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倫斯、莉迪婭、鮑里斯-斯拉夫奇安和科爾-卡德威爾參議員的助手之一理查德-馬維斯坐在克拉倫斯的公寓裏。直到凌晨一點鐘,華盛頓市警察局才允許客人們離開。
莉迪婭坐在一尊巴赫的半身雕像旁。現在最開始的震驚已經過去,她可以允許自己用眼淚發泄一下了。
馬維斯走上前來想安撫她。“不,我沒事。謝謝你。”她説道。
“我簡直不敢相信,”鮑里斯説道。儘管他已在美國居住了三十多年,但仍保留着濃重的匈牙利口音。這時他揹着手,在屋內來回踱着步。明亮的燈光下,他寬大腦門上的汗珠在閃閃發光,“警察對待我的方式,就像是又回到了共產主義國家。我覺得自己就好像是一個犯人。他們跟我説,在他們再次盤問我之前,我不能離開這個城市,盤問我。”
“這只不過是走走形式,”馬維斯對他説,“畢竟,對他們來講,宴會上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兇手。”
“可憐的維羅尼卡。”莉迪婭説道。
“醫生似乎已控制了局勢,”克拉倫斯告訴她,“我想她已服用了鎮定劑,現在應該在休息了……她還有兩個兒子——”
“上帝,克拉倫斯,一個人能夠忍受多少磨難呢?先是吉米,現在又是這樣。”
“吉米?哦,是的……有多少年了,兩年?”
吉米-麥克南的父母死於一場車禍。她從小就被卡德威爾夫婦收養。吉米的母親是維羅尼卡的妹妹,變成孤兒的吉米馬上就被卡德威爾夫婦接去,把她當作自己的孩子撫養。但她從來沒有在法律上被正式收養。其中的原因莉迪婭並不知道。她所知道的就是,在吉米死前一年左右的時間裏,她已和養父母鬧翻,而且很少見到他們。她是在華盛頓鬧市區的一個公園裏,被人活活打死的。
吉米死的時候,已是華盛頓最活躍、最受尊敬的電視記者之一。她曾揭露和報道了這個城市中許多重要的故事。有消息説一家新聞網正打算請她做首席播音員,這樣她作為記者的能力和姣好的外貌會帶來更多的商業利益。
“我想,”莉迪婭説道,“當我看到地板上的科爾時,我想起了吉米。我記得吉米死後,我和科爾、維羅尼卡談過。他們努力裝出堅強的樣子,但你們可以想象他們經歷的痛苦。維羅尼卡極其看重家族榮譽,這樣可怕的事不該兩次發生在她身上。”
克拉倫斯泡了一壺咖啡。“喝點咖啡,我們都會感覺好一些。已經是凌晨兩點了。”
“為什麼?”莉迪婭並不是在問某個特定的人。“為什麼有人要殺他?”
“那是警察局的問題,”馬維斯説道,“但公眾眼裏的名人都有敵人。”
“你和他一起工作,”莉迪婭説道,“你是否知道什麼人會恨他到要殺死他的地步?”
馬維斯聳聳肩。“他確實有敵人,但並不比其他處於領袖地位的人多。我想麥克倫參議員可以説是他最主要的敵人了。”他點燃香煙,蹺起了腿。煙味朝莉迪婭坐的方向飄去,引得她也想來一支。十年前她就戒了煙,儘管吸煙的慾望早已消失,但有時(比如現在)它也會捲土重來。
“謀殺發生在一個宴會上,這無疑會增加警察局的工作,”克拉倫斯説道,“當時有多少客人在場,兩百,也許更多?至少所有人在理論上都是嫌疑犯。”
“不是所有,”鮑里斯説道,“我甚至都不認識這個人。”
“可你見過他,是不是?”莉迪婭問道。
“沒有,不過我見過他妻子,是我在藝術中心演出的時候。但他,沒見過。我對政治或搞政治的人都沒有興趣。藝術和政治根本無法調和。”
克拉倫斯注意到莉迪婭裹緊了肩上的圍巾。“你冷嗎?”他問道。
“是的。”
“我給你拿點東西來。”他回來時手裏拿着一件白毛衣,用它圍住她裸露的肩膀。
“我想我最好是回家去。”
馬維斯看了看自己的手錶。“我也是。雖然我以前就知道為科爾-卡德威爾參議員工作會很辛苦,但也沒想到昨天那樣的情形。”
莉迪婭看着他。“我很奇怪你不在他的辦公室,理查德。那裏一定擠滿了記者。”
“那是喬-波根的職責範圍,他是負責和新聞界打交道的助手。我負責法律方面……對不起,可這是華盛頓……”
他站起身,對莉迪婭點點頭。“如果有什麼事我能幫忙,請打電話。我知道參議員和他夫人都很喜歡你。”
“最讓人難過的是,”馬維斯走後,鮑里斯説道,“為一個人舉行的宴會卻以他的死亡結束。如果人們能以更認真的態度來聽音樂,也許就不會變得這麼殘忍了。我必須走了。”鮑里斯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頂黑色便帽扣在碩大的腦袋上,又從另一個口袋掏出一副黑色的皮手套戴在短粗的大手上。那些短粗的手指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擺弄小提琴的,可誰能想到他卻能拉得那麼的優雅和精妙。“晚安。”他説着,併攏腳跟向莉迪婭鞠躬告退。他握了握克拉倫斯的手,然後猛地轉身風風火火地走了出去。
“有才華,可令人厭煩,”克拉倫斯説着在沙發上坐下,“坐下。”他對莉迪婭説。她正站在房間的中央,眼睛緊盯着窗外的闌珊燈火。
“我真的很累,克拉倫斯,我想我得走了。”
他搖搖頭,拍拍身邊的沙發。“再呆幾分鐘。聊一聊對你——對我——都有好處。你對這事怎麼看?”
