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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喂,不要,把你的毒手拿開,好痛──啊!”慘叫聲貫徹齊家的前屋後院,外加茶園和倉庫。

    “吵死人了!”

    房門嘎一聲打開,老醫生提着醫療箱離開危險地帶,食指不忘塞進耳朵裏,隔絕噪音公害。

    “醫生,她沒事吧?”齊母主動迎上去。

    “任何病患在打針的時候能和醫師纏鬥,而且發出激烈的慘叫聲,通常不至於有太大的問題。”醫師的診斷結果一針見血。

    “她打了幾針?”齊霖的眼眸漾出希望的火花。

    “兩針。”

    “兩針‘而已’?”他搖頭的神情充滿遺憾。早知道就讓她多吹十分鐘的冷風。

    “我聽見了!”房裏傳來病人威勢十足的詛咒,“類人猿,我和你誓不兩立!”

    倚月氣得咬牙切齒。聽聽他的口氣!幸災樂禍的調調與電視上泯滅天良的刻薄老闆有什麼不同。

    “你們兩個別吵啦!”齊母拖着兒子進入病人的閨房。

    “倚月,你最好安靜休養幾天,不過依據我對你有限的瞭解,你安分躺在病牀上的機率微乎其微,所以我已經替你找好消磨時間的事情。”充當和事佬的同時不忘提出合乎天地至理的觀察結論。“來,兒子,給你!”

    齊霖被母親強壓着坐在牀沿,愣愣地接過厚重的高中數學參考書。

    “幹什麼?”他拒絕念睡前故事給你聽,天知道他是全世界最缺乏耐心的保姆。

    “倚月説她明年要重考大學,你趁她卧病在牀的時間幫她補習一下。”齊母拍拍兒子的肩膀,對他的頭腦很有信心。

    “媽,我不行啦!”他彈跳起來。

    “我也認為他不行。”倚月難得和他有意見相同的時候。

    憑她堂堂二十世紀的新新人類,居然要一個遠古時期的類人猿來教她數學,傳出去簡直笑掉人家大牙。有誰聽過史前時代的生物會算數的?

    “為什麼不行?從小你的數理就比普通小孩子強,以前還專門替同學劃重點,不是嗎?”齊母拒絕採納他的辯解。

    “不是,我──”

    “茶園的雜務暫時由阿里布負責一天,不會倒的,你們安心研究學問。”

    法官退庭!

    齊霖愕愣在原地,呆望着合攏的門板。

    拜託,他離開高中階段起碼十年以上,大學主修的植病系更和高中數學扯不上關係,怎麼可能記得牢那些莫名其妙的公式和計算題?

    “算了,我不為難你。”倚月寬宏大量地拍拍他肩膀。“去外面玩吧!在齊媽媽面前我會保密的。”

    什麼話?分明看扁了他!

    齊霖不領情。“紙筆準備好,第一題……”

    敢情他玩真的?!倚月頓時開了眼界,也好,病榻前有人“綵衣娛親”滿有意思的。

    “有一個六位的自然數,若將最左之數字移到最右,所得的六位數為原數之三倍,求此數。”她主動念完題目。“大師,怎麼求?”

    “呃──”他硬着頭皮上陣,“我們假設自然數是A……”

    “P。”她插嘴。

    “什麼?”

    “我喜歡用P當代號。”

    “不要吵!”他瞪了她一眼。“P就P。那個調來調去的數叫X,其他五數分別叫作A、B、C……”

    “其他五數統一假設為Y就行了。”她好心提醒他。

    “是嗎?”他搔搔腦袋。“好,就叫它Y,那麼P等於……這個……”

    “P等於X乘以10的五次方加Y。”她自動接下去。

    “為什麼?”他滿頭霧水。

    “唉,這麼簡單也不懂。”倚月拿起鉛筆,連説帶弄地寫下整個算式,“……這樣加一加就等於P了,是不是?”

    “哦──”齊霖恍然大悟,“懂了,懂了。那三倍的P就等於……”

    “10Y+X。”

    “嘎?”他又弄胡塗了。

    “你看,題目上説新數是P的三倍──”她花了幾分鐘時間向他解釋等式形成的原因。“……所以啦,以上結果會帶領我們得到接下來的完整算式。”手起筆落,計算公式於焉產生。“這樣你懂不懂?”

