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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當滿頭大汗的小豆豆手裏攥着五分錢下到月台上時,她覺得渾身累極了。同時又想到,如果現在就把錢送到離地很遠的派出所去,回家就要晚了,那樣媽媽會擔心的。所以小豆豆一邊在心裏仔細考慮解決辦法,一邊蹬蹬地走下了站台的台階,最後她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今天先把它放在誰也不知道的地方,等明天上學時帶到學校去,再和大家商量商量。再説還從沒有哪位同學撿到過錢,應該拿給他們看看,並且告訴他們:‘瞧,這就是撿來的錢!’”

    接着小豆豆又考慮起藏錢的地方來了。如果把錢拿回家去,媽媽很可能要問的:

    “這是怎麼回事?”

    因此不能放在家裏,得另外找個地方。

    於是小豆豆鑽進車站緊旁邊一個茂密的樹叢裏找了一下。看起來這個地方還是十分保險的,既不會被人發現,也不必擔心有人近來。小豆豆用根棍子在地上挖了個小洞,把那寶貴的五分錢放到正中,用土嚴嚴實實地蓋好。然後又找來一塊形狀特別的石頭放在上面,做為標記。隨後小豆豆便鑽出樹叢,一溜煙地朝家裏跑去。

    當天晚上,小豆豆沒有象平時那樣滔滔不絕地講學校裏的事,也沒有等媽媽説“到睡覺時間啦”才住口,沒大講話就早早地睡下了。

    轉眼就到了第二天早晨,小豆豆一睜開眼睛,心裏就覺得好象“有一件什麼異常重大的事情”似的,當她想起這就是那件“秘密寶貝”時,心裏簡直高興極了。

    小豆豆今天比平時提前一會兒離開了家門,一路上和洛克賽跑似的鑽進了那片小樹叢。

    “啊!還在!”

    小豆豆昨天精心放在上面做記號的那塊石頭,還好好地放在原來的位置上。小豆豆對洛克説:

    “等着給你看一樣好東西。”

    説完就把石塊拿開,輕輕地挖開洞口。然而,事情簡直再奇怪也沒有了,那個五分錢硬幣不見了!小豆豆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怪事。“有人看到我藏錢了吧?”“石頭被移動過了吧?”小豆豆心裏做了各種猜測,又到處把土挖開看了看,結果哪兒也沒發現那五分錢硬幣。巴學園的同學們是看不成了,小豆豆對此感到非常遺憾。不過,相比之下,小豆豆感到“奇怪”的心情卻更為強烈。

    自那以後,小豆豆每次路過這裏都要鑽進樹叢去挖挖,連着挖了兩三次,卻始終沒有見到撿來的那枚五分錢硬幣的影子。

    “是讓鼴鼠給叼走了嗎?”

    “難道是昨天做的一個夢嗎?”

    “是讓神仙看到了嗎?”

    這些想法一個接一個地從小豆豆的腦海裏跳出來。不過,再怎麼考慮這也仍舊是件怪事,是一件永遠永遠也忘不了的怪事。今天下午,在自由岡車站檢票口附近,小豆豆看見有兩個比自己略大一點的男孩和一個女孩正在一起説話。乍看上去又好象在猜拳的樣子。但仔細一看,他們那手勢比猜拳用的石頭、剪子、布要複雜得多,因此小豆豆覺得非常有趣,便靠近前去細細地看了一番。三個人看起來是在説話,但卻沒有聲音,其中一個用手這樣那樣比劃了一通,另一個看着看着又打了一通其他樣的手勢,第三個只比劃了幾下,就突然顯得特別有趣似的發出了一點聲音,隨後就大笑起來。小豆豆看了一會兒,終於弄明白了,他們是在用手講話。

    “我要是也能用手講話該多好啊!”

