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已經接近尾聲。敲打樂隊的演奏也緩弛下來。提姆站在餐廳邊望着外面的露台,他將幾個空餐桌上的燈扭熄了。
在他身後傳來説話的聲音。“提姆,我可以跟你談幾句話嗎?”
提姆幾乎嚇了一跳。
“嗨,艾芙琳,是你,有什麼事嗎?”
艾芙琳往四下望了望。
“到那邊的桌子那兒去,我們坐下談談。”
她引着他到露台盡頭的一張桌子邊。四廂沒有別人。
“提姆,請別見怪我找你談談,可是我很擔心莫莉。”
他的臉一下子變了顏色。
“莫莉怎麼了?”他冷硬地説。
“我看她人很不對勁。她好像很憂愁。”
“最近她的確是很容易發愁。”
“我看,她最好去看個大夫。”
“是呀,我知道,可是她就是不肯去,她討厭去看大夫。”
“為什麼?”
“呃?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説為什麼?她為什麼討厭看大夫?”
“喔,”提姆含混地説:“人有時候是不喜歡看大夫的,這你是知道的。好像怕自己會有病。”
“你自己也很擔心她吧,是不是,提姆?”
“是的。我相當着急。”
“他家中沒有人能到這兒來照顧她嗎?”
“不行。那會更糟。”
“她到底有什麼煩惱——我是指跟她的家人?”
“呃,還不是常有的那些事。我想都是由於她愛緊張,她跟家人也合不來——特別是跟她母親。從小就如此。她們家的人都有點怪,她與她們疏遠了。我想,這樣也好。”
艾芙琳猶疑了一下,才説:“據她告訴我,她好像有發暈忘事的情形,而且也害怕人。簡直像有被害妄想症了。”
“怎麼可以這麼説,”提姆不悦地説:“有被害妄想症的人才會這癢説別人的。只是因為她——呃,有些緊張不安。老遠跑到這邊西印度羣島來。你也不是不知道,這邊的人有時對西印度羣島跟這兒的黑人總感到怪怪的。”
“可是莫莉總不至於會如此吧?”
“唉,我們怎麼知道別人害怕什麼呢?有的人怕屋子裏有貓。有的人身上掉了只毛蟲也會嚇得昏倒。”
“我實在不願意亂出主意,不過你覺得她是否該去看一位——呃,心理醫生呢?”
“不要!”提姆有些光火的説:“我不能讓那種人來胡整她。
我不相信那一套。他們會把人整得更糟。如果當年她母親不會一天到晚看心理醫生……”
“你看,她們家人是有些不對的吧——是不?是有人患過心理——”她小心選擇了一個字眼才説了出來:“不穩定。”
“我不想談這種事。我把她拖了出來,她已經好了,好得多了。她只是最近精神有些緊張……但是這種情況並不是遺傳的。這,現在大家都懂。那種理論早被推翻。莫莉完全正常。只是——哎呀!我想都是那倒媚的老白爾格瑞夫的死惹出來的。”
“喔,那就好,”艾芙琳心裏卻並不這麼想。“但是,並沒有人對白爾格瑞夫少校的死太煩心呀,有嗎?”
“沒有,當然沒有。不過有人突然死了,總會叫人很驚嚇的。”
他一臉頹喪無助的神色,極令她良心不安。她按住了他的臂膀。
“我相信心裏是有主的,提姆,不過,如果有任何事情我能效勞——譬如説,帶莫莉去紐約。我可以陪她搭飛機到那裏或是邁阿密去看最好的醫生。”
“非常謝謝你,艾芙琳,不過莫莉,沒什麼不對。何況她已經覺得好多了。”
艾芙琳很不信服地搖了搖頭。她緩緩轉過身去,沿着露台四下環視;多半的人都回他們的木屋去了。艾芙琳朝自己餐桌走去,看看有沒有遺忘什麼東西;突然她聽見提姆驚叫一聲。她轉身查看,但見他向露台一端的台階跑了下去,她的視線也跟着掃了過去。頓時,她屏住了呼吸。
莫莉自海邊台階上走來。她哭泣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了,身子前後搖擺,漫無方向地跑着。提姆大叫:“莫莉!你怎麼了?”
他迎着她跑了過去,艾芙琳跟着追了上去。這時莫莉已經掙上了台階頂層,她雙手撐着背脊站在那兒,又哭又喘地説:“我看見她了。……她在樹叢裏……就在樹叢裏。你們看看我的手——看看我的手。”她將手伸開來,艾芙琳看見上頭有怪異的深色漬痕,抽了口冷氣。雖然在暗淡燈光下是深色的,但是她心裏清楚真正的顏色該是紅的。
“怎麼回事,莫莉?”提姆嚷着問。
“在那邊下頭,”莫莉説。她身子仍在搖晃:“在樹叢裏——”
提姆楞了半晌,看了看艾芙琳,就將莫莉扶給艾芙琳,逞自向台階下跑去。艾芙琳摟住了莫莉。
“來。坐下,莫莉。這兒。你最好喝點東西。”
莫莉癱落在一張椅子上,傾身趴在桌子上,額頭埋在交交的手臂上。艾芙琳沒有再問她什麼。她想最後給她一些時間恢復過來。
“不要緊的,你知道,”艾芙琳愛憐地説:“沒有事情的。”
“我不曉得,”莫莉説:“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我什麼也不曉得。我記不起來了。我——”她突然仰起頭來。“我是怎麼了嘛?我到底是怎麼了嘛?”
“沒什麼,孩子。不要緊的。”
提姆遲緩地走上台階來。面色慘白。艾芙琳抬起頭來,揚着眉毛質問地看着他。
“是我們這兒的一個女工,”他説:“她叫什麼——名字來着——喔,維多莉亞。她被人用刀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