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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還沒決定?”

    “嗯,還在準備中。幾個節目同時進行取材,然後討論後決定播放哪個。”

    “哼,這樣的話,關於户神先生的為人,還有些要説的……”野村嘟噥着,他似乎也有自覺自己在電視上説不出俏皮話。要電視上播出的話,就不能隨隨便便了。

    “決定後,我們會聯絡您。”説着,泰輔起身離開。

    走出店沒幾步,泰輔重重嘆了口氣。

    “聽到牛肉丁蓋澆飯是户神在獨立後做出來的時,我還以為有收穫呢。沒想到剩下的全是屁話,一點用都沒。”

    “嘛,沒辦法,試試其他辦法吧。”

    “其他的?還有什麼辦法?”

    對於泰輔的提問,功一唯有咬緊嘴唇。

    户神政行和“有明”的關係也許沒那麼簡單就能發現。户神是犯人的話,肯定不會讓其他人知道這層關係。

    兩人一言不發地走着。路旁有家家用電器店。店門口放着液晶電視,正播着高爾夫比賽。

    功一停下了腳步。“怎麼了?”泰輔問道。

    “他提到過看電視了吧。”

    “什麼?”

    “户神送外賣的咖啡屋。因為有電視機,所以聚集了很多客人。”

    “啊,是這麼説過。有什麼問題?”

    “你覺得他們在看什麼?”

    “哈?”泰輔張大嘴巴,“我怎麼可能知道這種事。”

    “但是,我知道。”功一敲敲泰輔的肩膀,“快點,再去兜趟風。”

    兩人的目標是櫻木町。在大岡川上的橋旁停下車,功一走進一家咖啡屋。一家小木屋,店名為“馬之樹”。

    一看到他走進店內,櫃枱前的白鬍子店長就抬起頭,露出爽朗的笑容。

    “啊,是你。”

    “那個時候謝謝了。”功一客套道。

    “後來,去過’户神亭‘了嗎?”

    “還沒。對了,想打聽點事。啊,對了,先來兩杯咖啡。”功一用手比劃着二,在櫃枱前坐了下來。

    泰輔也在旁坐下,一臉莫名。在來的途中,功一也一言不發。

    “以前,這附近是不是有家’SUNRISE‘咖啡屋?”功一問道。

    店長邊泡着咖啡邊一臉思索狀,不久,他點點頭。

    “有啊。就在前面那幢大廈裏。但是,現在關門了。”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因為那個事件,關門了?”功一抑制內心的激動説道。

    “沒錯。你知道挺多的嘛。那時,給我們添了不少麻煩呢,懷疑我們也做了同樣的事。”

    泰輔瞧瞧用手肘捅了下功一的腹部。

    “什麼啊?那個事件?”

    “等下告訴你。”

    喝着黑咖,功一思緒萬千。終於找到了户神政行和“有明”的關聯。但是,對於他來説,這裏集結着痛苦的回憶。

    四年前,橫濱的一個賭博組織被掃蕩了,那份名單中發現了有明幸博的名字。

    那個賭博組織借用的場所是家有電視機的咖啡屋。客人們邊看着賽馬比賽,邊委託賭博組織購買馬券。據當時的新聞記載,那家咖啡屋的名字叫“SUNRISE”。

    “我不太明白。賭博組織(注1)是什麼?從來沒在電視上聽過。”靜奈躺在牀上問道。泰輔雙手抱着愛用的枕頭。

    “私人賭馬。”泰輔説道。

    “私人的?讓自己的馬比賽,然後賭錢?”

    “不是。沒這麼奢侈。你在想些什麼。”

    “那我不知道嘛。”靜奈拔高嗓音,望向功一。

    “普通的賽馬知道嗎?”功一問道。

    “這點還是知道的。”靜奈答道,“預測哪匹馬會贏,然後買馬券。猜中的話就有大筆賞金。不過,我沒玩過這個。”

    “賭博組織就是購買馬券的中介。客人下注自己心儀的馬,然後他們按照客人的下注購買馬券,當然,錢由客人支付。”

    靜奈在牀上翻了個身。

    “簡而言之,代替那些不願大費周章買馬券的客人去購買?”