    小豆豆十分羨慕地這樣想到。她很想和他們交個朋友,但又不知道該怎樣用手錶示“讓我也參加到你們一塊吧”這個意思。再説他們又明明不是巴學園的學生,如果自己講出去了,反而會顯得不禮貌的。想到這裏,小豆豆便始終沒有吭聲,一直瞧着他們三個人坐上東京到橫濱的電車走遠了。小豆豆在心裏暗暗地下定了決心。

    “總有一天,我也一定要做個能用手和大家講話的人!”對於當時的小豆豆來説,她還不知道世上有的人是聾子;而方才那三位小朋友本是府立聾啞學校的學生,聾啞學校又恰恰和小豆豆一樣,都在大井町線終點站的大井町,這些事小豆豆就更不瞭解了。

    在小豆豆的心目中,只覺得那幾位兩眼閃光看着對方手指動作的小朋友特別好看,盼望總有一天能和他們交上朋友。巴學園小林校長的教育方法雖然獨特,但大部分也是受了歐洲以及其他國家影響的結果。例如:以節奏入門的新的旋律教育法;吃飯或散步等場合的禮節;至於中午飯時唱的那支歌:“嚼,嚼,嚼喲!吃的東西要細細地嚼……”,則更是隻把英國那首著名《划船曲》的歌詞換了一下罷了;此外也還有其他許多方面都是受到了上述國家的影響。

    然而,小林校長的得力助手丸山老師,在一般學校他的地位相當於首席教師,卻在某些方面完全和校長的作法不同。

    丸山老師的頭長得和他的名字裏的“丸”字一樣,“丸”本來就是圓的意思,他的頭就長得很圓,而且腦瓜頂上光溜溜的一根頭髮也沒有。但要仔細看去,從耳鬢到後腦勺部分還是密密麻麻地長了不少又短又亮的頭髮。除了這些特徵之外,他那通紅的臉蛋上方還帶了副圓圓的眼鏡,給人的第一印象就和小林校長大不相同。

    這還不算,他還常常唸詩給大家聽,本來應該是:

    “鞭聲肅肅夜渡河。”

    他念出來的卻大不一樣,成了:

    “弁慶哭哭夜渡河。”

    結果小豆豆和同學們都信以為真了,以為那首詩就是講弁慶在夜裏哭哭咧咧過河的事呢!儘管如此,丸山老師的“弁慶哭哭”還是出了名。

    現在我們來説説十二月十四日這天的一件事。早晨,大家全都到校以後,丸山老師説:

    “今天是四十七壯士為他們的主君淺野長矩報仇、攻打吉良義央宅邸的日子,我們要步行到泉嶽寺去掃掃墓。這件事已經跟你們家裏聯繫好了。”

    小林校長對丸山老師的這個願望並沒有反對。雖然不瞭解校長心裏究竟是怎樣想的,但他並沒有持反對態度,這就等於他默認了這“不是一件壞事”。儘管如此,小豆豆媽媽和其他家長還是覺得把巴學園和為四十七壯士掃墓湊在一起有趣的。

    出發之前,丸山老師把有關四十七壯士的故事梗概講了一下。其中有一段他給大家反覆講了好幾遍,這段故事的內容是:有一個負責為四十七壯士籌備披甲頭盔的人,他的名字叫天野屋利兵衞,無論當時官府(在日本稱“幕府”)的人怎樣追問,他都只回答一句話:“我天野屋利兵衞是個男子漢大丈夫!”始終沒有泄露一點有關復仇的機密。

    學生們雖然不太懂得四十七壯士的事,但對不上課、帶着午飯到比九品佛寺還要遠的地方去散步這件事卻感到非常興奮。臨走前大家向校長和其他老師鞠躬告別,同時説了聲:

    “我們走啦!”

    然後全校五十名學生由丸山老師領隊出發了。一路上,隊伍裏到處都能聽到孩子們在嚷嚷:

    “我天野屋利兵衞是個男子漢大丈夫!”

    而且連女孩子們也大聲叫喊:

    “我……是個男子漢大丈夫!”

    所以路上行人不時笑着回過頭來看看他們。從自由岡到泉嶽寺大約要走二十四里路。一路上幾乎沒有什麼車輛,頭頂碧藍的天空,腳踏東京的土地,在這十二月份的一個晴朗的日子裏,孩子們成羣結隊地走在路上,而且還不斷地喊着:“我天野屋利兵衞是個男子漢大丈夫!”這一切的一切使孩子們一路上絲毫也沒有感到勞累。

