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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慎介意識到不妙時,早就為時已晚。他的袖子勾到古典酒杯,酒杯掉到地上。隨着清脆的碎裂聲響起,細小的玻璃碎片飛濺而出。

    “抱歉!”吧枱與坐席上的客人嚇了一跳,紛紛轉過頭來。慎介向他們道歉,拿起掃帚和畚箕開始掃地。他從眼角瞥見千都子緊蹙眉頭。

    過了一會兒之後,千都子從後面走近他的身旁。

    “怎麼了?我老覺得小慎你今天怪怪的。剛剛也把客人點的東西弄錯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不,沒什麼事。”慎介拿着冰鑽碎冰,搖了搖頭。“對不起,今天的注意力有點不集中。”

    “振作一點!”千都子拍了他的背一下,又回到客人等待的座位上。

    慎介暗自嘆了一口氣,他很清楚自己無法集中精神的原因。

    昨天到岸中玲二的公寓時打聽到的事,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

    住在岸中家隔壁的高中生,説他看到了岸中美菜繪,而且時間是在岸中玲二屍體被發現的前天夜裏。

    慎介對他説,怎麼可能有這種蠢事發生。結果高中生堀田純一對他怒目而視。

    “看吧,我就説吧。你果然不相信我。你説過如果你笑出來,我就可以揍你吧?”

    面對來勢洶洶的少年,慎介不由得往後抽退。少年的表情看起來不像在説謊。

    慎介試着問那名少年是不是認錯人了。

    “絕對沒有。雖然我只看了她一眼,但我很肯定就是那個人沒錯。不但髮型相同,身上穿着淺藍色的洋裝,那件衣服我看過好幾次了。”

    堀田純一當然知道岸中美菜繪已經死亡。

    “所以我才很害怕,不敢跟別人説。説出來大家一定不會相信的。可是你要相信我!那個人真的是隔壁家的太太,一年前死掉的那位太太!”

    堀田純一嚴肅的神情烙印在慎介眼裏,而且他所感受到的恐怖,也直接傳達到慎介身上。

    慎介認為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岸中美菜繪死亡的事實無庸質疑,已經死掉的人不可能再復活。

    於是他做了一個假設,該不會是岸中美菜繪有個雙胞胎妹妹,而那位女性正好拜訪了岸中玲二家呢?這個假設雖有可能成立,但美菜繪大概沒有雙胞胎姐妹吧。如果有的話,小塚刑警聽完堀田純一的話以後,應該會去調查那個姐姐或妹妹才對。然而,小塚刑警對堀田純一見到神似美菜繪的人物這件事,只是斥為無稽之談而已。

    所以……是幽靈嗎?

    慎介的背脊頓時發涼,不由得搖了搖頭,像是要否定那種不詳的想法。霎時,他拿着冰鑽的手顫抖了起來。因為他差一點就不是朝着冰塊,而是朝自己的左右刺下。

    過了十二點之後,電話鈴聲響起。慎介飛快地拿起話筒。

    “久等了,這裏是‘茗荷’。”

    “雨村嗎?是我,岡部。”電話那頭傳來刻意壓低的嗓音。

    慎介朝千都子瞥了一眼,確認她和客人聊得很熟絡之後,隨即轉身以藏住電話。

    “怎麼了?你打電話過來還真難得。”

    “打給你也沒什麼要緊的,只是我覺得最好還是通知你一下。”岡部的話裏別具深意。

    “還真令人在意啊。發生什麼事了嗎?”

    “你不是想打聽那個叫木內的男人的事嗎?那個男人,待會就會過來了。”

    “去‘Sirius’嗎?”

    “嗯。”

    “為什麼?”

    “我那個朋友告訴我,木內今晚去了‘水鏡’,問他哪間店可以喝到正統的雞尾酒。那傢伙想起前天我問過他有關木內的事,於是就回答他‘Sirius’是不錯的店。所以那傢伙剛才問我店裏有沒有座位。大概再過三十分鐘左右,木內就會出現在店裏了。”

    “這樣呀。”

    慎介看着時鐘。在腦中計算着。“Sirius”打烊的時間是二點。如果現在加快腳步的話,十分鐘就可以到達那裏。

    “我要説的就是這些。”岡部正要掛斷電話。

    “啊,等一下。今天江島先生在嗎?”

    “今晚不會來,他今天為了在大阪開店的事去談生意了。”

    “是嗎。江島先生不在嗎……”

    “雨村,你要來嗎?”

