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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那個討厭的類人猿講話不守信用!明明説好下山五天的,今天恰好堂堂邁入第五天,他居然一大早打電話回家説他有可能延遲個一兩天再回山上,所以選遣送貨員將他採買的私人用品載運上山。依她猜想,齊霖仁兄八成是待在山下玩得樂不思蜀。

    自從五天前聽了琪雅“恐嚇式的警告”,不知道為什麼,她整日裏芳心惴惴的,腦中不斷迴盪着那一句:“令尊對齊家造成這麼多無法磨滅的傷害,他有可能接受你嗎?”盪到最後,她幾乎快中邪了。

    不行,她必須立刻探查清楚齊霖的意向如何。即使不為任何情呀、愛呀的因素──她仍然不認為自己已經對那隻類人猿產生好感──好歹也為了未來“同居”的和諧氣氛着想。

    倘若齊大爺不肯回家,姑娘她下山找人也是一樣的。處理定然正事,還可以拖着富有大老闆陪她到熱鬧的市區逛逛,何樂而不為?她都快忘記霓虹燈長什麼鬼樣子了。

    當然,要想順利下山,她必須找到合適的便車。而今兒個上門的送貨員是齊霖親自派上山的,當然最瞭解老闆此刻在哪處門市部巡視。

    “拜託啦!求求你啦!幫幫忙啦!”她涎着臉跟在獵物後面。“你提出的任何要求我都可以答應,請你賞個臉嘛!”

    “齊小姐……”送貨員苦着臉看他。

    “誰告訴我姓‘齊’。”她糾正送貨員的錯誤。

    “可是,你住在齊先生家裏,我還以為你是他妹妹。”

    “錯!誰規定住在齊家就得是齊家的一份子?難道住在總統府裏的人都是總統嗎?”她直覺地搶白着,然後才發現不對。現在是她有求於人,怎麼可以端出兇巴巴的架子搶白人家呢?她趕緊換回逢迎諂媚的表情,“但是你喜歡把我想像成類人猿的妹妹也成啦!只要你肯伸出援手,其他一切好談。”

    “不行!小姐,齊先生警告過我,除了他交代的東西該運上來之外,其他貨品一律不準亂送。”

    “對呀!他只要求你不能把違禁品運上山,又沒限制你回程的時候不能多帶點東西下山。再説,我又不是違禁品。”她隨口推翻送貨員的藉口。

    “先別説這些,讓我把貨物盤點完畢好不好?”送貨員匆匆找了一個藉口脱離她的魔爪。

    也罷,齊家茶業就這麼點大,她才不信他能逃到哪裏去。

    等不到五分鐘,倚月又失去耐心了,眼巴巴地黏上去。

    “喂,先生,你順便載我下山找類人猿……我是説齊先生啦!反正你多載一個人也耗不掉多少油嘛!”

    “現在已經傍晚,齊先生應該晚上就會到家,説不定他現在已經在回來的途中了。”送貨員好聲好氣地哄她。

    “才不咧!他明天以後才會回來。”她又不是三歲小孩,旁人隨便説説就買帳。“拜託啦!你就幫幫忙嘛!”

    “不行,齊先生要是知道了會殺我的頭。”送貨員向她求饒。

    “殺頭就殺頭,反正你長得又沒特別帥,多了那顆頭也沒增加多少美化效果,丟了有什麼好可惜的?”她分析給他聽。

    “你不可惜我可惜呀!”送貨員抗議。

    “哎呀!不管啦!”既然求告不成,她只好使出撒賴的招數。“我非跟你下山不可,有種你中途把我丟下車好了。”

    她徑自跳上廂型車。

    於是,就在她的威脅利誘、軟硬兼施之下,以及齊母勸阻無效的叮嚀聲中,山中一霸蘇倚月踏上她下山的旅程。

    入冬之後,天色陰暗得早,才七點多就已經蒼穹全黑了。上路的這一個多小時以來,她的嘴巴半刻也沒停過,不斷在調查類人猿的民眾支持率。

    “齊霖對員工好不好?”這是她第三十七個問題。

    “只要別犯錯或惹了生氣,齊先生通常都不錯。”送貨員已經可以預見自己幾個鐘頭後見着大老闆的命運。

    “那就是馬馬虎虎嘍!”她刻劃進腦中的記事本里。

    訂分標準非常嚴苛。

    “小姐,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送貨員尚未死心。

    “別開玩笑,你如果把我送回去再趕下山,沒到市區之前已經入夜了,今晚就準備睡在車上吧!”她仍然不屈不撓。

    送貨員無奈地瞄她一眼。

    突然,廂型車咳嗽兩聲,接着重重抖了兩下,然後再噗噗兩響,死了!

