“波洛,”我説,“我們非得在門口偷聽不可嗎?”
“鎮靜一下,我的朋友。只是我偷聽了!你並沒有把耳朵貼在門縫上偷聽。相反,你象一個士兵那樣筆直地站在外面。”
“可我也一樣聽見了。”
“那倒是真的。小姐講話的聲音真夠高的。”
“因為她認為我們已經離開她的住處了。”
“是啊,我們在她那裏搞了點騙人的把戲。”
“我不喜歡搞這種騙人的把戲。”
“你的道德觀念端正,無可指責!但是,讓我們別再反覆講這些了。以前,我們曾談過幾次了,你説這種行動不光明正大。而我的回答是:謀殺不是兒戲。”
“但這裏不存在有謀殺。”
“你別説地那麼肯定。”
“或許有謀殺企圖。但謀殺和企圖謀殺畢竟不是一回事。”
“從道德上看完全是一樣的。我的意思是,你能肯定我們關注的只是企圖謀殺嗎?”
我目不轉睛地看着他,説:
“可老阿倫德爾小姐完全是自然死亡。”
“我再重問一遍——你肯定嗎?”
“大家都這麼説的!”
“大家?嗯,làlà(法語:好啦,好啦——譯註)!”
“醫生是這麼説的,”我指出,“是格蘭傑醫生,他應該知道。”
“是的,他應該知道”波洛的聲音中流露出不滿意,“但是,你記得,黑斯廷斯,人們在破案工作中,一次又一次地掘墓驗屍——而每一起案件中都有和案子有關的醫生簽字,證明其沒有問題。”
“是的,但在這個案件中,阿倫德爾小姐是由於長期患病而死。”
“看上去是這樣——不錯。”
波洛的聲音中還是流露出不滿意。我用鋭利的眼光注視着他。
“波洛,”我説,“我也用‘你肯定嗎’做開頭説一句!你肯定你不是被職業的熱情衝昏了頭腦嗎?因為你希望這是謀殺,所以你就認為這一定是謀殺。”
他的眉毛更緊緊地皺在一起了。他慢慢地點了點頭,然後説:
“黑斯廷斯,你説得真妙。你正確地指出了我性格上的弱點。偵緝謀殺案是我的職業。我象一個有名的外科醫生,他擅長——比如説——做闌尾或一些罕見的手術。一個病人到他那兒看病,他完全從自己的特殊觀點來觀察這個病人,他總是先想:是不是因為某種原因病人患有那種病呢?我,我也是那樣。我在出來案件種總對自己説:‘這可能是謀殺吧/’你瞧,我的朋友,謀殺的可能性總是存在的。”
“我要説,這一次案件種沒有多大可能性,”我對他説。
“但是她死了,黑斯廷斯,這個事實你不能迴避。她確實是死了!”
“她是七十多歲的人了,身體一直不佳。這一切在我看來非常自然。”
“在你看來,特里薩-阿倫德爾小姐的反應也很有意思,他們的爭論對我頗有啓發——頗有啓發。”
“嗯,”我迷惘地應了一聲。
“他們的話為我們進一步探討開闢了兩條明確的思路。”
“他們象是一對騙子。”我説,“他們什麼都幹得出。那姑娘長得倒是粉腸漂亮。至於查爾斯,他肯定是個會迷惑人的惡棍。”
波洛叫了一輛出租車。車停在路邊,波洛告訴了司機要去的地址。
“貝斯瓦特-克蘭羅伊登公寓十七號。”
“現在十去拜訪勞森。”我説,“然後——該去拜訪塔尼奧斯了吧?”
“完全正確,黑斯廷斯。”
“在這裏你打算扮演什麼角色呢?”出租車在克蘭羅伊登公寓停了下來,這時我問波洛,“是扮演阿倫德爾將軍傳記的作者,還是扮演小綠房子的未來繼承人,或者扮演什麼別的更神秘的角色?”
