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府縣怎麼全面發展,怎麼能迅速改變貧窮面貌,是滕柯文這些天苦苦思索的問題。他思考了很多,工業農業畜牧業第三產業個體經濟等等,他都有一個基本的想法。這些想法和陳嬙商量後,決定召開一個全縣各部門領導大會,集思廣益,羣策羣力,想出一些具體辦法,理清發展思路,制訂出一個全面發展的詳細規劃。
按滕柯文的想法,除了抓項目發展特色農業和畜牧業外,主要應該抓抓第三產業和個體
經濟,如果不抓這兩個税收大項,解決縣財政困難問題就是一句空話。要突出抓這兩項,首先就要從體制上加以保證,應設立招商局,個體經濟發展局,將糧食局改組成農產品貿易局。這些想法滕柯文在大會上講了,同時以會議紀要的形式印發給大家討論,並要求會後每人都要上交一份意見,提出自己的想法,拿出至少一項發展辦法。
下午散會後楊得玉回到家,三泉鎮的柴書記便上門來找。柴書記提了煙酒,説中午沒處去,來他這裏坐坐。坐了閒談,話題自然是今天的會議。柴書記突然認真了説,楊局長,我今天來,是有事求你。我知道你是咱們縣的大塊頭局長,又和滕書記的關係特別好,我想求你在滕書記面前説説,我在鄉下幹了這麼多年了,能不能把我動一動,反正這回有位子了,給個招商局長也行,個體發展局長也行,只要能回到城裏就行。
柴書記和楊得玉並無特殊關係,現代化灌溉試點放到三泉鎮,他倆的接觸才多了起來。這種事來找他,楊得玉覺得這柴書記也是病急亂投醫。楊得玉説,你這傢伙,滕書記只是提出一個設立機構的設想,目的是要大家討論,然後獻計獻策,你主要精神沒領會,倒聽出有了官位,你這不是出了第七神經而且有點過敏麼。
柴書記笑了説,我的楊大局長,我的楊老哥,咱半輩子就是個聽指示幹事情的,三泉鎮怎麼發展,我想了幾年都沒有辦法,全縣怎麼發展的事,我怎麼能想得出來。我能想出來的,就是現在有空位子了,該動動我了。
楊得玉説,你是背了豬頭找不到廟門,我連常委都不是,我連舉手説話的機會都沒有,你説我怎麼和滕書記提這事。
柴書記説,老哥,你就別謙虛了,誰不知道你是滕書記最信得過的人,滕書記多次表揚過你,説你是縣裏最能幹最會幹最實幹的領導,而且把縣裏那麼多最重要的事都交給你掌握,連滕書記的老婆來了都讓你陪,你的話滕書記更是言聽計從。而我們就不同,進滕書記的門腿就打哆嗦。這次讓誰當局長,如果沒人提我,誰也不知道有我,你順便推薦一下我,事成了,報答你不用説,我保證把工作幹得非常出色,不辜負你對我的栽培。
滕書記是表揚過他,這他也聽到過,但他並沒感到縣裏的許多重要事情都交給了他。那天滕書記老婆來,滕書記剛好有事脱不開身,便讓他陪她轉轉。他陪她到周圍一些可玩的山上玩了三天,想不到連鄉下的柴書記都知道了,可見這件事已經影響不小。楊得玉止不住有點得意,這説明他在縣裏的分量確實是越來越重了。他倒真想幫這個忙。他想,柴書記這樣的鬼精靈,當個招商局長個體局長倒也合適,説不定真能招來商引來鳳。楊得玉答應盡力幫忙。柴書記一下高興了,抓了楊得玉的手一陣熱烈感謝,也不留下吃飯,急忙告辭出去。