    到泉嶽寺後,丸山老師把香、花和水分給了大家。比起九品佛寺院來,這裏雖然很小,一排排的墓卻很多。

    當想到這裏供着一位叫“四十七壯士”的人時,小豆豆的心情也變得嚴肅起來了,上過香,供完花,便一聲不吭地學着丸山老師的樣子,鞠了一躬。一種肅穆的氣氛籠罩在五十名學生中間。對於巴學園來説,這真是難得的寧靜。每座墓前都有嫋嫋香煙升起,而且越升越高,最後繚繞着形成了各種圖案。

    從這一天開始,小豆豆一聞到香的味道就想起丸山老師。而且緊接着又想起“弁慶哭哭”、“天野屋利兵衞”,以及在泉嶽寺那種寧靜……

    儘管孩子們當時對“弁慶”和“四十七壯士”還不大理解,但對於十分熱心地把這些歷史知識告訴給自己的丸山老師卻懷有尊敬和親切的感情,從某種意義上説,這是和對小林校長不同的另外一種感情。至於小豆豆本人,她還從心裏特別喜歡丸山老師那又深又厚的眼鏡片後面的小眼睛,和他那與高大身材不相稱的柔和的聲音。

    這時候,春節已經臨近了。在小豆豆從家到電車站往返的路上,有一個朝鮮人住的大雜院。小豆豆當然不知道他們是朝鮮人。她只知道其中有一位阿姨經常“正雄!正雄!”地大聲吆喚自己的孩子。這位阿姨的頭髮從正中間分開,在腦後盤個垂髻,身體略有些發胖,穿着一條長裙,外面套一件西服上衣,胸前系一個很大的蝴蝶結,腳下穿一雙象小船似的尖頭白色膠鞋。

    的確,這位阿姨總是不住聲地喊着“正雄”這個名字。而且,一般人喊“正雄”這兩個字時,都是把“雄”字拖得很長,可這位阿姨卻把“正”字也拖得很長,拖長音喊“雄”字的時候,開頭和結尾聲調都很高,因此小豆豆聽起來彷彿有一種淒涼感。

    這個大雜院在一個不太高的近似斷崖的土崗上,正對着小豆豆每天都要坐的大井町線的電車路。

    小豆豆早就認識正雄小朋友。他比小豆豆稍大一點,可能是二年級學生,但不知道他在哪個學校上學,只是看到他頭髮亂蓬蓬的,經常牽着一條狗在街上走。

    有一次,小豆豆放學回家從這個小斷崖下路過。這時正雄小朋友剛好叉開雙腿站在上面。他兩手叉腰,顯出不可一世的樣子,突然對小豆豆大喊了一聲:

    “朝鮮人!”這尖叫聲充滿了憎惡的情緒,小豆豆害怕了。她感到十分吃驚,自己既沒有跟這個小男孩講過話,也沒有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情。可這小男孩為什麼站在高處對自己講這種充滿仇恨的話呢?

    小豆豆一到家就把這件事告訴了媽媽:

    “正雄小朋友喊我是朝鮮人!”

    媽媽聽完小豆豆的報告,立即用手把小豆豆的嘴掩住了。轉瞬之間,媽媽的眼裏便噙滿了淚水。小豆豆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講的是一句什麼非常壞的話。這時,媽媽連眼淚也沒有去擦,鼻尖發酸地對她説道:

    “怪可憐的,……一定是別人總叫他‘朝鮮人!朝鮮人!’他就把‘朝鮮人’當成一句罵人話了。正雄小朋友還不懂這是什麼意思,他太小啦!人們罵人的時候,都是常講‘混蛋’這個詞,對吧?正雄小朋友大概也想學別人那個樣子罵罵人,所以他就照別人平常説自己那樣,用‘朝鮮人’這個詞罵了你一下。人們平時對他講這種話太不應該啦……”

    媽媽擦了擦眼淚,接下來又以緩慢的語調對小豆豆説:

    “小豆豆是日本人,而正雄小朋友是一個叫朝鮮的那個國家的人。可是,你也好,正雄小朋友也好,都同樣還是孩子嘛!所以絕不要在這些事上區別什麼‘這個人是日本人’,‘那個人是朝鮮人’,懂嗎?小豆豆可要好好和正雄小朋友相處呀,啊?因為他是朝鮮人,就不分青紅皂白地挨人家罵,這有多麼可憐哪!”

