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守一打開家門,發現清早拍在鞋櫃上的手機不見了,心往嗓子眼兒提了一下。
嚴守一鎮定一下自己的心神,走到客廳,發現沈雪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正一根一根劃火柴。茶几上,已扔了一堆燃盡的火柴頭。
嚴守一坐到沈雪身邊,拿起離開自己一天的手機。手機的屏幕上,仍停留着伍月發過來的照片。照片上,嚴守一和伍月裸體躺在一起。
嚴守一的腦袋,“嗡”的一聲炸了,渾身每一個汗毛孔,都出了一股冷汗。
沈雪將燃盡的火柴頭,又扔到了茶几上。嚴守一又拿起手機上的照片看:“你早上説得對,我跟費墨是一樣的。這張照片,是前幾天我跟伍月在賓館裏,她給拍下的。但我現在的情況比費墨還糟,伍月在用這些照片威脅我。”
沈雪不説話,又拿起一根火柴,“嚓”的一聲划着。
嚴守一:“但她不是要跟我在一起,是想到《有一説一》當主持人。”
沈雪臉上的肌肉搐動一下,仍憋着不説話。正在這時,嚴守一的手機響了。嚴守一看了一眼手機,是“於文娟”的名字。這是他和於文娟離婚之後,一年多來於文娟第一次打來電話。嚴守一馬上意識到,孩子出了問題。他馬上打開手機。於文娟上來就喝斥:“一天了,你怎麼不接電話?你奶奶病了!黑磚頭清早就給你打電話,説你開着機,卻不接電話,你奶奶又讓打到我這裏。你奶奶情況可能不好,你趕緊回去吧。”合上手機,他馬上站起來,對沈雪説:“我奶奶不行了,她在等我,我得馬上趕回山西!”把門“哐當”一聲關上,他才聽到屋裏傳來沈雪像狼一樣的嚎叫,接着是她痛哭的聲音。
嚴守一駕着車,在京太高速公路上疾駛。於文娟她哥上次在保姆市場找的那個甘肅小保姆,懷裏抱着孩子,坐在車的後排。臨出發前,嚴守一開車到過去自己和於文娟的家樓下接孩子,於文娟沒有下樓。
等嚴守一開車趕到老家,已是第二天上午。嚴守一記得那天陽光特別好。去年夏天新砌的院牆和門樓,矗立在陽光下。奶奶已經去世了。黑磚頭告訴他,奶奶已經病了一個禮拜。一開始奶奶不讓告訴嚴守一,昨天清晨,突然喘着氣對黑磚頭説:“讓白石頭回來吧。”又説:“給文娟説一聲,我想見一見孩子。”
當堂屋只剩下黑磚頭、嚴守一和他懷裏的孩子時,黑磚頭啞着嗓子埋怨嚴守一:“老打電話,你老不接,幹嗎呢!早回來半晌,就跟咱奶説上話了!”又哭了。
七天之後,奶奶出殯。七天中,嚴守一就打過一次手機,是打給沈雪的。但沈雪關了機。出殯出村,先燒花圈。村西打穀場上,紙花先着,接着花圈的竹篾被燃着,火焰騰起一丈高。嚴守一悄悄掏出手機,扔到了火裏。
出完殯那天晚上,嚴守一一個人拿着手電筒來到村後的山坡上。
他小的時候,常和張小柱拿着廢礦燈,在這裏往天上寫字。字跡能在天上停留5分鐘。
這天的夜特別黑,伸手不見五指。嚴守一46歲,拿着手電筒往天上寫:奶,想跟你説話。
那字跡在天上,整整停留了7分鐘。
嚴守一潸然淚下。這時他知道,自己在世界上是個卑鄙的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