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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綠園藝和黑番茄

    距今起碼有二十多年了,園藝像一條優美的藤蔓,開始在呂貝隆的平原和溪谷蔓延開來。

    最初,為了逃避陰冷潮濕的北方,每年都有移民來到這裏,園藝也就隨之而來。毫無疑問,這些移民熱愛他們在普羅旺斯建立的第二個家,喜歡這裏温暖的陽光和乾燥的氣候。但是,當他們環顧周圍的環境,他們對那終年常見的明媚陽光的新鮮感很快就消失了,覺得似乎還缺少點什麼。廣闊的鄉村到處是風化了的石灰岩崖的灰色和低矮橡樹叢的綠色,雖然引人注目。蔚為壯觀,可同時也略顯裸露。

    雖然這裏生長着薰衣草、金雀花、迷迭香,當然還有蔓藤、櫻桃樹以及一兩棵滿是塵土堅韌挺拔的扁桃樹,但是這還遠遠滿足不了大地對青葱翠綠的渴望。移民們開始留戀那些奪目的色彩和耀眼的蔬菜,懷念那瑩瑩綠蔭和幽幽花圃。他們想擁有一個真正的花園一一玫瑰花怒放,長長的紫藤蜿蜒石崖之上,當然樹木要比現在的高,比現在的挺拔。在這一願望的驅動下,他們不顧當地的情況,作出規劃要把這石頭地和山坡梯田裝點成片片綠洲。

    氣候、土壤和乾旱是他們遇到的一大難題;人是另一個難題,因為那綠樹成蔭的美景實在是太渺茫了,人們不願意用畢生的時間守候這樣一個空漾的最終結果。建造一個花園,從起步階段的設計規劃需要十到二十五年的時間,再加上各方面的消耗,才能達到光彩舒適令人滿意的成熟階段。法國梧桐樹、橡樹和橄欖樹,甚至還需要更長的時間方能成材。如果按照傳統的工藝建造一塊草地——從播種到修剪再到碾軋需要二百年之久——要耗費園藝愛好者們更多的心血和更大的耐心。更不幸的是,自然界顯然缺少活力和推動力,一切都未必盡如人意。誰願意花費一生中所有的夏日去陪伴那些細枝嫩葉呢?

    這些外國人初期所表現的急躁情緒讓當地人迷惑不解。他們着什麼急呀?為什麼那樣匆匆忙忙?在農村,人們沒有改變自然界步伐的觀念,習慣地認為季節的轉換是緩慢的,植物的生長速度是以毫米來計算的。然而,沒過多久人們就恍然大悟,移民們強烈的速效願望最終得到了回報。事實上,這個願望也開發了一項產業:快速園藝——用船運來,再以驚人的速度和驚人的技巧建造起來。必須説明一點,其成本同樣也是驚人的。

    花園的建設過程多半是從整地開始的。栽種前必須考慮應栽種什麼,而且,很快他們就遇到了肥沃土壤和原有貧瘠土地的差異問題。第一次在未來花園裏進行的翻地試驗就讓人很泄氣。土質實在是太壞了,除了貧瘠的乾土外,絕大部分都是石頭,還有一些前主人的遺留物——陶瓷碎片,鏽跡斑斑的油桶,彎彎曲曲的自行車輪胎,漿糊瓶子和發黴的單隻靴子——點綴其間。這情況簡直是太糟糕了,要實現花園夢,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廣轟而肥沃的土壤。當然,鑑於水是花園的命脈,防乾旱灌溉系統是必不可少的。只有一切就緒才能着手栽種。

    突然有破產通告。這時候有些人重又發現了麝香草和薰衣草那樸實無華的魅力,它們不需要引進土壤也不需要引進水源就能存活,甚至是茁壯成長。但是,也有些勇敢的人,他們更富想象力,有更大的決心,或者説他們更財大氣粗。他們長吸一口氣,決定深掘他們的腰包,繼續幹下去。

    平整土地的推土機首先到達。首先罹難的是不幸仍然高高矗立着的樹叢,然後是大堆大堆的岩石和樹根,接着是不雅觀的大土丘,這些都必須移走。接着而來的是搬運隊,同期到達的還有裝着各種貨物的卡車——有的滿載着來自遠方的沃土;有的滿載着玫瑰花、夾竹桃和一袋袋的化肥;有的卡車載着卷得像地毯一樣的草坪;還有的卡車載着裝在箱子裏已修剪好的盆景和精心修整成錐體或半圓體的冬青樹。最後到達的是花園的奠基石——樹。