    媽媽講的這些事情小豆豆一時還無法理解,但至少她知道了正雄小朋友挨別人罵是毫無道理的。這時她才想明白,那位母親大概正是由於擔心,才經常出來吆喚正雄小朋友的。所以當第二天早晨再次從崖下經過,聽到那位母親正尖着嗓門喊叫正雄時,小豆豆心裏想着:

    “正雄小朋友跑到哪兒去了呢?我雖然不是朝鮮人,但假如正雄小朋友還那樣罵我的話,我就對他説:‘咱們都是一樣的孩子!’咱們交個朋友吧!”

    儘管小豆豆懷有這樣友好的願望,但正雄小朋友母親的吆喚聲卻仍舊給人以一種異樣的感覺,那拖得長長的餘音裏交織着焦慮和不安。而這種聲音還時常被旁邊通過的電車聲所淹沒。不過,母親卻還在一個勁地喊着:

    “正——雄——!”這聲音那麼淒涼,彷彿含着辛酸的淚,人們只要聽到一次,就再也不會忘記。小豆豆近來有兩個心願,一是前些日子運動會上想穿的女式運動短褲,一是把頭髮編成辮子。小豆豆是在電車上看到大姐姐的辮子時產生這個念頭的:

    “我也要做一個有那樣頭髮的人!”

    因此,儘管小女孩們都留着劉海型的短髮,小豆豆卻從左右各分出去一小縷,用綢帶紮上,長長地垂在兩邊。這也是媽媽的興趣,同時也因為小豆豆過去曾要求過扎小辮。而今天小豆豆終於請媽媽給正式紮上了三股頭髮編的辮子。用皮筋扎住小辮梢,又繫了根綢帶,看起來真想個高年級的學生。小豆豆高興極了,用鏡子照了照是否漂亮,心裏想到:“和大姐姐們相比,我這頭髮實在是又短又少,簡直就象個小豬尾巴。”但她還是跑到小狗洛克跟前,很珍貴似的捏着小辮讓它看。洛克只把眼睛眨巴了幾下。小豆豆説:

    “如果你的毛也能扎小辮就好了。”

    然後小豆豆便乘上了電車。在電車裏還一直留心:“可不能讓辮子散了!”所以她的頭一動也不敢動。她甚至還期待着,説不定乘客裏會有人這樣稱讚一句:

    “瞧,這小辮多漂亮!”

    然而卻根本沒人誇獎自己的辮子。到學校以後就不同了,美代、朔子、青木惠子等同學一齊叫了起來:

    “哎呀,紮上小辮啦!”

    小豆豆聽了,心裏非常得意。還讓大家輕輕地摸了摸頭上那三股頭髮編成的辮子。不過,男孩子裏卻好象根本沒人表示吃驚。

    可是,吃完中午飯時就有人發現了。同班的大榮同學突然高聲喊了起來:

    “快看哪!小豆豆同學頭髮和平時不一樣啦!”

    小豆豆高興極了,心想:“男孩子們也終於發現啦!”便十分得意地説:

    “是啊,紮上了小辮!”

    就在這時,大榮同學來到小豆豆耳邊,冷不防伸出雙手揪住了小豆豆的辮子,然後又象唱歌似的説:“啊!今天太累了,正好抓着它休息一下。這可比電車上的皮拉手舒服多啦!”

    而小豆豆受的罪還不止於此。因為大榮同學在全班個子最高,身體最胖,看上去兩個瘦小的小豆豆也頂不上他一個。就是這個大榮同學,説完“舒服多啦”那幾個字以後,便用力往後一拉,小豆豆踉踉蹌蹌地跌了個屁股蹲。大榮同學仍然抓着小豆豆的小辮想讓她站起來,就半開玩笑地説了聲:“預備——開始!”説完就象運動會上拔河似的,使勁拉辮子。小豆豆方才被説成“皮拉手”就已經傷了自尊心,接着又摔了個屁股蹲,這會兒被大榮再一拉,立刻“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在小豆豆看來,扎辮子是“成了大姑娘”的標誌。她甚至還想過,同學們看到自己紮了辮子,肯定會佩服地説:

    “真不簡單哪!”

