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倫斯從音樂會回到家中半個小時後,莉迪婭打來電話,説她在WCAP。她説她現在沒有時間詳談,但他可以一個小時後開車來接她。
他剛放下電話,電話鈴又響了。這次是吉格-約翰遜,莉迪婭的助手。“很抱歉打擾你,”她説道,“但我很擔心莉迪婭。”接着她把克麗斯塔-瓊斯來電話的事告訴了他,井問她是否在音樂廳聯繫到了莉迪婭。
“是的,她打過電話。莉迪婭已經去找她了。現在他們在WCAP。事情辦完後,莉迪婭會給我打電話。”
吉格沉默片刻,然後説道:“你認為她和詹姆斯小姐在一起沒事嗎?我是説,她在電話上聽起來非常……非常不開心。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有什麼事要發生,希望莉迪婭不要受到傷害。”
克拉倫斯沒有告訴她自己也有同樣的感覺,而是説道:“也許我不該等莉迪婭的電話。也許我現在就應該開車過去。”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和你一塊兒去。”
“我來接你。”
“還是我去接你吧。正好順路。等我半個小時。”
放下電話,他立刻後悔不該再等半個小時……哦,好了,他對自己説,你看的電影太多了。可他心裏依然忐忑不安。
莉迪婭給克拉倫斯打完電話後,克麗斯塔領着她穿過一道道走廊,來到地下室一間小小的工作室。這間工作室是用來錄製對名人的採訪的,只是利用率並不高。
克麗斯塔把燈打開,這使莉迪婭感覺好了許多。工作室中央的平台上擺着兩把橘黃色的旋轉椅。三台巨大的攝相機默默站在三腳架上。莉迪婭和克麗斯塔繞過像蛇一樣盤繞在地上的電線,來到了上面的控制室。克麗斯塔扒掉包裹外的牛皮紙,露出裏面的帶子,“我本來想去一間編輯室,就是你上次來看昆丁對卡德威爾的採訪時用的那種,但我想最好還是讓你在這裏最大的屏幕上看看這盒帶子上的東西。我可以用這裏的設備來播放。只要幾分鐘就可以弄好。”
莉迪婭仔細注視着克麗斯塔靈巧地擺弄着控制室裏的設備。顯然,她對自己能操作這裏的一切感到很驕傲。
一切就緒後,克麗斯塔領着莉迪婭回到工作室,示意她在一把椅子上坐下。然後,克麗斯塔指着椅子旁一個支架上的機器説:“這就是遙控儀器板。”莉迪婭下意識地摸了摸儀表板上的旋紐,然後把注意力又轉回到克麗斯塔身上。
“我在控制室裏操作,”克麗斯塔説道,“這樣容易一些。而且,我想看錄像時,你更願意一個人待著。沒有什麼東西需要我解釋,錄像帶會説明一切,我惟一要説的是裏面的資料有兩個來源。一個是內心忠貞教裏的人用八微米膠片拍攝的。另一部分是吉米-麥克南對馬克-亞當的採訪錄像。你會很容易地分辨兩者,因為後者的質量要比前者好得多。我還得提醒你,莉迪婭……你要看到的東西並不怎麼令人愉快。”
莉迪婭的胃猛地抽搐起來。她意識到自己也許並不想了解她要看到的東西。她甚至想告訴克麗斯塔不要放那帶子,然後跑回家去,忘掉卡德威爾死後所發生的一切。當然,她沒有這樣做。既然已經走了這麼遠,那就一定要走到底。她望着克麗斯塔回到控制室,坐在龐大的儀表板後。工作室中的燈光漸漸暗去,一面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的銀幕亮了起來。
銀幕有八英尺寬六英尺高。從天花板上垂下的兩個揚聲器裏發出噼噼啵啵的聲音。莉迪婭抬頭朝隔開工作室和控制室的大玻璃窗望去。從儀表板上發出的光映襯着克麗斯塔的臉,使她看上去就像戴了一張陰森森的面具。
銀幕上出現了粗糙、不穩定的鏡頭——內心忠貞教的大樓。拍攝的人顯然是想介紹中心的大致情況,因為銀幕上緊接着出現了周圍的土地、農場,最後是大樓的後面。
下一個場景是大約一百個身穿自袍的男女教徒聚集在小河邊。莉迪婭注意到一個人手中拿着一個手提錄音機。她想這個人本不該出現在鏡頭中,可是顯然他走得太往前了。
