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令人難以置信。”科列特-卡希爾對喬-佈雷斯林説。在布達佩斯貢德爾一家豪華的老字號餐廳設在户外的餐桌前,兩人談論着剛剛發生的不幸事件。“巴里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去費裏海吉接她乘坐來自倫敦的班機時,發現她不在飛機上。於是我返回大使館,打電話給她在倫敦常住的卡多根園飯店。他們告訴我的只是那天早晨她去了機場。而馬列弗航空公司也沒告訴我什麼。直到我找到那個負責檢查登機名單的工作人員,才得知巴里預定了機票,名單上也有她,但她沒有登機。那才是讓我最擔心的。然後……然後戴維-哈伯勒從巴里在華盛頓的辦公室打電話過來。他難過的一句話也説不出來。我讓他不斷地重複他説了三四遍的話,並且……”她忍了一晚上的眼淚終於像決了堤的洪水噴湧而出。佈雷斯林伸出手在她肩上拍了拍。一支吉普賽樂隊朝他們走來,但佈雷斯林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離開。
科列特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吸了幾口氣,然後用紙巾擦去眼淚,搖着頭説:“心肌梗塞?太荒謬了,喬。她才35歲,或是36歲?她身體棒極了,肯定不會是得病死的。”
佈雷斯林聳聳肩,點燃手中的煙斗,“可能是,科列特。巴里死了,這一點毫無疑問。真令人難過。她的那位作家雷蒂怎樣了?”
“我去過他家,但沒人。我肯定他現在已經知道了。哈伯勒打電話告訴他了這個消息。”
“那葬禮呢?”
“還沒有,至少沒有任何正式的葬禮。那天晚上,我打電話給她母親。真令人恐懼。她跟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她説她知道巴里想立即進行火葬,沒有祈禱,沒有人來參加,那就是她所得到的。”
“驗屍的結果呢?你説是在倫敦驗的屍?”
“是的,他們説是冠狀動脈出了問題。”卡希爾緊閉雙眼。“我決不相信這個結論,喬,決不相信。”
佈雷斯林笑了笑,向前傾下身子,“吃些東西吧,科列特,你已經很長時間沒吃東西了。而且,我也餓了。”他們面前的兩大碗菜燉牛肉湯還沒動過。她嚐了一勺湯,此時佈雷斯林已經用一片面包美美地蘸了些濃湯,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令卡希爾欣慰的是她還有喬可以依靠。自從她到布達佩斯以來,她結交了許多朋友,但喬是最牢固的一個。多少次她都像現在一樣需要他,可能是因為他56歲了,年紀較大,而且他似乎很樂意扮演“父親”這樣一個角色。
佈雷斯林在布達佩斯的美國大使館裏工作了十幾年。事實上,上週,卡希爾才和他的一些朋友為他慶祝了工作10週年紀念,地點在他們晚上最喜歡去的位於布達拉茲羅街上的米尼亞特酒吧,那兒有一個極有天賦的年輕的吉普賽鋼琴家,名叫尼亞利-卡羅伊,每晚他都會演奏歡快的匈牙利吉普賽樂曲、美國流行歌曲、匈牙利情歌和現代爵士樂。那一夜有着節日般的歡樂氣氛,直到清晨3點,酒吧關門時他們才離開。
“湯好喝嗎?”佈雷斯林問道。
“不錯。喬,我想我應該給另外一個人打個電話。”
“誰?”
“埃裏克-愛德華。”
佈雷斯林睜大眼睛,“為什麼?”
“他和巴里關係……關係密切。”
“真的?我怎麼不知道。”
“關於這一點她談的不多,但她對他很着迷。”
“但不是唯一的一個。”
這句話終於讓科列特臉上露出了今晚的第一個微笑,“我終於長大了,知道不要去問有關人與人之間那種關係的問題。你瞭解他嗎?”
“我根本不知道這個人,只聽過這個名字,還有這個行動。今早我們收到了他的一些急件。”
“他説什麼?”
“沒什麼令人驚奇的東西。巴納納奎克活過來了,恢復得很好。他們見了第二次面。”
“在莫斯基脱島?”
他點了點頭,又皺起眉頭,斜靠在桌子上説:“巴里隨身帶了些東西嗎?”
