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到過利維埃拉嗎,喬治?”波洛在翌日清晨問他的僕人。
喬治是個典型的英國人,從面部表情無法看出他的內心活動。
“是的,先生。兩年前,那時我在洛德-愛德華-弗蘭普頓那裏做事。”
“可是現在,”主人小聲説,“現在你是在赫庫勒-波洛這裏做事了,多麼快的進步啊!”
僕人有點不知所措,不知怎麼回答他的話為好。
過了片刻他問道:
“給您拿來那件藍上衣嗎?先生,今天有點涼。”
“上面有一個小污點。”波洛回答道,“星期二我在裏茨吃飯時滴上了一點油跡。”
“污點不在上面了,先生。”喬治回答道,“我已經把它洗掉了,衣服也熨平了。”
“我對你非常滿意,喬治。”
“謝謝,先生。”
停了一會兒波洛若有所思地説道:“喬治,假如你出身於一個上流社會階層,就象你原來的主人洛德-愛德華-弗蘭普頓那樣,而自己卻窮得沒有一個先令,可是後來卻娶了一個有錢的妻子!而你妻子又要同你離婚而且振振有詞。那你將如何呢?”
“那麼,我一定想辦法從她的財產中撈一部分。”喬治回答説。
“用和平的手段,還是用武力解決?”
“請原諒,先生。”喬治有點受掃曲似的説,“一個貴族決不會採取與本階級不相稱的手段的。”
“你相信是這樣嗎,喬治?我有點不太相信這一點。但也許你是對的。”
響起了敲門聲。僕人出去了一下,帶回了一封信。這是警察局長科寫來的:“我們正在審訊羅歇伯爵。偵察官請您務必出席。”
“快給我上衣,喬治,我馬上要走。”
一刻鐘之後波洛已經到了偵察官的辦公室。
“我們得到一些令人失望的消息。”警察局長通知説,“一切跡象表明,伯爵是在兇殺案發生的前一天到達尼扎的。”
“如果這消息屬實,那麼,先生們,一切就要從頭開始了。”波洛回答道。
卡雷熱乾咳了一聲。
“對於這個‘不在現場’要小心從事,”他宣佈了一下。他的話音還未落,就走進一個高個子、黑頭髮的男人,西裝革履,模樣看來坦然而自信。人們只要想一想,伯爵的父親曾在南特城(法國北部的一個城市。譯註)當過一名販買糧食的小商人,就會認為,他的這種極為高貴的架勢,簡直是對威嚴的一種侮辱。可是每當他以這副神態出現在人們面前,人們又會堅定的相信,他確實具有貴族的血統。
“我來了,先生們!”伯爵顯出很高傲的樣子説道,“請允許我問一下,你們為什麼要找我談話?”
“請您先坐下。”偵察官很有禮貌地説。“是關於凱特林女士死亡的事。”
“凱特林女士死了?我簡直不懂。”
“我知道,您同這位女士很要好。”
“當然,我同她關係很好!可是,這與本案有什麼聯繫?”
他把單片眼鏡舉到鼻樑上環顧一下屋裏的人們。他的目光慢悠悠地轉向波洛,而波洛正在天真地打量着他,彷彿正在向這位紳士獻殷勤。
“看來您還不知道,”卡雷熱慢條斯理地説道,“凱特林女士也經被暗殺了。”
“被暗殺了?真是太可怕了!”
他所表現的那種對突發事件的感覺和由此產生的內心的痛苦相當逼真。或者説,他真的不知道?
“凱特林女士在火車通過巴黎和里昂之間時被人勒死了。”卡雷熱繼續説,“她的首飾也被盜走。”
“真慘!”伯爵不知所措地説道。
“在女士的手提包裏,”偵察官説,“我們找到一封您寫給她的信。您同女士似乎安排過一次約會。”
伯爵聳了一下肩膀,打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
“陰謀會導演出一切。”他回答道。“如果您們絕對保密,或者只限於在座的幾位知道,我就承認有個約會。”
“您同她談妥在巴黎會面,然後一起到這裏來,是嗎?”卡雷熱問道。
“這是我們原來説妥的事情,但是按照女士的願望,計劃改變了。我要在耶爾同她會面。”
“本月十四號您沒有同她在里昂站會面?”