又陸續來了幾個鄉長書記,都要楊得玉幫忙説説話推薦推薦,調到城裏當個局長。楊得玉這才感覺到問題大了,自己在全縣幹部心目中已經遠遠不是一個普通的水利局長了,在他們看來,他的話要比那些副書記副縣長的話還要管用。他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樹大招風,財大招賊,這樣下去那些副書記副縣長肯定會嫉妒,事情遲早會有麻煩。如果從積極的方面想,年底大選前,先要調整領導班子,公推公選副縣級幹部候選人,有這樣好的羣眾基礎,公推時無疑具有優勢。退一步説,即使不公推副縣級幹部,強子才被指定為副縣長候選人,那麼縣長助理就非他莫屬,弄個常委也有可能。楊得玉仍然一口答應盡力幫忙。
鄉里的財政困難,大家來時都帶了煙酒。收不行。但不收也不行。楊得玉將煙酒收下,再拿出同等的煙酒,説,我忙,暫時不能去登門回訪,但禮不能沒有,也請你把我的禮收下。
互相交換過禮物,情有了,都不吃虧,皆大歡喜。妻子劉芳還沒回來,每次回老家,妻都有點樂不思蜀。想到這一點,楊得玉就有點傷感和不平。不回來也好,難得清淨。看看錶,十點多,喬敏肯定還沒睡。想給喬敏發個問候短信,又怕喬敏提出到他這裏來。還有一大堆問題得思考,時間真的是越加寶貴。讓大家羣策羣力,他就想好了一定拿出一個好主意好建議,説不定明天滕書記或陳縣長就會問他,問他有什麼想法。他覺得發展不是一句空話,決策更要從具體問題着手,他感到滕書記的設想還有點宏觀,還不夠仔細,可操作的東西還不多。比如第三產業發展不起來,原因很明確,一是沒有闖市場的大量人才,二是老百姓都很窮,別説啓動資金,就連出門都沒有路費。那麼解決問題就要從這些方面入手。沒技術沒資金,但我們有人力體力,這就是資源。內地一些省份就是靠勞務輸出發展。試想,如果輸出兩萬勞力,每個勞力一年淨掙回三千,總數就是六千萬。六千萬,天大一個數字,相當於全縣兩年的財政收入。這麼多錢掙回來,就要花出去,這麼多錢流通起來,才能帶動第三產業的發展。想到這裏,楊得玉有點興奮,也為自己的聰明而高興。楊得玉決定喝杯咖啡,再多想想,多拿出一些切實可行的辦法。現在的問題是,勞務輸出,往哪裏輸。都説山裏人笨,一無技術,二無頭腦,目前還是點燈靠油,娛樂靠NCC45。楊得玉嘆口氣。喝一杯咖啡,楊得玉忽然有了辦法。新疆每年需要大量的人去摘棉花,摘棉花不需要什麼技術,女人老人都可以去,如果派人早點去聯絡,然後集體組織去,既避免了盲目性,又能爭取到最大的效益。
楊得玉將這些記在工作日記本上。然後再想。他覺得大力發展畜牧業也有問題。發展畜牧是以草為基礎,西府縣就是缺水缺草,缺少植被。據科學研究,放牧,特別是羊牛,是草地植被的最大殺手,西府縣的生態植被本來就脆弱,前些年缺飯吃缺柴燒,人們亂開荒,把草根都鏟了燒火做飯,這些年雖有一點恢復,但如果再大量養羊,即使是圈養,也要消耗大量的飼草,人們就會再次剷草,植被再次遭到破壞。他覺得這一點也很重要,也要向滕書記説清。滕書記是一個負責任的人,考慮到長期可持續發展,他一定會重視這個問題,放棄大
力發展畜牧業的計劃。
看看錶,已是零點。睡了,毫無睡意。一種為全縣人民謀生存謀幸福的使命感,讓他幸福,讓他自豪。興奮和自豪又使他倍感肩負責任的重大,甚至有一種青天重臣的感覺。他想,以後一定要更加勤奮努力,多動腦筋,踏實務實,講求實效,做出更大的成績。
楊得玉將自己的想法列了個提綱,第二天一上班,他就給滕柯文打電話,要求彙報工作。因為只睡了兩三個小時,楊得玉眼裏佈滿了血絲。滕柯文問是不是沒睡好。楊得玉説,你讓想發展思路,一想就想過了頭,怎麼也睡不着,也有許多想法,就想給你彙報一下。