    人們經常見到,運動着的森林沿公路搖搖擺擺行進,直到消失在車道盡頭。法國梧桐樹適合於裝點通向房舍的那長長的曲曲彎彎的小徑,橄欖樹則適合栽種在水塘邊,根樹、柏樹和栗子樹適合於在夏季的傍晚吸引人們的目光。這些樹都已過了青春期正步入成年,根部的大土坨子裝在大桶裏或用粗麻布包裹着。其場面頗為壯觀,令人難忘,由它們建造的花園也定會令人難忘。當然,其花費也是可觀的。

    這麼多年過去了,苗圃工人或苗圃園藝師們像春天的萌芽遍佈整個普羅旺斯,甚至於超過房地產代理人的數量。他們密密麻麻地佔去了十一欄沃克呂茲電話簿的黃頁。他們的財產從一小塊地邊的小屋到建在幾英畝地中間經過精心設計充滿活力的大公司。在普羅旺斯的某一天,為尋找靈感和一壺天竺葵,我來到了這樣一家大公司。

    阿沛先生的園藝帝國坐落在盧西水村。由於村裏的房屋都是用來自附近採石場的紅赧石建造的,加之過多的日照,整個村莊像被燒烤過似的一片鮮紅。但是,當你驅車駛下山坡踏上通往葛茲的公路時,你會發現那紅色的土壤已消失在褐色之中了,葡萄藤一排排整齊有序地穿越已平整過的田野。遠遠望去,在每一排樹冠上方都有一個半透明的曲線形大棚。

    説是暖房確實不大準確。它如同一個停機房般大小,即便停放一架大型波音飛機,後面仍有足夠的空間擺放一排樹叢。一個炎熱的下午,當我走進這個大棚時,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油然而生,彷彿走進一大片茂密的原始森林。空氣悶熱潮濕,散發着肥料的氣味。所以,當我發現一隻猴子時一點都不覺得奇怪。這隻猴子在一簇杜鵑花後面注視着我,嘴裏哪裏咕嚕地説着什麼,毫無疑問,它講的是普羅旺斯方言。

    如此集中的綠色,或者説,這麼多種類的綠樹真是難得。每一片葉子都生機勃勃——絲蘭花、桅子花、樹幹皺精細長的菲科斯樹,有一年生植物也有多年生植物,即使那些不大可能完美的灌木也都栩栩如生。在萬籟俱寂的日子裏,我敢肯定,你能聽到它們生長時所發出的聲音——眼淚汪汪地竊竊私語。但是,沒有那種安靜的日子。人們推着裝滿樹木的推車或端着裝滿植物的盤子不停地穿梭在長隊之間。園藝師們則和他們的顧客談論着景物設計,並不時地作着筆記,偶爾還用手指梳理着菠菜纖細的葉子。出入口卡車、小車送進出出,卡車上滿載着未來的花圃及裝飾用的灌木。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事業。這是處在自然狀態下人們難以想象的極限,是精心栽培的最好表現。然而,這還只不過是暖房中最大的一個。

    粗獷體大的樣品放在馬路的另一側,這就是森林部。在這裏你會看到好幾排有百年樹齡的橄欖樹和二十英尺高的柏樹,緊挨着放的是能夠在普羅旺斯生存的其它品種的樹。另一側是灌木修剪總部,裏面擺滿了修剪得形狀各異的黃楊樹,有滾球形,金字塔形,還有粗壯的長頸鳥形。我看到一棵非同尋常、修剪得像盤旋的蛇一樣的樹,其高度足有五英尺。根據我非專業的推算,其樹齡起碼有六十歲。經驗告訴我:黃楊樹每年生長的高度不超過一英寸。當然,我並沒有摩塞爾-阿沛那樣的園藝技術。

    摩塞爾-阿沛總是在那裏,他和藹可親,知識淵博,總是穿梭於他的植物和他的客户之中,指揮着一切,還時常借幫你裝車之機給你上一堂五分鐘的修剪技術課。他的眼角顯而易見地閃爍着光輝,不過如果根據他的生意規模來評價,他的眼角應閃爍着更多的光輝。他是一個成功者,並且當之無愧。如果你想讓一個不起眼的矮樹變成一個綠色傑作的話,我想這兒就是你應該去的地方。