一直到這時,電影都是無聲的。但現在她聽到了那些教徒的聲音。莉迪婭側耳細聽他們的祈禱……隨着攝相機和錄音機的靠近,這種持續、有節奏的呻吟變得清晰起來。
突然,電影結束了,吉米-麥克南的臉充滿了整個銀幕。那張臉顯得很長,使莉迪婭幾乎忘記了她那張不相稱的天使般的面孔……之所以説不相稱是因為她最近聽説的關於這個女人的事……以前有人説,那是一張即使戴着浴帽也楚楚動人的臉。莉迪婭想辨認出吉米是在哪裏拍的錄像……似乎是一個旅館的房間。吉米坐在深綠色的窗簾前,面朝着鏡頭。“你們好,我是吉米-麥克南,”她那沙啞的聲音説道。這和她那精緻、充滿女性魅力的臉似乎也不相稱,“你們也許知道,作為一個調查型的記者,我一直對洗腦和思維控制這個話題很感興趣。這種興趣曾引導我寫了一本關於這方面的書。我研究了這個問題的各個方面,包括最近在我國興起的所謂宗教組織所使用的控制技術。我得出的調查結果是,那些教徒實際上都被這些組織的領導人所控制。
像其他記者一樣,我報告的深度取決於我和調查對象所建立的關係。這一次,我可以説是非常幸運。我成長在一個地位顯赫的家庭,一家之主就是美國參議員科爾-卡德威爾。在這個家裏,有兩個人們要我稱呼他們為哥哥的年輕人,小科爾-卡德威爾和馬克-亞當-卡德威爾。今天和我在一起的就是兩兄弟之一,馬克-亞當。”
鏡頭拉開去,馬克-亞當出現在銀幕上。他坐在緊靠吉米右側的一把椅子裏。他穿着那個教派規定的白袍,頭剃得精光,眼睛裏仍然是莉迪婭上次見他時的那種迷茫神情。
吉米接着説道:“你們無疑會對即將看到的東西感到無比震驚。我首次看到它們時所感到的震驚,我想我今生都不會忘記。但現在,你們不僅將親眼看到這一可怕事件,而且將親耳聽到當時的主要當事人解釋這件事發生的起因,以及他參與此事的原因。”她轉身面對馬克-亞當。“你是我的哥哥,馬克,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是愛你的。”(你當然是,莉迪婭不禁想到。)吉米再次面對鏡頭。“我要再次提醒大家,你們將看到的東西可能會使你們感到震驚和憤怒,但要想了解邪教是如何利用洗腦來控制它們的教徒,就一定要將這樣的事情曝光。”
畫面漸漸轉黑,再亮起來時已換成了粗糙的電影膠片。莉迪婭死死地盯着屏幕。鏡頭前出現了聚集在河邊的教徒。畫面在這些青年男女間晃動,最後停在了河邊。四個身穿白袍的年輕人站在那裏,圍在他們中間的是一個同樣穿着白袍的年輕女子。她看上去最多二十歲,有着一張甜甜的臉,褐色的頭髮像其他女教徒一樣修剪得很短。她的手被緊緊地綁在身後,眼睛直視着前方。她的臉雖然顯得平靜而堅定,但目光中的恐懼卻表明了她所經受的煎熬。
吉米的畫外音……“洗腦的一個重要成分就是消除人的自我意識,斬斷其與過去的所有聯繫,然後對其灌輸新的想法和思維。一般來説,這就足以使教徒們俯首帖耳。當然,這在很大程度上要取決於被控制者。我通過研究發現,對邪教的歪理邪説瘋狂崇拜的人本身就具有屈從於這種控制的傾向。似乎沒人能解釋為什麼一個人會對邪教深信不疑,而另一個人卻絲毫不為所動。也許這是由基因、成長環境和父母影響等各種原因所決定的。重要的是,個體當中的這種傾向極易被那些想控制他人的人所利用,從而比較容易地達到他們的目的。”
“但是,有些時候個別人也會不像預期的那麼聽話。這種情況發生時,可以用懲罰來加強對人們的控制。你們將要看到的就是一種極端的懲罰措施。這和當眾砍斷人的手或頭的阿拉伯風俗有異曲同工之妙。殺一儆百,那麼就不會再有人膽敢違抗領袖制定的戒律。”