    “哦!”他忍不住點頭贊同好的計算過程,“原來如此,那左右的數字互相搬動……”

    “先把數值化開來。10Y+X就等於3乘以10的五次方乘以X加Y。”

    “噢,這樣呀?”他只有點頭的份。

    “沒錯,等式兩邊互相移動消減,所以Y等於42857X。當X等於1的時候,Y就等於142857以此類推。”

    大功告成。

    “哦,懂了。”他微笑起來。“原來如此,你還不錯嘛!以前我怎麼算也算不出來……”

    且慢,他以前何必計算這種爛問題,現在準備重考大學的人也不是他!今天應該由他出任主講人,她充當崇拜的聽講人才對,他們的角色對調了吧?

    “你耍我!”

    哈,被他發現了。

    “沒有呀!”她嘟起紅豔逗人的嘴唇替自己抱屈。“我發覺你好像看不懂題目的意思,所以才好心地替你解釋清楚。”

    “我沒説看不懂,只是需要一點時間進入狀況而已。”他連忙找藉口遮掩自己的出醜。

    “真的嗎?”靈透可愛的秋波漾出狡黠的亮彩。“類人猿,每回你和我狡辯的時候,語言機能就會恢復正常也!”

    “我……”他一時語塞。對呀,真是奇怪!天生視開口説話如畏途的他一碰見這女孩在場,兩片嘴唇就如同開閘的水龍頭,廢話源源不絕而來。“什麼叫狡辯?我從?牀喚票緄摹<熱荒愕氖選』問題,我們來複習其他科目。?

    他決定速速掙脱讓自己尷尬敗北的XYZ。

    “OK。”她笑開懷地拿出一張爬滿密密麻麻中國字的筆記紙。“我今天早上默寫好‘長恨歌’了,請將它翻譯成簡體文。”

    “沒問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捲起衣袖,進入嚴肅的戒備狀態。

    慢着,似乎又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照理説,應該由他來考問她才對,何時起竟然變成由他來接受測驗?“蘇倚月,你又想耍我?給我正經一點!”

    “我很正經呀!”她不等他回過神來,立刻展開一連串的炮轟。“請以白話描述‘温泉水滑洗凝脂’的情景,快快快!”

    “呃,‘脂’就是脂肪,古代通常以豬油作為脂肪的來源,因此‘凝脂’就等於凝固的豬油──”他攪盡腦汁提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原來如此,我懂了。”她有板有眼地接口,“唐朝尚未發明微波爐,解凍肉品不太方便,因此把凝固的豬油放進温泉裏侵泡三分鐘,脂肪立刻溶解,達到迅速化凍的功用,這就是‘温泉水滑洗凝脂’的原意。”

    “沒錯。”他暗暗籲出如釋重負的嘆息。不愧是古人的智慧,果然有科學根據。“油脂在水裏溶化之後,熱泉自然變得油膩膩的,難怪會‘水滑’嘛!這首詩是寫描寫什麼主題?”

    “楊貴妃。”她的臉皮已經扭曲成抽筋似的弧度。

    “那就對了,”他更加肯定地説:“誰都曉得楊貴妃是出了名的胖子。”

    然而,唐朝第一美人與豬油解凍有任何關聯嗎?他皺起眉峯來,潛心思考。

    “哇哈哈哈──”倚月在牀上扭曲、翻滾,拼命想止住自己可能危害生命安全的笑聲。“噢,我的胃,哈哈哈──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救命呀!我的肚子!”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齊霖老羞成怒。“既然你樣樣都會,為何還考不上大學?”

    “因為──因為我的考卷忘記填上‘凝固的豬油’這個解答……”她用力深呼吸,掙扎着捉回正常的吐納頻率。

    “我很忙,你自個兒慢慢看書。”他丟開參考書,踩着最偉岸勇武的步伐離開受挫的戰場。

    即使他老媽出動,也別想要他留下來當傻瓜。

    “喂,等一下,難得我‘不恥下問’,我還有歷史科沒考到你……”

    砰!

    門板隔絕她沒心肝、爛肚腸的嘲笑。

    他發誓,下半輩子如果還有人敢要求他出馬充當家庭教師,不是他死,就是那人亡!

