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到住處。
“這究竟是——”我開始發問。
波洛用一個手勢來阻止我。這種手勢非常過分。我從未見他這樣做過。他的兩隻胳膊在空中直搖。
“我求你了,黑斯廷斯,現在別問了,現在別問了。”
説完這話,他一把抓起帽子,往頭上一戴,不顧什麼方式,急匆匆地衝出門去。一個小時以後。他還沒回來。而賈普卻露面了。
“小老頭出去了?”他問道。
我點點頭。
賈普坐在一把椅子上。天氣很暖和,他用手帕揩着前額。
“他究竟怎麼了?”他問道,“我跟你説,黑斯廷斯上尉,當他走到男爵面前説‘我相信你’時,你用一根雞毛就會把我掃倒。彷彿是在演一出通俗劇,讓我莫名其妙。”
我説,我也是莫名其妙。
“然後他就大模大樣地走出去了。”賈普説。
“他和你説了什麼嗎?”
“沒有。”我回答道。
“一點沒有?”
“絕對沒有説什麼。當我要和他説話的時候,他揮手不讓我説。我想最好讓他去吧。當我們回家後,我開始問他。他擺着胳膊。抓起帽子”急匆匆地出去了。”
我們互相望着對方,普煞有介事地敲着自己的腦門。
“一定是——”説。
這一次,真有些同意了。以前賈普總是説波洛有些“瘋瘋癲癲的”。有很多次,簡直不知道波洛是何用意。現在,也不得不承認,不明白波洛的態度,果不是瘋瘋癲癲的。至少他也是多變的。現在,自己的假設被證實了,他自己又把它推翻。
這真夠讓他的熱心支持者失望和難過的了。我灰心地搖搖頭。
“用我的話講,總是那麼特別。”賈普説,他看事情的角度總是很特別——非常怪的。我得承認,是一個天才。但是人們常説天才與瘋狂往往只有一步之隔,不小心就會變成另一類。他總是喜歡把事情複雜化。他對簡單的事情不感興趣。不僅如此,直是難以忍受,遠離了現實生活。他在玩自己的遊戲,像老太太獨自玩紙牌一樣,是好牌不出來,就作弊。不過,的情況正相反,是好牌來得太容易了,要想法把它變得更困難!我就是這麼看的。”
我發覺很難回答他。我也覺得波洛的行為舉止難以解釋。我越是對這個奇怪的朋友有感情。越是為他擔憂,只不過我不喜歡錶現出來罷了。
就在我們悶悶不樂的時候,波洛走了進來。
我很慶幸地看到,他目前已經很鎮靜了。
他很小心地將帽子摘下來,同手杖一塊放在桌上,然後坐在自己常坐的椅子上。
“原來是你啊,我的好賈普。我很高興。我正想立刻見你呢。”
賈普看着他。沒有説話。他知道這只是剛開始。他在等待波洛説明他自己的想法。
我的朋友慢慢地、小心地對他講了。
“完了,賈普。我們錯了。我們全都錯了。承認這個真是悲哀,但我們確實犯了個錯誤。”
“沒關係的。”賈普自信地説。
“但是並不是沒關係。那是慘透了。我真是從心底裏難過。”
“你沒有必要為那個年輕人難過。他罪有應得。”
“我不是為他難過,而是——為你。”
“我?你不必為我擔心。”
“但是,我很擔心。你明白嗎?是誰讓你按照這個路子去查的?是赫爾克里-波洛。是我讓你這樣迫蹤的。我讓你注意卡洛塔-亞當斯,我向你説了她寫到美國的一封信,每一個步驟都是我指點的。”
“我必定會達到那種結論的。”賈普冷冷地説,“不過是你捷足先登罷了。”
“有一點兒,但這並不能讓我安心。如果是因為聽了我的意見,而使你受損——我會很自責的。”
賈普只是露出覺得好笑的樣子。我認為他是覺得波洛的動機不純。他以為波洛是不願意讓他獨佔成功破案的功勞。
“好吧,”他説,“我不會忘記向大家説,這個案子能破,得部分歸功於你。”
他向我眨了眨眼。
“噢!根本不是這麼回事。”波洛不耐煩地嘖着嘴,“我不是邀功。再者説,我告訴你。根本沒有功可言。你忙了大半天,結果是徹底失敗;而我呢?卻是罪魁禍首。”
看着波洛發愁的樣子,賈普突然放聲大笑。波洛看起來很生氣。
“對不起,波洛先生,”他擦着眼睛説,“但你看起來卻像一隻雨中奄奄一息的鴨子。現在,聽我説,讓我們忘記這一切。不管是功還是過,都由我一人來承擔。這件事會轟動一時的,你這一點是説對了。那麼,我準備讓法庭定他的罪。也許會有一個聰明的律師,可以設法使男爵逃脱刑事責任——對陪審團,有誰能説得淮呢?不過即使這樣也不要緊。即使沒定罪,人們也會知道我們所抓的正是殺人犯。假若又突然出來個女僕,承認是她乾的——那麼,我們也絕對接受現實,不會抱怨説是你把我們領進誤區的。這不是很公平嗎?”