楊得玉先説勞務輸出。
勞務輸出當然不錯,滕柯文説問題是輸到哪裏。楊得玉細説新疆每年需要多少萬人摘棉花。還沒等楊得玉説完,滕柯文便高興了連聲説好,説這就是為民辦實事,辦大事。滕柯文問摘棉花應該在什麼時候。楊得玉説大概在九月。滕柯文説,應該立即行動,派一個副書記和副縣長親自去聯繫,聯繫好,再把合同簽下來,到時以鄉為單位,派副鄉長親自帶隊,弄好了,可以組織三四萬人去摘,掙個幾千萬回來。
想不到滕柯文的反應比他想像的還好。楊得玉壓住心裏的激動,又説對發展畜牧的擔心。滕柯文認真聽完,思考一陣,説,你的擔心很有道理,但不發展畜牧,我們就少了一個支柱,單靠單一的農業,怎麼能發展得起來。你看要不要這樣改一下,在目前情況下,我們先不提倡發展養羊,但並不是不養,只是由村民自由少養,然後按陳縣長想的那樣,大力發展放養土雞,如果能發展成土柴雞專業縣,也是一個不小的收穫。
楊得玉説,雞不僅吃草上的蟲,也吃土裏的蟲,雖也吃草葉,但只選擇個別嫩葉,對植被的破壞很小,卻對植物的保護很大。
滕柯文顯然很高興,説,得玉呀,看來我們就是要多想想辦法,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只要肯想,肯幹,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以後你還得多動動腦筋,多為全縣的發展想想。我們拿着老百姓的工資,衣食無憂,看到老百姓生活困難,我心裏就特別難受,就覺得自己對不起他們。不想辦法不行啊,但辦法還得靠大家來想,你能站在全縣的角度想問題,我確實是很高興。
楊得玉的眼睛卻有點濕潤。他想説我也是這麼想的,又什麼也沒説。
滕柯文説,對幹部的安排,我也有個考慮。我想讓你來兼縣長助理。陳縣長年輕,基層工作經驗不多,你能力強,基層工作經驗豐富,正好協助陳縣長工作。但有一點我現在就提醒你,你只是助理,只能協助她,不能自作主張,更不能不尊重她。我想你是聰明人,你不會犯低級錯誤,所以我才決定讓你當助理。這件事我已經和陳縣長商量了,她不但同意,也很滿意。
事情來得有點突然,楊得玉雖想過當縣長助理,但沒想到來得這麼快,這麼容易。楊得玉只是點頭,不知説什麼好。滕柯文説,至於強子才,這人志大才疏,當縣長助理不行,當計劃局長也不行,他沒有全面計劃總顧全局的水平。我想讓他當招商局長。我覺得他拉關係搞活動的能力還行,當招商局長,説不定能拉來點商人,招來點投資。
這個決定更出乎意料。不讓強子才當助理,強子才肯定很難接受,再讓他當招商局長,就如同降職或棄之不用。楊得玉當然不能説什麼,只點了頭認真地聽着。
説到個體發展局局長,楊得玉覺得正是機會,便説三泉鎮柴書記人很機靈,也很能幹。滕柯文説,我另有想法,我想幹脆從那些成績優秀的個體户中聘一個,一是表示鼓勵個體企業,二是在個體業主間選人,既懂行熟悉,又能互相聯絡,便於工作,便於發展。
楊得玉説確實是個好主意,這一來既是創舉,也是務實。
滕柯文問楊得玉還有什麼問題沒有,楊得玉想想,説再沒什麼事了。門外還有人等着請示工作,楊得玉覺得該走了,便告辭出來。