“這次我以赫爾克里-波洛出現。”
“多麼讓人失望呀!”我嘲笑他説。
波洛知道瞅了我一眼,然後付了出租車費。
十七號在第三層。一個神態活潑的女僕打開門,把我們帶進一間屋子。因為我們剛剛離開了特里薩那個房間,所以這間屋子看起來實在荒唐可笑。
特里薩-阿倫德爾住的那個單元,屋子裏什麼擺設也沒有,顯得空蕩蕩的。而勞森小姐的屋內卻塞滿了傢俱什物和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由於擔心會把東西碰倒,以致於人不能來回走動。
門打開了,一位肥胖的中年婦女走了進來。勞森小姐和我想象種的樣子非常相似。一副熱切的、但有點傻乎乎的面孔,蓬亂的灰髮,夾鼻眼鏡歪戴在鼻樑上。她説起話來總要痙攣性間歇,上氣不接下氣,她説:
“早上——好——呃——我覺得我不……”
“你是威廉明娜-勞森小姐嗎?”
“是——是的——這是我的名字……”
“我叫波洛——赫爾克里-波洛。昨天我看了一下小綠房子。”
“哦,是嗎?”
勞森小姐的嘴張大了些,她用手壓了壓那蓬亂的頭髮,但沒起什麼作用。
“請坐下好嗎?”她繼續説,“坐在這兒行嗎?哦,天呀,恐怕這桌子擋着你們的路了。我這裏有點擁擠。真困難呀!瞧這些小單元!這裏的屋子很窄小。但是這地方位於鎮中心!我喜歡住在中心,你們呢?”
她喘了口氣,然後坐在一張看起來並不舒服的維多利亞女王時代的老式椅子上,夾鼻眼鏡仍然還歪戴着。她向前傾着身子,喘着氣,滿懷希望地望着波洛。
“我裝成買房人到小綠房子去了一趟,”波洛繼續説,“但我現在告訴你——這可是絕對秘密……”
“哦,是的,”勞森小姐喘着氣,很明顯,她變得又興奮又激動。
“這是絕對秘密,”波洛繼續説,“我到那兒去另有目的……你或許知道,也許不知道,阿倫德爾小姐死前不久給我寫了一封信……”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説:
“我是個著名的私人偵探。”
這時,勞森小姐微現紅暈的臉部表情簡直是瞬息萬變,我不知道波洛認為哪一種表情和他的詢問有關,驚恐、激動、詫異、困惑……
“哦……”她説。停頓了一下後,她又説了一遍:
“哦。”
然後,她完全出乎意料地問道:
“阿倫德爾小姐對您談了關於錢的事吧?”
這個問題甚至使波洛也略吃一驚。他試探着問:
“你指的錢是……”
“是的,是的。就是從抽屜裏拿走的錢吧?”
波洛從容地説:
“阿倫德爾小姐沒有告訴你她給我寫了封關於那筆錢的信嗎?”
“沒有,真沒有。我不知道——呃,我真不知道。應該説,聽您這麼講,我很驚奇……”
“你認為她也沒有對其他任何人提到過這事嗎?”
“我想她肯定沒有。您瞧,她清楚地知道……”
她又停下來不説了。波洛很快地説:
“她清楚地知道誰拿走了錢。這是你要説的話,對嗎?”
勞森小姐點了點頭,氣喘喘地説:
“我想她並不希望——我的意思是她説過,她似乎覺得這是……”
波洛又一次在這些不連貫的句子中間巧妙地插了一句:
“這是家庭內部的事,是嗎?”
“一點不錯。”
“但是我,”波洛説,“擅長處理家庭內部的事。你看,我對這事的處理是非常非常慎重的。”
勞森小姐用力地點點頭,説:
“哦!當然了——這就是區別,您不象警察那樣。”
“對的,對的。我一點也不象警察。我要是象警察,阿倫德爾小姐就不會給我寫信了。”
“哦,是的。親愛的阿倫德爾小姐是個非常驕傲的女人。當然,以前她和查爾斯有過爭執,但都給遮掩過去了。我記得,有一次因為爭執,他不得不到澳大利亞去!”
“是這樣的,”波洛説,“現在這個案件是不是也是這樣子?阿倫德爾小姐抽屜裏放着一筆錢……”
他停頓下來,而勞森小姐趕忙同意他的説法,説:
“是的——這筆錢是從銀行取回來的。是發工資用的錢,您知道,還有一部分是用來買書的。”
“具體丟了多少錢?”