    “或許會去。”

    “這倒是沒差啦,可是別引起奇怪的騷動。如果江島先生知道了,我可是會被他罵的。”

    “我知道。不好意思,還讓你特地打電話來。”慎介道謝後掛斷電話。

    千都子仍在跟客人聊天,但大概感覺到慎介直盯着她看的視線,便轉頭看他。他微微舉起一隻手。

    先失陪一下,千都子跟客人打過招呼後走了過來。

    “抱歉,媽媽桑。我現在可以早點離開嗎?”

    “現在?”千都子皺起眉頭。

    “刑警打電話來,説有事情要馬上問我。”

    “刑警先生嗎?可是那個案件不是已經解決了嗎?”

    “好像還沒。我如果不過去的話,他説要過來這裏。”

    她聽到慎介的話,臉色大變,頻頻搖着手。

    “這樣子就麻煩了,客人會覺得奇怪的。我知道了,我會自己收拾店裏。”

    “真是不好意思。”慎介鞠了個躬。

    “可是,那個案件拖得還真久。既然犯人都已經死了,案件就該結案了吧?”千都子蹙起眉頭。

    “是啊,我也想要快點落得輕鬆啊。”慎介説道。刑警要來找他問話是撒了謊,不過想要落得輕鬆倒是真心話。

    慎介在凌晨一點出頭抵達“Sirius”。他打開門之後,先往吧枱的方向看了過去,與正在搖動搖酒杯的岡部目光相對接着便默默地坐在高腳椅上。

    “給我萊姆伏特加。”慎介説。

    岡部點了點頭,視線落向店內深處,他透過眼神告訴慎介就是那個傢伙。

    慎介扭轉身軀,若無其事地往那個方向看去。最深處的桌子坐着男女各兩人,女人看起來像是酒店小姐,多半是從“水鏡”帶來的吧,兩個男人看起來都不到三十歲。坐在靠慎介這一側的男人戴着眼鏡,髮型中規中矩,全身散發業務員的氣息。他跟對方女性滔滔不絕,逗得她眉開眼笑。相反地,裏面的男人僅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説話。他説是為了喝到正統的雞尾酒才來“Sirius”,但慎介卻看不出來他在享受這酒。不過,慎介認為這個面露不悦的男人應該就是木內春彥。

    岡部將盛着萊姆伏特加的酒杯放在慎介面前,以鋭利目光警告他不準做出奇怪的舉動。

    慎介也沒打算莽撞地走到木內坐的那一桌直接找他搭話。他想先觀察木內這個男人,親眼見識他是怎樣的一號人物。

    慎介看着看着,頓時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裏見過這個人,試着回想之後,覺得應該是在交通法庭上見過他,兩人分別作為對方的證人而坐在證人席上。除此以外,當然也有可能在別的地方見過他。木內反而可能更對他感到面熟。

    當慎介左思右想時,木內忽然從位子上站了起來,似乎是要去洗手間。這間酒吧裏面沒有洗手間,他得暫時離開走到外面。應該是有誰告訴木內這件事,所以他筆直地朝門的方向走去。

    慎介刻意低下了頭。木內從他身後經過。

    慎介放下萊姆伏特加的酒杯也跟着起身。

    “雨村!”岡部從吧枱內喊他。

    沒問題的——慎介對他使了個眼神,也打開門走了出去。

    洗手間在電梯旁。慎介在走廊上吸着煙,等着木內出來。窗户敞開着,看得見黯淡無光的夜空,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不過,視線稍微向下,便可看見亮麗的霓虹燈光。

    木內春彥走出洗手間。他兩手插進西裝褲口袋,窮極無聊似地歪斜嘴角,絲毫沒有喝醉的跡象。

    木內瞥了一眼慎介的臉,慎介也直視回去。木內旋即別開目光,經過他的面前,前進的速度稍微加快了一些。

    但是木內的腳步停了下來。停頓一下後,緩緩地轉過頭來,重新打量慎介的臉。

    “你,莫非是……”木內説。

    “我是雨村。”慎介回答。

    “雨村。”木內猶如朗讀書本般唸了一遍後,點了點頭。“對。是這個姓氏沒錯,我記得這個特別的姓。”

    “你似乎還記得我。”

    “這是當然的吧。”木內聳了聳肩。“你也來這家店嗎?”

    “嗯,我坐在吧枱。剛才看到木內先生,所以才在這裏等你。”

    “這樣呀?真是巧,這世界真小。”木內嘆了口氣。“那麼,你特地在這裏等我有什麼事嗎?我想我們彼此都不會想念對方吧。”

    “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你。”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問題嗎?”

