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她注視着影像中男子屍體燃燒的畫面。
火苗從地板、牆壁,到天花板,簡直就像生物繁殖般擴散開來,男子的身體逐漸被包覆其中。儘管亮白色的火焰吞噬了整個畫面,她的視線仍一刻也沒離開過。直到連接監視器的電線被燒燬以至於畫面消失,她依然持續地看着。
影像的畫面中斷後,她按下操作的按鈕,將剛剛的錄音帶倒帶。倒回一開始四人入侵房子的畫面。
監視器被裝置在屋內的四個地方。玄關跟屋裏各一個,屋內一樓大廳跟書房各一個,每個監視器都被巧妙地隱藏起來,所以入侵者始終沒有發現。
她在電腦熒幕中找出這四個人臉部清晰的畫面,複製之後,用旁邊的印表機把影像列印出來。
入侵者是三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她專注地看着每個人的臉。其中三個男人的臉沒有見過,倒是這個女生似乎有點印象,不過那也是好幾年前的事了。當時她還是個孩子,而那個女生也像她一樣嬌小,但年齡卻比她大上十幾歲。
再次看着那四個人的臉。
就是這幾個人殺了他……
殺了他,還放火燒!
她再度切換開關,再讓監視器畫面顯示在電腦熒幕上。接着從抽屜中取出磁碟片放入硬碟中。男子跟她説過,這個磁碟片存着她的“同伴”的名單。
她敲着鍵盤,瀏覽着名單中的內容。
過了幾分鐘,她便順利找到關於這四個人的資料。這名單中只有五個日本人,而且其中一個最近死了,就是名叫AKIRAOGASAWARA的男子。
她將四個入侵者的資料印出來。
安生拓馬TAKUMAANJO
丹羽潤也JUNYANIWA
日浦有介YUSUKEHIURA
佐倉翔子SYOKOSAKURA
以上這四個人最近都在體育界相當活躍,不僅留下許多亮眼的成績,現在也以此為基礎在各自的領域發展。
她把列印出來的資料摺好,放在胸口收進連身衣裏。然後取出磁碟片,像是對待仇人般,用雙手狠狠捏碎。
她走向入口的門,又拉又推,但是金屬製的門卻一動也不動。這扇門是特別為她設計的,就算她擁有超人的力量,還是沒有辦法打開。
終於,她還是回到房間角落,用毛巾裹住自己的身體橫卧在牀上。然而,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到一輩子都出不去的恐懼。她平常就是這樣一直被關在這個房間,她相信只要繼續等下去,總有一天這扇門會打開。直到現在他已死去,她依然深信不疑。
4
山中湖一帶的別墅大火發生在九月十日凌晨。報警的是附近經營旅館的一位男子,根據這個男子的描述,當他發現時火勢已經相當大了。
消防隊隨即趕往現場滅火,但要完全熄滅需要花一段時間。道路狹窄,造成消防車要進去有些困難是原因之一,不過房屋燃燒的速度比想象中快還是主因。所幸火勢並沒有延燒到周圍的樹木,傷害降到最低,相關人員認為這是消防人員的功勞。
幾乎燃燒殆盡的屋子裏,發現了一具成人屍體,性別不明。屍體很快就被轉送法醫解剖。
別墅後面有一間用水泥搭建,類似倉庫的建築物,只有通風口完全沒有窗户,金屬門是唯一的入口。一位消防人員試圖打開,但因為上鎖,這道門一動也不動。經過判斷裏面應該沒有人,就索性放着不管了。
隔天,解剖報告出爐,屍體內取出了兩顆子彈。據瞭解,這名死者的呼吸道並沒有吸入碳粒,呼吸道粘膜也沒有因為吸入高温空氣而產生變化;再者,血液中也無一氧化碳的反應。種種跡象顯示,火災發生之前,被害人已經死亡。
得知這些消息,山梨縣警察突然變得風聲鶴唳,單純的火災案情大逆轉,成了一樁殺人案件,因此在轄區的警局裏設置搜查總部進行調查。
首先,從死者的身份開始調查,這倒沒有花太多時間。第一,屋主的行蹤不明,所以就先調查死者是否就是屋主本人。後來發現了約一年前牙醫的病歷表,顯示屋主和死者的齒形一致,這才確定了被害人的身份。
這個男子名叫仙堂之則,五十六歲,本籍長野縣松本市,兩年前夏天開始住在發生火災的這間房子。周圍都是別墅地,跟附近的人沒有任何往來,職業不明。
不過,在死者身上已燒焦的衣服裏發現了一把鑰匙。和一般住家使用的鑰匙比起來,這把鑰匙感覺比較大且粗糙。“這是什麼鑰匙呢?”搜查總部的會議室裏,縣警總部的山科警部(*日本警察的其中一個官階。本書中提到的官階排列由高至低排列如下:警視監→警視→警部→巡查部長→巡查。)看着每個人問道。
“應該是房子玄關的鑰匙吧?”