“四張一英鎊的鈔票。不對,不對,我説錯了,是三張一英鎊的鈔票,還有兩張十先令的鈔票。人説話要準確。錢這件事,我記得最準了。”勞森小姐熱切地看着他,漫不經心地碰了碰夾鼻眼鏡,眼鏡更歪了。她那雙相當突出的眼鏡還在瞪着他。
“謝謝你,勞森小姐。我看你有很強的工作責任感。”
勞森小姐微微仰起頭,笑了起來,覺得波洛對她過獎了。
“無疑,阿倫德爾小姐懷疑的是她的侄子查爾斯偷的錢,”波洛繼續説。
“是的。”
“還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到底是誰偷走的吧?”
“哦,但一定是查爾斯!塔尼奧斯夫人不會幹這種事。她丈夫是個生人,不會知道錢放在什麼地方——因此,他倆都不會偷。我認為特里薩-阿倫德爾做夢也不會想幹這事。她有很多錢,總是穿戴得那麼漂亮。”
“也許是僕人乾的,”波洛暗示。
勞森小姐被這種想法嚇壞了,説:
“不,不可能,真的不可能。挨倫和安妮做夢都不會想到去幹這種事。她們都是最好的人,完全靠得住。這一點我肯定。”
過了一會兒,波洛説: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訴我——我肯定你能告訴我,因為假如還有人掌握阿倫德爾小姐的秘密的話,那只有你……”
勞森小姐顯得有點慌亂,她低聲説:
“哦,那些事我也不知道,我肯定……”很明顯,她內心感到很得意。
“我想你能幫我的忙。”
“哦,假如我能,我肯定會——可我能做什麼……”
波洛繼續説:
“這是秘密……”
勞森小姐的臉上呈現一種嚴肅的表情。魔術般的詞“秘密”看上去是秘訣(OpenSesame是秘訣,原出“一千零一夜”這個故事——譯註)。波洛問:
“你知道是什麼原因使得阿倫德爾小姐更改了她的遺囑嗎?”
“她的遺囑?哦——她的遺囑?”
勞森小姐好象吃了一驚。
波洛緊緊地盯着她,説:
“她死前不久寫了個新遺囑,把財產全都留給了你,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是真的,但我事前什麼都不知道。一點也不知道!”勞森小姐尖聲叫喊表示抗議。“這對於我真是最最意想不到的事!當然這使我異常驚訝!一點暗示也沒給過!當珀維斯先生宣讀遺囑時,我大吃一驚,我不知道往哪兒看好,也不知道是哭還是笑!我向您擔保,波洛先生,這真是使人震驚——您知道,真使人震驚。好心腸呀——親愛的阿倫德爾小姐真是太好了。當然,我也曾經希望得到點東西——也許只是一點點遺產——當然就是這一點點東西,我也沒有理由一定要她留給我,因為我侍侯她時間不長。但是這——好象——好象是個神話故事!甚至現在我都不怎麼相信,假如您知道我的意思。有時候——有時候——我覺得不安。我的意思是——這個,我的意思是……”
她碰掉了夾鼻眼鏡,又把它拾裏秒毫,笨手笨腳地擦着,更加不連貫地繼續説:
“有時我感到——親骨肉畢竟是親骨肉,阿倫德爾小姐沒把錢留給她的親人,對這件事我總覺得不安。我的意思是這麼做好象不對,是不是?不是全不對。可她留下這樣一大筆錢,誰都沒想到!但是——這——這確實使人覺得不安。大家都在討論。您知道——我根本不是個心懷惡意的女人!我的意思使我做夢也想不到要用什麼辦法去影響阿倫德爾小姐!再説,我也影響不了她。説真話,我總是有點怕她!她是那麼嚴厲,您知道,是那麼喜歡斥責人。有時可以説是相當粗暴!‘別那麼傻頭傻腦了,’她怒氣衝衝地對我説過。真的,畢竟我有自己的感情,有時我感到讓她罵得心煩意亂……而後來,我發現她一直真的喜歡我——啊,這太奇妙了,是不是?當然我剛才説了,她有點太心狠了,使人覺得——我的意思是,她對人有點太冷酷無情了,是不是?”