接着是人事局長來請示工作。他遞上一份擬調動人員名單,要滕柯文審閲。名單的第二名就是洪燈兒的丈夫劉中信。劉中信調動的事他再沒提過,他想再放一放,洪燈兒也同意他的意思。但這麼快就又報上來,是不是有人覺察了他和洪燈兒的關係?滕柯文的心裏禁不住動一下,但他立即又給予了否定。都是聰明人,肯定都覺得第一次調動被高一定否決,他肯定耿耿於懷,高一定走了,他們可能覺得重辦這事是巴結他的一個好機會,就儘快按他上次的意思提出了調動名單。
這次的名單隻有六人,縣委這邊的也放了兩個,已經沒有了人們説的王副縣長的情人什麼的。看來他們是費了一番心思。滕柯文故意問這劉中信是怎麼回事。人事局長立即説,這是衞生局報上來的,是落實知識分子政策。
滕柯文故意噢一聲。這個蔣院長,説起來也是個大夫,倒像個人精政客。他想説調動的事先放一放,又覺得放一放也不好,萬一以後人們知道了他和洪燈兒的關係,那時再合理再
落實政策,也不能調了。滕柯文再細看名單後的調動原因,基本沒什麼問題,調入的部門也基本合理。滕柯文説,以後一般人員的調動就由縣政府會議決定,不必再報我這裏。話説完,又不放心。人事調動不同一般,如不嚴格把關,不講原則,誰有關係就調誰,誰跑得厲害就調誰,就會嚴重地影響政府的形象,嚴重地動搖基層工作同志的積極性。這時他一下有點理解高一定為什麼要親自把關,看來不當家真的不知當家的難。滕柯文改口説,要不這樣吧,以後的人事調動,每次你先讓我看看,然後由政府會議討論決定。
滕柯文在擬調報告上籤了同意,然後對人事局長説,再不能增加人,什麼時候上政府會議討論,你請示陳縣長。但城裏就這麼幾個單位,早都人滿為患人浮於事了,以後凡調入城裏的,你們都要嚴格把關。
手機響了,是妻子打來的。開口妻子便哭,然後問你的兒子你還要不要了。滕柯文問又怎麼了,妻子説,你趕快回來,惹大禍了,如果中午你不回來,我就把他趕出家門。
滕柯文頭皮都有點緊了,連問幾遍究竟出了什麼事,妻子才狠了聲説,他還能幹什麼好事,打羣架把人打壞了。説完掛了電話。
這個不爭氣的兒子,讓人傷心透了,才十二歲,不學習不聽話,整天迷戀上網打遊戲,這還不算,那麼小一點人,整天哥們兒義氣,好像他天生就是孩子王。滕柯文咬了牙想,都是缺乏家庭教育惹得禍。他不由得有點恨妻子。他不在家,她就應該擔負起教育兒子的責任,可她整天也不想在家待著,更別説教育兒子了。整天讓兒子一個人在家,缺少家庭温暖,兒子怎麼能不去學壞。
滕柯文不由得罵一聲。是得回去好好和妻子談談了。
人事局長不知什麼時候走了。滕柯文給司機打電話,説十一點出發到市裏。放了電話想想,到新疆摘棉花的事不能遲緩,應該當作一件大事來抓。滕柯文決定和幾位主要領導商量一下,儘快派人到新疆去協商籤合同。想讓辦公室把大家叫來,又覺得就一件事叫大家來也不合適,便挨個給幾個主要常委打電話。大家都表示贊同,滕柯文便把分管農業的副書記和副縣長叫來,要他們倆人簡單準備一下,後天就出發,到新疆多跑跑生產建設兵團,想辦法多籤點合同回來。
回到家,妻子和兒子都不在。給妻打電話,妻説她在外面吃飯。滕柯文的氣又不打一處來。作為一個女人,飯都懶得不做,哪裏還有一點家的概念。問兒子哪去了,妻説我怎麼能看得住他,我從老師那裏領回來,一不留神就又跑了,我氣得飯都吃不下去,現在才出來喝碗稀飯。