    那規模宏大的園藝,汪洋肆意,氣霧磅礴,其壯觀無以言表。對那種發奮努力、那種樂觀精神、那種投資規模和苗圃工人的技巧以及最後的效果,我不能不欽佩之至,那真的可以説是壯麗輝煌。假如你見到過一座花園,你肯定會發誓説它們是十九世紀而決不是幾年以前建造的。不過,我是否確實想要那樣一個花園,它需要不斷地用一張張面值五百法郎的鈔票作護根物來養護?回答是否定的。如果那樣,我需用一份全日制工作和無休無止的責任感來控制大自然。而且我知道大自然會勝利的,因為它比我更有耐力,況且從來不會為一頓午飯而停頓下來。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認為凡爾賽式的園藝不適合我。我喜歡那些不很宏偉比較容易管理的花園風格。所以,不久前我便作了決定,現在我已經幸運地找到能幫助我的合適人選了。

    這就是讓一盧克-丹尼爾。他擅長於侍弄花園,不需要着更多的東西,其他園藝家或景物藝術家們的描述已足以讓你暈倒:形成狹長景觀的樹和房子、涼亭似的樹冠、覆蓋着落葉的人行道、編織起來的酸橙樹。而吉思對胡蘿蔔卻津津樂道。

    我是從一位朋友那裏第一次聽説他的。一年冬天,他們兩人外出散步,當走近一棵似乎很普通的橡樹前,吉思突然停住了。這棵樹和成百上千的橡樹沒有什麼不同,飽經風霜,樹形矮小,緊緊貼伏於地面。可是他卻發現在這棵樹下的土地,有一小塊略呈圓形的地方看上去像被火燒過似的。他四肢撐地聞了聞,然後扒開表層上又聞了聞,接着便用手輕輕地挖起來,最後,他手裏拿着一塊松露站起身來。

    聽完這個故事,我迫不及待地想見到他。在我的想象中,他一定是一個神秘的怪物,一半是人,一半是獵狗——一個伯納德的松露狗的化身人,短腿多毛,肯定還長着一個濕乎乎的大鼻子。我們終於見面了。實際上他相當英俊,滿頭黑髮,褐色的眼睛炯炯有神,長着一口能讓好萊塢的牙醫臉上增輝的好牙齒。毫無疑問,他不是狗,而是人。而且,當我進一步瞭解他時,我發現吉恩身上有些東西使得他區別於其他人,其他人是為生計而與大自然合作,而吉思,他和土地有着一種特別不可思議的親密關係。比如,他在成百上千的人曾走過卻熟視無睹的地方,會發現一些其他人從未發現的東西。

    有一天我們來到他的辦公室——一個園藝師的辦公室,角落裏放着一雙靴子,一袋袋種子放在文件抽屜裏,鐵爐子裏焚燒的按樹枝散發出一種清純獨特的味道——他問我是否願意去看一看他稱之為“鐵器”的東西。它們是歷史遺留下來的片屑,都是吉恩在他家周圍的田野裏發現的。他把這一區域叫做古代垃圾堆,在人類六千年漫長的社會化進程中,不斷聚集。不斷分散所遺棄的殘渣碎片。

    他拿出一組精選小斧子頭,和旅行火柴差不多大小,它們都是很久很久以前在迪朗斯河牀上採集的石頭,經過造型、磨快、拋光直到油滑光亮。它們看上去像是人類童年時期使用的石斧,小巧玲現,顯然不是用作武器的。實際上,它們是新石器時代的人——農業技術的發明者——製造的工具,和我們現在的機械刷刀的用途差不多,是用來刮削動物的絨毛或植物的細枝的。同今天的園藝比起來,石器時代的園藝肯定要相對安靜得多。

    吉恩又在桌子上-一攤放了好多他的“考古發現”,不同的文明從我們眼前依次掠過。有羅馬錢幣,雖然經過幾個世紀的洗禮,其邊緣已略磨損,但依稀還能辨認出上面的圖像。有一枚古錢幣更加模糊不清,只有通過上面那些稍稍清晰一點的字母“奧古斯塔斯-凱撒”方可確認。一枚古幣一面的圖像是一個坐在酒罐旁的女人,一個用花崗岩雕刻出來的手指,和真手指差不多大小,顯然是哪一等塑像的一段殘肢。一塊深藍色鑲嵌完美的立方體。幾十塊赤陶碎片,上面殘跡斑斑,有的鐫刻着羅馬製造者的名字,有的只是留下了羅馬人那寬寬的大拇指紋。

