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三號橋還有最後一座橋要跨過,走完四座橋,就是墨脱地區最大的鄉——背崩鄉政府所在地。此刻,我的心靈深處溢滿喜悦,通往背崩鄉的最後一座橋也許就在山谷盡頭。
走過埡口,走過山谷,山峯與山峯的連接處被一條大河截斷,眼前豁然開闊起來。
橫在眼前的是一條像野獸般咆哮的大河,這是雅魯藏布江的下游,河段寬闊,江水洶湧,白浪翻滾。一座長長的鐵索橋橫跨在雅魯藏布江上,這就是解放大橋。鐵索橋的另一端巨石林立,石林後是一小崖坡,坡的背面又是高聳雲端的山峯。在山峯上,一條几百米高的瀑布從山崖裂口處噴湧而出,神秘的背崩鄉就從容地端坐在坡與峯之間。
解放大橋是通向墨脱縣中心的四座鐵索橋中最大的一座鐵索吊橋。它橫跨雅魯藏布江,又臨近中印邊境線,是墨脱地區的運輸命脈,駐守着邊防軍。這是在通往墨脱途中我第一次看見邊防軍。
從印度洋方向刮過來的風逆雅魯藏布江流動的方向而上,熱風攪和着灼熱的陽光,把雅魯藏布江南北兩岸烤曬得滾燙。我幾乎脱去了穿在身上所有的衣服,大踏步地走上了大橋。
鐵索大橋另一端的高坡上,一個人正注視着我。這是一個穿着短褲、裸着肩背、挎着衝鋒槍的邊防軍士兵。陽光下,這位身材不太結實高大的邊防軍士兵在橋頭的土坡上來回地走着。他黑黝黝的皮膚被峽谷上空的烈日烤出一層油汗,遠遠望去,就像電視記錄片中的“非洲戰士”,烏黑的衝鋒槍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見我過來,士兵停住了腳步,他睜大眼看着我,又抬頭遠望,去尋覓我身後的遠山,尋覓隱藏在山中的小徑,他似乎不相信我獨自一個人走到此處。
就在我登上土坡的那一刻,用石塊砌成的圓形碉堡內迅速地走出了兩個高個子軍人,穿着白色背心,手握望遠鏡,腰間掛着手槍。
“老鄉,你從哪裏來,有沒有邊境證?”一個高個子軍人用標準的四川話問我。看來我這身裝束已顯露出我的身份。我放下箱子、行包,從包內翻出我那包裹得非常好的、能證明我身份的證件遞過去。三個軍人湊在一起,仔細地檢查了我的證件説:“你是一個攝影記者?就你一個人來的嗎?”
我點點頭。他們三人驚奇地看着我。
“你走了幾天了?”另一個人問道。
“從派鄉出發,今天是第四天。”我喘着粗氣説道。
“你箱子裏裝的什麼東西,打開看一看。”軍人的口氣平緩而冷靜。
我蹲下身打開箱子,説道:“裏面全是攝影器材和膠捲資料。”
箱內,照相機、膠捲、資料在陽光的直射下光彩耀目。
一個軍人拿起照相機連連説,這個相機一定很貴,是什麼牌子?什麼型號?我告訴他們是佳能相機,並指着佳能的字母讓他們識別。他們都興奮起來,握住這個相機眯着眼朝遠山瞄去。
半小時後,我告辭了這三位軍人。他們告訴我,翻過眼前的高坡,就可以看見背崩鄉。
我順着石道爬上石林坡崖,一座小小的土坡遮擋了我的視線,仍看不見背崩鄉。轉過臉去,腳下的雅魯藏布江翻騰得正歡,一隻美麗的小鳥掠過頭頂,朝雲端深處飛去,越飛越高,越飛越遠。當我再轉過頭來時,我被一股潛進肺腑的氣息所吸引,這分明是生命的氣息,是人的氣息。背崩鄉袒露的胸懷正散發出熾熱的體温向我召喚。我彎着腰朝小土坡的頂端爬去,此刻,我那期盼的眼光已流溢出勝利者的喜悦。
我爬上坡頂。坡頂是一派翠綠的草坪,前面是一排排綠陰葱葱的柏樹,用樹幹搭建的木房,錯落有致地坐落在綠陰之間。
我的眼睛模糊了,耳旁全是轟鳴。我閉上眼,癱坐在草地上,無法睜開沉重的眼皮,頭枕着亂草,張大嘴呼吸着背崩鄉的空氣,我實在太累、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