    “對於客人而言,是有這樣的便利。”

    “那麼,手續費多少?”

    “不,基本上免費。需要手續費的話,客人肯定自己去買了吧。”

    “那麼,為了讓咖啡屋生意興隆提供的服務?”

    功一對靜奈抿嘴笑道。

    “被揭發的時候,大概會拿這個當藉口吧。”

    “誒?什麼嘛。到底怎麼回事?簡單明瞭地解釋一下嘛。”

    “賭博組織名目繁多。現在提到的是基本中的基本。這樣一來,老闆不需要資金儲備。客人也省去了自己購買馬券的麻煩。然後,中了馬券後,老闆會抽取較大的紅利。合法的公營賭博組織會抽取馬券金額的四分之一作為運營經費。譬如下注一百萬,則實際的下注金額為七十五萬。因為賭博組織抽取的運營經費較低,所以抽取的紅利較高。賭博組織滿足客人的需要,應運而生。”

    “但是,老闆先生不是會虧本嗎?”

    對於靜奈的“老闆先生”這個稱呼,功一莞爾。

    “按照客人的下注購買馬券,當然會虧本。如果他們無視客人的要求,按照自己的意願下注呢?客人猜錯而自己猜對了,這樣賞金不全都是自己的了嗎?”

    “那如果自己也都猜錯了呢?”

    “這種情況當然時有發生。所以保險的辦法是從客人那收到下注的委託,卻不買馬券。這些下注金就源源不斷滾進賭博組織的腰包。”

    “客人猜中的話,怎麼辦?”

    “只有支付賞金了。但是吶,現實中,馬券這東西,不是這麼容易就猜中了。雖然也有猜中的情況,不過大多數都是落空的。長遠來看,賭場老闆必然會財源滾滾。賽馬就是這玩意兒。所以JRA(注2)才這麼有錢。嘛~為了以防萬一,客人高額下注的話,賭博組織保險起見還是會照實購買的。”

    靜奈低下頭,似乎在努力消化功一的話。過了會兒,她猛地抬頭。

    “那個咖啡店叫啥來着?”

    “’SUNRISE‘嗎?”

    “嗯,’SUNRISE‘裏乾的勾當就是這個?”

    “差不離吧。”功一轉了下椅子,面向電腦屏幕,上面顯示着網上檢索到的新聞報道。“報道上這樣寫着:該店的店員在專用記賬本上記下客人下注的枠番和馬番(注3),交給客人存根這樣的經營體系。猜中的客人需要比正規店多支付5%的金額,事實上,他們並沒有購買馬券。看吧,和我説的一樣。”

    “那麼,爸爸也是其中一員?”靜奈沉下臉。

    “顧客名單上有他名字,估計是常客。”

    靜奈搖搖頭,把抱着的枕頭扔向牆壁。

    “這種事,怎麼讓人相信。我對爸爸賭馬的事一無所知。”

    功一和泰輔對視着,泰輔的臉上夾雜着憤怒、受傷的表情。功一想,自己的表情大概也和泰輔差不多吧。

    “因為靜那時還小啊……”泰輔嘟噥着。

    靜奈坐起來,斜了他一眼。

    “什麼嘛,怎麼回事?”

    然而,泰輔沒有作答,他朝功一投去求救的眼神。想必他自己不想開口説這些吧。

    功一託着腮撐在電腦桌上。

    “爸爸痴迷於賭博,尤其熱衷賭馬。”

    “我怎麼從來沒見過。”靜奈語調強硬地説。

    “因為那時靜還很小很小。每逢店休息,他肯定會去賽馬場,早出晚歸。媽媽説,他輸了就滿身酒氣回來,贏了就亂花錢。為此,爸媽經常吵架。但是,爸爸一點都沒有收手的打算。”

    “但是,就我所知,這種事一次都沒發生過。他戒了?”

    “戒了,因為被寫進作文了。”

    “作文?”