波洛温和而又悲哀地望着他。
“你總有信心——永遠那麼有信心。你從來不會停一停,問一問自己——事情會是這樣嗎?你從不懷疑——或者想弄明白。你從不想想,這不是太容易了!”
“你可以相信,我就是不這麼想。請原諒我這麼説,你每次就總是這樣離譜的。為什麼事情不能這樣簡單呢?事情簡單又有什麼壞處呢?”
波洛望着他,長嘆一聲。半舉起胳膊,然後又搖了搖頭。
“完了,我再也不多説了。”
“好極了,”波洛熱誠地説,“現在讓我們談正事吧。你想不想聽聽我一直在做什麼?”
“當然。”
“好吧。我見了傑拉爾丁小姐了。她講的和男爵説的一致。他倆也許是共同策劃的,但我不這樣認為,我以為是他威嚇她的。不管怎麼説,她對他的感情是很深的。當她得知他被捕了。傷心得不得了。”
“她現在還傷心嗎?那個秘書——卡羅爾小姐呢?”
“我想,她並不很驚奇。但那只是我的猜想。”
“關於首飾呢?”我問道。“那部分是真的嗎?”
“完全是真的。他第二天一大早就將首飾換成了款子,但是,我認為這件事與主要的論證沒關係。就我所看,他在戲院碰到他堂妹以後,他才想到那個主意。他正很絕望——毫無出路。我猜測,他正想類似的辦法——那就是他為什麼身上帶着鑰匙。他説偶然又找到了鑰匙,我才不信呢。他對他堂妹説明事情,因為他知道如果把她拉進去,他更安全些。他以卑鄙的手段玩弄她的感情。暗示要借用她的首飾。後來,她決定幫他,便一同去了。她一進去後,他也進去,走人書房。也許男爵正躺在椅子上打瞌睡。不管怎麼説,他是兩秒鐘就幹完了,再走出來。我想他不想讓那女孩子在房子裏看到他。他本打算在那出租車附近走來走去。並且我認為他也沒想讓廬個出租車司機看見他進去的。他想給別人留下的印象是。抽着煙踱來踱去,在那裏等着那女孩子。你要記住,那出租車是面對相反方向的。
“當然,第二天一早,他不得不去抵押那些首飾。他必須裝得還需要那筆錢。後來,他聽到命案消息以後,他恐嚇那女孩。叫她不要把咋晚的事泄露出去。他要她説他倆在休息時間是一塊在戲院裏。”
“那為什麼他們不那麼説呢?”波洛一針見血地問道。
賈普聳了聳他的肩膀。
“又改變了主意。或者覺得那女孩並不一定能應付到底。因為她是那種神經質的人。”
“是的”,波洛思索着説,“她是那種神經質的。”
過了一兩分鐘。他又説。
“你從未想過,馬什上尉要是在休息時間獨自離開戲院,用他的鑰匙將門打開,悄悄地進去,刺死他的叔叔,然後再回戲院。也不必讓出租車司機在那兒等,那樣不是更容易,更省事嗎?因為那個神經質的女孩,隨時都有下來看到他的可能。如果看見了”也許失去理智,他告發了。”
賈普冽嘴笑了。
“那是你我可能會做的事。但我們要比羅納德。馬什上尉聰明一點。”
“我不敢肯定。他給我的感覺是很聰明。”
“但不如赫爾克里。波洛聰明。得了吧,肯定他沒你聰明。”普笑着説道。
波洛冷冷地望着他。
“如果不是他有罪,為什麼要讓那個姓亞當斯的女孩做替身呢?”賈普接着説,找替身只有一個原因,是掩護真正的罪犯。”
“這一點,與你意見一致。”
“唔,真高興我倆還有一些方面可以意見一致的。”
“可能是他與亞當斯小姐講的。”波洛沉思地説,不過,起來,真夠傻的。”
波洛突然望着賈普,快地問了一個問題。
“你對她的死有何想法?”