“相反,我在十四號這天早晨就到達尼紮了。您所説的那種會面是相本不可能的。”
“當然,當然,”卡雷熱説。“為了使事實更加全面,希望您能告訴我們,十四號的晚上和夜間您在哪裏?”
伯爵考慮了一會兒。
“我在蒙特卡洛用的晚飯,然後去巴黎咖啡館。從那裏出來後,我就到了體育俱樂部。在那我贏了幾千法郎。”説着他做了一個手勢。“大約半夜一點左右我回到了家。”
“請原諒,先生,您是怎樣回家的?”
“乘我的雙座汽車。”
“是一個人嗎?”
“是的。”
“您能找出證人嗎?”
“當然,我可以把當天晚上相見的朋友都找來作證。但我是一個人吃的晚飯。”
“是您的僕人給您開的別墅的門嗎?”
“我自己有鑰匙。”
“噢!”偵察官驚歎道。
他叫了一聲,門開了,走進一個記錄員。
“讓女僕進來。”卡雷熱説。
艾達洛-馬松走了進來。
“請您憑良心講,小姐,這位先生是否就是到過死者包廂的那個人。”
女僕仔細端詳了伯爵一陣子。當這種調查方式使這位紳士感到難堪之前,波洛就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
“先生,我不能確切地説。”馬松回答道。“可能是他,也可能不是他。先生們,你們可不要忘了,當時那個人是背朝着我的。但是,我認為就是他。”
“您能不能保證是他?”
“不,我不能保證。”
“您在您主人的住處見過這位先生嗎?”
馬松搖搖頭。
“謝謝,已經足夠了。”偵察官嚴厲的説道。看來有點失望。
“請等一下,”波洛説,“我還想向女士問幾個問題,如果您允許的話。”
“當然,波洛先生,那當然。”
“車票是怎麼辦理的,小姐?”
“車票?”
“是的。是您拿着從倫敦到尼扎的車票,還是您的主人拿着?”
“卧車票是主人拿着,其它的都在我這裏。”
“後來,怎麼樣?”
“我把車票給了法國列車的乘務員,先生,乘務員説不用把車票給他。我不應該這樣做嗎,先生?”
“不,不,您做得完全。”
科和偵察官都很驚奇的看着波洛。
馬松小姐站在那裏不知所措,然後她向偵察官點了一下頭,離開了房間,波洛在紙條上寫了一些什麼,把紙條遞給了卡雷熱。卡雷熱讀完紙條之後,臉上浮現出開良的神色。
“怎麼,先生們?”伯爵看着大家説:“你們還想長時間地留我在這裏嗎?”
“決不,”卡雷熱善意地趕忙解釋説。“您已經全部回答了我們的問題。因為有一封您給死去的女士寫的信,當然我們就有必要問您一些情況。”
伯爵站起來深深地鞠了一躬便走出辦公室。
“好,一切就緒。”卡雷熱説。“波洛先生,您完全正確,最好是讓他覺得我們對他沒有懷疑。我們派兩三個人日夜不停地盯着他,同時我們將‘不在現場’仔細調查一下。看來是要擔點風險。”
“可能是這樣。”波洛深思着説。
“我準備在今天上午把凱特林先生叫來。”偵察官繼續説,“雖然我覺得並沒有那麼多的問題要問他。可是有很多的疑團……”
“什麼疑團?”
“就是,”偵察官咳嗽了一聲,“首先是同凱特林先生一起旅行的那個女士,他倆分住在兩個飯店,這真有點奇怪。”
“看來有點過於小心,是嗎?”波洛問道。“我也是這樣認為。”
偵察官給了記錄員一個信號,接着德里克-凱特林就進了屋。
“您好,先生!”德里克回答道。“是您讓我到這裏來?有什麼事嗎?”
“請坐先生。”
德里克把帽子和手杖放在桌子上,然後坐下。
“情況怎樣?”他有些不耐煩地問道。
“我們還沒有得到進一步的情況。”卡雷熱小心地説道。
“有意思。”德里克滿不在意地説,“您讓我來難道是為了通知我這些嗎?”