    “哥哥,別説了。”泰輔用力擺着手臂。

    “不説這些,靜會一頭霧水的。”功一繼續望向靜奈,“泰輔在作文裏寫,每逢休息日,目送着爸爸去賽馬場,好寂寞,想要爸爸多陪自己玩。讀了這篇文章後,老師特地前來家訪,讓爸爸多注意孩子的心情。於是,爸爸認輸了,和我們還有媽媽約好再也不去賽馬場了。”

    “騙人……”

    記憶中的爸爸漸漸遠去,靜奈受到了刺激。

    泰輔咂了下舌。

    “會拿這些騙人嗎?都是你在作文裏寫了奇怪的話惹爸爸發火了,這些話媽媽經常放在嘴邊呢。”

    “那個時候很慘呢。”功一苦笑道,看樣子,定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但是,這的的確確是家庭生活中珍貴的一章回憶。

    “爸爸還是沒有戒掉啊,賽馬。”泰輔咬着嘴唇説道,“雖然不去賽馬場了,在家附近趁機投注。”

    “家裏也有媽媽盯着。不過,説起來也有過這樣的事。每逢週日,藉口聚餐出門了。跟去賽馬場的時間差不多,也是早出晚歸。大概去’SUNRISE‘了吧。然後打電話給賭博組織下注,在家也能賭馬。”

    “哥哥,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泰輔問道。

    “爸爸流連於賭博的事?小時候也矇在鼓裏。”

    “所以,我問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你知道這個才會在’NAPAN‘問完話跑去櫻木町的吧。”

    功一瞬間有些語塞。和柏原保持聯繫的事,他沒告訴他們。

    “四年前。’SUNRISE‘被掃蕩後,爸爸的名字出現在顧客名單上,然後神奈川的警察聯繫我了。”

    靠着牆的泰輔聽罷,猛地跳了起來。

    “警察知道這裏了?”

    “這就糟了。”靜奈臉色也變了。

    “從孤兒院出來的時候,有留聯繫方式吧。雖然搬過幾次,警察要查的話,馬上就能知道我的住處。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們事沒露餡,放心吧。”

    “那就好了。”靜奈不安地説道。

    “那時,沒找到和那個案子的關係?”泰輔問道。

    “警察只調查到爸爸問賭博組織借了300萬。積了相當大數額的欠債,爸爸問賭博組織借錢賭馬,打算贏了還錢,抱着這種想法,借款越來越多了。據説,爸爸被追債了。借據還留着。爸媽遇害是在這個期限之前。賭博組織沒有殺害爸媽的動機。嘛~就算過了期限,他們也沒必要殺人。”

    “哥哥,為什麼不告訴我們這些。”靜奈投來責備的目光,眼角微微泛紅。

    “我覺得沒必要。不想告訴你們爸爸流連賭博。”

    “但是……”她後悔地低下頭。

    “那麼,户神政行也出入那家’SUNRISE‘?”泰輔問道。

    功一點點頭。

    “’NAPAN‘店長口中的店十有八九是指’SUNRISE‘。户神負責送外賣,應該去過好幾次。在那兒和爸爸遇上也不稀奇。”

    “户神送外賣的時候,被客人批評難吃,那個客人,莫非是爸爸?”

    “不能保證,不過,爸爸很可能會做這種事。”

    “他對味道太較真了。其他的店,讓他自生自滅就好了。”泰輔盤腿坐在牀上,不由得雙手環抱在胸前。看來抱怨的客人是爸爸沒錯了。隨後,他似乎注意到什麼,抬起頭,“誒,莫非……”

    “什麼?”