    “我在幾個星期之前被人襲擊,三更半夜時突然有人拿棒子從背後攻擊我,那個犯人叫岸中玲二。當然你也認識吧?”

    “啊?”木內半張着口,點了好幾次頭。“這麼説來,刑警曾經來找我,説完這件事後就回去了。”

    “我認為岸中大概是為了報仇才攻擊我,因為是我造成他太太的死亡。可是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有件事我沒辦法接受。”

    “為什麼沒攻擊另一名肇事者木內春彥呢?……我説的沒錯吧?”木內這麼説完之後露齒而笑。

    慎介點了點頭。

    “刑警也問過我這件事了,‘你認為原因是什麼呢?’諸如此類的問題。不知道——我是這麼回答的。我真的不知道,所以我也莫可奈何。或許岸中先生認為你應該負車禍的主要責任,他太太之所以會死都是因為你,也只剩下這種可能了。”

    “儘管如此,他完全沒跟你接觸未免也太讓人費解了吧?”

    “你問我這種問題我也很困擾。攻擊你的人又不是我,是岸中先生。”木內轉過身朝“Sirius”走去。

    慎介慌張地追在他身後。

    “木內先生,你現在工作如何呢?”

    “工作?工作怎樣?”

    “你平日不是都待在自己家裏嗎?不去公司上班沒關係嗎?”

    木內聽到慎介的質問,停下腳步。

    “到底是誰告訴你這種事的?”

    “是誰説的不重要吧,請你回答我的問題。”

    木內嘆了一口氣,露出厭煩透頂的表情。

    “如果你在我家大樓附近四處打聽,那我只能説你真的太閒了。我們公司工作時間很彈性,平日的白天可以待在家裏。”

    “白天待在家裏,晚上去銀座。你到底做什麼工作呢?”

    “我告訴你,像你這樣問個沒完就叫做多管閒事。”木內説完後,再次準備邁步離開。

    “你曾經回想起車禍的事嗎?”

    “當然有。可是就沒有什麼犯了罪的感覺啊,你應該也是這麼覺得吧。”

    “你去過岸中玲二住的公寓嗎?”

    “沒去過。”木內冷淡地回答,連看都不看慎介一眼。

    二人來到店門口,木內把手放在門把上。

    “幽靈呢?”慎介試探着問道。

    木內停下動作。轉身看向慎介的臉上,眼睛有點充血。

    “你説什麼?”木內反問。

    “幽靈呢?”慎介再説了一次。他感覺木內的反應有點不尋常。“你看過岸中美菜繪的幽靈嗎?”

    木內的臉上露出震驚、迷惘和不安,他的臉極度地扭曲,過了半晌他才搖了搖頭。

    “你説的話真是匪夷所思。”

    “你應該知道幽靈這件事吧?”慎介糾纏不休地追問。他的目的是誘使木內説出真相。

    “我完全不知道,你腦袋有問題嗎?”木內開門走進店內。慎介也跟在他身後。

    木內面露不悦之色回到自己坐的桌子。他回去得太晚,似乎令同伴們有些懷疑,詢問木內去做了什麼。木內則是回答用手機和其他女人聊天。酒店小姐們便裝作自己因妒忌而憤怒的樣子。

    慎介回到原本的座位,喝了一口萊姆伏特加。伏特加已經完全變温,於是他又向岡部再點了一杯。

    岡部把新的萊姆伏特加放在慎介面前,透過眼神詢問慎介有沒有向對方做了什麼怪事。“沒有啦,沒問題的”慎介以眼神回答。

    木內一行人看似要離開了。由木內結賬。問他要不要收據,他則回答不需要。

    慎介在他們離開後,重重地嘆了口氣。

    “你説那個叫做木內的客人怎麼了?”岡部探出身子問道。

    “他是之前那場車禍的另一個肇事者。”慎介回答。

    “另一個?”岡部露出疑慮的表情。

    慎介以其他客人聽不見的聲音告訴他車禍的大概經過。

    “是這麼回事呀。我聽江島先生説過,那是一場雙重車禍。”

    “明明同樣身為肇事者,我被人拿着棒子毆打,他卻在銀座花天酒地。你不覺得未免也差太多了嗎?”

    “所以你對木內糾纏不休,是想沾沾他身上的好運嗎?”