    “你如何理解這個?”吉恩大笑着將一個扁扁的幾乎成方形的瓷器從桌子另一端推過來。它比我的手掌還要小些,但仍能毫髮畢現地看到上面的一對裸體男女,非常完整。這也許是出於某種特殊的聲譽而製做的吧。着實痴迷地欣賞了一會兒性感雜技表演,這是一句羅馬的葷話。難道這是在某種情況下生產出來的陶瓷盤子的一部分?還是按那個時代所特有的風格製造出來的比較講究的日常裝飾品?還是當有鄰居前來用餐時,任何一個羅馬中產階級家庭都可以隨意擺放在桌子上的餐具?

    我手裏拿着這件陶瓷,心裏狐疑不安,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漸漸生長起來。此時,窗外正是那個行進的現代世界:電線杆,停放着的小汽車,柏油碎石路。那些人就在我們現在坐着的這個地方生活了幾千年,留下這些文物,讓我們能夠放進博物館裏:無論是藝術品還是普通物品,總是魅力無窮,有時甚至是美妙絕倫的。二十世紀所遺留下來的東西——黑糊糊的塑料和廢鐵堆以及各種各樣的核紀念品——是否也能歷經歲月的洗禮並保持同樣的趣味?這的確讓我難以想象。

    我問吉思他何以能在別人所忽視的地方找到一些出神人化的東西。“用園丁的眼睛。”他説。園丁的眼睛要透過土壤看到背後的本質。我知道事情並不那麼簡單,但是他卻執意説就是這麼回事。對他來説,業餘考古只不過是一種嗜好。

    吉思的工作就是和蔬菜打交道。無數個星期六的上午,他到阿普特市場他的攤位上出售他的產品。全部使用生物方式——就是説,絲毫沒有使用過任何化學物品:沒用過農藥,沒用過除草劑及有刺激作用的助長劑,沒有牽着大自然的鼻子走的愚蠢行為。我告訴吉思,我曾在加利福尼亞一個店裏——可能叫蔬菜時裝用品店吧——看到賣的番茄是方形的,這給冰箱儲存帶來了極大方便。他聽後什麼話也沒説,但他的表情彷彿在説,一切都是可能的。

    他堅持在自然條件下種菜已有好多年了,遠比現在好些人將自然當作時髦的舉動早得多。那些熱情洋溢地倡導回到土地上來的文章勾起了他的憤怒,他説,真正的園丁,是永遠不會離開土地的。有機生長的糧食重新受寵,使他嚴然成了法國蔬菜業的領袖人物。他是暢銷小冊子《關於洋葱和大蒜》一書的作者——這是我看的第一本關於糧食的書,其中還有一條關於如何預防吸血編幅的提示。他剛剛完成另一本關於番茄的小冊子,現在,他感到自己有責任為大家多做點菜園工作。他會為你設計菜園,教你怎樣儲存蔬菜,並如何使你的菜園錦上添花。如果你很客氣地邀請他,他或許會移駕屈尊前來與你共享園子裏的果實。

    最讓他感到自豪的客户是阿倫-杜卡斯,這是目前在巴黎最受歡迎的廚師長,已獲得六枚米奇林星章。杜卡斯在巴黎有一個三星級酒店,在蓋特卡洛還有一個,在普羅旺斯的穆斯捷-聖-瑪麗又剛剛建起了第三個。就是在穆斯捷,吉思規劃並栽種了可讓這位烹飪王子一展身手的菜園,裏面不光充斥着豌豆、黃豆和葛營等大陸貨,還有現代家庭所急需的、某些古老得幾乎被遺忘了的蔬菜。

    這些菜種都是他從全國各地蒐集來的,有的是他偶然在野外碰到野生植物採摘來的,有的是在被遺棄在雜草叢生的菜園裏倖存下來的。他總愛和其他園丁聯繫,尤其比他年長很多的,他們送給他種子,這些種子是他們從更年長的園丁那裏承襲下來的。他經常研究古書,如一八九O年出版的威爾墨林的《萊園植物學》,書中詳細描述了我們的祖先們曾經品嚐過的各種蔬菜。通過這種方法,他重又發現了與歐洲彷彿有着較遠親緣關係的一系列稀奇古怪的芳香植物,我認為這會有很好的前景。