畫面上出現了女孩臉部的特寫鏡頭。那上面的無奈與恐懼顯得更加分明。吉米關於懲罰的那些話令莉迪婭坐立不安。即將看到災難發生的想法不禁使她心生膽怯,但又無法將自己的目光移開。她抬頭看了一眼克麗斯塔。她一動不動坐在那裏,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四個年輕人漸漸逼近。其中一個猛地抓住了女孩白袍的領子。圍觀的人羣中一片死寂。接着,祈禱聲再次響起。這不詳的聲音令莉迪婭的胳膊上冒起了雞皮疙瘩。她看着那個年輕人退後一步,扒掉了女孩的袍子。現在她全身赤裸地站在那裏。莉迪婭感到一陣憤怒和噁心。這時,馬克-亞當走到鏡頭中央,揮拳擊中女孩的臉。她倒在了地上。馬克-亞當拎着她的頭髮將她提起,再次擊中了她。一拳又一拳。鏡頭移進,清晰地呈現着這令人作嘔的一幕。單調的祈禱聲中傳來她慘烈的哀號。
最後,馬克-亞當走出了鏡頭。女孩躺在地上,似乎失去了知覺。她的腿張開着,頭扭向一邊。鮮血從她嘴角淌下。
“上帝啊。”莉迪婭低聲道。
揚聲器裏傳來吉米的聲音:“下達懲罰命令的人並不是要結束犧牲者的生命。但這正是那天發生的事情。不管她對自己發誓要獻身的教派犯下了什麼錯誤,都將由另一個教徒親手執行懲罰。這本是對那些試圖背叛自己誓言的教徒的警告。但那天發生的事遠不僅僅是一個警告。”
“他們為什麼會拍這樣的電影?這和問尼克松為什麼要在水門飯店安置錄音設備一樣,不會有任何答案。要衡量那些身居高位、手握權利的人的動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次,他們拍攝這些鏡頭似乎是作為永久性資料,放給教徒們看的……當然不是那些有可能加入教派的人……作為一種警告,警告他們不要在獻身宗教上產生任何遲疑。”
影片結束了。銀幕上出現了吉米-麥克南的面孔。“我如何得到這卷影帶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我的觀眾——會對這類組織對這麼多青年人所實行的可怕控制有一個更全面的瞭解……”
接着,她轉身面對馬克-亞當-卡德威爾。“你為什麼會同意對她實行懲罰,馬克?”
他的眼睛依然茫然地瞪視着前方。他用單調、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聲音回答道:“她違揹我主,犯下了罪孽。我要執行主的旨意。”
“誰讓你這樣做的,馬克?”
“我們的救世主。”他答道,依然沒有注意到她就坐在他身邊。
“你本來並不想殺她,是不是?”
“她犯下了罪孽。”
“可你本來並不想殺她。”
“她是邪惡的。魔鬼已經附上了她的身。”
莉迪婭想起了上次見面時,馬克-亞當所説的關於吉米的話。他稱她為一個犯下罪孽的女人,是死有餘辜。
吉米結束了她的評論。銀幕漸漸轉暗,莉迪婭坐在黑黑的屋子裏。不過她還能看見克麗斯塔站起身,走到機器前倒帶。不管是不是事故,剛才那可怕的殺人一幕使莉迪婭思緒起伏。這和科爾-卡德威爾參議員的謀殺案有什麼聯繫?當然,吉米也許是被那些教徒殺害的,因為他們知道她得到了錄像帶。上帝知道,從法律和其他角度講,錄像帶都會給那個教派帶來極大的災難,用謀殺來阻止它並不奇怪。
但是卡德威爾參議員呢?他知道這盒記錄他兒子殺害一個年輕女孩的錄像帶嗎?如果他真的知道,又是誰會為了這個而殺害他呢?休斯?不太可能。克麗斯塔也許是對的,休斯可能出於妒忌而殺害他,但那個教派也同樣有可能這樣做。而馬克-亞當就是教派的執行人,正像他懲罰那個年輕女信徒一樣?也許……
莉迪婭的思緒被走進工作室的克麗斯塔打斷了。克麗斯塔在另外那張椅子上坐下,把錄像帶交給她。“吉米曾用這盒錄像帶來敲詐卡德威爾一家。我想後來休斯也這樣做過。很聰明,是不是……”
莉迪婭看着克麗斯塔。“這令人難以置信。吉米完全是作為一個親生女兒而被撫養大的,她這樣對待那些如此善待她的人……”
克麗斯塔閉上了眼。“吉米-麥克南這樣做是出於個人野心。就連昆丁也知道這個。是他告訴我的。當他發現吉米懷了卡德威爾參議員的孩子,他簡直氣瘋了。所以他殺了吉米。我説過,我認為這也是他殺害卡德威爾參議員的原因——”
莉迪婭搖搖頭。
“這和錄像帶有什麼關係?”