轄區刑事課的資深刑警説道。山科注視着鑰匙,微晃尖尖的下巴。
“如果要出門那就另當別論,在家裏會把鑰匙帶在身上走來走去嗎?”
站在旁邊的幾個刑事同意地點了點頭。
“該不會是?!”
終於,有一個人恍然大悟似地拍了一下手掌。是縣警總部來的紫藤巡查部長,剛滿三十歲,在山科的組裏算是年輕的一位。
“會不會是房子最裏面的那個倉庫的鑰匙?”
紫藤問道。山科也點點頭。
“有可能。不管怎樣那個倉庫一定要查清楚才行。好吧!就先去確定這是不是那間倉庫的鑰匙好了。”
語畢,山科便把受熱而有些氧化的鑰匙交給紫藤。
紫藤從會議室出來,看着走廊有位警官走過去,是案發現場附近派出所執勤的年輕員警。紫藤把他叫住。這名員警剛好到局裏辦事,正好要回去派出所。
“這個可以麻煩你嗎?”
紫藤拿出剛剛那支鑰匙,並請他到發生火災的屋子最裏面的那間倉庫確認一下。年輕的員警爽快地答應:
“我知道了。一有消息我會馬上通知你。”
“那麼就麻煩你幫忙了。”紫藤把鑰匙交給員警後,再度回到會議室。關於死者仙堂之則,需要調查的事情太多了。
吉村幸雄到現在的派出所服務剛滿半年。當初就是因為想當刑警才踏入警界,填寫分發志願時也寫得很清楚,但不知道是上級認為自己不適任,還是成績不夠理想,他並沒有被分發到自己志願的職務。不只這樣,他還被分派到最不想去的派出所執勤。
即便如此,他還是沒有放棄希望。他認為當年只不過是志願沒有傳達上去,只要忍耐個幾年,還是會有轉調分發的機會。只要可以當刑警,多偏僻的地方他都願意去。
他就是這麼嚮往刑警的工作。而這次正好有機會讓他接觸殺人案,他簡直欣喜若狂。雖然只是確認鑰匙吻不吻合的簡單工作,但比起製作遺失物品的文件、喝酒應酬等等,他倒覺得這比較像警察做的事。
吉村先回派出所,但是他並沒有對派出所的前輩提起鑰匙的事情,就再度獨自出門去了。他怕貿然説出口,這個可以體驗刑警感受的工作可能會被搶走。
往案發現場的路上,一連有好幾個上坡,於是他牽着自行車用走的過去。火災剛發生後的案發現場,那些議論紛紛的人們早已經散去,現在一個人也沒有了。
他緩緩地取出口袋中的鑰匙,靠近那間看起來像倉庫的建築物。真的是越看越覺得奇怪的建築物。如果是儲藏室,看起來又太大了;如果是倉庫,入口又太小。而且還蓋在這樣的別墅後面,感覺特別詭異。
門是金屬製的,門上有個很大的門把,下面有個鑰匙孔。吉村把鑰匙插了進去。完全吻合!光是這樣就讓他雀躍不已。再往右轉,雖然有點卡,但不難轉動。
“成功了。”
他興奮地忍不住出聲。轉動門把拉開門,很輕易地就把門打開了。然而當他試着踏進去時,他馬上失望了。因為面前又有一道門,也上了鎖。
沒辦法了,先打電話吧。吉村這麼想着,一邊往外走時,突然改變心意再度面向着這扇門。他拿出剛剛的鑰匙看了一眼,心想,難道可以共用嗎?
吉村插入鑰匙。這次也是完全吻合。同樣試着轉動,一如他所預期,金屬鬆脱的觸感從他指尖傳來。
他打開門,裏面一片漆黑。伸手觸摸牆壁尋找電燈開關,卻找不到。不過就算有,大概也因為大火的關係斷電了吧。
不一會兒,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模糊之中稍微看得見室內的樣子。室內放置着體操用的墊子和槓鈴等訓練儀器。這下子他明白了,原來這裏是健身房。有些有錢人會在家裏裝豪華立體音響設備,甚至還有地下避難所,所以有間健身房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吉村室內繞了一圈。雖然説有健身房不奇怪,但他總覺得這裏的設備完整得很誇張。姑且不論腹肌鍛鍊器材和槓鈴,還有許多像工廠裏大型機器的健身器材,樣式齊全的程度一點也不尋常。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在使用這間健身房呢?