其實兒子平日就常在街上吃,這樣的惡果就是放野了孩子,淡化了家庭觀念,也淡化了做人的責任。滕柯文不由長嘆一聲。他知道,如果不抓緊補救,一代人就毀了。滕柯文説,你快點回來,咱們商量商量。
轉到廚房看看,感覺像好多天都沒做飯,案板上都落了一層土。他説過僱個保姆,但她嫌多一個不相干的人麻煩。滕柯文還沒吃午飯,感覺肚子也餓了,但他不想吃,更不願出去吃。他想,下午得到學校去看看,聽聽老師的意見,實在不行,就領到西府縣上寄宿學校。
妻子回來了,感覺好像哭過。滕柯文的心一下軟了。在來西府縣前,他雖在市裏當辦公室副主任,但對這個家,他基本上沒管過,更別説盡到責任了。滕柯文只好緩和了口氣問,究竟出了什麼事。
妻子説,這是你的家,不是你的縣委,難道你就只能問問出了什麼事?難道你只能讓我給你彙報情況?難道你就不能問問我死了還是活着。
滕柯文猜測兒子可能沒出什麼大事,説不定連羣架都沒打。滕柯文説,那麼你説,你要我怎麼辦才行。
妻子説,兒子放學就上網不回家,害得我天天晚上都得滿大街挨個網吧尋找,我就像個喪家犬,有人甚至把我當成瘋子。這還不算,三天兩頭就被老師叫去,不是説兒子逃學沒到校,就是説兒子和人家打了架,要不是我是教師互相認識,還不知被人家訓成個什麼。你説,這樣的日子我怎麼過。
麻煩確實是麻煩,但責任還是家長的責任。滕柯文拉過妻子,給她擦淨眼淚,再親親她,説,我常年在外,確實對這個家沒盡到責任,也確實對不住你,但事實已經是這樣,我也沒一點辦法。像咱們這樣的家庭,就註定了一個人要作出犧牲。我們縣原來的書記高一定,從副縣長到縣長再到書記,來來回回在外面折騰了十幾年,兩個孩子都是老婆一個人帶大的,而且都考上了大學。聽説他老婆原來也是領導,後來乾脆辭官當一般幹部照顧家庭。還有我們的……
妻子從他的懷裏掙出來,説,你是不是覺得我還犧牲得不夠,那你當初為什麼不找個家庭婦女,為什麼只有我作出犧牲。你可能説你是縣委書記。你是西府縣的書記,這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嫁人嫁的是丈夫而不是縣委書記,現在我沒有丈夫,有十個縣委書記又能怎麼樣。
妻子註定不是個有奉獻精神的慈母型的女人,相反,妻卻有很強的獨立精神和競爭意識。認識妻就是在籃球場上。妻不但籃球打得好,許多競賽項目她都行,上了賽場,妻便會全神貫注一拼到底。妻特獨立,更沒一般女人的依賴性,自己的事一般都要自己去做。妻也喜歡活動,跳舞唱歌都有一手,很少能一個人在家裏呆住。妻子天性如此,要求她改變也難。看來只有把兒子帶到縣裏了。問題是寄宿學校星期天孩子們都回家。星期天怎麼辦。他自然想到洪燈兒。按洪燈兒善良的性格,幫着帶一下兒子肯定沒問題,但洪燈兒自己都沒有孩子,讓一個沒有孩子的年輕女子帶孩子,這口怎麼能張得開。
倒是妻先提出讓他把孩子帶到西府。妻子説,你是書記,給縣裏的學校好好交待一下,他們就不敢不盡責,如果學校專門指派一個老師教育管理兒子,兒子那一身壞毛病肯定能改正過來。
他始終認為,兒子是聽話的,兒子的本質並不錯,只是缺少良好的教育,缺少家庭的關愛,更準確地説是缺少母愛父愛。到西府縣,父愛得到了,那麼母愛呢?得不到母愛的孩子,很難是健全發展的孩子。滕柯文看看妻子,感覺讓他帶走孩子是她深思熟慮後才説的,但他還是説,我覺得家裏有個孩子鬧鬧,説説話,還能給你解解寂寞。兒子到我哪裏,不可能常回來,你就不想他?