一個男人的聲音在他們身後答道:“我得説這和錄像帶大有關係。”
兩個女人猛地轉過身。莉迪婭覺得這聲音很熟悉,但一時又無法確定是誰的。一個男人從拐角的陰影中走到昏暗的燈光下。小科爾-卡德威爾?……“科爾?你在這兒幹什麼?你想幹什麼。”莉迪婭站起身,朝他走去。
“坐下,莉迪婭。”他説道。
莉迪婭緊緊地盯着他,然後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科爾來到她面前,站在一架攝影鏡頭旁邊。“把錄像帶給我,莉迪婭。畢竟,它和我那可憐的哥哥有關——”
“你已經看過了?”莉迪婭問道,不情願地把錄像帶遞給了他。
“我根本不用看。有人給我詳細地描述過。”
“是誰?”莉迪婭問道。
“當然是吉米。她製作完這盒錄像帶後,就一直在用它威脅我們。我們出色的、所謂的妹妹結果既不出色,也根本沒有任何親情可言……那天她找到母親,説如果她得不到大筆的錢,就要把錄像帶公開。從那天起,她就成了一個敲詐犯。”莉迪婭看看克麗斯塔。“昆丁得到了錄像帶……”“吉米被殺後,昆丁就得到了它。我想他就是殺害她的那天晚上得到錄像帶的。”莉迪婭轉向科爾。“吉米死後,昆丁-休斯敲詐過你們嗎?”“從某種意義上講是這樣。”他疲憊地説道,並靠在攝影機鏡頭上。“休斯從來沒有直接向我們要過錢財,但錄像帶的內容和它的存在就足以使這個家庭走向毀滅。休斯告訴我父親錄像帶在他的手中……和他打交道甚至比和吉米打交道還要令人頭疼——至少她會提出條件和我們做交易。而休斯不是這樣。他似乎很高興用錄像帶來折磨我父親。他會時不時給父親打電話,提醒他錄像帶在他手中。事實上,那次在採訪前,他就提到過錄像帶。我聽説他們甚至已經動起手來。不,昆丁-休斯從來沒有向我們要過錢。他索要的——或説是榨取的——要多得多。”讓他這樣説下去,莉迪婭心中説道。科爾顯然長時間以來就處在巨大的壓力下。終於能在一個昏暗的工作室裏把它説出來,似乎是他急需的一種解脱。也許他會説出他本不想説的東西。讓他一直説下去……莉迪婭在椅子裏動了動,用眼角餘光注意到了克麗斯塔所説的遙控器。她漫不經心地伸出右手,在科爾沒有注意的情況下,用手指逐個按着上面的按鈕。這樣做能產生什麼結果,她並不確定。她只是希望這樣也許能啓動某個錄音設備。她等待着。沒有亮燈,沒有磁帶旋轉的聲音,什麼都沒有……
“科爾,你是怎麼進來的?”