    “糟糕!”

    “怎麼回事?”她從來不曉得汽車也會咳嗽又發抖的,感染重傷風。

    “慘了!”送貨員用力踩着油門。排氣管吐出噗嚕噗嚕的噪音,但引擎拒絕有反應。“引擎發不動了!”

    哪有這麼巧的事!

    “是不是你搞鬼?”她狐疑地斜眼打量他。

    “怎麼可能?我今晚又不打算睡車上。”送貨員趕緊澄清道。“我下去檢查看看。”

    兩人掀開引擎蓋,二愣子似的探頭探腦了幾分鐘。

    “傷腦筋,可能是油管附近的聯結出了問題。”送貨員做出結論。

    “那該怎麼辦?”她對這種機械常識向來只有白痴的程度。

    “五分鐘前我們曾經過一座小住宅區,走回去問問看有沒有修車廠吧。”

    五分鐘的車程讓兩人足足走了半個小時,在山風凜冽的夜晚走在高山地帶,那種滋味實在不是人受的。倘若這段苦工可以拿回應得代價也就罷了,偏偏──

    沒有!沒有修車廠!他們的目的地僅由幾間水泥屋所構成,錄屬於某座私人茶園的巡工宿舍。那兒唯一的“公共場所”是一間由老阿婆經營的小雜貨店。

    他們在雜貨店裏面面相覷。太慘了吧!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附近比較有規模的村落只有老闆家一帶,看來我們得回去求救了!”送貨員終於説出他計劃良久的目的。

    哈!她就知道!

    “不要!我才不走回頭路。”倚月一口否決。

    “那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一旦回到齊家,你絕不會再讓我下山的。”她很有自知之明。

    “其實你們可以──”七十多歲的老婆婆好心地提出意見。

    “這件事情我們自己私下解決就好,不用麻煩您了。”送貨員忙不迭阻止她。

    “沒關係,聽聽阿婆怎麼説。”倚月插進他們的爭持。

    “別再説了,我看還是這麼辦吧”送貨員當朵立斷,採取折衷辦法,“我僱人開車載我回去求助,你留在這裏等我的消息。”

    “可以!”只要不抓她回齊家產業,一切好談。

    “好,那你乖乖地留在這裏等我回來,別亂跑哦!”他諄諄交代幾句。

    “安啦!”她既人生又地不熟,更缺乏交通工具,深山的冬夜清冷無比,簡直可比圍困在三不管地帶,還有何處可以亂跑?

    難不成還能逛“夜總會”消磨時間?

    “下山?”齊霖愣了一下。“誰帶她下山?”

    “你派上山的送貨員。”齊母體會到兒子風雨即將來襲的語氣,立刻搬出最無辜、最中立的語氣應付他。

    “小羅?”他難以置信的濃眉聳得高高的。“我明明警告過他,不可私自運送多餘的物品。”

    原先他預擬在南投多待幾天,可是一種莫名的思緒催促他儘快回到山上的家園。這回下山,一有時間他的腦子便無法停止猜想,倚月的病勢該痊癒了吧?放她和母親單獨在山上,老人家不知道是否壓制得了她?她聽見他必須延長行程時,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是高興她又可以為所欲為更長的時間,抑或盼念他早點回家?她會不會藉機又和琪雅起衝突?最後一個問題的答案絕對是肯定的,他清楚地記得自己離開之前,她還大吼大叫着不要琪雅過來。

    所有思緒一直圍繞着她轉,待他有所驚察時,他發現自己的心裏已經做出按時結束巡查、打道回府的決定。

    於是,他回來了──並且發現那個小皮蛋居然溜下山去找他!