正當吉村往出口走去準備打電話時,裏頭髮出“喀沙”,像是拉扯布的聲音。吉村吃驚地停下腳步。
他心想,是老鼠吧!別墅區很多人會留下廚餘,這裏應該常會有老鼠。
吉村往聲音的來源靠近,那裏有一張小牀,他覺得應該是小睡用的。
他想起口袋裏有拋棄式打火機,於是取出來點亮。牀上兩條毛毯胡亂地捲成一團,他認為剛剛可能還有人躺在這裏,於是就學電視上演的那樣,伸出手摸摸看是不是有人的體温殘留在牀上。不過就算這麼做,他還是分辨不出剛才到底有沒有人睡在這裏。
這時,有東西落在他的頭上,是水泥細沙。吉村高舉打火機,仰望天花板。
抬起頭的那一瞬間,他忍不住驚訝地睜大眼睛,張大嘴巴準備哀號,但是他發不出聲音。眼前的景象讓他過於驚恐,只能不斷地顫動着下顎。
一隻巨大的蜘蛛黏在天花板上。
不,雖然看起來像蜘蛛,但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人。
眼前的巨型黑影往吉村飛撲過來。他試着拿起手槍,卻為時已晚。當他回過神,雙手已被對方的腳鉗住,不僅如此,對方的手指還掐住了他的脖子。
撞擊與對方的體重讓他往後倒去。他死命地設法擺脱,但敵人的腳仍纏住他身體一動也不動,而且毫不留情地用怪力緊勒着他的脖子。
在失去意識之前,吉村看了對方一眼。黑暗之中,完全看不清楚敵人的臉,只知道對方那隻眼睛正向着他。那眼神如同白色玻璃塗上黑色,不帶任何情感與温度。
這一瞬間,吉村覺得對方可能是女生。然而,他已經來不及確認了。
吉村巡查的屍體是在當天傍晚被發現的,發現的是同派出所執勤的前輩巡查。搜查總部打電話來詢問有關鑰匙是否吻合,因此前輩到火災現場找吉村,卻發現他倒在這個建築物裏。
除了搜查總部的調查人員,還有一些負責蒐集情報的員警也來到現場,大家在搜查一課課長加藤、山科警部的指示下進行現場搜查。
當然,注意到這不尋常事件的記者也急忙趕來,現場的騷動持續了兩天。
“這究竟是怎樣的建築物?”
山科環顧室內,小聲地説。外觀看起來像倉庫,裏面卻是設備最先進的健身房。
“如果是個人興趣而搭建,未免太大了。”
對於下屬的想法,山科點點頭。
案發現場大略監視完畢後,吉村的遺體被抬了出去。雖然真正的死因還得轉送解剖才能確定,但任誰都能清楚看見他脖子上的勒痕。
站在山科一旁的紫藤脱下手套,雙手合掌面向擔架,説:
“感覺就像是自己死了一樣。如果當初不委託他,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這樣被殺的就會是你!”
山科用沒有起伏的聲音説:“不過吉村自己也有過失,只要在確認鑰匙吻合的時候打電話過來就好了。一個人闖進來實在太大意了……”
“誰也沒想到這樣的建築物裏面會有人啊!所以也不能説是他的錯。”
“但事實就是有人,而且那個人還把吉村殺了。反正,你現在懊惱也於事無補。”
説完,山科試着舉起旁邊的啞鈴。那是單手用的槓鈴,但他只讓槓鈴一端稍微浮起,沒有辦法完全離地。
“不玩了,可能會閃到腰。不過,這是幾公斤啊?”
山科拿着微髒的手帕擦拭額頭上冒出來的汗水。
一旁的刑事也挑戰看看,還是無法舉起。
“好像不是仙堂在用的,從那個男人的體格看來,他舉不動這種東西吧。”
“所以説,住在這裏的人舉得起來囉?”
幾乎完全可以確定的是,有人藏匿在這間建築物裏。吃過的罐頭跟微波食品散落一地,角落的浴室和廁所都還沒完全乾。
“山科先生。”
檢查入口附近的搜查員走了過來,説:“打擾一下。這扇門的鎖有點奇怪,外面鎖上之後,從裏面是打不開的。”
“這樣啊!”