“怎麼看?我能怎麼看?”
“好了,我知道你很難過。不過我也知道你的大腦還在加班。這麼多年的法律工作,再加上一個音樂家的精密頭腦,這些都不可能被感情完全壓倒。所以……是準殺了科爾-卡德威爾?”
“鮑里斯。”她説着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他笑了。“知道我怎麼想?我認為,魅力十足的昆丁-休斯先生倒應該是那個胸前插着冰錐的人。你當時看見他了嗎?他剛一意識到發生的事情,就打電話給電台發報道了。真是個吃人不眨眼的惡魔。”
“他會説這是職業的敏感——”
“同樣讓人作嘔……最近卡德威爾在忙些什麼?”
“在參議院?我想是導彈防禦系統,一個新的預算。我剛才想跟馬維斯談談這個的。我知道現在有些人想讓他辭去撥款委員會主席的職務,因為作為多數黨領袖,他的壓力已經很大。我感覺參議員倒是想這麼做,可維羅尼卡卻勸説他仍然擔任這兩個職務。我想從她的觀點看,委員會要比多數黨領袖更重要。因為藝術基金和那個委員會的決定息息相關,特別是當科爾開始主持眾參兩院的會議委員會之後。涉及到國家對藝術和人文科學的撥款問題時,她丈夫現在是國會中最重要的成員——”
“曾經是。”
“是的……我們現在只能推測將會發生什麼事了,麥克倫參議員可能會接任委員會的主席職位,你也知道除了汽車、軍火、鋼鐵和右翼工會外,他對其他聯邦撥款的態度……上帝,我真是太累了……”
“我知道……不過也很有趣……像這樣試着去解開一個謀殺案,就像是在分解一個和絃。”
“什麼?”
“就像五度音程的循環。從G只能到C。要得到G你就必須從D開始。而只有通過A才能到D。”
“上帝,克拉倫斯,讓我閉會兒眼吧。”她把頭枕在他的肩膀上,他用胳膊緊緊地摟着她,順着她的脖子望向她的胸部,感到了一種熟悉的衝動。他換了換腿。今晚顯然不是一個用來浪漫的夜晚。
十五分鐘後,當他確信她已睡着時,便輕輕抽出身子,讓她躺在沙發上。她進屋時已脱掉了鞋。他把她的腿放直,並在她頭下墊了一個枕頭。她睜開眼,笑了笑,又閉上了眼睛。
他從壁櫥裏拿出一條毯子替她蓋上,關上燈,只留下一盞,然後回到卧室上了牀。大約過了一個小時他還無法入睡,而當睡眠終於來臨時,牀頭櫃上的電話響了。
“莉迪婭-詹姆斯在嗎?”一個男人的聲音問道。
“你是誰?難道你不知道現在幾點嗎?”
“我是科爾。卡德威爾。如果詹姆斯女士在,請她聽電話。”
“科爾-卡德……?噢,他兒子。好,等一下。”
莉迪婭在起居室接了電話。“是的,科爾,你好,什麼……什麼時候?……我不知道,我……好吧,當然,告訴你母親我十點到。十點可以嗎?……你母親怎麼樣?好,十點見,再見。”
“怎麼回事?”她掛上電話後,克拉倫斯問道。
“維羅尼卡想見我。我不願意面對她,克拉倫斯,真的很怕面對她。你還有剩下的咖啡嗎?”
“我來熱一下。”
“對不起,我昨晚那樣就睡着了。”她走到巴赫的雕像前,心不在焉地撫摩着它。
“你在想什麼?”
“你那五度音程的循環。我在想這些事所寫下的是哪個音,而且,借用你的比喻,最後的和絃會是什麼。”
“大調,不是小調。這點你可以肯定。”
“或者是布魯斯。”她説道。
“是的,也可能是。我去熱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