    然而,結果卻事與願違。小豆豆“哇哇”地哭着跑到校長室去了。

    小豆豆邊哭邊敲門,校長馬上把們打開,並象往常一樣把腰彎得和小豆豆的眼睛一般高,問道:

    “怎麼了?”

    小豆豆首先用手摸了摸辮子是否還和原來一樣,然後才説:

    “大榮同學使勁拉我這辮子,嘴裏還喊着‘預備——開始!’”

    校長看了看小豆豆,她那又細又短的小辮子與掛滿淚珠的臉形成鮮明對照,顯得很有精神,好象在跳舞似的。校長坐到椅子上,並讓小豆豆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然後跟平時一樣,毫不介意自己缺牙漏風,笑眯眯地説道:

    “不要哭嘛,你的頭髮真漂亮呀!”

    小豆豆抬起滿是淚水的臉,有點不好意思地問道:

    “老師,您喜歡這辮子嗎?”

    “蠻好嘛!”

    聽到校長這句話,小豆豆的眼淚止住了。小豆豆從椅子上下來説:

    “大榮同學再喊‘拉’,我也不哭了。”

    校長點了點頭笑了,小豆豆也笑了,那笑臉和小辮子剛好相稱。

    小豆豆向校長鞠了個躬,然後便跑到操場上和大家一起玩起來了。

    正當小豆豆玩得幾乎把剛才哭的事忘得一乾二淨時,大榮同學撓着頭站到了小豆豆麪前,以略微遲頓的語調大聲説:

    “對不起!剛才拉了你的辮子,校長把我狠狠地批評了一頓。他説對女孩子要親切,還説對女孩子要尊重,要和藹。可不準再這樣啦!”

    小豆豆覺得有點意外,“對女孩子要親切”這句話還是第一次聽到。因為受寵的總是男孩子。就是在小豆豆所熟悉的那些多子女的家庭裏,平時吃飯也好,吃點心也好,總是男孩子優先;家裏的女孩子要是説點什麼,母親就要説:

    “女孩子家,還是少開口吧!”

    儘管如此,校長卻對大榮同學説“對女孩子要尊重”。小豆豆感到實在不好理解。緊接着心裏又高興起來了,有誰不高興自己受到別人尊重呢!

    對大榮同學來説,今天這件事也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對女孩子要尊重,要和藹!”這句話已經永遠印在他的腦海裏。為什麼這樣説呢?因為大榮同學在巴學園期間,過去和後來都沒有被校長批評過,只有這次是唯一的一次。寒假到了。和暑假不同,寒假裏學校沒有集體活動,同學們都將和家裏人一起度過寒假。右田同學早就向大家宣佈:

    “我要到九州的爺爺家去過新年!”

    喜歡化學試驗的泰明同學興奮地説:

    “我要和哥哥到一個物理研究所去參觀。”

    大家也都談了各自的打算,分手時互相告別道:

    “再見!開學再見!”

    小豆豆這次是和爸爸媽媽去滑雪。爸爸的朋友,和他在同一個交響樂團的第一大提琴手兼指揮齋藤秀雄叔叔,在志賀高原有一套非常高級的住宅。每年冬天都要去那裏打擾他,因此小豆豆從幼兒園起就開始學滑雪了。

    從車站乘馬拉爬犁一到志賀高原。眼前便是一片皚皚白雪的世界,根本沒有登山吊車之類的工具,滑雪的地方常常有樹墩子露在外面。據媽媽説:志賀高原上再沒有象齋藤叔叔那樣的住宅了,能住人的地方只有一家日本式旅館和一幢西方格調的飯店。然而有趣的是,外國人卻非常非常多。

    與前些年相比,今年的小豆豆有了新的變化,一是她已成了小學一年級的學生,二是從爸爸那裏學會了一句英語。這句英語就是:

    “謝謝(thankyou)!”平時,只要小豆豆穿上滑雪板一站在那裏,很多外國人從她身邊經過時都要説上一句什麼。他們講的很可能是“真可愛”一類的詞句,可惜小豆豆聽不懂。所以到去年為止,小豆豆總是一聲不吭地站在那裏,但是今年就不同了,凡是這種時候,小豆豆就微微點點頭,每次都學着用英語説上一句:

    “謝謝!”一聽到小豆豆的這句英語,那些滿臉掛笑的外國人眼睛眯得更細了,一個個嘴裏不知又説了些什麼。其中有的婦女還過來和小豆豆親親臉蛋,有的叔叔則把小豆豆緊緊地抱在懷裏。小豆豆這時常想,只用英語講了一句“謝謝”,就能和大家這麼親近,真是太有趣了。有一天,這些外國人裏有一位很親切的年輕男子來到小豆豆身邊,打着手勢問她:

    “你願意坐到我的滑雪板前面嗎?”