妻説,我考慮的不是我寂寞不寂寞,我考慮的是他的教育和將來,就這樣鬧下去,兒子遲早得進監獄,這些你想過沒有。
也只能帶兒子走了。他決定下午去趟兒子的學校,如果兒子願意走,那就帶他走。
已經很多天沒回家沒和妻子一起睡了。滕柯文將妻子摟到懷裏,親親,把她擁到牀前。妻子卻説,你回來,也不問我死活,就知道幹這種事。
昨天他還和洪燈兒睡在一起,今天之所以和妻上牀,是為她考慮,也是盡丈夫的義務。她竟然説這話。他放開她,又覺得確實對不住妻子。他再次將她抱在懷裏,問,你怎麼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妻子帶了哭聲説,我以為到死,你也不會問問我。我整天頭疼,晚上也睡不着覺,一晚上一晚上折騰,有時我真想死掉。
滕柯文問到醫院看了沒有。妻子説,到醫院又能怎麼樣,還不是給幾片藥打發你走。
看妻的臉色,感覺並不像她説的那麼嚴重。他説下午領她到醫院檢查一下。她説,我又不是孩子,我自己能去,你只要把兒子照顧好,我有多少病也好了。
看來妻是決心要把兒子推給他了。滕柯文在一邊坐了,低了頭無話可説。
妻卻上牀將被子鋪好,把自己脱光鑽了進去。滕柯文只好也鑽進去,沒滋沒味地盡丈夫的責任。
下午來到學校找到兒子,兒子不僅願意走,而且很高興。縣裏還有許多事,滕柯文決定立即給兒子辦好轉學手續,全家吃頓晚飯,就帶兒子連夜趕回縣裏。
天黑坐車上了路,兒子竟有點興奮,話也特別多。兒子主動説,爸,其實我也不想學壞,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老覺得寂寞,就想往外跑。再説學校的環境也不行,一幫朋友老來找我玩,老要我去幹壞事。
兒子能認識到錯誤,並且有改的想法,這讓滕柯文高興,也讓他看到了希望。他相信他一定能夠教育好兒子。他動情地將兒子攬到懷裏,給他講了許多到縣裏後要注意的事項。兒子一一點頭答應並説保證做到,這讓滕柯文惆悵的心一下開朗許多。
回到縣裏的家,還不到晚九點。多了個兒子,倒顯得屋裏空落落的,倒覺得沒有了家的氣氛。滕柯文嘆口氣。兒子沒有母愛不説,他出差不在家時兒子怎麼辦。自然又想到洪燈兒。雖然他沒想過離婚,但在縣裏,洪燈兒已經扮演了妻子的角色,既然她已經是縣裏這個家的妻子,將兒子帶來,不管她願意不願意照顧,能不能充當母親的角色,都應該和她説説。
關起門來給洪燈兒打電話,説他有點事想過去,方便不方便。洪燈兒説,還是我到你那裏吧,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反正我是你的保健醫生,有這個職業掩護,誰也不會説啥。
每次都是他叫她來,他表示過歉意。滕柯文説,今天我過去,主要是有事要説,我這裏今天有兒子不方便。
他喜歡喝咖啡,洪燈兒已經衝好了咖啡,也擺了不少水果。他坐下,她便依進他懷裏。撫摸着她的秀髮,他突然感到一陣愧疚。不能給她一個合法的身份名分,也沒有給她什麼錢財好處,卻讓她幫忙照顧兒子,怎麼説也不好意思開口。他想,下次到省城,給她買點首飾或者衣服,也表表心意,讓她高興高興。