    倚月自認她的良心發育得與身體一樣妥當,因此這幾個禮拜以來,道德感開始冒出頭來啃齧她的好心腸也就不足為奇了。

    齊霖──不,她仍然習慣稱呼他“類人猿”──帶她回來南投茶園,美其名為僱用她幫僕,但齊家兩口人半點家事也沒讓她做到。

    有可能是她上個星期誇口烤蛋糕卻弄壞烤箱的經驗所致,或者是昨天讓洗碗機壽終正寢的紀錄太過輝煌,才讓齊媽媽將她列為“佳僕排行榜”上的拒絕往來户,但他們在她面前表現的平常心卻讓她不安了好些時候。

    雖然她從未真正追問過齊、蘇兩家的糾葛出於哪一方面,但好歹她老爹與他們有深仇大恨,兩個老闆卻似乎毫不在意。

    難道真如齊霖所説的,冤有頭債有主,他們不打算從她這裏討回公道?

    人類多疑的天性令她持懷疑態度,隨時提防他們暗算她,但這些日子以來相處的經驗其實早已説服她,齊家人或許不見得特別喜歡她,卻也沒有蓄意傷害她的意思。只能歸諸於與世無爭的生活讓他們特別寬宏大量吧!

    説來挺好笑的,她既然自詡為“機會主義者”,居然還為賜與她機會的傢伙考慮這麼多,可見連這項自封的名號她也不稱職。

    午餐過後,倚月選中屋後的小徑進行漫無目的的散步,不期然間,被一串突如其來的犬吠聲喚住了。

    “咦?狗狗!”她迸出驚喜的叫嚷。

    洛威拿犬也!全世界最兇猛、忠誠度最高的猛犬。她向來齒n體型巨大的狗,尤其是德國牧羊犬或洛威拿犬。

    威勢凜然的大狗從右側的灌木叢鑽出來,炯炯輝爍的棕眸盯着入侵者。亮黑色的狗毛在天光的反射下映出油光水滑的澤度,想必受到狗主人細心的照顧。

    “哈羅,狗狗。”她小心翼翼地接近它。“借摸一下,姊姊給你骨頭吃。”

    “唔……”大狗並未露出動怒尋畔的狺叫,但提高警備的厲眸也找不到和善可親的意象。

    “別這樣嘛!姊姊不是壞人。”她的手距離狗鼻子僅剩十公分。“你聞聞看我的味道,一點惡意都沒有對不對?狗狗乖……”

    “汪!”大狗忽然狂喊一聲,張嘴銜住她的嫩掌,直直吞到手腕的程度。

    “哇,別咬我,我一點都不好吃。”她嚇破了膽子。“別這樣,你是好狗狗,好狗狗從來不咬人的……”

    “唔──”大狗從喉嚨吟出威脅的吼聲,中斷她的胡言亂語。

    “好好,我不説話就是了。”倚月登時噤聲。

    大狗狗到底想幹什麼?它並沒有咬傷她的皮膚,僅僅用兩排尖鋭的白齒含住手掌而已,然而瞧它堅定的表情,似乎也沒有放開她的打算。看樣子打算和她僵持到天黑呢!

    “你做過警犬嗎?”她提心吊膽地問。“打個商量吧,警察伯伯從來不冤枉好人的……”

    幾天前她就發現齊家屋後的山坡種滿了蓮霧、芭樂和好幾株她不認得的果樹,雖然時值冬天,枝葉光禿禿的,但四周並沒有圍上柵欄,當時她還懷疑為何主人不擔心盛產時期會引來宵小的覬覦,原來他們私底下豢養了一隻特種部隊出身的“守門人”。

    “吼──”低沉有力地吟叫再度打斷她的思緒。

    倚月隨時打算放聲尖叫。

    “大浩。”遠遠的,曲曲折折的樹林彼端傳來女性的叫喚聲。

    大狗的尾巴搖晃着歡迎的弧度,顯然它的主人終於出現。“汪,汪汪!”

    倚月歡喜的程度實不下於它。她趕緊趁着它回頭叫人之際,讓自己的柔荑從犬口下逃生。

    “大浩?”狗主人的身影隨着她的呼喚一起出現在倚月的左前方。“不要隨便亂吠,快回來……你是誰?”

    倚月硬生生按下驚豔的驚叫。哇塞!美女!