    説到番茄,人們腦海裏立刻就會出現那熟悉的形狀和外表。但是我在這裏看見了一個黑色的番茄,或者其顏色取決於你觀察的角度。從某個角度看,它呈現出深紫色,和茄子的顏色沒有什麼兩樣。可它口感鮮美,可能比紅色番茄更醇厚些。它色澤泛青,視覺效果暗淡而富戲劇性。我想,這肯定倍受那些不善於裝點白色的大盤子和五顏六色沙拉的廚師長們的青睞。如果幸運,黑色番茄或許會把方番茄排擠出市場。

    我最後一次見吉恩是在肖蒙園藝節上,他正在那裏搞展覽。他規劃好了一個完美的菜園。在實際操作之前他在一塊膠合板上做了一個比例模型,先進行一次園藝設計圖形教育。

    在一個四平方米的地方佈置了多種各類植物:草藥、花類蔬菜、果類蔬菜和根類蔬菜。每一平方米都有一個整齊的小疆界,用矮小的黃楊樹叢隔開。小砂礫路組成一個十字把這四平方米等分開。在中間,也就是小沙礫路交叉處,有一棵樹,一棵一九五六年冬天凍死的老橄欖樹,吉恩把它找來了。在最遠的那邊便是,一個用陡峭的尖頂遮蓋着的惟妙惟肖的菜園模型。

    各式各樣的成分以更小的模型在主區內展示。用不同顏色的薄紙做成很小的紙束一行行地排列着,表示不同的蔬菜;一層沙礫表示道路;用細樹枝表示樹;菜園的一切都井井有條如同高盧對聖約全書那樣,追求整潔、條理、對稱。讓這位法國人在這偉大的野外活動中充分發揮吧。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組織好,然後是食用方法。菜園能滿足兩方面的要求,既美觀又可在晚餐上享用。

    我不得不承認這正是我所要的菜園。所以我請求吉思,能否給我們設計一個這樣的菜園——樸實無華,和大手帕差不多大的一塊地,我們將其變成黑番茄和綠蕪菁的家園。

    他説從紐約回來後願意考慮我的問題。他和他夫人將在紐約呆一星期。這是他們第一次去美國,一切都是陌生的。我為他們買了一張曼哈頓的地圖。在他看地圖的時候,我在猜想,哪些地方他可能感興趣。

    可是你能讓一位第一次到紐約的職業園丁去哪裏遊覽呢?中心公園顯然是應該建議的,其面積之大一一幾乎是摩納哥公國整個面積的兩倍——定會給吉恩留下深刻的印象。可是我也擔心,他那園丁心靈會被公園的雜亂無章所傷害。道路曲曲彎彎,順其自然沒有一條直線,樹木繁蕪,缺乏總體規劃。他還必須接受不得在公園內製造公害的忠告,從不易消化的熱狗到穿滾軸鞋的小流氓。不過我覺得他可能會喜歡紐約一些崇尚自然的做法。沿着公園大道兩邊有春季栽種的花草,有百萬富翁屋頂花園裏的空中樹林,其高度坐在車裏剛好能看得到。

    就蔬菜而言,他會發現比他以前見到的蔬菜個兒要更大,更有光澤,數量更多。而且從來都沒有淡季。他會將自己第一次暴露給韓國人的蔬菜水果店。這些店似乎已接管了曼哈頓的蔬菜水果生意。不幸的是,經過與同行專家們交換意見,儘管我喜歡韓國思想,一個普羅旺斯人在缺少共同語言的情況下,討論嫩葫瓜的優點未免讓人覺得可笑。

    最後,我決定只提一個建議。如果吉思想看一看開發中的綠色植物,一些嚴肅的綠色植物,證券交易所便是一個好去處。

    他看着地圖,驚訝地搖搖頭。對地圖上曼哈頓準商業區那對稱的小格困惑不解。

    “我從沒想到會這樣有邏輯性,”他説“這樣容易。”

    “還很有趣,”我説,“非常有趣。”

    “不過,和普羅旺斯相比,這裏的節奏快得驚人,每個人都急匆匆的。”。

    “為什麼?”我聳聳肩,有時,這是唯一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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