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斯特士-彼得勒爵士日記摘錄)
我似乎從未寧靜過,這實在是很奇怪。我是一個喜歡寧靜生活的人。我喜歡我的俱樂部、橋藝賽、可口的餐餚及美酒。我喜歡夏天的英格蘭,冬天的裏維耶拉。我不想介入任何轟動的事件中。有時坐在温暖的壁火前,從報紙上看一看,着我並不反對,但也只限於此。我的目標是使生活完全舒適愜意。我已花了不少心思幾相當的金錢,來達到這個目標。但是,我不能説成功了。這類聳人聽聞的事,即使不發生在我身上,也會發生在我周遭,而往往不管我的意願如何,我總是被捲入。我討厭被捲入其中。
這都從彼吉特今天早上到我卧房來開始。他手裏拿着一封電報,一張臉凝重的就像在葬禮上一樣。
彼吉特是我的秘書,一個熱心、辛勤,各方面都令人佩服的人。我不知道還有誰比他更煩我。很久以來,我絞盡腦汁想擺脱他。但是你無法將一個努力工作,早起晚睡毫無不良習性的秘書開除。他這個人唯一有趣的是他的臉,他有着一張十四世紀放毒者的臉。
如果彼吉特沒有迫使我也工作的話,我不會介意。我對工作的觀念是不必太費心,輕鬆就可完成的事。我懷疑彼吉特一生是否對任何事抱過輕鬆的態度。他對任何事都很認真。這就是我與他很難相處的地方。
上個禮拜我想出一個聰明的辦法,送他到佛羅倫斯去。他談論着佛羅倫斯,同時説他很想去那裏。
“我的好秘書,”我叫着:“你明天就去,我負責所有的費用。”
一月並不是去佛羅倫斯的正常時節,但這對彼吉特來説並沒什麼不同。我可以想象他沿途一面參照旅遊指南,一面觀賞風景的樣子。而對我來説,付他旅費來換取一個星期的自由實在太便宜了。
那真是令人興奮的一個星期。我做盡了任何我想做的事,而完全可以不做我不喜歡的事。但是當我睜開眼睛,看到彼吉特站在我及指着早上九點的時鐘之間時,我知道我的自由已經結束了。
“我的好秘書,”我説:“喪禮是不是已經開始了?還是要晚一點?”
彼吉特並不欣賞我乾澀的幽默,他只是看着我。
“那您是已經知道了?尤斯特士爵士?”
“知道什麼?”我反問他:“從你臉上的表情,我推想一定是你一個親近的親人今天早上要入土。”
彼吉特儘可能避開我的俏皮話。
“我想你不可能知道這個。”他拍拍電報。“我知道您不喜歡一早被叫醒——但已經九點了。”——彼吉特堅持九點時一天已經過了一半——“而且我想在這種情形之下——”他再度輕拍着電報紙。
“那是什麼鬼東西?”我問。
“馬羅警察局拍來的電報。一個女子在您的房子裏被謀殺了。”
這讓我從牀上急躍了起來。
“真是膽大包天,”我叫喊着:“為什麼在我的房子裏?誰殺了她?”
“他們沒説,我想我們該立刻回英格蘭,尤斯特士爵士?”
“不必説了。我們為什麼要回去?”
“警察——”
“我跟警察有什麼關係?”
“呃,那是您的房子。”
“那,”我説:“那是我的不幸而不是我的過錯。”
彼吉特黯然地搖頭。
“那件事會對您的選民產生不良的影響。”
他悲哀地表示。
我看不出為什麼會——然而我有一種感覺,覺得彼吉特在這方面的直覺總是正確的。表面上看來,一個國會議員不會絲毫因為一個迷失的年輕女子,在屬於他的空屋裏被謀殺而失去資格——但是你不能保證大英帝國的大眾不將之當成一回事。
“她是一個外國人,這更糟糕,”彼吉特悲哀地繼續説。
我再次相信他是對的。如果有一個女子在你的屋子裏被謀殺是一件不名譽的事,那麼如果她是外國人,那就更加地不名譽。另外一個念頭襲向我。
“老天,”我叫喊:“希望這不會干擾到卡籮琳。”
卡籮琳是為我燒飯的,她是園丁的太太。我不曉得她是什麼樣的太太,不過她是一個優秀的廚娘。反過來説,詹姆士並不是好園丁——但是我仍供養他,同時給他一間小屋住,主要是看卡籮琳的份上。
“我不覺得這件事發生後,她還會留在那兒。”彼吉特説。
“你真是一個討人歡心的傢伙!”我説。
我知道我不得不回英格蘭。彼吉特催促我回去,何況還有卡籮琳需要安撫。
(三天後)
我不敢相信任何有辦法的人在冬天時不離開英格蘭!天氣實在糟透了。這件麻煩實在很煩人。房地產經紀商説,房子幾乎不可能再租出去。卡籮琳已被安撫——用雙倍薪水。我們大可從坎內拍一封電報給她就可以了。事實上,我一直在説,實在沒有必要親身趕回來。我明天就回去。
(一天後)
一些十分令人驚異的事發生了。首先,我遇到了奧格斯特斯-米爾雷,當今政府所製造出的一隻典型的老驢子。當他在俱樂部中把我拉到一處安靜的角落時,他的態度滲出外交上的神秘。他講了很多,有關南非及那兒的工業情況,南非河邊高地日漸高漲的罷工謠言,以及推動罷工的秘密等第。我儘可能耐心地聽着。最後,他壓低聲音説,有一些文件已經出現,必須交到司馬茲將軍的手中。
“我覺得你説得很對,”我説,同時微打哈欠。
“但是我們如何交給他?我們在這件事中的地位是微妙的——非常微妙的。”
“郵局罷工了?”我打趣地説:“只要貼上兩辯士郵票,投入郵筒就可以了。”
“親愛的彼得勒!用普通郵寄?”