    人家説,空氣良好、水質佳甜的地方盛產美女,果然半點也不錯,狗主人看得出具有本地原住民血統,五官輪廊深刻而立體,深咖啡色的瞳眸藴轉着變化多端的情緒,靈活動人,具有異國風情的褐膚和烏溜溜長髮顯得冶豔誘人。

    她無法揣測出對方的直確年齡,有可能界於二十歲到三十歲的任何一點。與人家的狂野風情相較之下,她簡直像個發育不良的非洲饑民。

    “小姐,有沒有人找過你拍電影或當模特兒?”倚月回過神之後,這是每一個浮上她腦海的問題。

    美女浮出一絲微笑,虛榮心顯然受到強烈的讚譽。“你是誰?”

    同樣的問題,再次提出來的口吻比第一回緩和許多。

    為了廣結善緣,並達到敦親陸鄰的功效,倚月的紅唇咧出圓弧的示好線條。“你好,我叫蘇倚月。”

    “蘇?”野性美女的楊柳般黛眉擰成死結。“就我所知,附近姓蘇的人家已經在兩年前搬到南投市。”

    “我和那個蘇家沒有關係。”她甩掉指尖的狗狗口水。

    “那麼蘇為仁與你有什麼關係?”拒絕友善的警戒感躍回美女的容顏上。

    再一次的,倚月證明了自己的姓氏在齊家的地盤上有多少受到怨恨排擠。她不禁感到好奇,似乎在齊家地盤上出沒的每個人都聽過老頭子的惡名!既然齊霖不似酷愛東家長、西家短的麻雀,她着實弄不懂這幫死忠之士究竟如何聽説過蘇老頭的?

    “蘇大善人恰巧是我老爸。”她認命地招出自己的來歷。“我一直住在台北,半個多月前才和齊霖一起上山。”

    “齊霖帶你上來?”美女低嚷出無庸置疑的震驚。

    “很奇怪吧?”連她自己也無法提出合理的解釋。“你叫什麼名字?既然‘奶媽’已經出現了,想必你的角色是‘小姐’嘍!”

    “我聽不懂你在胡説什麼。”美女的臉色立刻放冷了。

    依照典型的通俗劇情,“奶媽”通常仗著有“小姐”撐腰,瓷意欺虐無辜乞憐的仇人之女。不過美女最好搞清楚情況,目前的事實證明“奶媽”並不像小説中描寫的那麼“奶”……她的意思是,齊媽媽已經接受她的招降了,美女最好另找靠山來撐腰。

    “汪!”大浩拒絕被人類忽視。

    哈哈,找一隻笨狗來唬誰呀?

    “聽不聽得懂無所謂,重要的是,以後咱們最好和睦相處,以免讓齊媽媽難做人。”倚月不痛不癢的告訴她。

    “齊霖帶你回家做什麼?幫僕嗎?”美女隱約意識到危機感。她也説不出來自己究竟在防備些什麼,但向來陽盛陰衰的山區出現另一名姿色還算過得去的年輕俏女郎,她總覺得自己的存在地位受到威脅。

    對方高姿態的説話態度立刻激怒了倚月。

    “錯,他打算擔任我的臨時監護人。”她胡説一通。“怎麼,齊霖沒告訴你嗎?這也難怪,他的個性本來就不喜歡把切身的私事拿出去四處向‘不熟’的朋友宣揚。”

    女性受到強敵環伺的本能促使她展開直覺的反擊。

    美女暗恨得牙癢癢的。

    “以前與他聊天的時候,他明明告訴我比較喜歡我們自己生養的小孩,倒不曉得他有替人作嫁的嗜好。”美女特意強調“我們”兩字。

    “只能説我和他一見投緣吧!他才肯為我犧牲奉獻這麼多。”倚月虛偽地笑了笑。“時間不早了,咱們下次見面再聊吧!齊媽媽交代我一定要回去吃點心,她特地為我做了幾道港式茶點,唉,真是太感激了。”

    若要比賽拉關係、套交情,她向來不輸任何人,即使“美女仇敵”與齊家有八拜之交也一樣。

    “大浩,要不要一起來?齊媽媽的滷白菜保證讓你流口水。”臨走前,她不忘順道誘拐人家的愛犬。

    “唔──”大浩的精神全來了,垂涎兮兮的舌頭吊在嘴巴外。

    “大浩!”美女的顏面登時掛不住。好個忠心耿耿的狗東西,一鍋白菜就能讓它變節。

    “喂,別責怪它,非戰之罪。”她睥睨新結交的仇敵一眼。

    好啦!廣結善緣的計劃失敗,犯不着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她大小姐走人是也!