    “料理受到貶低,然後他一下子氣不過,就把爸爸給……”

    泰輔越説越輕,功一明白他的意思,搖了搖頭。

    “沒可能吧。再怎麼説,也不可能為了這種事殺人。再説,這樣無法解釋户神為什麼會做’有明‘的牛肉丁蓋澆飯。”

    “對哦。”泰輔喃喃道。

    “還不知道事情原委,不過,我覺得爸爸和户神可能從此就熟稔了。”功一説道,“而且,聯繫相當頻繁。然後,爸爸告訴户神牛肉丁蓋澆飯的食譜。或許爸爸問他借錢了。食譜用來做交換。”

    “爸爸正四處奔波籌錢,很有可能。”靜奈也坐了起來。

    “但是吶,當時,户神自己也週轉困難。他一心想要那食譜,卻沒錢借他。這麼推測如何?”

    “然後殺人?”泰輔拔高嗓門。

    “聲音太響了。”功一皺着臉,“聽我説完。我覺得沒錢借還不至於起殺意。但是,眼前擺着一大堆錢呢?換言之,他知道有熟人懷着鉅款呢?週轉困難的户神心生歹念也不難想象吧。”

    “誰?有錢人是誰?”泰輔問。

    功一哼了聲

    “當然是爸爸。”

    “爸爸?”

    “我懂了。”靜奈啪地拍了下手,“案件發生前,爸爸和媽媽為了還賭款四處奔走籌錢。如果那筆錢籌到了,那晚我們家就有300萬。”

    “沒錯。然後,户神很有可能知道了這回事。”功一説,“如何?這樣就構成動機了吧。”

    泰輔從牀上跳下,雙手牢牢握成拳頭,站得像哼哈二將。

    “肯定是這樣的。户神就是犯人。”

    “別太興奮了。確實找到了户神和’有明‘的關聯。但除此之外都是推測。那晚,我們家有鉅款的證據呢?”

    “那,那接下來改怎麼辦?”無法抑制內心的焦躁,泰輔不停撓着腦袋。

    “對了,那晚,泰哥哥目擊到的兇手是户神政行,這不就是證據嗎?還需要什麼?”靜奈也幫腔道。

    “正如靜所説的,我們都確信這點。但是,現在,警察不會相信的。需要更確鑿的證據。”

    “這麼説,我們也……”靜奈一臉苦惱。

    “別擔心。沒讓靜奈找證據。以前説過吧,用暗招。”

    “那個,究竟是什麼?”

    泰輔歪着腦袋問道。功一淺淺一笑。

    “找不到證據的話,我們能做的只有一個,捏造證據。”

    行成手中的是蝦和鱷梨(注1)。聞了聞花生醬的香味,他往嘴中送了一口。閉上眼咀嚼着,慢慢嚥下。確認口中殘留的香味也相當重要。

    “還不錯。”睜開眼,他説道,“保持了口感的濃厚,沒有腥味,不會影響牛肉丁蓋澆飯的味道。”

    一旁表情不安的橫田聽罷,整個人都放鬆了,綻開了笑容。

    行成正在“户神亭”廣尾店。已經過了營業時間,店內沒有客人。但是,他的桌前擺着好幾盤菜。這些都是麻布十番店的菜單的候補菜餚。今晚,他們在商討午餐的菜單。關於配合主打牛肉丁蓋澆飯的色拉,他打算羅列幾種由顧客自行選擇,然而,他不願弄得太廉價,打算配上就算單點也毫不遜色的色拉。

    “最後的花生醬換成芝麻油如何?”行成問橫田。

    “不錯,不過我還是覺得花生醬更能貼合牛肉丁蓋澆飯的味道。試試看淋上芝麻油吧。”

    “呀,不用了。我和橫田先生的看法一致。”

    聽了行成的話,橫田高興地點點頭。他雖然年輕,卻已是廣尾店的一把手廚師。最初就是行成挖掘到的人才。他將擔任麻布十番店的主廚,這點政行也應允了。

    “色拉基本定好了。湯也差不多了。接着是甜點吶,我最不擅長的領域。”

    行成皺着眉頭記錄着,為了稍後整理餐桌而留下的店員向他走近。

    “那個,社長來了。”

    “爸爸?”行成目光投向店員身後。

    門口處走來身着灰色西裝的政行。見狀,橫田筆直地站着一動不動。

    “今天工作中有失誤?”行成小聲問橫田。

    “不知道啊。”橫田一臉沉思。

    “我有話跟你説。抽點時間給我。”政行低語道。

    “可以啊,不過回家後不能談嗎?”