“我不清楚。”他們都朝周圍看了看,確定沒人在偷聽。她把桌子移到離一個體格魁梧的男子和3個女人坐的桌子很遠的地方,然後對佈雷斯林説:“那是利特克-莫羅瓦夫,蘇聯文化部官員。”
佈雷斯林笑了笑,“他現在做什麼?是克格勃在這裏的第三號人物嗎?”
“是二號人物,一個十足的契卡官員。我要叫他上校他會發瘋的。他居然想不穿制服來掩蓋他的軍銜。他是頭豬,常常要我和他吃晚飯。真煩他。讓我們回冢巴里的問題上。喬,我不知道她是否帶了些東西,還是因為公務而待在那兒。她最近變得很注意控制自己,這使我很高興。當她第一次捲入其中時,她説起此事時簡直像一個女學生。”
“在她走之前她見到托克爾了嗎?”
“我也不清楚。她常在華盛頓與他聯絡,但這一次旅行她在紐約消磨了很多時間,所以我猜想她在那兒見過他。我什麼也不知道,喬——真希望我知道。”
“或許你不知道會更好些。想吃飯嗎?”
“不想吃。”
“不介意我吃吧。”
“隨便。我會隨便吃些的。”
他點了搭配了四種蔬菜做成的魚片和一種非常好的匈牙利紅酒。在他吃飯時,他們幾乎沒説什麼話。卡希爾抿了幾口酒,試圖理清由於巴里的死而使他混亂不堪的思緒。
她們在大學時代就成了朋友。科列特在弗吉尼亞長大,後來進入喬治-華盛頓大學學習,並畢業於這所大學的法學院。在她讀研究生期間,她遇見了巴里-邁耶,邁耶來自西雅圖,也在這所大學裏攻讀英國文學的碩士學位。她們的相遇是非常偶然的。一個也叫卡希爾的年輕男律師在他位於老城的寓所裏開了一個小型聚會,邀請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一名律師——參加。巧合的是他的這位律師朋友正與邁耶談戀愛,於是他就把邁耶帶來參加聚會。就這樣邁耶與卡希爾認識了。
她們成了好朋友,這使介紹她們認識的兩個律師非常驚訝。她們的個性相差很大,就和她們的外形相差很大一樣。邁耶個高、腿長,有一頭濃密的棕色長髮,喜歡穿寬鬆的衣服,而且很少化妝。她有一雙孔雀石般的眼睛,眨眨眼,挑挑眉,睜大眼睛,把眼睛眯成一條縫……通過這些簡單的動作足以表達她內心的豐富情感,也使眾多男子為之傾倒。
卡希爾則又矮又胖,臉上長了許多少年時就有的雀斑。這使她寡居的母親多少個夜晚都難以入睡。她和邁耶一樣活潑,一樣懶散,一雙深藍色的眼睛不停的轉動。她的臉很有特點,顴骨很高,這常使她被誤認為有蘇格蘭血統。這張臉似乎隨時都會迸發出熱情和迷惑的表情。她特別喜歡化妝,給臉頰和嘴唇塗上濃重的色彩。她的頭髮是黑色的(“天哪,怎麼會是這樣?”她母親常常問道。)而且被她剪得很短,不過這與她圓圓的臉型很貼合。她倆成為朋友的最初原因是兩人都希望事業成功。當然每個人具體的目標是不同的。邁耶想有一家圖書出版公司。卡希爾則希望在政府部門特別是司法部任職井進入高層,沒準還能成為第一位女性司法部長。她們常常都會為她們的野心而放聲大笑,但她們是很嚴肅的。她們的關係一直都很好,直到畢業,兩人都開始了她們的職業生涯,並因此而分離。卡希爾在華盛頓一家法律雜誌社工作,處理一些在法律上懸而未決的問題。一年後,她聽從一位朋友的建議,開始申請進入政府部門工作,包括司法部、政府和中央情報局。中央情報局第一個接受她的申請,於是她就進入中央情報局工作了。
“你,什麼?”當卡希爾告訴邁耶她的新工作時,邁耶幾乎打翻那頓豐盛的晚飯。
“我去中央情報局工作了。”
“你………你簡直瘋了。你不知道嗎,卡希爾?中央情報局可不是一個好地方。”
“這都是傳媒的歪曲,巴里。”她笑了笑,“而且,訓練結束後,他們會把我送到英國去。”
邁耶笑了笑,“好吧,那他就不是一個糟糕的地方。你在那兒做什麼?”
