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上午7點,安迪-帕特里克從東往西朝風光帶上掃視了一眼,然後迅速穿過停車場來到39號房問。他輕輕地敲敲門。
停了一會兒,一個女人的聲音問:“誰呀?”
“經理,”他回答説。門開了,那個男人走出來,現在他的頭髮很短,呈金黃色。安迪凝視着他的頭髮。
“早上好,安迪,”他有禮貌地説,同時掃視了一眼停車場。
“早上好。我是在想,你們幾個是否還在這裏。”
麥克迪爾先生點了一下頭,又盯視了一下停車場。
“今天上午電視裏報道,你們幾個昨晚就快要穿過佛羅里達州了。”
“是的,我們也在看。他們在耍花招,不是嗎,安迪?”
安迪踢踢人行道上的一塊石頭。“電視上説昨晚有三個形跡可疑的人出現在三個不同地點。我琢磨有點蹊蹺。我整夜都在這裏守着,沒見你們離開過。天亮前,我曾偷偷地去公路那邊的一家咖啡店。那兒一如往常,有警察。我就坐在他們的旁邊,從他們那裏得知這一帶的搜索已經告一段落。他們説凌晨4點左右,聯邦調查局搜完最後一個地點就離開了。其他警察也大多撤離,他們準備到中午再解除風光帶的封鎖。傳説你有人接應,正設法去巴哈馬。”
麥克迪爾先生一邊注視着停車場,一邊傾聽。“他們還説了什麼?”
“他們常提到一輛滿載贓物的聯租貨車,以及他們是怎樣找到那輛貨車的,車上怎麼又空了;還有沒人能猜得出你是怎麼把贓物裝入拖車的,又是怎樣在他們的眼皮底下逃出城的。當然我什麼也沒説。”
麥克迪爾先生陷入了沉思,沒吭氣。他並不顯得緊張。安迪注視着他的臉。
“你似乎不太高興,”安迪説,“我是説,那些警察就要走了,搜捕解除了。那不是一件好事嗎?”
“安迪,我能跟你説件事嗎?”
“當然。”
“現在比以前更危險了。”
安迪掂量了許久,然後説:“怎麼會呢?”
“警察只是想抓住我,安迪,但有人想殺我。是職業殺手,安迪。他們還在附近。”
安迪眯起眼睛,瞅着麥克迪爾先生。職業殺手!就在附近?在風光帶?安迪後退了一步。他想問他們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要追殺他,但他知道對方不會説出真情的。他看準了一個機會問道:“你們為什麼不逃呢?”
“逃?我們怎能逃脱?”
安迪踢了另一塊石頭,朝停在辦公室後面的一輛1971年產的潘迪克邦納維爾牌汽車點點頭。“噢,你們可以用我的車。你們可以鑽進行李箱,你們三人都進去,我來駕駛,送你們出城。停車檢查時別出來,這樣你們就可以乘飛機遠走高飛。就這麼辦。”
“那要花多少錢?”
安迪端詳着自己的腳,搔了搔耳朵。心想:這小子可能是毒品販子,那些箱子裏大概裝的是可卡因和現鈔。哥倫比亞政府可能也盯上了他。“你得花一些錢。這樣吧,現在你們每天就付5000美元。我還算是清清白白的旅館服務員,雖然不十分本分。你很清楚這不是件小事。假如我開車送你們出去,那我就成了幫兇,會被指控蹲大牢的,所以你得花大錢。”
“多少,安迪?”
“10萬。”
麥克迪爾先生既沒退縮,也沒反應,木然地注視着大海。
安迪馬上猜出他肯出這個價。
“讓我考慮一下,安迪。現在你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警察撤了,殺手就會接踵而至。今天相當危險,安迪,我需要你幫助。如果你發現附近有可疑的人,馬上通知我們,我們不會離開房間的,行嗎?”