山科望着門上的手把,説:“外面的那扇門也是這樣嗎?”
“不,那扇門從裏面可以開。”
“喔。”
山科邊揉搓下巴,邊詢問旁邊的紫藤:“你覺得是怎麼回事?”但從山科的表情看來,他心裏似乎有底了。
“原本有人被關在這裏。是不是這樣?”
當紫藤的想法跟他一致時,山科用力點了兩次頭。
“應該是這樣沒錯,而且那個人已經逃出去了。”
“到底是什麼人呢?”
“總之先蒐集有關仙堂的情報。不,在這之前,麻煩也安排一下,設法佈網逮捕殺了吉村的犯人。”
山科咬了咬嘴唇。
佈網是指在山中湖周邊部署緊急戒備,在國道沿線以及重要據點分配更多的警力。而當晚開始搜查總部會進行擴大搜索,並由署長坐鎮指揮。
吉村巡查被殺,對搜查相關人員造成相當大的打擊,但並不只是因為警察的威信受到威脅,這麼單純的理由而已。
發現屍體的同時,他們發現一件更嚴重的事——吉村的槍被拿走了!
5
吃完晚餐,在文字處理機前坐了兩個小時,卻一次也沒有敲打鍵盤,有介完全沒辦法集中精神。果然還是不行,他萌生了想放棄的念頭。
坐在椅子上大大地伸懶腰。這時正好傳來敲門聲。
“要喝茶嗎?”
小夜子在門外問着。有介在工作的時候,小夜子絕不會進去打擾。
“我正這麼想。”
他關掉文字處理機,從椅子上站起來。
走到客廳,桌上已準備好紅茶跟起司蛋糕。有介坐在沙發上端起茶杯,小口啜飲後看着小夜子。她面前放着自己喜歡吃的蛋糕,專注地翻閲雜誌。
“你在看什麼?”有介問。
“我在看這個啊。”她把封面給有介看,是媽媽月刊。
“你已經在看這個啦?”
“現在不看也沒時間啦。”
“……也對。”
一邊用叉子切開起司蛋糕,有介看了看小夜子的肚子。已經三個月了,但也看不出什麼變化。
一年前,他和小夜子結婚。她在出版社打工,兩人因而結識、交往。
結婚同時,有介在三鷹買了這間公寓。雖然不像以前住在吉祥寺那麼方便,但三房一廳一廚的空間,還是讓他覺得現在的生活環境好多了。只要能繼續保住體育記者這個飯碗,兩個人便能持續如此安穩的生活。
有介心想,要好好守住這一切,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守着這個家。看到小夜子現在這麼幸福的模樣,絕不能讓她覺得和自己結婚是一件後悔的事。為此,他什麼都肯做……
“最近工作如何?還順利嗎?”
小夜子合上雜誌問有介。有介正在整理一個名棒球選手的傳記資料。
“噢,還可以囉。”
説完,有介打開電視。也算不上順利吧……
電視正在播報新聞。有介很想知道那件事的後續發展如何,昨天晚上只説是單純的火災,今天的午間新聞就成了殺人案的報導。不過到目前為止都還是預料中的事,畢竟只要根據屍體解剖或是其他的鑑識工作,就可以輕易發現仙堂遭槍擊的事實。
接着政治新聞播報後,出現了“別墅火災現場,警察遭殺害。”的跑馬燈。有介一時還沒有聯想到是跟自己有關的事件。直到新聞主播播報接下來的報導,他才恍然大悟。
“昨天的這個時間為您報導了一則在十號凌晨,山中湖的一棟別墅中發生一起原因不明的火災事件。但今天根據山梨縣警察的調查,發現死者在火災前就遭人開槍殺害,並且今天午間,一名員警進入現場附近的建築物,卻遭人勒死。該名員警的槍支已被偷走,山梨縣警方正全力搜查當中。接着我們來看上田先生的報導,上田先生……”
接着切換到男性記者報導的畫面,記者就今天的事件開始重點式地説明,播報的內容提到初次調查的不完備,以及員警疏失等等……
“喂,你怎麼了?”
聽到小夜子的呼喚,有介這才回過神來。原來他只顧着看電視,叉子插在起司蛋糕上到現在都還沒吃半口。
“發生什麼事了嗎?”