“我們想,先生,關於案子的進展情況,理所當然地應該同您保持聯繫。”偵察官嚴肅地説。
“即使沒有什麼進展,也要保持這種聯繫?”
“除此之外我還想問您幾個問題。”
“那您就問吧!”
“您能保證説,您在火車裏既沒有同您夫人談過話又沒有見過她?”
“我已經回答過個問題。”
“您應該儘量地保持耐心和剋制。”
德里克猜疑地凝視着他。
“我——從——來——不——知——道——她——在——火——車——上。”他用一種過於清晰的腔調説話,就象人們對孩子和遇鈍的人講話一樣。
“不過這是您的説法!”卡雷熱低聲説道。
德里克摸着下巴。
“您還想得到什麼呢?卡雷熱先生,您知道現在我是怎樣想的?”
“那您是怎樣想的?”
“我認為人們過高地估計了法國警察。在‘藍色特快’上竟會發生這樣一樁案子,這是引人矚目的,而法國警察方面對這一盜竊謀殺案卻束手無策,那就更令人矚目了。”
“我們會抓到兇手的,請先生不用擔心。”
“據我所知,凱特林女士並沒有留下遺囑。”波洛突然用一種很不和諧的語調插話。
“我也認為,她沒有留下遺囑,”凱特林説,“怎麼?”
“如果您能繼承她的遺產,那是一筆不小的財產。”波洛説。“一筆不小的財產。”
雖然他的目光沒有同時轉向德里克,但也發現了他那臉上頓時泛出了紅暈。
“您這是什麼意思?您是什麼人?”
波洛現在不是看天花板,而是死盯着前面的這個年青人。
“我叫赫庫勒-波洛。”他回答説,“某些人認為,我是當今世界上最大的偵探。您能擔保,在火車上您既沒有同您夫人見面,又沒有同她談過話?”
“您為什麼要問我這個問題?難道您竟會無恥地認為,我會謀殺自己的妻子?”德里克突然大笑起來。“可是,我為什麼要激動呢?這一切都是那麼可笑!我要殺死她的話,又何必把她的首飾偷去呢?”
“是這樣,”波洛壓低聲音慢慢悠悠地説,“您看,我根本就沒有這樣想過。”
“再沒有比這次盜竊謀殺案更為明顯的了,”德里克-凱特林説,“我那可憐的露絲!那顆該死的寶石斷送了你的性命。我相信,由於這塊寶石,肯定原來就有過一次謀殺。”
波洛猛然地從坐椅上站了起來。他的目光豁然開朗,閃爍着藍色,宛如一隻興奮的貓。
“還有一個問題,凱特林先生。您能不能把您同您妻子最全一次見面的時間告訴我們?”
“請略等一等!”德里克思考了一下,“應該是……三個星期之前。準確的日期恐怕很難記起了。”
“您不必去回憶了。”波洛無所謂地説道。
“還有問題嗎?”德里克不耐煩地説道。
德里克看着卡雷熱。卡雷熱卻在看着波洛的反應,一直到波洛輕輕搖了搖頭,他才説道:
“沒有了,凱特林先生,我不會再耽誤您的時間了。再見,先生。”
“再見。”凱特林輕聲回答後出了門。
凱特林剛一出門,波洛就嚴肅地問道:
“請告訴我,您是什麼時候同凱特林先生談起過寶石的事?”
“我從來沒有同他談過此事。”卡雷熱説,“只是昨天我才從馮-阿爾丁先生那裏得知有一塊寶石。”
“是的,但在伯爵的信中已經提起過此事。”
“您想想,我怎麼好對死者的丈夫提起那封信呢。”偵察官説道。他感到有點委曲,因為別人竟會懷疑他這樣不審慎。
波洛一再鞠躬,然後用拳頭猛擊了一下桌子。
“他是怎麼知道有寶石的呢?”他悄聲地問。“女士自己不會同他談,因為他們已經有幾個星期沒有見面了。馮-阿爾丁先生親自和他談這個事,那更不可能。報界也沒有對這塊寶石進行過任何的報道。”
他站起身來,拿起手杖。
“不,”他低聲説,“關於寶石的事有人對他進行過詳盡的報告。奇怪,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