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現在,”波洛説,“我們出去吃午飯。”
他用手勾住我的胳膊,對我笑着。
“我是滿懷信心的。”
我很高興看到他又恢復了老樣子,儘管我本人仍認為羅納德是有罪的。我猜,波洛聽了賈普的一番辯論,已經接受了這個觀點。所謂查找買匣子的人,大概只是最後試圖挽回面子罷了。
我們一起高高興興地去吃飯。
我覺得頗有趣的是看到,在飯店裏另一邊的桌旁,布賴恩-馬丁正與詹尼。德賴弗小姐共進午餐。想起賈普説的話,我猜他們很可能有一段戀情。
他們也看見了我們,詹尼向我們招手。
當我f門喝咖啡的時候,詹尼離開她的同伴走到我們桌旁。她看起來還是那麼活潑、精力充沛。
“波洛先生,我可以坐下和您談談嗎?”
“當然可以,女士。我很高興見到您。馬丁先生不也來坐坐嗎?”
“是我不讓他來的。您看,我想和您談談卡洛塔。”
“談什麼呢?女士。”
“您曾想調查她是不是有男友,是吧?”
“是的。是的。”
“我一直在想啊,想啊。有時遇到事情,你是不能一下子想起來的。要想弄清楚,你就得回憶——回憶以前許多話語,也許當時並未注意過。晤,我最近就是一直在想這個。我一再回憶——回憶她説過什麼。現在,我已經有了一個肯定的結論。”
“是什麼呢?女士。”
“我認為她喜歡的人——或者是剛剛開始喜歡的人,是羅納德。馬什——您知道,就是那個剛剛承襲爵位的人。”
“女士,您為什麼想到會是他呢?”
“唔,比如,有一次卡洛塔用一般的説話方式説起一個人。説他運氣有多麼不好。又是如何影響他的性格。本來那個人人品是好的,但也墮落了。人們對這樣的人往往過分地責備,他受的罪比他犯的罪還多——您知道那意恩。當一個女人對某人有了好感,就會用這種話騙自己。我常常聽到這種笑話。卡洛塔是一個很有理智的人,可她説出這種話,彷彿是絲毫不瞭解人生的傻瓜説的。於是我就對自己説:‘喂!有什麼事要發生了。’她並沒有説姓名——只是泛泛地説。但差不多剛説完這個,她就開始説羅納德。馬什,認為他受到不公平的對待。對於這件事,她顯得與己無關的樣子。那時我並未將兩件事聯繫起來,但是現在——我在懷疑。她好像指羅納德。波洛先生,您認為呢?”
她懇切地抬頭望着他。
“小姐,我想您給我帶來了一個很有價值的信息。”
“好。”詹尼拍手説。
波洛友善地望着她。
“大概您還沒聽説——您説的那位羅納德。馬什——剛剛被捕。”
“啊!”她驚訝地張大嘴,“那麼我所想到的很遲了。”
“沒有太遲的事,”波洛説,“對我是這樣。謝謝您,女士。”
她離開我們,走回到布賴恩-馬丁那裏。
“波洛,”我説,“這樣,你的想法又動搖了。”
“沒有,黑斯廷斯。愴恰相反——我更堅定了。”
他雖然硬着頭皮那樣説,我相信,他內心己經動搖了。
隨後幾天,他再也沒提起埃奇韋爾這個案子。就是我説起這案子,他也只回答一兩個字,顯得絲毫不感興趣的樣子。換句話説,對於這個案子,他已經不聞不問了。不管他怪誕的腦子裏還殘留着什麼古怪的想法,他現在不得不暗自承認,那不現實——他第一次假設是正確的,羅納德。馬什才是真正的兇手。只是,身為波洛,他不能公開這麼説罷了。所以他才故意裝得不感興趣。
這就是我對他態度的解釋。對於警廳的調查過程,他絲毫不感興趣,因為那只是形式而已。他忙於其它的案子。當別人提起那案子時,他總是不感興趣。
在我上面所説的事過去兩個星期後,我發覺,我對他態度的解釋完全錯了。
那天,我們正在吃早餐,波洛的盤子旁照例堆了一摞信件。他很快地將信分門別類。當看到一封帶有美國郵票的信時,他馬上愉快地喊了一聲。
他用小裁紙刀將信拆開。他看起來如此高興,我也很感興趣地在一邊觀望。裏面有一張信箋,另外附有相當厚的附件。
波洛將信看了兩遍,然後抬頭望着我。
“黑斯廷斯,你要讀讀嗎?”
