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下雨了。我把衣領朝上翻起,讓陣雨把我淋個透。
我來到東河岸邊,開始無目的地亂走。不怕苦的跑步鍛鍊者從兩個方向跑過我的身邊,以苦為樂。我繼續走着。我的心在痛。
過了將近兩個小時,我才逐漸意識到:在幾乎20年的時間裏,我第一次自由了,完完全全地自由了。纏擾我的幽靈消失了。
天已經黑了。我突然意識到我的尋呼機在響。我把手伸進口袋,把它拿了出來。
顯示屏上出現了簡短的口信:你的妻子在等着。
最後,渾身濕透、打着哆嗦的我終於把鑰匙插進了自家大門的鎖孔中。我進了門,聽見了勃拉姆斯《F大調奏鳴曲》的樂聲。是我親愛的妻子,抱着大提琴,看着窗外,完全浸沉在音樂之中,背朝着我。
和平常一樣,鋼琴伴奏是音箱裏出來的樂聲。埃維全神貫注,沒有注意到我在場。只有在我關上了立體聲音響後,她才意識到我在房間裏。她抬頭看了看我,還沒有來得及説話,我就把手指放在嘴唇上,讓她不要做聲。
她一聲不響地看着我走到書架前,找出了勃拉姆斯那首曲子的鋼琴譜。
我坐在鋼琴前,打開電燈,開始把樂譜翻到她拉的那個部分,然後轉向她輕輕地説:“咱們從第194小節開始,好嗎?”
她滿臉狐疑地點了點頭。
我開始慢慢地、試探着為她彈了起來。
這並不容易。我的手指很不靈活。不過無論多麼笨拙,我畢竟是在彈着。我獨自彈完了第二主旋律。埃維舉起琴弓,拉着我彈過的曲調來與我相和。然後,我們配合起來共同演奏,用勃拉姆斯的語言交流着我們的感情。
我們在音樂中重又結合了起來,這是一個奇蹟,然而卻又是最自然不過的事。在演奏過程中,我力圖弄明白是什麼使我能突然衝破音樂上沉默的牢籠,重新允許我表達,允許我歌唱。
我們在F大調和絃上停了下來。
“埃維……”我開始説。
她打斷了我。
“咱們來演奏第二樂章吧。”
她開始了緩慢的撥奏,然後是低沉長緩的曲調,我的鋼琴聲迴旋其中,和她的旋律相擁相親。
這時,我們之間配合而成的融洽和諧的樂聲是整個世界上唯一存在的聲音。
“埃維,我一直都愛你,”我輕聲説,“我是説,一直都愛。從我們在學校見面的那一刻起。我太靦腆,總是難以啓齒。有時候,我們一起練琴時我試圖向你表示過。”
“是的,我知道,”她淚流滿面地説,“要是你聽到了我對你的回答,你就決不會放我走的。”
“但是現在這一切對我們有影響嗎?”我問。
“沒有,馬特,”她悄聲説道,“我們在一起,這就是最重要的。”
下一個樂章是熱情的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