我總是不懂,為什麼政府僱用皇家郵差,而對秘密的文件卻又如此不放心由他們傳遞。
“如果你不喜歡郵寄,可以派你一個年輕的僕人送去。他會喜歡那趟旅程的。”
“不可能,”米爾雷説,老態龍鍾地搖頭。”有原因的,親愛的彼得勒——我向你保證,是有原因的。”
“呃,”我提高聲音説:“你所説的都很有趣,但是我必須告退——”
“等一下,親愛的彼得勒,我請求你。現在請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真的最近要去訪問南非?我知道,你對羅得西亞很有興趣,而你特別感興趣的是羅得西亞加入大英國協的問題。”
“呃,我想大約再過一個月出去。”
“不可以提早些?這個月?這個禮拜?”
“可以,”我説,帶着些興趣地看着他。“但是我不曉得我要不要提早。”
“你將為政府立一項大功。他們一定會感激的。”
“你的意思是,要我當郵差?”
“不錯。你的身份是非官方的,而你的訪問是善意的。一切都很適合。”
“呃,”我慢吞吞地説,“如果要我做,我不介意。我唯一急着要做的事是,儘快離開英格蘭。”
“你將發現南非的氣候宜人——相當宜人。”
“我的好朋友,我知道那兒的天氣,戰前不久我曾到過那兒。”
“我真的很感謝你,彼得勒。我會派人送給你。交到司馬茲將軍手上,你知道吧?吉爾摩登堡號星期六啓碇——相當好的一艘船。”
在我們分手之前,我陪他走了一程。他熱情地緊握我的手,一再地道謝。我一面想着政府政策上的奇怪偏方,一面走回家。
第二天傍晚,我的僕役長迦維士告訴我,有一位紳士有私事想見我,但不報自己的姓名。我以為是拉保險的,因此告訴迦維士説我不能見他。彼吉特不幸地在我偶爾認為他真正有用處時,去因患了膽汁過多症而躺在牀上。這些積極、辛勤的年輕人總是因為胃弱而易遭到膽汁過多症的襲擊。
迦維士回來説:
“那位紳士要我告訴你,尤斯特士爵士,他是從米爾雷先生那兒來的。”
這就使事情改觀了。幾分鐘之後,我在書房裏見到了來訪者。他是一個有着一張褐臉,體格健美的年輕人。一道疤痕從眼角斜向下巴延伸,破壞了原本雖然有點鹵莽但卻嬌好的面孔。
“怎麼樣,”我説:“有什麼事?”
“米爾雷先生派我來找你,尤斯特士爵士。他要我以你秘書的身份陪你到南非。”
“我的好朋友,”我説,“我已經有了一位秘書,不想再要了。”
“我覺得你要,尤斯特士爵士。你的秘書現在在那裏?”
“他患了膽汁過多症,現在躺在牀上,”我解釋説。
“你確信那只是膽汁過多症?”
“當然是,他很容易得那種病。”
我的訪客微笑。
“那可能是或可能不是膽汁過多症,時間會説明。但是我告訴你,尤斯特士爵士,如果有人想除掉你的秘書,米爾雷先生一定不會感到驚奇。哦,你不必害怕。”——我的臉上一定顯出短暫的懼色——“並不是威脅你,除掉你的秘書後,較容易接近你。不管如何,米爾雷先生要我陪伴你。當然,旅費是我們自己的事,但是關於護照,你要採取必要的步驟,好象你已經決定需要一位第二秘書的服侍一樣。”
他似乎是一個意志堅定的年輕人。我們彼此對視,而我輸了他。
“很好,”我軟弱地説。
“關於我陪伴你的事,你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很好,”我再度説。
終究,有這個人跟我在一起也許好些,但是我有一種掉入深水中的預感。就在我想我已得到安寧的時候!
當我的訪者要離去時,我止住他。
“如果我能知道我新秘書的姓名可能比較好些。”
我帶着嘲諷意味地説。
他考慮了一下。
“哈瑞-雷本似乎是一個相當合適的姓名。”他説。
這真是奇特。
“很好,”我第三度如此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