“如果你是一個已故參議員和一個現任參議員的兒子,你基本上想到哪去就可以到哪去。朱維爾在內心忠貞教給媽媽打了電話,於是我就到了這裏。我告訴警衞我是誰,並且説我要就一些私人的事情和昆丁-休斯見面。他想給休斯打電話證實一下,可我告訴他事情微妙,休斯先生不想電台的任何人知道我們的會面。他就揮手讓我進來了。這就是警衞的問題——一切因人而異。”
“你聽到瓊斯小姐的話了嗎?她説休斯殺害了吉米和你父親。”
科爾搖搖頭。“重要的是吉米死了,莉迪婭。不幸的是,我父親不能做任何事去阻止她。他在參議院遠比在現實生活中有效得多。他和她會面,試圖和她理論,而最後卻和她睡在了一起。而且居然讓她懷了孕。他把事情搞得一團糟。你可以想象,當吉米告訴媽媽她懷了爸爸的孩子時,媽媽受到了什麼樣的打擊……這完全不同於他和其他女人睡覺,莉迪婭。我們已經對此都習慣了。在我們當中,這令我的哥哥最為不安。事實上,父親在女色方面的弱點和馬克-亞當參加那個邪教有很大關係。在他混亂的世界觀裏,他認為自己得為父親犯下的罪孽贖罪。”
莉迪婭努力整理着自己聽到的東西……她並不天真,但科爾-卡德威爾參議員是一個玩弄女人的人,這種想法令她一時難以接受。她為維羅尼卡-卡德威爾感到難過。要在眾人面前強裝笑臉一定極其痛苦……她看了一眼克麗斯塔,然後對科爾説:“根據你説的話,我想你並不相信休斯殺死了吉米和你父親。但在吉米被害那天晚上,休斯確實和她見過面,而且對她和你父親的私情妒忌得發瘋,更不用説他還讓她懷了孕——”
“我並不知道你已經瞭解到了吉米和我父親的事,莉迪婭。你曾問過我這件事,可我認為你只是聽到了一些謠言,而我的否認就足以讓你撇開那些謠言。”
“直到今晚之前,我都一直不確定,但既然你現在承認了它,那麼許多問題就隨之而來了。”
“比如?”“到底是誰殺了吉米?”“很遺憾,是我哥哥。他已經承認了,而且——”“我一直不能相信馬克-亞當殺了吉米,或是你父親。儘管我知道他恨這兩個人……”科爾嘆口氣,擦了擦鼻樑。“這確實很糟糕,但這是事實。莉迪婭,母親和我本以為你能接受這個事實。母親對你的估計顯然有誤,包括你作為委員會特別顧問的工作方式。”“難道她真的認為我只會走走過場?那麼她為何又要提議成立委員會?”他從鏡頭旁走開幾步,聲音變得激動而高亢。“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結束了,莉迪婭,我們這個殘存的家又可以繼續完成它的使命了。你可知道,由於父親和哥哥可憐的弱點,我和媽媽經歷了什麼樣的痛苦?誰能數得清那些無眠的夜晚、眼淚、擔心曝光和恥辱的恐懼?使一切走上正軌本是父親的職責。上帝,母親懇求過他多少次。她希望父親能站出來保護我們。可他做不到,莉迪婭,他從來就沒有這種能力。保護卡德威爾家族,使其不受他人貪婪、輕率和野心的傷害的任務全部落在了母親身上。”“你是指吉米……”“是,見鬼,我是指吉米。她拿到了那些膠片,並勸説馬克-亞當接受了她的採訪。然後,她就用這盒錄像帶威脅我們。她用這盒錄像帶敲詐的人不止是我們,莉迪婭。她從我們這兒拿到錢,也從那個教派拿錢。她是個貪得無厭的人。根本無法和她講理。什麼都阻止不了她。我和她談過幾次,可她卻嘲笑我。我想她也嘲笑過我父親,特別是當他不僅沒有勸説她停止敲詐,反而和她上牀之後。我是個律師,但如果説有誰活該離開這個世界的話,那就是吉米-麥克南,我不值得哀悼的親愛的妹妹。”一直沒有説話的克麗斯塔開口道:“也許根本不是昆丁殺了她?”“當然不是,殺害吉米的不是昆丁-休斯,”科爾答道。莉迪婭緊緊地盯着他。“也許是你殺了她?”科爾瞪着她。“別説蠢話,莉迪婭。但為了法庭的記錄,我作為一個律師回答另一個律師的問題:我沒有殺害她。”