賈普清了清嗓子。
“我倒以為這是件意外的事。我錄認,要把它解釋成意外的事倒是很方便的。我看不出他與此有倆關係。他所提出的,在看完歌劇後不在兇殺現場的證詞是可信的。他同多賽默一家在索布蘭尼斯飯店吃飯一直吃到凌晨一點以後。這時候,她早已上牀睡覺了。我認為這就可以證明,兇手有時候的確是有運氣的。否則,要是那件意外的事件沒有發生,我想他也會有對付她的辦法。首先,可以恐嚇她一對她説,如果她説出實情就會被捕。然後再給她一些錢作補償。”
“你有沒有想到——”波洛直盯着對方問,“亞當斯小姐既然有證明自己無罪的證據,她就會讓另一個女人上絞刑架的。”
“簡-威爾金森不會上絞刑架的。她在蒙塔古。科納宴會上的證據很有力。”
“但殺人者並不知道這個。他還指望着簡-威爾金森會上絞刑架,而卡洛塔-亞當斯會保待緘默。”
“波洛先生,你總喜歡空談,是不是?而且你絕對相信羅納德。馬什是一個規規矩矩的青年。他説有一個人偷偷摸摸走人埃奇韋爾男爵的公館,你相信他的話嗎?”
波洛聳聳肩膀。
“你知道他説他認為是誰嗎?”
“我大概可以猜到。”
“他説他以為是那個電影明星——布賴恩-馬丁。你怎麼認為?一個從未見過埃奇韋爾男爵的人。”
“那麼如果有人看見這麼個人拿着鑰匙進了門當然是很怪的事了。”
“哦!”賈普輕蔑地説。“要是現在我告訴你,布賴恩-馬丁先生那一晚並不在倫敦,你一定很驚訝。他帶着一個女士到莫爾賽飯店去吃飯,直到半夜才回倫敦來。”
“啊!”波洛輕輕地説,“不,我並不覺得奇怪。那位小姐與他是同行吧?”
“不是。那位女士開帽店。事實上她是亞當斯小姐的朋友,德賴弗小姐。我以為。你會同意她的證詞是毫無疑問的。”
“我的朋友,我不是與你爭論。”
“事實上,你被騙了,你自己也知道的,老夥計。”賈普哈哈大笑地説,“那是臨時捏造的無稽之談,對了,就是那麼回事。根本沒有人走進17號門——也沒有人進旁邊的房子。這説明什麼呢?新男爵在撒謊。”
波洛悲哀地搖搖頭。
賈普站了起來,又恢復了精神抖擻的樣子。
“得了,你知道,我們是對的。”
“誰又是那個D,巴黎,十一月呢?”
賈普聳聳肩臘。
“我猜,是古代歷史的吧。難道一個女士不能有一個六個月前、與此稟無關的紀念品嗎?我們應該有比較地看待事物。”
“六個月前,”波洛低聲重複道,眼睛突然一亮,“天啊,我真傻!”
“他在説什麼?”賈普問我道。
“聽我説。”波洛站起來,用手拍着賈普的胸。
“為什麼亞當斯小姐的女僕沒有認出那匣子?德賴弗小姐為什麼也不認得?”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因為那匣子是新的!是人家剛剛送給她的。十一月,於巴黎。呢,毫無疑問。按這個日期看,那匣子是要被當作‘紀念品’的。不過不是那時送的,是現在。是剛剛買的!僅僅是剛剛買的。我求你,好賈普,去調查一下這個。這可是一個機會,絕對是——個機會。那匣子不是在這裏買的,是在國外。大概是在巴黎。如果是在這買的,珠寶商早就認出來了。因為報上登過照片,而且也報道過它的形狀。對啦!對啦!巴黎。也許是另外一個國外的城市。不過我認為是巴黎。我求你去把這個查清楚。各方面詢問一下。我實在想——非常想——知道這個神秘的D是誰。”
“當然沒壞處。”賈普善意地説,“我不能説自己對此有多大興趣。但我會盡力去查。反正我們知道得越多越好。”
他向我們愉快地點點頭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