    “考慮過,儘可能想早點告訴你。知道你在這兒商量菜單的事。”政行走進行成,掃了一下桌上,“色拉啊。”

    “午餐的菜單哦。和牛肉丁蓋澆飯配套的。商量得差不多了,稍微等一下。”

    “不,現在馬上。你們不要再浪費時間做這些無用功了。”

    盯着記事本的行成聽到政行的話,瞬間呆滯了。他不知道這話代表什麼意思,他再次望向父親。

    “這是什麼意思?”

    政行一言不發,望了望身旁的橫田和年輕店員。

    “抱歉,我想和行成單獨談話,你們先離開一下。”

    橫田一臉疑惑地瞅了眼行成,説着“知道了”就向廚房走去,年輕店員也緊隨身後。

    行成斜眼望着父親。

    “究竟怎麼回事?為什麼説這些是白費功夫?難道你重新考慮麻布十番店的問題了?提前説聲,這種時候中止可是……”

    政行在眼前大幅度地擺了擺手。

    “誰説過這些了。總之,先坐下説話。”説着,他抽出身旁的椅子,坐了下來。

    但是,行成沒有動彈,仍然站着,雙手環抱在胸前。

    “冷靜點,坐下。”

    “這樣就可以了。請快説。”

    政行嘆了口氣,仰視着兒子。面對這充滿壓迫感的眼神,行成毫無懼意,用力挺直腰板。

    “關於開張,有一條方針變了。已經決定好了,不準抱怨。”

    “方針變了?不覺得奇怪嗎?你説這店全權委託我的!為什麼由爸爸決定變不變?”

    “的確,我説過全權交給你。但是,唯有一點你是有求於我的。知道是什麼嗎?”

    望着政行的挑眼,行成動搖了,思緒遊走了一圈,想到的只有一個。

    “牛肉丁蓋澆飯……”

    “沒錯。就是牛肉丁蓋澆飯。目前為止,新店開張時都是委任店長創造出原創的牛肉丁蓋澆飯的。但是,你想要還原元祖的牛肉丁蓋澆飯,我也一度認可了。”

    行成睜大雙眼。

    “你想撤回這決定?”

    “沒錯。和之前的責任者一樣,你也創造出原創的牛肉丁蓋澆飯。把它作為麻布十番店的主打菜。”

    行成鬆開環抱在胸前的雙手,插在腰間,俯視着爸爸。

    “等一下,沒理由現在才説吧。還原元祖的牛肉丁蓋澆飯是麻布十番店的理念啊。創造新的牛肉丁蓋澆飯不久全盤顛覆了這個理念嗎?”

    “每個店都有獨特的個性。説什麼’户神亭‘最初的特色。我們家可不是普通的連鎖店。”

    “這點我懂。就是因為知道,才更想恢復元祖的味道。現在沒有店有這種味道了,就連關內的總店也沒有。麻布十番店裏恢復這種味道,並不會抹殺其他店吧。”

    政行表情紋絲不變,搖搖頭。

    “之前的店長都是獨自辛苦創造出原創的牛肉丁蓋澆飯的。正因為有這份辛苦,才有今天的成績。你也應該品嚐這份辛苦,很公平,不是嗎?”

    行成語塞,政行説的確實在理,事實上,對此,行成自己也有些內疚。

    但是,他費盡心機也想用自己的雙手復甦曾帶領“户神亭”走向今天的成功的牛肉丁蓋澆飯,並不是想走捷徑,在其他地方,他也體驗了和其他店長一樣的辛苦,不,或許更加任重道遠。

    “麻布十番店是建立在復甦這個牛肉丁蓋澆飯的前提上孕育而生的。紅酒也好,材料也好,菜單也好……難道要讓一切重新開始嗎?”行成垂着頭説道。

    “這些經驗不會沒用的,要是你這麼認為,你不是個合格的經營者,還是快點找其他工作吧。”政行從椅子上起身,“一開始就説了,這是定好的事,不會再變了。今後的一切,我不會再多插一句話,我保證。開張的時間,改天再談。”

    行成捋了捋劉海,望着父親的雙眼。

    “為什麼到現在才説呢?請告訴我理由。”

    “剛剛已經説過了。我只是想要一視同仁。”

    “那麼,為什麼之前同意了?從一開始就這麼説不就好了?”