“那麼你哥哥呢?我知道他已經承認了,但——”
“是的,他承認了。莉迪婭,我並不是個冷血動物,但我要説,他終於可以通過這種方式來補償他加入邪教、在鏡頭前殺死那個女孩而給這個家庭造成的痛苦。上帝保佑他。不管怎麼説,我會以精神失常為他辯護,使他獲得釋放,從而結束整個事件。”
莉迪婭在椅子上旋轉着,似乎想找個人,把自己的想法和感受告訴他。現在很清楚,馬克-亞當-卡德威爾正在被犧牲以保護另一個人。而他的親弟弟完全知道這一點……“科爾,你怎麼能允許自己的哥哥承認他並未犯下的罪行?你説到你偉大的家庭,可這個家庭剩下的成員——你和你母親——卻願意承認自己的親骨肉是個殺人犯?你們在保護誰?誰會從你哥哥的認罪中得到好處?”“我並沒有説這兩起謀殺案不是他乾的。是你這樣説的。但至於你的問題……要受到保護的是卡德威爾這個姓氏。”“可你們在利用誰來保護這個名字,科爾?”一個念頭突然出現在她腦海……“傑森-德弗朗斯忠實、可靠的傑森?”這是個邏輯的推理,可確實讓人震驚……
“有趣的想法,莉迪婭。傑森對我母親和卡德威爾家非常忠誠。可你為什麼要問這麼多問題?從一開始,你就拒絕瞭解調查我父親死亡事件中真正重要的東西。他要傷害我們所有人,因為他想公開他所知道的關於吉米和我哥哥的事,以及吉米死時懷着他的孩子。他這樣做的原因自然和吉米不同,但兩者都同樣危險。他知道自己患了癌症,來日無多……我想你大概已經發現了這件事……於是他忽然滿腦子崇高的想法,要説出事情的真相,因為他想為自己贖罪。他真是個傻瓜,莉迪婭,對所有人都那麼正直,想得那麼周到,除了自己的家人。”
“你是指他寫的那封信,是不是?”莉迪婭問道。
“你還在調查,莉迪婭,還想介入根本與你無關的事情。好吧,是的,是有過一封信。感謝上帝,它已經不在了,因為在他交給克萊默醫生前,母親在書房看到了它。真是一封出色的信。它本可以滿足像你這樣的人的好奇心。當他發現母親拿到了那封信時,他失去了理智,威脅説要把信的內容告訴朋友們,甚至告訴媒體。我們當然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這會毀了這個家庭……這一點你當然可以理解……”
“所以,為了保護卡德威爾這個好姓氏,你和你母親就利用了好傑森。”科爾仔細地打量着兩個女人。他想象着在法庭上誰的話更可信?是他和他母親的,還是一個失戀的女人和一個頭腦混亂的女律師的?優勢當然在他手中。而且把一切説出來,卻不用擔心這樣做的後果,對他來説是一種多麼大的解脱……“呃,莉迪婭,如果你這樣説的話,我不會反對。”
“你知道,可笑的是這盒錄像帶迫使卡德威爾家族與那個邪教形成了一個奇怪的聯盟。我們都被它所威脅,於是就聯起手來要得到它。最終母親説服了吉米——或者説她以為説服了吉米——以二十五萬美元的價格把錄像帶交給我們。傑森帶着錢去見吉米,她拿到錢後卻説錄像帶已經被她毀掉了。考慮到這個説話人根本不可靠,傑森就憑自己的判斷行動了。我得説他做得非常正確。”
“那麼休斯……?”莉迪婭問道。她想讓他説下去,但又不想逼得太緊,免得他改變主意。“我們等着休斯在吉米死後繼續進行敲詐。那錄像帶就像懸在我們頭上的一把利劍……”
莉迪婭轉身問克麗斯塔。“為什麼吉米要把錄像帶交給昆丁-休斯,克麗斯塔,而且他想拿這盒錄像帶幹什麼?顯然他從來沒有直接要過錢。”
“我想吉米當時非常害怕……我是説害怕那個邪教。而她相信昆丁可以做她想做的任何事。她是對的。而對昆丁來説,這盒錄像帶有着非同一般的意義……首先它是一把保護傘——雖然他平時趾高氣揚,但他是我見過的最沒安全感的人。幾乎每天他都認為他的事業要垮掉了。而事業對他來説意味着生命。”
“它還有什麼意義呢?”