我從他手上拿過信。信文如下。
親愛的波洛先生,我看到您言辭懇切——非常懇切的來信,心中大為感動。除了我姐姐的不幸以外,令人傷心的是最近又有許多流言,影射我那最最親密的姐姐——卡洛塔。不,波洛先生,卡洛塔不吸毒。對於這一點,我絕對相信。她對這類東西很厭惡。我常常聽見她這樣説。加果説她與男爵命案有牽蓮,那她也是無辜的——當然,她給我寫的那封信就可以證明這一點。先生既然來信要我將姐姐的原信寄去,我現在就隨信附上。這是她最後一封信,我捨不得丟掉它。但是,我知道您會當心,並且會將它寄還給我的。您信上説這封信可以幫助您澄清關於她的命案中的一部分疑團——
那麼加果這是真的話,這封信應該寄給您。您問卡洛塔是否在信中提過什麼朋友。她當然提到過許多人,但是並不曾特別提到什麼人。她提到過布賴恩-馬丁,這個人是我們多年前就認識的,還提到詹尼。德賴弗和一位叫羅納德-馬什的上尉,這些人,我想,是她常見的。
但願我能想起什麼,可以幫助您。您在來信中措辭是加此懇切、體貼,您似乎意識到卡洛塔和我是彼此相愛的。
露西-亞當斯敬上
又及。有一位警官剛才來要那封信。我對他説剛剛把那封信寄給了您。這當然不是實話,但不知道為什麼,我認為該讓您先看到這封信。看樣子倫敦警察廳要那封信證明兇手的罪行,請將信拿給他們吧。但是請務必將信還給我。您知道,這是卡洛塔對我説的最後一些話了。
“原來。你親自給她寫信了。”我將信放下後説,“波洛,你為什麼那樣做?你為什麼要卡洛塔-亞當斯的原信呢?”
他正低頭看那封附上的信。
“黑斯廷斯,你要讓我説為什麼,我也説不清楚。我只是希望也許那封原信可能瞭解一些我們不能瞭解的事情。”
“我真不明白你怎麼能從信文內容中找出出路呢?是卡洛塔-亞當斯讓女僕去寄的,那總不會有什麼騙局。同時,那封信看起來,實在是普普通通的信件。”
波洛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我知道。正是因為這樣,事情才更難辦。因為,照這種情形看,這封信不可能是真的。”
“胡説。”
“是的。是的,確實如此。照我的推論,事情應該是有條有理,互相吻合,讓人聽起來覺得合情合理。但這封信,並不吻合。那麼,是誰錯了呢?是赫爾克里-波洛還是那封信?”
“你不會認為可能是赫爾充裏。波洛的錯吧?”我力求委婉地説道。
波洛瞥了我一眼,證實我的話的含意。
“有時,我是會犯錯的,但這次不會。既然,很滑楚的是這封信似乎不是真的,那它就不是真的。信中有某種事實我們忽略了。我正設法把它找出來。”
説完以後,他繼續用一隻袖珍放大鏡來研究那封信。
他把那封倩一頁一頁地看過之後遞給栽。我確實也找不出什麼有問題的地方。信上的筆跡很有體,也易辨認,並且和電報上的兩容完全一致。
波洛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這封信不會是偽造的。是的,前後都是同樣的筆跡。不過,就像我剛才説過的,既然不可能是真的——”
他突然停止了説話。他急不可待地從我手中要回那封信,慢慢地看着。
突然,他叫了一聲。
我本來已離開餐桌,站在窗口向外凝視。聽到這叫聲,我猛然轉過身來。
波洛興奮得發抖。他的兩眼像貓一樣發出綠光。他用手指顫抖地指着。
“黑斯廷斯,你看出來了嗎?看這——快——來看這。”
我跑過去。他面前攤的是其中一張信紙。我卻看不出上面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
“你沒看出來嗎?所有其它的信紙都有整齊的邊,都是單頁的。獨有這一張”看見了嗎?有一邊不整齊。這是被人扯下去的。現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這封信是雙頁的,以你想想,一頁信紙不見了。”
我被驚得目瞪口呆。
“怎麼會呢?這樣讀起來也通順啊!”