“我還不知道,但不久就會知道。”
兩人為科列特新的征程特別是去倫敦而乾杯,隨後就相互道別,離開了餐館。
就在科列特-卡希爾決定進入皮克爾工廠——這也是中央情報局的工作人員通常都會去的地方——時,巴里-邁耶在華盛頓特區一家主要的“城市”雜誌做級別很低的編輯工作。她的朋友做出這樣戲劇性的決定使她受到很大震動。她辭掉雜誌社的工作,去了紐約。在那兒她一直與她的朋友待在一起,直到找到一份新工作:一家很有名氣的出版社的執行主編的助手。就是在那兒工作期間,她對出版業裏的文稿代理產生了興趣,並在一家中型代理機構中找到一份工作。這個工作非常適合她,工作節奏比她在雜誌社裏的快多了。她也喜歡連軸轉,整天與客户打交道。當然,她幹得非常出色。
在這家代理機構的創始人去世後,邁耶才發現她已在這兒工作了3年,於是她決定自己開一家代理公司。她排除了紐約,這裏競爭太激烈。而在華盛頓,隨着作者數量的增長,市場前景看好。她決定就在華盛頓開一家名為“巴里-邁耶文稿代理聯合公司”。一開始她代理的生意就非常好,特別是隨着她代理的國外作家的數量不斷增長,就像華盛頓那些有名的作家在不斷增長一樣。
儘管因為職業的關係,巴里和科列特相隔千里,但兩人偶爾通過互寄明信片和信來保持聯絡,很少把更多的心思花在加深兩人的友誼上。
在中央情報局設在倫敦郊外一棟廢棄的英國廣播公司大樓裏的監視站工作了3年後,由於她截獲了一份發自蘇聯的密電並把它翻譯出來,寫成一份中肯的報告提交給領導,卡希爾因此調到中央情報局匈牙利分部的秘密行動小組,直接受布達佩斯的美國大使館的領導。她對此提出異議;她喜歡英國,而且考慮到她在東歐社會主義國家內部的任務,她對這個提議並不感興趣。
秘密行動小組在中央情報局裏負責諜報工作。加入這個小組也有吸引她的地方:儘管空間技術發達到可以在距離地球幾千英里的上空看清楚地球的每一個裂縫、每一個角落,因此減少了客户的需求,但一些特殊需要總還有,而且作家筆下的間諜故事中男女主人公的風流韻事仍然具有永恆的魅力。
在弗吉尼亞的蘭利以及“農場”(位於華盛頓南部、離華盛頓大約兩小時路程的一大片地方)接受訓練期間,他們一遍又一遍説得無非就是“中央情報局根本不是或不完全是一個間諜組織。諜報工作只是中央情報局工作的一小部分,如果可以從其他途徑獲得情報的話,特工是絕不會用於獲得情報的。”
她的教授“間諜實務管理”的教官引用英國情報機關的話也表達了同一種意思,“一個好的間諜行為就像一個好的婚姻,沒有什麼非同尋常的事情會發生。那是也應當是不重要的。這決不是一個好的故事的基礎。”
她表面上是大使館工業貿易代表團的成員,實際則是一名辦案人員,負責在匈牙利政界、實業界、情報機關尋找並發展成為美國工作的間諜,把他們“變成”我們的人。這意味着返回華盛頓接受兒個月的集中訓練,包括在外事學院學習44周的匈牙利語課程。
她要接受這份工作嗎?她母親催她從英國回家,把她在大學學習的法律用到它該用的地方。卡希爾也一直在考慮從皮克爾工廠辭職,返回家鄉。在英國待的幾個月裏,她感到非常無聊,不是在交際方面而是在工作上:她的日常工作變得可以預料,變得單調。
這可不是一個輕鬆的決定。週末,她與她在泰晤士廣播網工作的朋友看了場非常不錯的戲劇,然後又奢侈地在布朗飯店喝了一頓完全英國式的茶。在從倫敦返回的火車上,她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她決定接受這個工作。
一旦她做出決定,就會全身心投入到其中。她興奮地為返回華盛頓做準備。走之前,她被告之除了那些可靠中央情報局工作人員之外,她不能告訴任何人她的工作。
“連我母親也不能告訴嗎?”