    “這點我確實要道歉,不是向你,而是向其他店長道歉。這種做法不像我,寵溺自己的兒子,我正在反省。”

    他轉身走出店內。望着遠去的背影,行成忍耐着心中的怒吼,就算宣泄了也毫無意義。

    他四肢無力地在政行坐過的椅子上癱坐下來。

    “行成先生,”有人叫道。他抬起頭,看到橫田一臉擔心地站在一旁。

    “你聽到了?”行成問。

    橫田點點頭。

    “今後開始要辛苦了。主打菜的味道不得不調整了。”

    他的口吻中沒有一絲悲觀,這點對於現在的行成猶如一劑強心針。但是,橫田內心也一定相當焦躁。

    “全都要重新來過。不過,就像爸爸説的,這些經驗都不會白費。加油吧!”

    嗯,橫田點點頭,開始收拾桌上的料理。望着這副樣子,行成反覆咂摸着和父親的對話。雖然他明白政行的意思,但仍無法接受。

    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腦海,莫非——

    最後一次和政行談到牛肉丁蓋澆飯是和佐緒裏吃完飯後。行成回家後轉述了她曾經吃過同樣味道的牛肉丁蓋澆飯。現在想來,當時的父親有些反常。

    莫非那些給了政行什麼影響?果真如此的話,談話的哪部分是關鍵呢?而且,為什麼他不告訴這個兒子呢。

    行成取出手機,液晶畫面上顯示出佐緒裏的號碼。他按着撥打鍵猶豫了片刻,輕輕搖頭。

    就算問佐緒裏也問不出答案。首先,他應該怎麼開口詢問呢?

    看到户神政行從大廈走出,功一有些焦急。比預想得要早。馬路的另一端大樓裏有家相當適合監視的咖啡屋,他正坐在裏面喝着咖啡。見狀,他匆忙一口飲盡剩下的咖啡,飛奔出咖啡屋。

    為了達成某個目標,户神政行從關內的“户神亭”總店出來那刻,功一就一直尾隨他。

    現在,户神每週也會抽幾天去總店的廚房視察。這時,他會用私家車。車子停在距離店約摸50米的包月停車場。

    本來功一打算在那個停車場下手。因此,距離總店關門前一個小時左右,他就在附近開始監視。

    然而,誤算發生了。關店後,户神和店員一起走出了店。而且,兩人有説有笑地走向停車場,看來,身旁的人車子也停在那。

    這時,功一隻好放棄今天達成目標的想法,只有户神政行一個人是下手的絕對條件。

    即使如此,功一仍然不死心地跟在户神的奔馳後。雖然有被發現的危險,不過他暗自期待着機會的到來,一路尾隨着。如果户神直接回家的話,就決定打道回府。因為這種情況沒機會下手。