    “唔,你要這麼説也可以啦。”

    慎介回答時,年輕的服務生走近,對岡部耳語。岡部的神色稍稍變得嚴肅。

    “雨村,你差不多該回去了吧。”他壓低嗓子。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江島先生跟我聯絡説他現在要回來了。”

    “這就糟了。”慎介連忙起身。江島要是知道他在這裏,恐怕又會被説上幾句。萬一他跟千都子聯絡,慎介撒謊早退的事就會露餡了。“那我先走了,之後再跟你結賬。”

    岡部默默點頭。臉上露出“快點走吧!”的表情。

    慎介從店裏離開,搭電梯下樓,反覆咀嚼方才與木內之間的對話。當自己説出幽靈這個詞時,對方明顯露出狼狽的神色,那是知道某些內情的表情。換句話説,堀田純一所説的證詞是真的,那不是單純的看錯,幽靈確實存在。當然,正確的説法應該是“像是幽靈的人”。那個人究竟是誰?為什麼木內又會知道內情呢?

    慎介回想起木內説的話裏面,還有另外一點讓他耿耿於懷。當他問木內有沒有回想起車禍時,木內確實是這麼説的。“當然有。可是就沒有什麼犯了罪的感覺啊。”然後接下來説,“你應該也是這麼覺得吧——”。

    起初聽到時,他並不太在意,覺得木內説的“沒有什麼犯了罪的感覺”這句話,只是想表達岸中美菜繪又不是他一個人害死的。然而不論車禍的原因有多麼複雜,對方的反應還是讓慎介百思不得其解。

    電梯抵達一樓,慎介離開大廈。由於時間未到兩點,路上仍見得到許多喝醉的客人和酒店小姐的身影。

    正當慎介前往計程車搭乘處時,他停下了腳步。在剛離開的大廈與隔壁大廈中間的小巷裏,他見到兩名男子。兩個人都背對着他,但從背影可以認出其中一個是木內。另一個人,卻不是先前和木內在一起的那些人。

    慎介小心翼翼地不讓對方發覺,躲在暗處偷看。他嚇了一大跳。

    那個一臉凝重正在與木內交談的人,絕對是江島錯不了。

    為什麼江島先生會與木內——

    慎介百思不得其解地從小巷裏離開。他不認為江島和木內是舊識。之前當慎介對江島説想知道另一個車禍肇事者的名字時,江島表現出一副不認識木內的樣子。

    這是怎麼回事?慎介正想再次走回小巷子時,手機鈴聲響起。響的不是他的手機,而是那個自稱瑠璃子的女人留下的手機響了。

    慎介走近人行道尾端,按下了通話鍵,“喂?”

    對方沒有回應,不過電話確實通了。對方一直保持沉默。

    “喂、喂?——是你吧?請回答啊。”慎介説道。

    不久,對方總算出聲。“你現在人在哪裏?”

    是那個聲音,帶點迷濛的神秘嗓音。慎介全身血液隨即沸騰起來。女人肌膚的觸感在腦中復甦。

    “我在銀座。”他回答。

    “銀座嗎?”瑠璃子稍微思考了一下。“好,那你現在過來。”

    慎介心裏已經期盼聽到這句話許久。為此他才會隨身攜帶那支手機。

    “我該去哪呢?”

    “攔一輛計程車,然後對司機説:到日本橋的環球塔。”

    “你説環球塔?是那個巨大的建築物嗎?”

    “那個高聳卻沒品味的建築物。”瑠璃子説。“四〇一五號房。”

    “四〇一五……”慎介心想,也就是説有四十層樓高囉。

    “就這樣,我等你。”

    “啊,等一下……”慎介説完,電話早已掛斷。他本來想問對方的電話號碼,因為來電並沒有顯示出號碼。

    他攔下了一輛計程車,按照瑠璃子的吩咐告訴司機。計程車司機知道那棟建築物在哪裏。

    “客人,你住在那棟超級豪華的大樓裏嗎?”司機詢問的語氣混雜着疑惑與感嘆。多半是因為看到慎介身上的打扮,覺得他身為那裏的住民,看上去怎麼會那麼窮酸。

    慎介咽不下這口氣,便答“是啊!我住四十樓。”