頭兒的臉上露出輕鬆、理解的微笑,“特別是你母親。”
“你會從匈牙利人那裏聽説兩件事,”華盛頓外事學院的語言老師在她第一天上課的時候對她説,“第一,他們會告訴你匈牙利是一個很小的國家。第二,他們會告訴你匈牙利語很難。相信他們,他們的話是對的。”
星期五
卡希爾第一個星期的語言課結束了,她打算與她在弗吉尼亞的母親共度週末。在喬治敦的法國商場裏,卡希爾挑了些母親最喜歡的小麥餅和乾酪。正當她等着買些別的東西時,背後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轉過頭去,驚呆了,“這不是真的吧?”
“這是真的。”巴里-邁耶説。
兩人深情相擁,然後分開,注視着對方,再次擁抱在一起。
“你現在在幹什麼?”邁耶問。
“上學。我調動了工作並且……一言難盡。你怎麼樣?公司怎麼樣?你的……”
“愛情?”兩人會心地笑了,“那也一言難盡。你現在去哪兒?我們去喝點什麼好嗎?吃飯呢?我的意思是……”
“我也是。我回家度週末……我的意思是去我媽媽那兒。天哪,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巴里。你看上去很好。”
“你也是。你現在得立即走嗎?”
“噢,我——讓我給我媽媽打個電話,告訴她我會遲些回家。”
“明天一大清早再走吧。和我待一晚上。”
“哦,巴里,不行,她在等我。”
“那至少喝些東西吧。我請客。我太想和你聊一聊了。能遇見你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求求你,就喝些東西。如果你和我一起吃晚飯,我就用我的車送你回家。”
“一切都好,哈?”
“一切都好。”
她們去了喬治敦旅館。卡希爾要了杜松子酒和汽水,邁耶則一如往常。兩人都太急於説自己現在的情況,這使兩人很少能理解對方的意思。邁那意識到這一點,對卡希爾説:“我們慢點兒説吧。你先説。你剛才説你在上課。上什麼課?為什麼上課?”
“為了我的工作。我——”她低頭看看桌子,怯懦他説,“我真的不能同……同任何與公司沒有正式關係的人談論這件事。”
邁耶猜到其中的意思,低聲説:“秘密間諜嗎?”
卡希爾一笑而過,“不,不完全是,但你知道我們在幹什麼事。”
“我們?”
“不要再讓我解釋了,巴里。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當然清楚。”
“你清楚?”
邁耶沒有回答,而是用調酒棒調了調酒。她問:“你離開了令你愉快的古老的英國嗎?”
“是的。”
“那你現在做什麼?”
“我將……我已經在美國駐匈牙利大使館找到了一份工作。”
“太棒了!大使館的?那你離開了中央情報局?”
“哦,我……”
邁耶拉住她的手,“不要再解釋了。我明白。”
偶遇時的興奮、千言萬語此時卻陷入了尷尬的沉默。卡希爾首先打破了沉默。她抓住邁耶的胳膊,笑笑説:“我們不要談這個話題了。巴里,該你了。告訴我你的公司,告訴我你的……”
“我的愛情。”兩人都笑了,“老實説,還停滯不前,儘管早已到時候了。主要問題是我花太多時間在飛機上,這很難建立一種穩定的關係。不管怎樣,公司生意很好。而且巧合的是你和我以後在布達佩斯可能會經常見面,比過去5年見得還要多。”
“為什麼?”
她把最近她代理的作家包括匈牙利的佐爾坦-雷蒂的成功通通説給卡希爾聽,“我去布達佩斯已經有6次或8次了。我喜歡這個城市,不管那些赤色兄弟們來不來偷聽你的談話。”
“再來一杯嗎?”
“不了,你呢?”
