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秧是清白的。這一點毫無疑問。為了不放過一個壞人,同時不冤枉一個好人,魏向東的檢查可以説全心全意、全力以赴了,極其仔細。魏向東累得一頭的汗,都喘息了。好在最後的結果令玉秧徹底鬆了一口氣,魏向東拍了拍玉秧的屁股蛋子,説:“好樣的。”玉秧還有點不放心,魏老師説:“好樣的。”玉秧這才放心了。站在那兒,這會兒反而想哭了。還有什麼比組織上的信任更令人欣慰的呢。玉秧一邊系,一邊想,這封可恥的誣告信到底是誰寫的呢?如果不是遇上魏老師,後果幾乎是不堪設想了。雖説魏老師的下手有些重,非常疼,可是,忍過去了,還是值得。她像阿加莎·克里斯蒂那樣,開始了分析,推理,判斷,把班裏的每一個人都想到了,每一個人都是可能的,不論男女。但是,到底是誰?就是不能篤定。玉秧默默地發誓,一定要找到,一定要讓這個可恥的傢伙水落石出。
檢查的結果玉秧是一個贏家。但是,真正的贏家不是玉秧,而是魏向東。魏向東有了意想不到的收穫。在他摁着玉秧的腹部反覆搓揉的時候,魏向東吃驚地發現,身體的某些部位重新注入了力量,復活了。又有了戰勝一切困難的能力與勇氣。蒼天有眼,皇天不負有心人哪。魏向東滿心喜悦,晚上一上牀便向他的老婆逞能。還是不行。明明行的,怎麼又不行了呢?襠裏的東西沒有任何感染力,死皮賴臉,再一次背叛了自己,分裂了自己。悲劇,悲劇啊!魏向東把他的雙手託在腦後,有了深入骨髓的沮喪,鑽心的痛。滿腦子都是玉秧。恍惚了。從此對玉秧開始了牽掛。
寒假其實也就是二十來天。然而,因為牽掛,這二十來天對於魏向東來説是如此地漫長,可以説綿綿無期了。魏向東提不起精神,從頭蔫到腳,整個人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真真正正地成了第“三種人”。學校裏空空蕩蕩,看上去都有點淒涼了。看不見玉秧也就罷了,關鍵是沒有人向他彙報,沒有人向他揭發,沒有人可以讓他管,沒有工作可以讓他“抓”,生活一下子就失去了目標。實在是難以為繼。最讓魏向東鬱悶的還是寒假裏的鬼天氣,老天連着下了幾天的雪,雪積壓在大地上,一直沒有化掉。雪是一個壞東西。積雪的反光讓魏向東有一種説不出的沮喪。反光使黑夜變得白花花的,夜色如晝,一切都盡收眼底。沒有了秘密,沒有了隱含性,沒有了暗示性。就連平時陰森森的小樹林都公開了,透明瞭。魏向東提着手電,一個人在雪地裏閒逛,寡味得很。沒有漆黑的角落,沒有人偷雞摸狗,黑夜比白天還要無聊。魏向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只能回去。
寒假一過,學校重新熱鬧起來了。幾乎所有的同學都胖了。男同學胖了,女同學們胖得更厲害。每一個女同學的臉都大了一號,紅撲撲,粉嘟嘟的。有經驗的老師一看就看出來了,那是吃出來的胖,睡出來的胖,浮在臉上,有一種臨時性。用不了幾天還會退下去。人胖了,膚色好了,健康了,看上去自然就要比過去漂亮。當她們重新瘦下去的時候,她們就再也不是過去的黃毛丫頭了,回不去了。都説女大十八變,沒錯的。要是細説起來,這一次也許就是第十六變,或者説第十七變,有了脱胎換骨的意思。從一個大丫頭變成了一個小女人。眼眶或舉止裏頭有了一種被稱着“氣質”的好東西。算得上是一次質變。
玉秧沒胖,反而瘦了。整個寒假她都沒有吃好,甚至也沒有睡好。腦子裏一直在放電影,盡是那些難以啓齒的畫面。玉秧總覺得她的下身裸露在外面,一隻手在她的身上,始終粘在她的身上。玉秧不想去想它,但是,那隻手總是能找到她,像影子,你用刀都砍不斷。一有空就要伸到玉秧的身上來了。蛇一樣到處竄,到處鑽。玉秧在總值班室裏並沒有屈辱感,可是,到了寒假,回到了老家,玉秧的屈辱感反而抬頭了。玉秧不敢和任何人説,只能把它藏在心裏。不過屈辱感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你把它藏得越深,它的牙齒越是尖,咬起人來才越是疼。
屈辱感給玉秧帶來的不只是疼痛,更多的還是憤怒。她對寫誣告信的人不是一般的恨了。玉秧絞盡腦汁,她在查。二十多天裏頭,最讓玉秧耗神的就要數這件事了。玉秧依靠邏輯和想像力,一心要找到那個誣陷她的人。玉秧特地做了一個八二(3)班的花名冊,一旦有空,就盯着它,逐個逐個地看,逐個逐個地想,誰都像,誰都不像。好不容易確立了一個,一覺醒來,又推翻了。這個人究竟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