安迪回到服務枱。他心想:呆子都會跳進行李箱,溜之大吉。準是因為這些箱子,那些贓物,他們才遲遲不溜。
麥克迪爾的早餐清淡無味,走油的酥餅加軟飲料。雷極想喝冷啤酒,但為此跑一趟商店太冒險。他們吃得很快,邊吃邊看早間新聞。沿岸電視台不時播放他們的照片,起初他們曾膽戰心驚,但眼下已習以為常。
星期六,上午9點剛過,米奇關掉電視機,回到堆放箱子的地方。他撿起一疊文件,朝攝影的艾比點點頭,示意她往下拍。
拉扎洛夫一直等到女服務員們上班才讓手下沿風光帶搜查。他們兩人一組,挨家挨户地搜,這種小地方的旅店大都只有兩三名女服務員,她們對每一個房間,每一位顧客瞭如指掌。事情不復雜,進展大都順利。他們找來女服務員,給她一張100美元的票子,請她看幾張照片。如果她沒見過照片上的人,就問她是否見過一輛聯租貨車,或形跡可疑的兩男一女,如果服務員不能提供線索,就打聽哪些房間已住人,然後敲門而入。
拉扎洛夫要他們從女服務員入手,從靠海灘的後門進去。別隻問問服務枱就走。他們都偽裝成警察,如果挖到寶貝,馬上幹掉他們,再打電話報告。
德法歇在離公路不太遠的風光帶上佈置了四輛車。拉馬爾-奎因、肯德爾-馬漢,沃利-赫德森以及傑克-奧爾德里奇都裝扮成駕駛員,注視每一輛過路車。他們四人是半夜時分和公司的十名資深律師搭私人飛機抵達此地的。米奇-麥克迪爾以前的幾位朋友和同事被派往商店和咖啡店。合夥人也從附近的幾個機場調回,在9點以前去海灘檢查游泳池和旅館。納森-洛克跟在莫羅爾託先生的後面,其他合夥人都化了妝,戴上太陽鏡,執行德法歇的命令。只有埃弗裏-托勒不見了。從醫院出來後,就一直沒有他的消息。包括33名律師在內,有近100人蔘加莫羅爾託組織的獵捕行動。
在藍潮旅館,一個門衞收了100美元的鈔票,看過照片後説,他在星期四傍晚見過一男一女登記後住了進來。他仔細看了看艾比的照片,肯定那女的就是她。又拿了幾張鈔票後,他去櫃枱查了查登記簿,説女人登記用的名字是傑姬-納格爾,她付了星期四到星期六的房租費。他又收了一些錢,帶兩個持槍者去客房。他敲了敲門,沒人回答。他打開門,讓他們進去查。這兩個房間星期五晚上就沒人住。兩個持槍者有一個是拉扎洛夫。五分鐘後,德法歇趕到,他在房間的周圍尋找線索,但一無所獲。搜索範圍立刻縮小到藍潮旅館和發現聯租貨車的地點。
車子把搜索人員拉來。合夥人和律師們搜索海灘和飯館,一個個持槍者挨家挨户展開了全面的搜查。
10點35分,安迪在快遞包裹單上籤了字,這是多麗絲寄給薩姆的包裹。它肯定值錢,但他已答應幫人家傳遞,不能扣下。所以他趕緊帶着包裹向米奇的房間跑去。
多年偷偷摸摸的躲藏生活,使安迪下意識地養成了在暗中靠牆角捷步行走的習慣。就在他轉過停車場的拐角時,發現有兩個人正在敲21號房間的門。碰巧那房裏沒人。他馬上就對那兩人產生了懷疑。他們的打扮很怪,白色短褲幾乎過膝,一下子分不清哪是短褲,哪是大腿。一個人穿着黑短襪和平底鞋,另一個人穿着蹩腳的涼鞋。他們的頭上都戴頂白色的巴拿馬帽。
在風光帶六個月的生活經驗告訴安迪:這不是真正的遊客。敲門的那個又敲了一次,這時安迪看到他短褲後面鼓鼓地插着一支長手槍。
他重新加快腳步,折回辦公室,給住39號房間的薩姆掛電話。
“我是薩姆。”
“薩姆,我是安迪,我在辦公室。別出來,有兩個行蹤可疑的人正在停車場對面敲門。”
“他們是警察嗎?”
“我想不是。”
“服務員在哪兒?”薩姆問。
“星期六她們11點才會來。”
“好。我們把燈關掉,盯着他們。他們一離開再打電話給我。”
安迪從小房間的一扇黑窗子裏注視着那兩人一間間地敲門,偶爾有一兩個房間開了門。42個房間中的11個有人住。38、39兩個房間沒人答應。他們折回海灘,不見了。是職業殺手!
安迪看到在街對面一個小停車場內,有兩個冒充遊客的人同一個坐在白色大貨車內的人説着什麼。他們指指這邊,指指那邊,好像有不同的看法。
他打電話給薩姆。“聽着,薩姆,那兩個人走了,但他們的同夥隨處可見。”
“有多少?”