“你的意思是你願意放棄這筆錢?”波洛問道。
剎那間,我覺得勞森小姐那呆滯、淡藍色的眼睛裏閃爍着一種異樣的神采。此刻坐在那裏的是一個機敏的聰明的女人,而不是昔日的那個和藹可親的傻女人了。
她輕輕笑了一聲説:
“這個——當然了,也有另外一面……我的意思是每個問題都有兩個方面。我要説的是,阿倫德爾小姐的本意是要我得到這筆錢。假如我不收下這筆錢,那我就違背了她的意願。那也就不對了,是不是?”
“這是個難題,”波洛一邊説,一邊搖搖頭。
“是的,確實是個難題。我為這事很傷腦筋,塔尼奧斯夫人——就是貝拉——她是個好人——還有那些可愛的小孩子們!我的意思是阿倫德爾小姐肯定不願意她——我覺得您能理解,親愛的阿倫德爾小姐打算要我斟酌處理。她不願意把錢直接留給貝拉,因為她害怕那個人會佔有這筆財產。”
“哪個人?”
“她丈夫。您知道,波洛先生。那可憐的姑娘完全受他支配。他告訴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我敢説,假如他叫她去謀殺人,她也會去!她怕他。我完全肯定,她是怕他。我有一兩回看到她簡直嚇壞了。既然那不對,波洛先生——您總不能説它正確吧。”
波洛沒説什麼,而是問道:
“塔尼奧斯醫生是怎麼樣一個人?”
“這個,”勞森小姐由猶豫不決地説,“他是個非常套人喜歡的男人。”
她停了下來,好象有些懷疑。
“但你不信任他?”波洛問。
“嗯,是的,我不信任,”勞森小姐繼續含含糊糊地説,“我知道,我不相信任何男人!人們聽到過多少可怕的事情!他們可憐的妻子都受盡他們的折磨!真是太可怕了!當然,塔尼奧斯醫生裝着非常愛自己的妻子,對她好極了。他的樣子也確實使人喜歡。但我不相信外國人。他們都善於做戲。我肯定,親愛的阿倫德爾小姐不願意讓她的錢落到他手裏!”
“特里薩-阿倫德爾小姐和查爾斯-阿倫德爾先生也喪失了遺產繼承權,這對他們未免有點冷酷無情吧?”波洛説。
勞森小姐的臉上泛起一朵紅雲。
“我想特里薩手裏錢不少,足夠她花的了,”她厲聲地説,“她花了好幾百英鎊來做衣服。可她內心世界——骯髒!人們只要想想,有很多有教養的女子不得不自己去謀生,而她……”
波洛從容地説完了她沒説完的話:
“你認為她自己去謀生對她沒什麼壞處?”
勞森小姐莊重地看着他。
“那可能對她大有好處,”她説,“使她也許回覺醒過來。苦難教會了我們很多東西。”
波洛慢慢地點點頭。他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她。
“那麼查爾斯呢?”
“一個便士也不該給查爾斯,”勞森小姐厲聲説,“假如阿倫德爾小姐在遺囑上剝奪了他的財產繼承權,那大有原因——那是在他惡毒的威脅阿倫德爾小姐之後,她才這麼做的。”
“威脅?”波洛的眉毛向上揚了一下。
“是的,威脅。”
“什麼威脅?他什麼時候威脅了她?”
“讓我想想,那是——是的,是在復活節,沒錯兒。實際上在復活節禮拜那天——這使得事情更糟了!”
“他説什麼了?”
“他向她要錢,她拒絕了他!然後他説,她的做法是不明智的,他説,如果她堅持這種態度,他就——他説的那個短語是什麼了——是一個很粗俗的美國短語——哦,是的,他説他要殺死她!”
“他威脅説要殺死她?”
“是的。”
“那阿倫德爾小姐説什麼了?”
“她説:‘查爾斯,我想你會發現我能照顧自己。’”“那時你在屋裏嗎?”
“確切地説我沒在屋裏,”勞森小姐稍停片刻後回答。
“是啊,是啊,”波洛趕緊説,“後來查爾斯又説什麼了?”
“他説:‘別那麼肯定。’”波洛慢慢地説:“阿倫德爾小姐對這個威嚇認真嗎?”
“哦,我不知道……她一點也沒有向我説過這件事……但是無論如何,她不給他錢。”
波洛輕聲地説:“當然你以前就知道阿倫德爾小姐立了個新遺囑的事?”