    他們是三個小時前出發的,這當口應該已經順利抵達目的地。看來在他準備上山的同時,她也正好鑽上下山的便車。

    他們倆也太有默契了吧!

    “沒法子,你也曉得倚月丫頭纏起人來是很有説服力的。”齊母拍拍兒子的肩膀,一副天下太平的安詳形貌。“他們已經離開三個小時,現在想必已經抵達山下,我建議你趕緊搜出她的所在位置,然後想法子接她回家。”

    “你好像一點都不擔心,媽。”他的口氣冷冽而不滿。弄丟囚犯的牢頭居然還悠哉遊哉的。

    “當然嘍!”齊母笑吟吟的,仍然一派西線無戰事的悠閒貌。“她是我仇家的女兒,我趕她走都來不及了,哪用得着急着找她回來。”

    老媽騙得倒他才怪!她分明以觀賞兒子坐立難安的風景為樂。倘若倚月真的失蹤了,母親大人只怕比人家正牌的爹孃更吐血。

    “電話簿拿來。”他悶悶的,開始逐一打給南市區三家門市部追查逃兵的行蹤。

    沒有!

    沒有!

    沒看見人!

    三家店長分別傳給他否定的回報。

    不可能的,她應該已經抵達其中一個地方才對,該不會中途出了什麼意外吧?!

    “找不到?”齊母也開始警覺起來。

    “媽,你確定他們是一起離開的嗎?”他覺得不太對勁。

    “當然,難不成倚月還能自己走下山?”她白了兒子一眼。“齊霖,你派上山的送貨員為人如何?”

    “媽!”他不可思議的喝叫。“現在你還有時間做人格普查。”

    “這件事情很重要!”齊母叫了起來。“誰曉得那個人是不是正人君子?倚月年輕又可愛,如果他半路上忽然起了歹念,在烏漆黑的山路上對她胡來怎麼辦?孤男寡女的同處一車,誰能擔保會不會發生意外。”

    “不會的!”他下意識地反駁。“人人都知道他們一起離開,只要倚月出了事,警方必定第一個調查他,他不會那麼蠢!再説,我的員工之中不可能出現歹徒……”

    他的否定越來越小聲。

    難講哦!犯罪史上的連續殺人狂、變態色魔、綁匪,哪一個不是看起來與常無異。而且那個送貨員是店長替他指派的,他又不認識對方。聽説那個人也不過剛在齊氏茶業工作滿八個月,資歷上還算新人,齊氏的主管對他所知不多──

    該死!當初見到送貨員的時候,為何忘記問他前一份工作離職的原因、有無不良嗜好、家裏還有什麼人、結婚了沒有?

    最重要的是,那個王八羔子到底把倚月載到哪裏去了?

    “齊霖,你的表情是什麼意思?”齊母的眼睛瞪得比紅綠燈還大,兒子那副驚恐的表情簡直如喪考妣!

    “媽!我開車出動找他們!”他一把抄起車鑰匙,火速衝下樓梯。

    “等一下,你別嚇我。”齊母跟着衝下樓。“怎麼回事,你覺得倚月有危險嗎?你為什麼派一個具有犯罪傾向的人負責送貨?你僱人之前從不對他們的誠信問題做調查嗎?齊霖──”

    “別嚷了!”他及時在門口阻住母親的連珠炮攻詰,邊穿大衣邊開門。“你留在家裏等消息,説不定有人會打電話回來。”多麼熟悉的場景,不久之前才發生過。“我一找到倚月就立刻通知你。”

    拉開大門,站在門外的人形抬起拳頭,差點一傢伙敲在他的胸口。齊霖愣了一下。

    “是你!”

    “老闆,你回來了?”送貨員開開心心地向他打招呼。

    齊霖張望着他身後的黑夜,空空如也!為什麼只有他一個人出現,倚月呢?

    “去你的!”砰!一記重拳飛向送貨員脆弱如豆腐的下顎骨,區區一百六十多公分的矮小身材轟隆癱躺在玄關。

    齊霖一把揪起他的衣領,目露兇光地問:“我問你,蘇小姐被你丟在哪兒去了?”