    沒想到,機會之神回來了。徑直開着的奔馳並不是趕往家裏,而是朝着“户神亭”廣尾店的方向,打着方向盤的功一不由自主地吹了聲口哨。

    户神在附近大廈的地下停車場停下奔馳,功一也在不遠處停下自己的輕便客貨兩用車。確認户神走遠後,他打開車門。

    户神突然造訪廣尾店的理由不明,但是,從停車場的營業時間來看,他不會呆很久。

    比預想得早,户神政行走出了店內。

    功一一路小跑着回到停車場,幸運的是,户神的車邊沒有人影。他邊四處張望着邊從茄克的口袋取出一樣東西。

    這是對他們而言相當重要的東西。這個世界獨一無二的東西。功一苦惱過如此重要的東西該不該用在這裏。可能再也回不到他們手中了。

    但是別無他法。或許正因為如果貴重的東西,才能幫助他們成功實施計劃。

    放下那個,功一躲回車裏,等待着户神政行的出現。

    沒過多久,穿着西裝的户神從電梯裏走出,一個人。功一嚥了口口水。

    户神邊取出車鑰匙邊走向奔馳。他繞到駕駛席那側,開了門。

    看到門開的那瞬間,功一咬緊嘴唇。户神好像沒有注意到那個。他一腳跨進車內,關上門。

    失敗了,正當功一垂頭喪氣時,門又開了。户神探出身子,望着地下,然後撿起了什麼。

    緊張感向功一襲來,根據户神的反應,隨後的行動也會發生變化。他拿着那個回家的話,怎麼都得想辦法阻止。

    然而,户神的反應和功一預想的一樣。他撿起後又再次放回原位,關上車門,發動引擎,車子順暢地開動了。

    等到奔馳從視線中消失,功一下了車,走向奔馳的車位。

    他放着的東西幾乎仍躺在相同的位置。戴上手套,撿起那個,他把它裝進了事先準備好的塑料袋。

    成功了,他默默在心中對着泰輔和靜奈説道,那傢伙鑽進第一個圈套了。

    笑容浮現在他臉上。

    週六的午後,靜奈被川野武雄約了出來。看到手機的來信顯示,她本打算無視的,轉念又怕引起麻煩,既然他無論如何都要見一面,就約好在池袋的咖啡屋碰頭。

    “為什麼不回短信?”川野質問道。

    “電話完全不接,到底是怎麼回事?”

    靜奈低下頭,避開川野的視線。

    “最近工作很忙……抱歉。”

    “已經三個禮拜沒見面了!這算什麼意思?三番兩次和你商量旅行的事,你也置之不理,結果都沒辦法預約。明明約好要一起去泡温泉的。”

    “我沒答應吧,只説過情況允許的話就去。”

    “不都一個意思嘛。你知道我為此準備了多久嗎?”

    “抱歉,實在請不出假,之前也解釋過吧。”

    “工作、工作,只有工作!保險的工作就這麼重要嗎?這麼説來,我也是客人啊!不是幫你完成指標了嗎?你想忤逆客人的話?”川野面頰漲得通紅,噼裏啪啦地説着,唾沫星子四處飛濺。

    她抬起頭,並不是因為唾沫星子飛到她臉上,而是因為川野正中了她下懷,一股腦説出了那句她期待着的話。

    “你是為了和我一起去温泉才投保的?原來是心懷鬼胎啊!”

    啊,川野睜大眼睛。

    “你覺得我是這種輕浮女子?”靜奈高聲質問道,周圍的客人投來了好奇的視線,對此,她毫不介意。不,反而,這種情況更有利。

    “不,不,不是這個意思……”和靜奈預料中的如出一轍,川野閉上了嘴。

    “你剛剛不就是這個意思嗎?投了保,所以要陪你去温泉。”

    “沒説過,沒説過這些。”

    “説過了吧!讓我不準忤逆你這個客人的話!”

    川野一臉戰戰兢兢,眼神不停遊離,他已經陷入混亂了,只剩下最後一口氣。

    “不敢相信!”靜奈做出一臉後悔欲哭的表情,“你居然這麼想我……好,解約吧,然後把錢還給你就好了吧。”

    “等一等,不是這樣的。不好意思,我道歉,你先冷靜一下。”川野慌慌張張的,臉上褪去了剛剛的紅潤,變得有些慘白。

    靜奈雙手捂着臉,“呼——”調整着呼吸,裝作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的樣子。她從指縫中偷偷瞟了眼川野,只見他一臉狼狽。

    騙男人錢並不困難,難的是如何和他一刀兩斷。不同於高山久伸,川野不會接受為了夢想前往外國深造的理由,反而,他可能會表示要一同奔赴國外。川野外表看來是個標準的中年人,內心還是個喜歡磨人的小孩子,對待這種男人,手段必須要強勢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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