“我想最主要的是它可以使他想起吉米。”她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不是保留一張失去愛人的照片,而是把她保留在錄像帶上,説話,微笑,簡直就像活着一樣。”她停頓一下,繼續説道:“而且它還提供了昆丁一個機會來發泄他對卡德威爾參議員的仇恨。這種仇恨是可以讓一個人殺人的。我本來以為他確實殺了他。”
她強忍住眼淚,深吸一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不管怎麼説,我知道拿走錄像帶會激怒他,而這正是我想要的。我受到了傷害,非常憤怒,我想讓他也嚐嚐同樣的滋味。”
莉迪婭摟住克麗斯塔的肩膀,安慰着她,然後轉身看着科爾:“精神不正常的不僅僅是你哥哥,科爾。這件事給你帶來的影響你一輩子都擺脱不了。現在我們兩個人都知道傑森為了你和你母親殺害了吉米和你父親。你現在怎麼辦,殺了我們,還是讓傑森來幹?然後你再除掉傑森?你是個律師……上帝……”她聲音雖然強硬,但心裏卻遠沒有那麼勇敢。彆着急,她心裏暗道……你已經讓他説了這麼多……不要激怒他……
但他看上去非常鎮定。“莉迪婭,這一切都是一場噩夢。儘管你不願意接受,但事實是根本不會有人相信你們倆,而不相信維羅尼卡-卡德威爾,美國最尊貴的婦女之一、藝術的保護者、悲哀的妻子、慈祥的母親和美國參議院的議員。我可憐的哥哥會被判精神失常,在一個精神病院度過他的餘生。和那個邪教相比,精神病院要好得多了。”
“你哥哥……是的……無疑是你安排了這件事。”
“呃,説服他並不是一件難事……你知道他並沒有撒謊。他相信自己做了那些事……也許他早就想那麼做了。我不會讓我哥哥死的。即使這一切並沒有發生,他也最好是呆在精神病院裏,我會保證他得到最好的治療。”
“帶子交給我哥哥的辯護律師。我以前一直想找到錄像帶後就馬上銷燬它,但現在情況變了。也許還會有另一盒冒出來威脅我的家庭。既然馬克-亞當已經承認他殺害了自己的父親,那麼這盒錄像帶就成了他精神失常的最好證據。我相信你一定會同意這種説法,而且這盒錄像帶還提供了馬克殺害吉米的一個令人同情的動機……他被自己的教派洗了腦,去做他們骯髒的工作,就像他在那個儀式上所做的一樣。考慮到吉米對這個問題長久以來的興趣,這種解釋非常合適。”
一切都非常符合邏輯,莉迪婭不得不承認。她感到自己在不由自主地發抖。她努力整理着思緒,讓自己冷靜下來……在知道錄像帶以前,卡德威爾一家對馬克-亞當加入邪教感到非常尷尬,但也僅此而已。但當吉米得到了那盒錄像帶,並威脅要公開它後,謠言變成了可怕的現實。當她變得無法控制後,他們派傑森殺了她,可沒想到錄像帶又落到了昆丁-休斯的手裏。但至少他並沒有利用它,只是威脅要利用它——這雖然很糟,但還可以容忍。接着,卡德威爾參議員在得知自己身患絕症後,在良心的譴責下,打算公開一切,破壞家族的聲譽。這時,維羅尼卡和科爾感到他們必須幫助他早日走向死亡,當然這也是為了保護家族的利益。休斯仍然是個問題,但莉迪婭現在意識到,自己是個更大的問題。由於她沒有像維羅尼卡所設想的那樣只是做一個被動的委員會特別顧問,她迫使他們不得不一步步走了下去。現在他們急需一個替罪羊,而可憐的馬克-亞當就成了最佳人選。這盒錄像帶更證實了他認罪的可靠性——作為教徒,他服從教派的命令殺死了吉米,然後為了報復使吉米懷孕的父親,他採取了可怕的行動……至少在法庭上科爾會這樣説。而且正如科爾所説,法庭會判馬克-亞當精神失常,在犯罪時喪失了分辨對錯的能力,然後把他送進精神病院。錄像帶被公佈後,內心忠貞教會受到致命地打擊。就連麥克倫參議員的庇護也很難使他們渡過難關。
科爾真的能擺脱這件事的影響嗎?卡德威爾的名字,特別是維羅尼卡-卡德威爾的名字真的那麼強大,那麼受人尊敬嗎?也許。恐怕還不止是也許,如果要莉迪婭説真心話的話。當然她會努力,她會和克麗斯塔一起去見赫拉斯-詹金斯,講述她們的故事,可人們會相信她們嗎?更可能的情況是,人們會把她看成是一個野心被挫敗後,氣急敗壞的女人。而克麗斯塔……一個情緒不穩定的女人,剛剛被情人拋棄……
見鬼,至少什麼也不要説了。科爾是個危險的人,像蜥蜴一樣危險——這就是他現在的樣子。親切、風度翩翩,但卻是一個如此險惡的陰謀的參與者。哦,是的,他們説馬克-亞當是個瘋子,這話不錯,但科爾和維羅尼卡在理性和責任的面具後,又是怎樣的瘋狂呢?