“不,我不知道新遺囑的內容。但你知道這個事實——阿倫德爾小姐立了個新遺囑?”
“哦——我懷疑過——我的意思是她病倒在牀上時,派人請來了律師……”
“確實如此。那是在她摔倒之後,是不是?”
“是的,鮑勃——鮑勃是那條狗的名字——它把球留在樓梯頂上——她被球絆倒了,摔了一跤。”
“真是一起倒黴事故,”波洛説。
“哦,是的,她很可能會摔壞腿或胳膊。醫生這麼説的。”
“她也很可能摔死。”
“是的,很可能摔死。”
她的回答看上去很自然,並且直率。
波洛笑着説:“我在小綠房子那裏看到了鮑勃少爺。”
“哦,是的。我想您見到它了。它是條可愛的小巴狗。”
沒有什麼比聽到把一隻運動型狗稱做可愛的小巴狗更使我煩惱的了。我想,難怪鮑勃瞧不起勞森小姐,而且拒絕她要它做的事。
“它很聰明吧?”波洛繼續説。
“噢,是的,非常聰明。”
“假使它知道它差一點把它的女主人摔死,那它一定會很不安吧?”
勞森小姐沒有回答。她只是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波洛問道:“你認為阿倫德爾小姐是否可能由於那次摔倒事故的影響而重新立了遺囑呢?”
我感覺我們越來越危險地接近於實質性的問題了,但是,勞森小姐回答問題仍很自然。
“您知道,”她説,“您的看法不太正確,不過這沒什麼。這次事件使她震驚了一下——這一點我肯定。老年人不願意想到自己可能要死。而這樣一次事故會使老人去這麼想。也許她預感到死期不遠了。”
波洛漫不經心地説:“她身體還算可以,是不是?”
“哦,是的,還不錯。”
“那她一定病得很突然吧?”
“哦,是很突然。使人很震驚。那天晚上,我們這裏來了幾個朋友……”勞森小姐停下來不説了。
“是你的朋友,特利普姐妹。我見到她們了。她們很討人喜歡。”
勞森小姐由於興奮臉都發紅了,她説:
“是的,她們討人喜歡嗎?她們是些有教養的婦女!她們的愛好又是那樣廣泛!如此超俗!她們或許告訴了您——我們那次聚會的事了?我想您是個無神論者——但真的,我希望我能告訴您同這些九泉之下的人接觸是多麼令人高興,真是無法形容啊!”
“這一點我肯定,我肯定。”
“您知道,波洛先生,我母親對我説——不止一次地對我説過,知道自己親愛的人還在想這自己,在密切注意這自己,這是多麼令人高興啊。”
“是的,是的,我很理解,”波洛輕聲地説,“阿倫德爾小姐也是個信神者吧?”
勞森小姐的臉色有點陰沉。
“她倒樂意相信,”她含含糊糊地説,“但我覺得她對待這件事心底有時不夠虔誠。她多疑,不相信是真的——有一兩次,她的這種態度招引來了最不受歡迎的神魂!這個神魂説了一些很下流的話——我相信全都是因為阿倫德爾小姐的態度不好。”
“我想很可能真是因為阿倫德爾小姐的態度,”波洛同意道。
“但是那最後一個晚上……”勞森小姐繼續説,“或許伊莎貝爾和朱莉婭告訴您了?——出現了一種特別現象。實際是鬼魂開始顯靈。神靈附體還魂——或許您知道這是什麼嗎?”
“是才,是的,我熟悉它的特性。”
“您知道,開始是從神靈附體的嘴裏吐出的一種帶狀物,然後形成一種形狀。波洛先生,現在我相信,阿倫德爾小姐本人不知道神靈附在了她身上。那天晚上,我清楚地看到從親愛的阿倫德爾小姐的嘴裏吐出一條發光的飄帶!然後她的頭被包圍在發光的薄霧中。”
“太有趣了!”
“然後,阿倫德爾小姐不幸突然病倒,我們的聚會不得不停止。”
“你們派人去請了醫生——那是什麼時候?”
“第二天早上,我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請醫生。”
“醫生認為她病得嚴重嗎?”
