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個孩子,關於男女之事,玉秧多少還是知道一些,也算是無師自通了。如果魏老師想“那樣”的話,玉秧説什麼也不會答應。玉秧甚至威脅過魏老師,假如他想“那樣”,她一定會喊。在這一點上玉秧倒是十分地感謝魏老師,他一次也沒有“那樣”過。這裏頭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的。魏老師説話很算數,的確沒有脱過他自己的衣裳。只要“那件事”不做,玉秧多多少少還是寬慰了。魏向東老師畢竟經歷過大的世面,處理問題還真的有他的一套,比方説,在時間的安排上,就顯示出他非同尋常的一面。他讓玉秧在“每個星期天的上午”到他的辦公室,實在出乎一般人的意料。星期天的上午,誰能想到呢?沒有誰會懷疑什麼的。很安全、很可靠了。誰也不會想到。這也是讓玉秧格外放心的地方。再説了,班裏的同學們現在都在議論龐鳳華和班主任的事,越傳越神了。誰還有心思關心她玉秧呢。
按照原來的計劃,玉秧打算在掌握了全面的情報之後再向魏向東彙報。玉秧不着急。早一天晚一天實在也沒有什麼區別,遲早總要丟丟這個小婊子的臉。弄早了反而會打草驚蛇,讓她逃脱了,反而划不來了。可玉秧到底年輕,藏不住話,她坐在魏向東的大腿上,沒有忍住,居然説了。玉秧問魏向東,知不知道“我們的班主任”在和誰談戀愛。魏向東老師猜了幾個年輕的女教師,一口氣報出了四五個。玉秧笑笑,搖了搖頭。説不對,説是我們班的。魏向東的眼睛放光了,是那種奇異的光,古怪的光,對着一個並不存在的東西炯炯有神,甚至可以説是虎視眈眈。玉秧就覺得魏老師的目光熱氣騰騰的,有點像冒煙。魏向東説:“真的?”玉秧一定是受到了魏老師目光的鼓舞,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魏向東説:“真的?”玉秧沒有再説什麼,立即回到宿舍,把日記本送到魏向東老師的跟前。玉秧就是這樣,説得少,做得多,一切讓事實自己來説話。魏向東嚴肅地問玉秧:“為什麼不早説?”玉秧説:“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一連好幾天學校裏都沒有動靜,玉秧為此失落了好幾天。驚天動地的事情發生在星期六的晚上。其實星期六也看不出什麼特別的跡象來,一切都是好好的。到了晚上,校領導不僅沒有找龐鳳華談話,反而把熄燈的時間延長了一個小時。學校裏還放了兩部打仗的電影。老師們的週末俱樂部也打開了,到處都是燈火通明的,看不出一點要出事的痕跡。9:30分,就在平時熄燈的時刻,魏向東握着手電筒,帶領着學生處的錢主任、黃老師,教務處的高主任、唐副主任,寫過入黨申請書的教職員工,七個校衞隊的隊員,一起出動了。一彪人馬黑壓壓的,走向八二(3)班班主任的宿舍了。教師宿舍的路燈都壞了,黑咕隆咚的,魏向東他們的步伐很輕,幾乎聽不到,一路上全是他們的喘息。十幾個人喘得厲害,怎麼調息都調息不過來。
他們來到班主任的宿舍門口,裏頭暗着,沒開燈。魏向東站到宿舍的門前,回過頭來用手壓了壓,示意所有的人都不要發出動靜。所有的人都不動了,除了喘息,像一棵又一棵的樹。魏向東伸出手,彎過右手的食指,用食指的關節敲門了。很輕,就好像擔心嚇着孩子似的。裏頭沒有半點動靜。魏向東伸長了脖子,小聲説:“彭老師,開門吧。”魏向東對着門板商量説:“彭老師,還是開門吧。”等了一會兒,魏向東説:“彭老師,我有鑰匙,要不我開啦。”裏頭還是沒有動靜。魏向東掏出鑰匙,插進去,還是沒有打開。鎖給拴死了。所有的人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魏向東拔出鑰匙,突然扯起了嗓子,喊道:“給我砸!”手電同時打開了,一道鋥亮的光柱無比醒目地釘在了木門上。刺得人眼睛都酸。宿舍裏“咚”地一聲,日光燈的燈管蹦了幾下,亮了。班主任打開門了,那個人哪裏還像八二(3)班的班主任,哪裏還像一個講授辯證唯物主義、歷史唯物主義、政治經濟學和社會發展簡史的人民教師,絕對是一隻落湯雞,要不就是一條落水狗。人型都沒了。一根骨頭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