科爾似乎又看到了她的想法,他説道:“莉迪婭,如果你堅持要散播關於我們的稀奇古怪的故事,恐怕我們不得不告你誹謗。這對於你作為一個律師的前途可沒有什麼好處。甚至可能結束它……呃,我要走了,而且為了這個我得謝謝你們……”他是指那盒錄像帶。
他漫不經心、甚至有些傲慢地向大門走去。兩個女人面面相覷。看到克麗斯塔臉上茫然的神情,莉迪婭知道從她那兒得不到什麼安慰或有意義的反應。
她強迫自己行動起來。她跑出工作室,穿過一段走廊,來到她們來時進入的大門。她推開門,跌跌撞撞來到室外。她靠在牆上,大口大口喘着氣……
從停車場方向傳來的聲響使她僵在了那裏。那一定是汽車的爆響,甚至可能是鞭炮。不,不是。那“砰”地一聲使夜晚的空氣都凝固了。一扇車門嘭地一聲關上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喊道:“把它放下。”顯得像一場鬧劇,但卻是可怕的現實。車燈突然亮起,顯出大樓拐角處的一輛汽車。莉迪婭覺得那似乎是吉格的車。她向那輛車跑去。在這場超現實的充斥着欺詐和暴力的風暴中,這是惟一一件熟悉……安全……的東西。
跳下車向她跑來、並喊着她的名字的是克拉倫斯。莉迪婭向她的左邊望去。一個壯實的男人正把朱維爾推在一輛車上,用槍指着他的頭喊着什麼……似乎是“你他媽的為什麼要這麼做?”
克拉倫斯抱住了莉迪婭,但她能從他的肩膀上看見吉格下了車,向他們走來。吉格突然停住了腳步,看着地上的什麼東西。一輛停着的汽車擋住了莉迪婭的視線。吉格的尖叫使她全身變得冰涼。她和克拉倫斯跑到吉格身邊。躺在地上的是小科爾-卡德威爾的屍體,錄像帶仍然在他手裏。鮮血從他胸部的傷口中流出。他死了。
這一切都像發生在夢中,就像過去幾個小時內發生的事一樣,但可怕的是這又都是真的。僅僅幾分鐘以前,這個人還那麼不可一世。而現在……莉迪婭、克拉倫斯和吉格小心地走向那個制服了朱維爾的陌生人。莉迪婭問他他是誰。
“這不重要,”康納利説道,“打電話叫警察。快點兒。”
顯然朱維爾知道康納利是什麼人。他時而懇求,時而威脅着這個人。考慮到拿槍的是誰,這一點顯得很奇怪。“見鬼,你為我工作……我只是做了本該由你來做的事情,完成了你的任務……我沒辦法,他不願把錄像帶交給我,還開始打我,要跑掉。那盒錄像帶等於是我的生命……”他當然是指如果找不到錄像帶,教派會對他進行的懲罰。可笑的是他似乎忘了法庭即將對他提出的謀殺指控。莉迪婭想道,邪教的勢力仍然那麼壓倒一切的強大。
康納利對他的回答是要他閉嘴。他説他會為了謀生而做些奇怪的事情,但牽扯進謀殺案卻絕對不是他要做的事。他有自己的原則。
“我們進去給警察打電話。”莉迪婭對克拉倫斯和吉格説道。他們剛走到大門處,休斯和克麗斯塔從裏面走了出來。
莉迪婭問休斯,克麗斯塔是否已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情,他説根本沒有這個必要。警衞給他打過電話,問他卡德威爾是否已經找到了他。休斯不明白他在説些什麼。當警衞告訴他説卡德威爾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來訪時,他確實被搞糊塗了。他決定四處看看,於是就在卡德威爾走進工作室打斷莉迪婭和克麗斯塔的談話時,他也走進了工作室。
“那麼你能在法庭上證明我説的話了。”莉迪婭説道。她第一次感到事情似乎有了轉機。
罕見的事情發生了。休斯居然誠心誠意地微笑了:“你不需要任何人來證明你的話,大律師,有了這個……”他舉起一盤錄音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一台設備通過工作室裏的麥克風把一切都錄下來了。你進行了一場還算不錯的採訪,莉迪婭。你已經掌握了其中的技巧。讓犧牲者本人説出真相,把自己送上絞架。什麼時候你想換個工作,給我打電話。”
開始時莉迪婭感到一頭霧水,接着她想起了自己胡亂按的按鈕。顯然,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她啓動了一台機器。她靠在克拉倫斯身上,然後直起身,去給警察局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