    徵得了爸爸的同意,小豆豆才用英語向那位年輕的外國人説了聲:

    “謝謝!”於是,那位外國人讓小豆豆蹲在自己穿的滑雪板上,把那兩隻滑雪板並在一起,順着志賀高原一個坡度最緩的長長的斜坡風馳電掣地滑了下去。小豆豆只覺得空氣在耳邊發出“呼呼”的聲響。她用兩手抱住膝蓋,隨時留心身體不至於向前撲倒。雖然有點害怕,但卻覺得非常好玩。滑完以後,旁觀的人都鼓起掌來。小豆豆從滑雪板前端站起身來。立即向大家微微點了點頭,並用英語説了聲:

    “謝謝!”

    大家的掌聲更響了。

    後來小豆豆才知道,這位年輕的外國人名叫舒奈依達,是世界著名的滑雪能手,身邊經常帶着很稀有的鷹嘴形銀柄滑雪杖。當滑雪歸來,人們為小豆豆鼓過掌以後,這個年輕男子彎下腰拉着小豆豆的手,象對待非常尊敬的客人似的看了她一會兒,然後用英語説了聲:

    “謝謝!”

    聽到這句話,小豆豆才覺得自己從心裏喜歡起這位年輕的外國人來了。

    這個年輕的外國男子彷彿不是把小豆豆當成孩子,而是把她成年女子來看待了。而且這位男子彎腰時的姿態,好象使小豆豆從心底裏感受到了他的親切之情。與此同時,展現在他身後的是一片潔白的世界,而那潔白的世界一直延伸到很遠、很遠。

    寒假結束,學生們又回到學校來上學了。他們發現,放假期間學校又添了一樣了不起的東西,因而高聲叫了起來。

    那就是在大家作教室用的這排電車的另一側,……也就是隔着禮堂的對面的那個花壇旁邊,又來了一輛電車,並在寒假期間把它改成了圖書室,而且一切都佈置好了。看來這是受到大家尊敬的勤雜工阿良叔叔付出辛勤勞動所取得的成果。電車裏搭了很多架子,上面擺着一排排各種故事書和五顏六色的畫書。為了便於閲讀,裏面還整整齊齊地擺上了桌子和椅子。

    校長對同學們説:

    “這就是你們的圖書室。這裏的書,大家可以隨便讀。什麼‘哪年級的學生可以讀哪些書’啊,根本不必考慮這個問題,只要你們高興,什麼時候到圖書室來都沒關係。也可以把想借的書帶回家去看。不過有個條件,看完了可要送回來喲!如果家裏有什麼想給大夥看的書,同學們把它帶到圖書室來,老師也非常歡迎。總而言之,希望大家讀的書越多越好。”

    同學們七嘴八舌地對校長説:

    “今天第一節課就在圖書室上吧!”

    “大家想去嗎?”

    校長看着同學們興奮的樣子,高興地笑了,停了一會兒才説:

    “好,就這麼辦吧!”

    於是,巴學園全校五十多名學生都進了一輛電車。大家吵吵嚷嚷地選好了自己要看的書,然後準備坐到椅子上,可是隻有一半人有座位,剩餘的人就只好站着看了。這情景確實就象在擠滿人的電車裏站着看書似的,只從這點來看也夠有意思的了。然而,同學們卻高興得不得了。

    小豆豆還沒識那麼多的字,所以便挑了一本有“有趣插圖”的書來看。大家手裏拿着書一頁頁地看起來,這時圖書室裏才稍微安靜下來了。但這僅僅是一會兒的工夫,緊接着滿屋子又熱鬧起來了,有高聲朗讀的,有的向其他人問不認識的字的,還有嚷着要彼此交換書的,也還有放聲大笑的。其中還有的孩子因為在看《邊唱邊畫》這本書,於是便放開嗓門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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