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荷”罕見地在較早的營業時段客人就很多。慎介遲到還被千都子刻薄地挖苦了一頓。
“女人是不能相信的。”坐在距離慎介最近桌子的客人大聲説道。那男人看上去像是個上班族,圓臉之上戴了一副稍嫌過小的眼鏡,鼻頭微微歪斜。
“為什麼呢?你信任你太太吧?”打工的愛梨噘着嘴問道。
“那才不叫信任呢。我只覺得那個人不可能會外遇罷了。”
“用‘那個人’稱呼自己的老婆不太好吧?為什麼男人總是這樣叫自己的老婆?”愛梨以責備的口吻説道。
“沒差啦。那個人就是那個人。假如有男人想要那個人,我會歡天喜地免費奉送。”上班族男人對着同伴説。“對了,你要不要啊?我免費送給你。”
“我不需要。我回到家裏也是有個青面獠牙的傢伙等着我。要我抱兩個歐巴桑,那怎麼受得了啊?”同伴的男人話音剛落,便哈哈大笑。
慎介一邊洗酒杯,一邊聽着他們的對話。他的腦海裏浮現成美的臉。
成美依然行蹤成謎。她既沒打電話給慎介,也沒去上班,看來是真的失蹤了。
不過慎介已經不太去思考這件事了。因為成美隱藏行蹤的理由,似乎是基於她個人的意志。理由有兩點。
首先,第一個理由是,成美主動聯絡“collie”向店裏請假,對慎介卻裝成平時要準備去上班的樣子,從家裏離開。
第二個理由,則是屋裏好幾樣東西都不見了。慎介從深川警察署回家之後才發現這件事。
當慎介詳細調查起成美的日常生活用品時,發現她旅行時攜帶的化妝包、攜帶用的吹風機以及洗面組等東西全被帶走了。除此之外,也找不到她外宿一、兩天時愛用的LV提包。或許也不見了好幾件衣服與鞋子,但是慎介對那些本來就不太清楚所以也無法斷定。
另外有件事更是特別明顯。那就是以她的名義開户的存摺與印鑑也不翼而飛。慎介前幾天才確認過,那些應該和慎介的一起放在壁櫥的急救箱裏才對。
成美帶着足夠外宿數天的行李與身上全部財產消失蹤影——從她這些行動所推斷出的結果已經顯而易見了。原因不外躲債、躲警察、或是某個陌生男子三者之一。慎介認為第三個原因大概是正確答案。要是有討債集團或警方在追她,應該老早就追到他們住處來了。
問題在於,就算成美真的與別的男人在一起,那麼又為什麼要逃走呢?成美與他又沒有結婚。如果有了其他喜歡的男人,老實説出來不就得了?自己並不是對女人死纏爛打的男人,這一點成美應該最清楚。
慎介心想,莫非是那個男人在逃亡?至於是要逃離誰的手掌心,這就不得而知了。但假設成美打算要跟着那個男人,她的一切行動就能夠理解了。
慎介回想起成美先前決定和他交往時所展現出來的勇敢與堅持。他從自己的人生經驗得知,有些人的本質無法只從外在推論。那個人竟然會做出這種事,真是讓人無法相信——每當有事件發生時,這句台詞老是會出現,正好可以用來驗證慎介的經驗法則。
慎介一想到自己再也見不到成美,雖然感到有點寂寞,但是失落感也沒有太深。與這種情緒相比,慎介反倒更在意成美失蹤後將會帶來的各種麻煩。最切身的問題就是這間房屋。這間房屋是用成美的名義租的。如果她不在,以後又該怎麼辦呢?
當慎介洗完酒杯擦手的時候,吧枱上的電話鈴聲響起。他迅速拿起話筒,“你好,這裏是‘茗荷’。”
“喂,是我。”電話那頭傳來江島低沉的嗓音。
“啊,剛才真是不好意思了。”
“你走了以後,我立刻撥了電話給湯口律師。知道了開另一輛車的駕駛名字與背景。不過湯口律師千叮嚀萬囑咐,要求我一定要謹慎處理。我答應後他才特別告訴我的。”
“啊,真是不好意思。”慎介連忙把便條紙與原子筆拿到身邊。他沒想到江島的動作會這麼快。
“名字是mùnèichūnyàn。‘樹木’的木加上‘內外’的內。然後是‘春夏’的春。”
“木內春彥……好”
“他是任職於某公司的職員,住址是中央區日本橋濱町……”
慎介用筆記下來的同時,隨即知道那個人為什麼會開車到那附近。沿着發生車禍的道路北上,便可抵達清洲橋道。再從清洲橋道往西走一段路,就到了日本橋濱町。
“湯口律師大致上只告訴我這些,他也不太贊成你接近木內先生。”江島説道。“由於車禍事故的狀況有點複雜,在責任歸屬方面與對方起了很大的爭執。從對方的立場來看,他認為要不是你先肇事,自己也不會被捲入車禍事件。”
“也對。”慎介認為,如果自己站在對方的立場,大概也會這麼主張。
“以後我不會再説你不愛聽的話,可是就再説這最後一次吧。你不能老是被往事束縛住。”
“是……我知道了。真不好意思,對你提出了無禮的要求。”
“那就再見囉。”
“再見。”
慎介掛斷電話後,下定決心不再和江島討論這件事。嚴格説起來江島也算是被害人。店裏的前員工車禍肇事,勢必得處理許多麻煩的事。替員工找律師也是其中一項,還要協助慎介找下一份工作,並且也要為“Sirius”找接替慎介工作的人。除此之外,慎介開的是江島的車,他必定也被警方傳喚好幾次。換句話説,江島自己應該也很想忘記車禍這件事。
慎介慎重地撕下便條紙,放到胸前的襯衫口袋裏。
這時,慎介感覺玄關的門扉開啓了,於是他轉過頭去,正要開口説歡迎光臨時,他頓時張大了嘴,動作停了下來,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個女人就站在門邊。她今夜穿着一襲綠色洋裝。慎介懷疑自己的眼睛看花了,感覺她的頭髮比前幾天長了一大截,髮尾及肩。慎介還記得女人最初是短髮造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頭髮是不可能長到這麼長的。
不過的確是那個女人沒錯。雖然臉蛋看起來略有不同,但那勾魂攝魄的神秘眼神依然不變。
她的唇瓣微動,“……呃。”
慎介回問,“什麼?”
“臉色……”她説,“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呢。”
“啊,這樣子啊!”慎介伸手摸摸自己的臉頰。
“你似乎有什麼煩惱?”她在高腳椅上坐了下來。肢體動作和先前一樣優雅緩慢。當女人有所動作時,慎介無法專心做其他事,目光會不由自主地隨着她移動。
“我想喝點好喝的酒,今天想要沒有甜味的。”她靜靜地説。
“想試試用琴酒當基酒嗎?”慎介問。
“由你決定。”
“我知道了。”
慎介打開冰箱,拿出琴酒酒瓶。接着挑選雞尾酒杯。
他忽然覺得,自己之所以沒那麼擔心成美,也許是因為眼前這個女人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