    “再見。”她擺擺手,自顧自走向來時路。

    “慢着!”美女阻住她的腳步。

    “閣下有何高見?”如果她打算發出戰貼,小女子蘇倚月隨時候教。

    “我只是想請你幫我傳個口信。”儘管美女極力保持端莊自然的儀表,嘴角斜撇的淺笑卻透露了她的示威性。“麻煩告訴齊霖,今天晚上我等他一起吃飯,我準備了他最喜歡的紅油抄手。”

    倚月滿心不是滋味。這女人連齊霖喜好的菜色都知道,言下之意又曖昧兮兮的,想必他們的關係不單純。

    去他的類人猿!

    她為全世界的女人感到悲哀,居然落魄到連進化不完全的原始人也搶着要。

    “你的留言我一定會帶到,不過,請你事先做好心理準備──”她故意吊一下胃口。“齊霖今晚可能沒空。”

    “你又知道了?”美女不服輸。

    “當然嘍!”黏蜜可人的甜笑躍上她臉蛋。“他每天晚上都必須幫我補習,因此只好犧牲其他無關緊要的約會嘍!容我代他向你道歉。”

    BYEBYE!

    為了防止自己的“疆土”和“權益”受到損害,從今晚開始,她決定夜夜替類人猿講解高中數學。

    類人猿溜了。

    平時,無論齊霖白天在茶園或工廠裏如何忙碌,傍晚一定會回家陪她和齊媽媽吃飯,但今夜她們餓着肚皮苦候到八點半,大門口依然靜悄悄的。

    倚月心想,類人猿八成連胃部機能也退化到舊石器時期──出門捕獲不到獵物,就乾脆餓肚子。

    不過……他會不會是被她嚇壞了?有可能,近來幾天在晚飯過後,她老硬拖着他進書房研究XYZ和李白、杜甫之類的高深學問,八成讓他膽顫心驚良久,一逮着機會就外宿不歸營。

    即使如此,他也應該拔通電話回來啊!

    鈴──鈴──

    電話鈴響時,倚月遠在廚房偷捏炸香腸扔進五臟廟,連忙抹掉嘴角油膩膩的犯罪證據。

    “應該是齊霖打回來的。”齊母自言自語地摸向電話機。

    “我接!我接!”她橫衝直撞地衝進客廳,大有“你敢搶在我前頭拿起話筒,就給我死”的斷腕決心。“喂,齊霖,你怎麼還不回來?”

    話筒的另一端,想當然耳正是男主角本人,而且對她熱烈誠懇的歡迎詞有些受寵若驚。

    “我忙。”他説着貫常放在嘴邊的簡短聲明。“請媽聽電話。”

    “有事情告訴我也一樣。”偏心!虧她開始覺得有些想念他了。

    “跟媽説,村裏發生食物中毒,人手不夠,請她過來幫忙。”他的聲音聽起來嚴肅而緊繃。

    “真的?危不危險?你還好吧?”她的腦中自動演繹出最糟糕的後果。“早就警告過你,不要隨便在外面打‘野食’,遲早會吃出毛病來,你偏不信,這下子遭到報應了吧?”

    “什麼毛病?齊霖生病了?”齊母在旁聽得心都揪起來了。

    “中毒的人不是我!”他的嗓門變粗了。“你少煩,叫媽快來!”

    嘟──

    “誰煩你呀!老兄,請你搞清楚狀況。”她的怨氣一古腦兒地爆發出來。“虧我捧着受苦受難的肚子等你回來吃飯,你這算什麼對待‘等門人’應有的態度!而且為了接你的電話,我連到口的香腸都吐出來,結果居然換到一個‘煩’字,敢情你當我是天生軟麻酥,好吃又順口?!可惡的類人猿,我告訴你──”

    “倚月!我來聽。”齊母連忙把話筒搶過來,阻斷她的聲色俱厲。“喂,喂?”

    “別餵了,他兩分鐘前就掛斷了。”倚月喘了一口氣。

    “那你還罵得這麼高興?”齊母瞪大眼睛。

    “不趁着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詛咒他,以後可就難了。”她回答得挺理所當然的。“類人猿説,村裏的人食物中毒,請咱們過去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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