    倚月呆坐了三十分鐘,慈悲為懷的老婆婆終於邀請她到店面後頭的躺椅上休息一會兒,正巧她白直走了好久的山路,又冷又倦,有個打盹的地方最好。反正山中居民都滿友善的,她也不怕老婆婆會對她不利,有得睡就儘管睡吧!

    這家雜貨店距離齊家約有一個半小時的車程,所以送貨員來回一趟好歹需要三個小時。今晚下山之後一定入夜了,不曉得齊霖會在何處落腳,希望她找得到他才好。

    好舒服!她呻吟一聲,放懷窩進毛毯裏。

    三個鐘頭後,當齊霖找上雜貨店,入眼的正是倚月蜷縮在毛毯裏睡得爛熟的景象。

    當全世界人仰馬翻的搜尋萬惡的小妮子時,她卻自顧自地逗留於夢鄉里編織美景!他又好氣又好笑,蹲在躺椅旁參觀倚月的睡相。她像個小孩子似的,睡覺還會流口水呢!相信任何人瞧見這張嬌痴無邪的蘋果臉,任憑天大的火氣也發作不出來。

    “伊困好久了,我都不敢給伊吵。”老婆婆悄聲向他報告。

    “打擾了,我這就帶她回去。”齊霖看她睡得香甜,實在不忍心吵醒她,可是毛毯總該還給人家。

    “不要緊啦!你給伊這樣子抱回去,不要給伊吵啦!”老婆婆看穿他的猶豫。“反正一張毯子又值不了多少錢。”

    這一路的討論,倚月姑娘全給睡過了。

    意識朦朧中,她感覺自己的臉蛋接觸到冷空氣,皺了皺鼻子,輕輕哈啾一聲,下意識搜尋着温暖的原源。她摩挲片刻,臉頰立刻尋到舒軟的毛線質料,底下泌出熟悉的氣味,彷彿特屬於齊霖的味道……

    “類人猿……”她在睡夢中咕噥。

    “嗯。”遠方傳來低沉如魔咒的應聲,聽起來好笑中摻雜着氣惱。

    鬼丫頭,連神智不清的時候都還記着他的綽號。

    “齊霖……”她繼續夢囈。

    “嗯?”

    “麥香雞……着條……再加一杯大可……”居然點餐起來了。

    她跌回昏睡的狀態,隱約感覺到身體陷入皮革似的支撐物,外在世界似乎隨着某種平穩的震動而改變。

    好暖和,好安全,不想醒來……

    倚月,倚月……睡夢中,有個熟悉的男子聲音輕輕喚着她。

    她忽然發覺自己的身體急劇縮小,片刻間變成一個小娃兒。

    她抬頭搜尋着“他”高大的身影,驀地被人高高抱進懷裏。

    大哥哥……她彷彿聽見自己稚嫩的撒嬌聲。

    大哥哥抱抱……

    “倚月。”一個女性聲音在她耳旁驚味道地詫叫。

    “噓,讓她繼續睡覺比較好不吵人。”好像是齊霖在輕聲制止母親。“已經兩點了,媽,你回房去睡吧!我送她上樓。”

    腳步聲踩在樓梯上的迴響……旋即,她的背脊抵上棉軟的被褥,輻散着爽身粉香味。

    她滿足地嘆了一口氣,更深切地窩進棉被裏,適才一直提供她熱能的物源卻似乎要離開了。

    “齊霖……”她嬌軟地吟囈着,雙臂無意識地蜿蜒上他的頸項。

    “快放開!”他的心口怦然一跳。

    以前一直將蘇倚月視為半大不小的娃兒,直到那次在村莊裏的親吻,他才稍微正視她的“女性特質”,而此刻──

    她完全不明瞭自己若睡似醒的嬌憨姿態有多麼誘人。扇弧形的眼瞼半掩着星眸,透出慵懶無力的昏傻,紅色菱唇淺勾着微笑,他從不曉得清新純潔與魅惑可以並存於同一具軀殼內。

    “別走,陪人家睡……”她隨口撒嬌的一句話,卻幾乎引發他的心臟病。

    “不行。”他的喉嘴宛如吞下沙子一般的乾燥。“乖乖的,你一個人睡就好。”

    “不管,不放你走……”看得出來她根本不曉得自己在説話,神智早就睡迷糊了。

    但她固執不放的手臂彷彿囚錮人心的枷鎖,緊緊扣住他的頸背。

    彷彿也扣住了他心中的一根緊弦……

    “倚月……”他籲出幾不可聞的嘆息。

    原來本着牽制她的決心,千里迢迢奔到台北去找她麻煩,為什麼演變到最後,反而變成他被束縛了?