“我也不要了。我真的得離開一下了。”
“給你母親打電話。”
“是的。”
打完電話,卡希爾回到座位誇張他説:“她真可愛。她説,‘你就和你的朋友待在一起吧。朋友是很重要的。’”
“她説得太好了。那怎麼辦,吃晚飯,一起過夜?你來定。”
“吃晚飯,然後坐最後一班火車回家。”
從M街的法國餐館吃完飯走出來,邁耶受到了皇室般的禮遇。“我來這兒已經有好幾年了,”在她對卡希兒説這些話時,她們被引到壁爐附近一張位置很好的桌子邊,“這裏的菜做得非常好,而且他們也知道什麼時候讓你單獨待一會兒。我已經在這兒吃了好幾次不錯的飯,還成交過幾筆生意。”
接下來的是兩人久違了的促膝長談。氣氛是那樣的輕鬆、愉快,話題也由淺入深,桌上的酒換成了第二瓶。在談完各自生活中的一些細小故事後,兩人平靜下來,愜意地坐在椅子上,開始了對過去的反思。
“談談埃裏克-愛德華,越多越好。”卡希爾説。
“説些什麼呢?我在英屬維爾京羣島時遇見一個最近非常出名的作家,而且我沒有拒絕他邀請我一起去加勒比海,在海上乘船玩了一天,而當時的船長就是埃裏克。我們很談得來,科列特,真是那種相見恨晚的感覺,我們共度了一個週末。”
“然後一直有來往?”
“差不多。但我的時間安排得很緊張,得長待在紐約,他就在島上,可我們還是常常見面。”
“太好了。”
“而且……”
卡希爾的眼光掃過燭光映照下的桌子,笑着説:“不錯,”她説,“你剛才還有一些迫不及待要告訴我的事情。”
“埃裏克-愛德華還不夠嗎?”
“除非你沒有暗示有更重要的事。告訴我,我的女文稿代理人。最後一班回家的火車快要進站了。”
邁耶環顧四周,發現只有兩張桌子還有人吃飯,而且離得也很遠。她把時放在桌上,神秘他説:“我加入了一個小組。”
卡希爾面無表情。
“我是你們中的一員。”
卡希爾漸漸明白她的朋友可能指的是中央情報局,但是,因為這並沒有多大的意義——而且因為她很清楚中央情報局的規矩——她就沒有再提這個問題,而是説:“巴里,你能不能直接一些?”
“好的。我在為皮克爾工廠工作。”在她説這話時,明顯帶着歡快的語氣。
“那……又怎樣?”
“我是個送信的,僅僅是臨時的,但這一年來,我完全是一個專職的‘郵差’。”
“為什麼?”這是卡希爾在當時唯一能想得出的問題。
“哦,因為別人要求我這樣做,而且……我喜歡這個工作,感覺自己做了很值得去做的事,科列特。”
“你被收買了?”
邁耶放聲大笑,“當然,如果我不為自己做一筆好買賣,那我會是什麼樣的一個代理人呢?”
“你不需要錢,是嗎?”
“當然不需要,但誰會有這麼多的錢?而且有些錢不是從書裏賺的。還想聽嗎?”
“隨便。當然我很想聽,但你真的不應該談這些事情。”
“對你?你是被審查過的,是可靠的。”
“我知道,巴里,但仍然有些事情你不應該在飯桌上閒聊。”
邁耶聽了卡希爾的話露出後悔的表情,“你不會去揭發我吧?”
科列特嘆了口氣,開始找侍者。侍者向她們走過來,她對邁耶説:“巴里,你毀了我的週末。我會一直想着我的這位朋友生活中的坎坷經歷,而我以前竟然沒有想到要去保護她。”
她們佇立在餐館外。這一夜月朗星稀。街上到處是去喬治敦度週末的人,這使當地的居民恨之入骨,想吊死他們,有些人則乾脆賣掉他們的房子。
“你週一會返回嗎?”邁耶問。
“是的,但我大部分時間都會待在城外。”
“在農場?”
“巴里!”
“怎麼?”
“我得參加訓練。我們就到此為止吧。”
“好吧,但你要答應我一有空就給我打電話,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們輕觸臉頰,相互道別。科列特叫了輛車去了她母親那兒,但整個週末都在想邁耶和她們在餐館的談話。她告訴她朋友的話是真的。她毀了她的週末。星期一早晨,她趕回華盛頓,急於再次為巴里-邁耶的“另一種生活”做出安排。
“這個餐館和以前不一樣了,”喬-佈雷斯林吃完飯後對科列特説,“我記得當時貢德爾是……”
“喬,我要去倫敦和華盛頓了。”卡希爾説。
“為什麼?”
“去弄明白巴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無法坐在這兒讓這件事從我腦子裏消失,也無法接受我的朋友已經死去這樣的現實。”
“或許你應當那樣做,科列特。”
“坐在這兒?”