“是的,的。上面的文字讀起來通順。想法的聰明之處就在這裏。讀一讀——你就會明白了。”
我覺得除了讀這頁信以外。再也無能為力了。
“你現在明白了?”波洛説,。當談到馬什上尉時,就中斷了。她本來正説到她替他難過。她説。‘他很欣賞我的表演’,然後,另一張信紙上她繼續説‘他説——’。但是,的朋友,一頁不見了。新的一頁上面的‘他’也許並不是舊頁上的‘他’。事實上,個‘他’。並不是原頁上的‘他’。想出戲弄人的把戲的是另外一個人。你要注意,此以後,未提到名字。啊!這真是驚人的!我們的兇手不知怎樣得到的這封信。信上的話將他的罪行揭露了。他當然想把這個證據完全毀滅。後來,又將信看了一遍,現有另一種辦法來處理它。要是去掉一頁,封信就可以被改變成讓另一個人受懷疑,另一個有殺埃奇韋爾男爵嫌疑的人。啊!這真是天才!他把那一頁信紙扯掉。然後再將信放回原處。”
我敬佩地望着波洛。我並不完全相信波洛的假定。我覺得很可能卡洛塔本來用的就是一張扯過的單頁紙。但看到波洛那樣的得意忘形,我簡直不忍心將這個一般的可能性講給他。畢竟,他也許是對的。
不過。我確實大膽地提出一兩點意見,説明他那種假定有難點。
“不管那個人是惟,但是他是怎麼樣得到這封信的呢?亞當斯小姐直接由手提袋裏拿出信來,然後她又親自交給女僕去寄。這是那個女僕説的。”
“因此我們可以假定兩點,不是那個女僕説謊。就是那天晚上。卡洛塔-亞當斯見過兇手。”
我點點頭。
“我覺得後一個假定似乎可能。卡洛塔在離家以後到九點鐘將手提包存在尤斯頓車站之間的那段時間在哪。我們還不清楚。我個人以為她曾和那個兇手在一個約定的地點見過面。他們或許一同吃過一點東西。他借這個機會對她作最後的指示。至於那封信下落如何。我們不得而知。不過我們可以猜猜。她也許是將那封信拿在手裏,準備要寄的。她也許將信放在了餐桌上。他看到信封上寫的地址,便意識到可能的危險。他也許很機敏地將信拿起,藉故離開餐桌。他將那封信打開看過。將其中那頁撕下,然後或是放回原處,或是在她離開的時候,遞給她,説她不小心丟掉的。實際情形並不重要,但是有兩點似乎是很清楚的,那就是卡洛塔-亞當斯或是在那晚男爵被殺之前。或之後見過兇手。我想。也許我可能猜錯了,但是那個兇手給她的那金匣子——這匣子也許是他們初次會面時的紀念品。如果這是真的話,那麼,兇手就是D。”
“我不明白為什麼送那個金匣子。”
“黑斯廷斯,聽我説,卡洛塔-亞當斯並不服用佛羅那。露西。亞當斯這樣説了,我也相信,她説的是真的。她的眼睛黑白分明,身體很健康,並沒有對這些東西有什麼嗜好。她的朋友們沒有一個人認識那匣子。那麼,為什麼在她死後,會發現她身旁有這件東西呢?是為了造成一個假象,讓人們以為她確有服用麻醉劑的習慣,而且已經染上好長時間了,也就是説,至少有六個月了。我們姑且説,她在兇殺萊以後遇到兇手。即使是隻有幾分鐘也好。他們一同喝點酒來慶功。可是,那兇手卻在她的酒裏放下足量的麻醉藥,務必讓她第二天一早醒不過來。”
“可怕。”我顫抖地説。
“是的,這可不是好玩的。”波洛不動聲色地説。
“你要與賈普講這些嗎?”我過了一會問道。
“目前還不要。我們有什麼可講呢?了不起的賈普會説:‘又是漫無邊際的事!那女孩是用單頁紙寫的!就是這樣。”
我不安地望着他。
“我要説什麼呢?根本沒話可説。這是可能發生的。我只知道不會是這樣的,因為有必要不是這樣的。”
他停下來,臉上露出夢幻股的表情。
“黑斯廷斯,你想想看,如果那個人計劃周密,他可以用刀裁掉而不是撕掉。那麼,我們就看不出一點破綻了。一點也看不出來了。”
“所以我們可以推定他是一個粗心大意的人。”我笑着説。
“我希望你注意一件事。這個人——這個D——他一定有那天不在現場的證據。”
他停了停,接着説,
“假若他先在攝政門殺了人,又與卡洛塔-亞當斯會面,我想不出他怎麼有不在現場的證據。”
“一點不錯,”波洛説,“我就是這個意思。他急於找一種不在現場的證據,因此他一定是準備了一個證據。另外,還有一點,他的名字首寫宇母真是D嗎?或者D只是代表一個綽號,一個她知道的綽號?”
他停了停,然後又輕輕地説。
“這個名字首寫字母或綽號是D的人,我們必須找到他。黑斯廷斯,是的,我們一定要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