小夜子一臉疑惑地問他。
“沒事,只是覺得這個報導滿有意思的。”
有介把蛋糕送入口中,但卻食之無味。居然有警察被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沒錯,但如果是當地人,應該不會覺得有趣了。想到持槍的歹徒逍遙法外,大概連覺都睡不好了吧?看來在事件解決之前,還是不要到那一帶去比較好。”
“別擔心,最近不會去那裏的。我飽囉!”有介站了起來,盤子裏的蛋糕還剩一半。
“不吃了嗎?”
“嗯,剩下的給你。”
回到房間,有介在電話簿中找出潤也的電話號碼,按下手機的通話按鈕。電話響了三聲後,潤也接了起來。
“我正打算打電話給你。”
潤也説道,他的口氣有點嚴肅:“你看到新聞了吧!”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到底是誰幹的?”
有介用手捂住聽筒,説得有些急促。
“所以才想找你們談談。其實剛剛翔子也來過電話,好像有什麼話想跟大家説。”
“翔子?她有什麼想法嗎?”
“大概吧!你現在可以出門嗎?”
“應該可以。”
“那來我家好了,儘量不要讓別人看到。”
“好,知道了。”
掛掉電話後,有介拿着外套走出房門。他説要出門一下,小夜子有些驚訝。
“這麼晚了耶,要去哪裏?”
“去潤也那裏,想請教他一些事情。可能會很晚,你先睡吧!記得門窗要關好。”
留下欲言又止的小夜子,有介步出公寓。本想搭計程車,但今晚應該不會喝酒。心念一轉走往停車場的方向。
潤也在高圓寺租了一間單人套房,從早稻田大道再往裏面走一點就到了。從學生時代就一直住在這一帶,捨不得離開。
聽到敲門的聲音,潤也前來開門,神情有些嚴肅。
“進來吧!其他兩個人已經到了。”
“真快。”
有介走了進去。拓馬席地盤腿而坐,翔子則坐在房間另一角的牀上。拓馬穿西裝的樣子,有介倒是第一次看見,原來這就是運動俱樂部年輕董事的模樣。翔子一身POLO襯衫與牛仔褲的樸素打扮,自從電視報導了那則新聞之後,她比任何人都想掩人耳目。有介發現,翔子手上還拿了一副墨鏡。
簡單打聲招呼後,有介在拓馬的旁邊坐下。
“要喝點什麼嗎?不過其實我家也沒什麼好招待的。”潤也一邊説,一邊看着大家。
“我不喝。趕快進入正題吧!畢竟我們為了這個來的。”拓馬低聲説道。
“我也是這麼想。”有介接着説道。翔子也無言地點點頭。
“好吧!這樣的話,那我們就進入正題吧!大家都看到晚上的新聞了吧?那麼,應該都會有同樣的疑問。那是誰?是誰殺了警察?”
“就是因為想知道才來這裏的,”拓馬説:“你不是要告訴我們?”
“不是我。我在電話上已經説了,是翔子有事要説。”
講到這裏,潤也靠着牆壁坐下。三個男人圍着翔子,翔子低着頭,下定決心似地毅然抬起臉,深呼吸之後説:
“我想,那大概就是……仙堂的秘密武器!”
“秘密武器?什麼意思?”
潤也歪着頭問。
“之前仙堂説過,他會訓練一名Heptathlon選手。”
“Heptathlon?”
對於拓馬的疑問,有介回答:“就是女子七項全能。”第一天進行百尺跨欄、跳高、擲鐵餅、兩百公尺賽跑;第二天進行跳遠、拋槍、八百米賽跑,是一種用各項目的總成績分勝負的女子競賽。
“喂!這可不是開玩笑啊。所以是那個女的乾的嗎?是那個女的勒死警察的嗎?”