“我看見街對面有兩個。你們幾個最好離開。”
“別緊張,安迪。只要我們呆在這裏不動,就不會被發現。”
“但久等不是辦法,我的老闆會發覺的。”
“我們馬上就走,安迪。包裹呢?”
“在這邊。”
“好。我想看一下。哎,安迪,有吃的嗎?你能到街對面搞些吃的來嗎?”
安迪是經理,不是跑堂的,但看在每天5000美元的分上,他願意提供服務。“當然,我馬上就去。”
星期六下午1點30分。
在奧蘭多的拉馬達旅館的客房裏,塔蘭斯筋疲力盡,十分沮喪地躺在牀上。他給孟菲斯打過電話,秘書説有個叫瑪麗的來過電話。
他留下了房內的電話號碼。
電話鈴響了起來,塔蘭斯慢吞吞地拿起話筒。“瑪麗-艾麗絲?”他輕聲問道。
“韋恩寶貝,你怎麼猜出來的呢?”
“他在哪兒?”
“誰呀?”塔米格格地笑着。
“麥克迪爾,他在哪兒?”
“噢,韋恩,你們男人三分鐘熱度,然後就打野雞。你這個人不再那麼可愛了,寶貝,對不起,不告訴你。”
“剛才,我們接到過報告,有三個可疑的人出現。”
“最好檢查一下,韋恩。幾分鐘前米奇告訴我,他從沒去塔拉哈西,也沒去過奧卡拉,從沒駕駛過一輛綠色的福特牌小貨車,更沒開過一輛聯租貨車。你們的人咬得真緊,韋恩,不但上了鈎,還吞下了線和鉛墜。”
塔蘭斯把整個話筒都貼在臉上了。
“奧蘭多好玩嗎?”她問,“有沒有在城裏的迪斯尼樂園玩?”
“他到底在哪兒?”
“韋恩,韋恩,別急啊,寶貝。你會得到那些文件的。”
塔蘭斯坐直了身子。“什麼時候?”
“哎,我們也許貪心了點,那筆錢該我們的一分也不得少。我在一個付費電話亭裏,韋恩,不必費心查找我在哪兒,怎麼樣?其實我們的要價不高。如果一切順利,24小時內,你會得到文件的。”
“文件在哪兒?”
“我會給你們打電話的,寶貝。如果你還是這個號碼,我會每隔四小時跟你通一次電話,直到米奇告訴我文件在哪兒。但是,韋恩,如果你不用這個號碼的話,我就找不到你了,寶貝,所以你不要走開。”
“我會呆在這裏的。他還在國內嗎?”
“我想不在了。我相信他已經在墨西哥了。他兄弟會講西語,你知道嗎?”
“我知道。”塔蘭斯直挺挺地躺在牀上咒罵。只要他弄到文件,他們就是到了墨西哥也會被收拾掉。
“呆在你現在的地方,寶貝,睡個午覺,你一定累了。五六點鐘的時候給你打電話。”
塔蘭斯把電話放在牀邊小桌上,昏昏入睡了。
星期天下午,當巴拿馬城灘的警察接到第四個旅館老闆的投訴電話時,就迅速趕往旅館,老闆説有幾個持槍歹徒騷擾顧客。於是大批警察在風光帶一線,在旅館裏搜索正在追殺麥克迪爾的殺手。整個沿岸地區陷入臨戰狀態。
德法歇的人又熱又累,被迫繼續單獨行動。他們稀稀拉拉地散佈在海灘上,注視着來來往往的遊客。
天近黃昏,由打手、暴徒、殺手和律師組成的隊伍躲在暗處,虎視眈眈。如果麥克迪爾一出現,他們就會趁黑猛撲過去。
德法歇站在佳西旅館房間外面,粗壯的前臂很不自在地擱在陽台的欄杆上。他凝視着下面空曠的海灘,太陽正慢慢地從地平線上消失。阿龍-裏姆默穿過玻璃拉門,在德法歇身後停下。“我們找到了托勒,”裏姆默説。
德法歇一動不動。“在哪裏?”
“在孟菲斯,他女友家裏。”
“就一個人?”