    “哇。”中年司機發出了真正的驚歎聲。

    環球塔是大型建築公司在日本橋建造的摩天大樓。建築物有五十層樓以上,好像一共有七百多户。慎介聽説價格從數千萬至三億以上不等。

    她住在那種地方嗎?——畢竟她身上散發非凡的氣質,所以慎介認為大有可能。

    不久就看到那棟建築物了,四方形的塔高聳直入夜空,稱之為“塔”可説名符其實。周圍也有好幾棟摩天大樓,這一帶讓人感覺充滿異國風味。

    計程車從一般道路駛入大樓內部。通過英國庭園風樹叢圍繞的車道之後,出現的入口讓人誤以為是高級飯店。

    “感覺好像有服務生之類的人在等着呢。”司機也説。

    慎介拿出兩張千元鈔,也確實地拿回該找的零錢。司機原本認定會拿到小費,臉上不禁露出遺憾之色。

    慎介穿越自動門,走入玄關的大廳。左側有一張類似飯店櫃枱的長桌,上面放着呼叫鈴,按下去大概就會有管理員出來。只稱之為管理員似乎不太妥當,應該會是個身穿制服擺着架子的男子。

    正面有一扇玻璃門,門的旁邊有張大桌子,上面設置了自動門鎖對講機。慎介站在前面,按下四〇一五號鍵,接着按下呼叫鈕。

    他原本以為擴音器裏會傳出瑠璃子的聲音,可是擴音器毫無反應,只有旁邊的玻璃門迅速打開。

    慎介通過了玻璃門。迎面就是大廳,會客用的沙發並排陳列。這樣的氛圍使人產生一種錯覺,似乎會出現唯命是從的服務生。偌大的藝術吊燈懸吊在天花板上。

    大廳盡頭就是電梯口,電梯一共有八台,兩側各四台面對面並排。慎介未曾見過大樓中竟然有如此多的電梯。

    他走入電梯,從一大排並列的觸控式按鈕中選擇了四十號。電梯門重重地關上,悄然無聲地往上升,由於移動的過程過於安靜,霎時讓人不知電梯往上或是往下。

    電梯停止時也是寂然無聲。慎介之所以知道電梯停下來,是因為電梯門開啓了。除此之外,看到外面的景象變化,才能夠察覺電梯確實地在移動之中。

    慎介走在鋪了素淨咖啡色地毯的走廊上。這個樓層住户的排列方式呈現口字型,每一户都有一扇厚重的門扉。

    他在四〇一五號門前停下了腳步。門旁設有對講機,他按下了對講機上的按鈕。

    果然還是沒有應門的聲音。慎介站在門外,聽到喀嚓一聲門鎖打開的聲音。他原以為接下來會有人從裏面將門打開,可是門卻絲毫沒有移動的跡象。他抓住L型門把,旋轉之後順利地打開了門。

    房內一片漆黑,瀰漫着香水味。他定睛凝視之後,發現正前方有一扇對開的門,現在正敞開着,門後看起來像是客廳。

    慎介關上玄關的大門,門關上後發出喀嚓一聲的金屬聲響,嚇了他一大跳。他試圖再把門打開,但門卻完全鎖上了,一動也不動。

    我被關起來了?

    正當慎介這麼想時,從某處傳來鋼琴彈奏的聲音。他脱掉鞋子走了進去,聲音是從左側傳過來的。

    慎介循着琴聲經過走廊,途中在牆上找到狀似電燈開關的物體,他試着按了下去,卻沒有出現任何變化。

    走廊另一端有一扇門,聲音聽起來是從門內傳出的,他把門打了開來。

    那裏是卧房,大概有十五個榻榻米大小,房間正中央擺了一張加大尺寸的牀,裏頭幾乎沒有其他傢俱,只擺了一張牀頭櫃。

    有一個女人躺在牀上。她身上穿着的衣物,不知是洋裝或是襯衣,其實看起來也沒有太大的差異,雖然光線昏暗看不清楚,但似乎是紅色的。她上半身坐起,凝視着慎介的方向,手上拿着像是電視或錄影機的遙控器。

    “你總算抵達終點了呢。”她説。

    “這裏是你的住處嗎?”慎介往前邁出一步。

    瑠璃子拿着遙控器對着牀頭櫃的方向,按下了某個按鈕。於是琴聲隨之停止。慎介看着自己正上方,發現喇叭就安裝在牆壁上。

    她在牀上扭曲身體,衣物發出了細微的摩擦聲。裙子下襬大大卷起,在昏暗中露出白皙的大腿。

    “你想見我嗎?”她問。

    “你呢?”慎介反問。

    “不知道耶,我到底想不想呢?”女人迅速朝他伸出一隻手。

    慎介走近牀邊,絨毛地毯吸收了他的腳步聲。他伸出手觸碰女人的指尖。

    “我想見你,真的想死你了。”慎介和她十指交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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