“是的,或許……”
“喬,我很清楚你在想什麼,但我不知道我要做什麼。”
“關於巴里的死我不知道任何其中的內情,科列特,但我的確知道一旦被捲入,她就承擔了一種眾所周知的風險,儘管她做的僅是臨時性的工作。自巴納納奎克出事後,事情鬧得越來越大。賭注不斷增大,參與這個遊戲的人更容易暴露,變得更易受攻擊。”他又迅速地在卡希爾耳邊補充道,“時間提前了,會比原計劃提前行動。”
“你在説什麼,喬,這本是蘇聯人乾的‘濕事’!”她用了俄國情報機關用來比喻血腥事件、暗殺的俚語,這個詞早已被情報界普遍使用。
“或許是。”
“或?”
“或者……你猜。記住,科列特,邁耶的死因可能就是英國醫生説的冠狀動脈血栓症。”卡希爾無言以對,只是輕輕擦去臉上的淚水。過了一陣兒,才對喬説,“喬,麻煩你送我回家。我突然覺得很累。”
兩人正準備離開貢德爾,在旁邊桌子上和3個女人一起吃飯的那位蘇聯情報人員向科列特揮揮手説:“晚安,卡希爾女士。”顯然,他喝醉了。
“晚安,上校。”她回答道。
佈雷斯林把她送到住地。卡希爾的住處在多瑙河畔布達的上流住宅區,那兒有美國政府祖用的幾十套房子給美國使館工作人員住,儘管房子極小,而且只有三層樓高,但房子很明亮,通風又好,特別是廚房,是她所有使館朋友使用的廚房裏最好的,房間裏還帶電話,這可是匈牙利人多年以來夢寐以求的東西。
回到家,卡希爾發現錄音電話上的紅燈不斷閃爍,原來有兩條信息,她把磁帶倒回去,聽見了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是一個男的,他的英語帶着重重的匈牙利口音,“科列特,我是佐爾坦但-雷蒂。我在倫敦,得知巴里的不幸,我很震驚。不,震驚都無法形容我現在的感覺。我在當地的報紙上看到關於她的消息。我正在這兒參加一個會議,明天就回布達佩斯。我為我們失去這樣一個好朋友而感到難過。這是一件不幸的事。再貝。”
卡希爾沒有聽第二個消息就關了機子。倫敦?難道雷蒂不知道巴里正要去布達佩斯?如果他不知道——並且如果巴里知道雷蒂不在那兒——那她就是去執行中央情報局的任務。但那樣就打破了先例。她去布達佩斯從來都是以他在那兒為理由的,事實上這個理由還是合理的。他是一個客户。他恰好是個匈牙利人並且住在布達佩斯,這一事實只會使她帶着中央情報局的材料、再一次執行她的使命表面上變得更合理、更方便。
想到這兒,她又打開錄音電話,聽第二個消息:
“科列特-卡希爾,我的名字叫埃裏克-愛德華。我們素未謀面,但我和巴里的關係很好,她經常在我面前談起你。我剛剛才聽説關於她的消息,覺得我應該與某個人取得聯繫,任何一個與她關係密切並且能夠和我一起分享我此時此刻的心情的人。她就這樣走了,這似乎是不可能的,不是嗎,這麼漂亮而有才華的女人……”話到這兒中斷了,卡希爾覺得他好像在努力整理自己的心情,“我希望你不要介意這些又長又頗為費解的話,但正如我説的,我想與她的朋友取得聯繫並與其交談。很久以前她就給了我你的電話號碼。我現在住在英屬維爾京羣島,但我恐怕……”線斷了,他掛斷了電話,機子裏滿是雜音。
他的電話在她腦子裏打了一串問號。難道他不清楚巴里會知道他是誰,知道他住在英屬維爾京羣島嗎?他也不知道巴里是中央情報局的間諜,負責與匈牙利打交道嗎?他是個專業特工嗎?可能是。她不會犯那樣的錯。
她給自己倒了杯茶,然後穿上睡衣,把茶放在牀邊的一張小桌子上,躺在牀上。她決定:第一,她立刻請假去倫敦和華盛頓;第二,她要調查所有與巴里關係密切的人,至少能發泄一下她心中的不滿;第三,從那一刻起到將來,她要接受她的好朋友巴里-邁耶因為心臟病而去世的“事實”,直到真相大白為止。
卡希爾躺在牀上,用嘶啞、低沉的聲音不斷問自己:“怎麼了,巴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接下來便是低低的抽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