洪燈兒用一雙迷人的眼深情地看着他,看一陣,説,憑你的面子,水窖現代化節水灌溉放到了三泉鎮。前些天柴書記和楊局長到我們村,又把我們村作為重點村,山坡山頂全搞滴灌種果樹,山溝和梯田全搞自動化噴灌。這還不算,又對我們家的地做了特殊照顧,還把幾處荒坡都包給了我哥,還讓我哥當管水員,將來統一管理全村的灌溉設備。給這麼多的好處,我都有點擔心,所以給你説説,你看合適不合適。
她的坦誠讓他感動。如此誠實如此純情的女子,又有什麼可擔心的。順便照顧一下,也不算什麼大問題,反正要搞這項工作,在誰家搞也都是搞。但也有必要及早提醒一下她,讓她有個預防心理,明白自己的地位變了,不要輕易接受別人的好處。滕柯文説,像這種順便照顧一下倒沒關係,這種不違反政策不違反法律的事,你都可以接受,但你要頭腦清楚,犯法的事千萬不能涉足。你知道,論感情,我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事都給你,但許多東西不是我的,是國家的,我也有黨紀國法管着,還有老百姓的眼睛監督着,所以,幹什麼事我們都不能過分。
滕柯文還想舉例説貪官大多栽在了情人手裏,但情人貪官這些話他説不出口,再説她已經連連點頭了,也沒必要再説。滕柯文將她抱起,讓她完全坐在他腿上,説,還有件麻煩事真不好意思開口説。我把我兒子接來了,讓他在這裏上學。
見她睜大眼睛用疑問的目光看着他,他嘆口氣,將家中的情況細説一遍。
她卻很愉快地主動提出她可以照顧他兒子。她説,我正準備把父母接到我這裏來住,他們身體還行,我正愁他們住在城裏沒事幹孤獨,這下也算給他們找了個事做,如果你沒意見,天天讓他到我們家來吃飯也行,反正我媽做了一輩子飯,不做飯她也閒不住。
滕柯文不知怎麼表達他的感激,只是將她抱得更緊,他使足了力氣,好像要將兩人融為一體。她喘息了説,我想上牀。
想想都沒有再上牀的能力,他只好説還有事,還得找一中的校長安排兒子上學。他再次將她摟緊,説,也許是老天有眼,讓我遇到了你,讓我享受了從來沒有過的愛。兒子的事,你也不用太多操心,平日我讓他住校,我讓老師嚴格管理他。只是我外出時,你給我操點心,也讓他感受一下母愛。
感受母愛?讓她心理禁不住一動。她一下感到突然,也感到這話的意義和沉重。不知怎麼,她心裏有點亂。她將眼閉上,任由他來撫摸。見他也不再説話,她還是忍不住,她輕聲問,你老婆是不是很自私很放縱,對你是不是沒有很深的感情。
他不想説這個話題,但他無數次想過這個問題。那時,是他愛上她的,而且愛得要死要活。在他的強烈追求下,她才勉強同意。婚後乃至現在,一直保持着婚前他追求她的那種被動。他覺得妻子是愛他的,只是她的性格天生就那樣,獨立性特強,也許還有點自私或者冷淡。他將話題岔開,問,你為什麼還沒要孩子。
洪燈兒説,我工作還不到三年,總覺得工作太忙,有許多事情要幹,再説我一個人在縣城,總覺得太孤單,就不敢要孩子。
滕柯文告訴她人事局已經請示過他了,很快就能把她的丈夫調過來。她聽了並沒表現出驚喜,而是仍然很平靜。她不問什麼,他也便不再説什麼。
洪燈兒説,我一個人在城裏,總覺得很單薄,總害怕,自從認識了你,不知為什麼,總覺得特別踏實,什麼都不害怕了。
這是她的心裏話。她的坦率再次讓他感動。這樣透明的女人,確實是最最可愛的女人。他一下來了激情,用力一下將她抱起,然後放到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