    危險的小魔女……

    齊霖!

    倚月必須掩住嘴唇才能阻止自己失聲叫出來。他怎麼會睡在她的房裏、她的牀上?她又是如何回到家裏?

    記憶區殘留的最後印象是,雜貨店老婆婆好心地請她進內堂休息,然後她就……就……不記得了。

    突然覺得口渴,她自動醒來找水喝,沒想到身旁多了一個“牀友”。

    她望向牆壁掛鐘,時針方才跨進凌晨四點的門檻。

    齊霖和她一起睡覺。這個句子實在曖昧透頂,場景也光明正大不到哪裏去。他們究竟“同牀共枕”了多久?

    很奇怪地經驗!她還沒機會和男人“睡過覺”,也沒太多機會見到男人睡覺,她總覺得男女望着另一半入夢是相當親密的。

    齊霖的白襯衫解開了三顆釦子,露出其下精壯的胸肌,配上他碩大的體格更顯得雄壯。

    倚月纖柔的手指輕撫過他的鼻樑,順着刀削般筆直的線條來到嘴唇。他的嘴唇並不豐滿,人家説唇薄的人自制力高、性格嚴謹,而且薄情。她贊同前兩項論斷,至於薄情嘛……不,她再也沒有遇見過比他更感情澎湃的人了,只是他的衝動全隱藏在嚴酷少言的面具下,讓人捉摸不着。

    “齊霖。”她輕喃,低頭印上他的唇角,續上他們的第三個吻。

    每一次都是由她主動,死人!

    他究竟如何看待她呢?以他平常的言行來看,顯然自己在他眼中不過是個比小娃娃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子。像琪雅那樣成熟健美的形象才符合他心目中的女人典型吧!

    倚月忽然覺得很不是滋味。

    “我是個機會主義者,不是嗎?”她自言自語地提醒自己道。而機會主義者向赤把握所能找到的每個機會。

    就是今晚!今晚她要向齊霖證明,她已經算得上成熟女人的標準!

    突如其來的勇氣壯高她的膽量,兩片紅唇貼上他敞開的領口,輕咬着堅硬的肌肉──

    齊霖被一陣麻癢温熱的異感弄醒。

    他好像在倚月的房中睡着了,而倚月……

    倚月!

    他遲鈍地察覺出自己的身上多了一副嬌軀。

    “你在做什麼?”他試圖扳她離開自己的身體。

    但她的位置比他更容易施力,輕鬆自如地撥開他的手臂,一抹誘惑的、温柔的、完全不像“女孩子”的媚笑,漾上她的容顏。

    “別動。”她趴回他身上,吐氣如蘭地拂向他嘴唇。“我是你的員工,對不對?”

    “對。”他緊繃住呼吸,深怕一點點的生氣外漏都會……失控。

    “你有替我申請勞保嗎?”

    “沒有。”他的喉結上下移動了一次。

    “你計劃發給我車馬費、膳食費或紅利獎金嗎?”

    “沒有。”若非氣氛如此緊張,她的問題可能會讓他失笑出聲。

    “換句話來説,一般公司職員應享的福利我都沒有,對不對?”

    “……對。”天!她沒必要以這種要命的姿勢與他商討福利問題吧?

    他敏鋭地查察到兩人直接碰觸的部位,她僅着一件長睡衣,還是他拼着流鼻血的危險替她換的。而他自己呢?他從來不覺得西裝褲的布料太薄了,直到今夜──

    或者,這妮子壓根把他當長輩看,忽略了他“男人”的身份?

    “所以──”她繼續笑出那副完全不符合她年齡成熟度的狐媚唇形,“齊老闆,我認為自己有權利向你索討應得的員工福利。”

    她的嬌軀每一寸、每一尺地黏上他的身體。

    這是他當晚,在意識清楚的情況下記憶最深刻的一件事,然後……

    然後就純屬於個人隱私的部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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