潤也雙手一攤,用嘲諷的表情説道。但是翔子認真的神情沒有改變,接着説:
“她不是普通的女生。她從小就被仙堂帶在身邊……當然不是用正常的方式養育吧。仙堂一定對那孩子做了許多我們無法想象的事。”
“這麼説來,我也有耳聞,”拓馬説道,“我之前也聽説過仙堂和一個小女孩一起生活,那時候我們都還在加拿大吧。”
“加拿大……”
有介嘀咕着,陷入沉默,他回想着在外國那段時間的事。其他三人也同樣地各自陷入沉思當中。
“我看過那個女孩。”
翔子微微地歪着頭説:“不過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仙堂帶她到訓練中心,當時她好像才八、九歲。”
“訓練中心嗎?原來是這樣。”
潤也有意無意地嘆了口氣。訓練中心這四個字,都在他們四個人心中造成了陰影。
“總之,”拓馬説,“仙堂的身邊有一個這樣的女生,而且這女生一定擁有被仙堂視為秘密武器的肉體。”
“看來她之前就住在那棟建築物裏面。”
有介想起在別墅最裏面有間看似倉庫的建築物,“原本還不曉得那裏面是做什麼的,真沒想到居然是在做人體改造。”
在決定潛入仙堂的別墅前,有介已經先監視過幾天。結果得知仙堂將近有十天的時間都在那間建築物裏面,特別是晚上,都會待上好幾個小時都沒出來,因此最後才決定要在晚上潛入。
“翔子,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
潤也問道。翔子搖頭説:
“不知道,仙堂沒説。他只是很激動地説,只要讓這個選手上場,一定會令全世界聞風喪膽。強勁、敏捷……就像tarantula一樣的女孩。”
“tarantula……毒蜘蛛?”有介嘀咕着。
“總覺得很可怕。”拓馬皺着眉説道。
“問題並不是可怕而已,”潤也一臉嚴肅地瞪着有介他們説,“問題是這個毒蜘蛛逃出去了,勒死了一個警察,還奪走警察的槍。你們覺得毒蜘蛛接下來會有什麼行動呢?”
“來殺我們嗎?”
有介睜大雙眼説着。
“可以想見……”翔子説。
“不是可以想見,我覺得肯定是這樣的,不然她不會偷走槍。”
“可是毒蜘蛛她知道是誰殺了仙堂嗎?”
對於拓馬的質問,有介反覆地思考。然後“啊!”了一聲説:
“有監視器。仙堂會發現我們潛入,一定是因為有監視器的關係。也許他裝在別的地方,比如説書房,這樣就能看到我們的一舉一動。”
“那個女孩就會看到自己主人被殺的樣子,當然也一定會記得我們的長相吧!”
説完,潤也便不動聲色,只用眼睛窺探其他三人的反應。
“如果這樣的話,那她的目標是我。是我開的槍。”
翔子語調緩慢,大概是在故作鎮定,但表情仍相當緊繃,態度一點也不從容。而且她的手指一直用力,手上的太陽眼鏡幾乎快碎了。
“不,我可不這麼認為。”
有介説:“如果那個女的什麼都看到了,那她應該知道,仙堂的仇人不只有你一個。所以她要動手的話,應該不會放過我們任何一個人。”
“我也是這麼想的。是我們一起放火燒了那間屋子的,我們都是共犯。”
潤也説完後苦笑。
“就算你們這麼説,也很難安慰翔子啦。反正,比起覺得只有自己一個人會遭到攻擊,多點人也比較不害怕吧。”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殺了仙堂……”翔子沮喪地低下頭。
“不要再這樣説了。”
有介揮揮右手,故意假裝厭煩地説着。
“話説回來,那個女的要怎麼找到我們住的地方呢?”
拓馬問大家。然而一時之間似乎誰也沒有頭緒,只有沉重的靜默悄悄流逝。
“難道説……那個房間裏有?”
有介開口,其他三人都看着他。有介繼續説:“也許那房間裏有我們的資料。只要那個女的知道我們的長相……”
“很快就可以查到其他資料。”潤也附和道:“只是不曉得那資料庫裏究竟有多詳細的資料。有介最近剛搬家,應該不會記錄吧……但還是有可能查出來,只是遲早的問題。”
“要是那個房間裏真的有資料,或許警察會比這個女的還早一步來找我們。”
翔子提出了另一個問題。這的確有可能,潤也跟拓馬拉長了臉微微點頭。有介説:
“警察進去那個房間也過一段時間了,如果查到什麼資料,應該早就跟我們其中某個人聯絡了吧……到現在都還沒消沒息,是不是表示那房間裏應該沒有留下任何資料了?”
“希望是這樣。”潤也説道。
“很有可能喔。也許她把資料帶走了,不然,就是把資料給銷燬了。”
“只能祈禱是這樣了。”
潤也拍了拍膝蓋順勢站起身,“總之,我們現在差不多掌握事情的來龍去脈了。逃出去的毒蜘蛛非常可能會來找我們,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重點是,到時候該怎麼辦?”
潤也一提出問題,拓馬立刻回答:
“這不需要想,辦法只有一個。對方可是知道我們全部的事情啊。”
“拓馬……”
有介無話可説,只能注視着這位前舉重冠軍的側臉。
“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拓馬繼續説道,“如果毒蜘蛛被警方抓到,那我們也完了,知道嗎?所以我們不僅要小心那傢伙,也要祈禱她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