“對,他們把他幹掉了,現場被破壞了,看起來像搶劫殺人。”
在39號房間,雷一遍遍翻着新護照、簽證、駕駛證照以及出生證明。米奇和艾比護照上是近期照片,黑髮又濃又密。而雷用的是米奇讀哈佛大學時的舊照片,不同的是:滿頭長髮,鬍子拉碴。證件上的姓名分別是李-斯蒂文斯、拉切爾-詹姆士和薩姆-福蒂尤恩,三人都住田納西州的默夫里斯伯勒。多克幹得不錯。雷挨個看了看每個人的照片,笑了。
艾比把索尼攝像機裝進盒子,折起三腳架靠在牆上。14盒貼有標籤的盒式錄像帶整齊地堆放在電視機上。
16個小時之後錄像完了。第一盤是,米奇對着鏡頭舉起右手起誓,他所説的全屬事實。然後他站在一大疊文件旁。根據塔米記下的筆記、摘要和圖表陳訴銀行記錄。在11家開曼銀行裏有250個秘密户頭。有些户頭留有姓名,但大多數只有號碼。藉助電腦打印清單,他理出了每一賬户的存取情況,如現金存儲、電匯和提款的日期。在每一份文件下方可以清楚地看到用黑筆寫的大寫字母MM,編號從MM1,MM2,直到MM1485,一共有900萬美元的秘密存款在開曼銀行的户頭裏。
報告完銀行記錄之後,他又細訴這個集團的組織。20年來,莫羅爾託一夥以其令人咋舌的財富和令人髮指的賄賂手法營造了400多個開曼公司。米奇在錄像帶中指出,他很清楚,他只掌握了這些記錄中的一部分證據,而大部分證據藏在孟菲斯的地下室裏。他還指出,為便利陪審團作出正確的判斷,需要税務局調查員,花一年左右的時間才能徹底解開莫羅爾託集團之謎。
米奇花了六小時説明了莫羅爾託一夥及其律師所使用的各種手段。他們最常用的辦法是讓兩三名律師冠冕堂皇地帶着不義之財乘公司的專機出境,因為美國海關注意的只是毒品,而對於出境的是什麼則很少留意。一旦錢到達開曼島,同機的一名律師就會花錢買通開曼海關和銀行主管,錢就能合法地存入銀行,有時用於賄賂的部分高達利潤的25%。
錢存入銀行時,户主通常不用姓名,只用號碼,這就很難搞清楚這些錢的來龍去脈。錢往往是存在許多指定的賬號上,這些賬號米奇稱為“超級賬號”。他一一指出這些賬號和銀行的名字,供陪審團查證。然後這筆錢從超級賬號轉匯到新設立的公司賬號上。通常是在同一家銀行內轉。一旦某一合法的開曼公司擁有了這筆錢,來路就被隱匿起來。最簡單最普通的方法是為公司在美國購買不動產和其他資產。這些交易都由本迪尼-蘭伯特暨洛克公司精明的代理人操縱,所以錢都用電匯方式轉移。
16小時的錄像存證足夠塔蘭斯和他的一幫人對本迪尼公司的幾十名律師起訴。他可以把錄像帶交給一個聯邦法官,讓他發出搜查令。
米奇完成了錄像,身心疲憊地坐在牀上,艾比閉着眼坐在椅子裏。
雷從百葉窗向外瞥了一眼。“我們需要來點冰啤酒。”他説。
“算了吧。”米奇厲聲説。
雷轉身盯着他。“別緊張,小老弟。天已黑了,商店就在海灘邊,不遠,我會當心的。”
“別去了,雷。沒必要冒險。再過幾小時我們就動身了,如果一切順利,你下半輩子喝啤酒的時間有的是。”
雷不聽。他戴上一頂棒球帽,往口袋裏塞了些鈔票,拿起槍準備出門。
“雷,請你了,至少你別帶槍。”米奇懇求他。
雷把槍掖在襯衫下,消失在門外。他快步走過沙地,來到自助商店後面,注意地朝周圍張望一下,確信沒人盯梢,於是走到前門。啤酒就在門後。
在風光帶附近的停車場,拉馬爾-奎因頭戴着大草帽和幾個小孩在聊天。他看見雷走進商店,覺得很面熟。他移到前面的窗旁,往啤酒的方向望過去,那人戴着太陽鏡,但鼻子和兩頰很熟悉。拉馬爾悄悄走進小店,買了一袋土豆片。他在收費台邊等着。他和那人打了個照面,那人雖不是米切爾-麥克迪爾,但像極了。
是雷,一定是他。臉曬得黑黑的,頭髮短得難看,眼睛被眼鏡遮住了。但身高體重都一樣,連走路的樣子也一模一樣。
“嗨,你好。”拉馬爾問候那人。
“嗨,你好。”聲音也很像。
拉馬爾付了錢,回到停車場。他把袋子輕輕扔進電話間旁的垃圾箱裏,快步走到隔壁的禮品商店,繼續追蹤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