“第二天晚上,他派來了一名護士,但我認為他希望我的女主人能恢復健康。”
“對不起——你們沒有請她的親人來嗎?”
勞森小姐臉上泛起紅暈,説:
“我們儘快地通知了她的親人——那就是説,當格蘭傑醫生一宣佈她很危險時,我們就通知了他們。”
“這次病因是什麼?她吃了什麼東西了嗎?”
“沒有,我認為沒有什麼特別的病因。格蘭傑醫生説,她一直遵照醫囑,對飲食非常注意。我想,他認為她的病可能是由於受寒而引起的。這些日子天氣一直是變化無常。”
“特里薩和查爾斯-阿倫德爾那個週末都來了,是不是?”
勞森小姐噘起了嘴,説:
“他們來了。”
“這次他們來探望並不成功,”波洛一邊説一邊盯着她。
“是沒有什麼收穫。”她又惡狠狠地加了一句,“阿倫德爾小姐知道他們為什麼來!”
“為什麼來?”波洛問道,眼睛還盯着她。
“為了錢!”勞森小姐怒氣衝衝地説,“可他們沒得到。”
“沒得到錢嗎?”波洛説。
“我相信那也是塔尼奧斯醫生來的目的,”她繼續説。
“你説塔尼奧斯醫生,他那個週末沒有來,對嗎?”
“他來了,他星期天來的。只呆了大約一小時。”
“看來大家都追求阿倫德爾小姐的錢,”波洛隨便説道。
“我知道這麼想不好,是不是?”
“不好,確實不好。”波洛説,“那個週末查爾斯和特里薩得知阿倫德爾小姐肯定剝奪了他們的財產繼承權,他們一定很震驚吧!”
勞森小姐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波洛説:“是不是這樣?她沒有明確告訴他們這件事嗎?”
“關於這個,我説不出什麼。我沒聽道這方面的事!就我所知,他們當時沒什麼驚動,也沒發生什麼別的情況。查爾斯和他妹妹離開時好象都很高興。”
“唉!可能我聽到的情況不正確。阿倫德爾小姐把她的遺囑就存放在房子裏,是不是?”
勞森小姐的夾鼻眼鏡掉了,她彎下腰撿起來。
“我真的説不出。不,我想,她的遺囑放在珀維斯顯示那裏。”
“誰是遺囑執行人?”
“珀維斯先生。”
“阿倫德爾小姐死後,他到這裏來查看過她的文件了嗎?”
“是的,他來看過。”
波洛使勁地看着她,向她提出了一個完全意外的問題:
“尼喜歡珀維死先生嗎?”
勞森小姐慌了,説:
“您問我喜歡珀維死先生嗎?這個,真的,很難説,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肯定他是個非常聰明的人——是個聰明的律師,但他舉止粗暴!這是我的看法,要是有人對你講話時,好象——這個,也許我解釋的不夠清楚——他貌似有禮貌,實際上卻很粗魯,這常使人感到不愉快,你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你的處境確實困難,”波洛同情地説。
“使的,確實是困難。”
勞森小姐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波洛站起來,説:
“謝謝你,小姐,謝謝你的好意和幫助。”
勞森小姐也站了起來。聽她講話的聲音好象有點激動,她説:
“沒什麼要謝我的——一點也沒有!假如我能幫您乾點什麼,那太高興了——我還有什麼能幫助您做的……”
波洛又從門口走了回來。他壓低了聲音説:
“勞森小姐,我想我應該告訴你一件事:查爾斯和特里薩-阿倫德爾想要推翻這個遺囑。”
勞森小姐的兩頰明顯地泛起紅暈。
“他們不能這麼做,”她高聲地説,“我的律師這麼説的。”
“噢,”波洛説,“那麼説你請了個律師了?”
“當然了。為什麼我不該請?”
“完全該請。你這麼做很聰明。再見了,小姐。”
我們從克蘭羅伊登公寓來到街上,波洛深深地吸了口氣。
“黑斯廷斯,我的朋友,那個女人要麼完全象看上去的那樣,要麼就是個好演員。”
“她不相信阿倫德爾小姐是自然死亡。你可以看得出,”我説。
波洛沒有回答我。有時他依情況的需要而裝聾。他叫了輛出租車。
“到布魯姆茲伯瑞的德哈姆旅館,”他告訴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