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雷斯達伯特不敢相信地尖叫了起來迎接瑞斯上校。
“我親愛的。自從那一次你很神秘地從阿拉哈巴德失蹤之後,我就沒再見過你。現在你是為什麼出現在這裏的?不是來看我,我很清楚。你從來不作社交性的拜訪。有事快説吧,你不用跟我來那套外交辭令。”
“那一套對你來説實在是浪費時間,瑪麗。我一向就欣賞你那X光一樣的頭腦。”
“少灌我迷湯了。”
瑞斯笑了笑。
“那個讓我進來的女僕是不是貝蒂-阿克達爾?”
“一點也不錯!可別告訴我説那個女孩是聞名的歐陸女間諜,因為我絕不會相信。”
“不,不,不是那個。”
“那麼也可別告訴我説,她是我們反間諜組織的一員,因為我也絕對不相信。”
“你説的不錯。她只是一個女僕而已。”
“那麼打從什麼時候開始你對單純的女僕產生興趣了——我並不是説貝蒂單純,倒比較像是詭計多端。”
“我想,”瑞斯上校説,“她或許是能告訴我一些事。”
“要是你好好問她的話,我想你是找對人了。她很有偷聽人家講話的技巧。我呢?我做什麼?”
“你好心一點請我喝一杯,叫貝蒂送來。”
“那麼貝蒂送來以後呢?”
“你就好心一點走開。”
“到房門後去偷聽?”
“要是你喜歡的活。”
“然後我就可以飽聽最近歐陸危機的內幕消息而自鳴得意?”
“恐怕你會失望。這跟政治形勢完全無關。”
“真是叫人失望!好吧,我照辦就是!”
年近五十,袍皮膚、褐頭髮、褐眼睛的雷斯達伯特太太拉響叫人鈴,叫她那漂亮的女僕端杯威士忌加蘇打給瑞斯上校。
貝蒂-阿克達爾端着酒回來時,雷斯達伯待太太正站在起居室的門口。
“瑞斯上校有些問題要問你。”她説完即走了出去。
貝蒂魯莽的雙眼帶着幾分警惕地看着那高大灰髮的軍人。他從托盤上端起杯子,笑了笑。
“看過今天的報紙?”他問。
“看過,先生。”貝蒂小心翼翼地看他。
“有沒有看到喬治-巴頓先生昨天晚上在盧森堡餐廳死亡的消息?”
“哦,有的,先生。”貝蒂的眼睛閃爍着幸災樂禍的神色。“不是很可怕嗎?”
“你在他家做過,不是嗎?”
“是的,先生。我去年冬天離開的,巴頓太太死後不久。”
“她也是死在盧森堡餐廳。”
貝蒂點點頭。“有點奇怪,不是嗎,先生?”
瑞斯並不覺得奇怪。但是他知道話閘即將打開。他嚴肅地説:
“我知道你很有頭腦。你很會猜測。”
“他也是被‘做掉’的嗎?報紙上説得不太清楚。”
“為什麼你説‘也’?巴頓太太經驗屍法庭證明是自殺死的。”
她很快地瞄了他一眼。她想,雖然他這麼老了,看起來還是那麼好看。那種安靜的類型。一個更正的紳士。那種年輕的時候會送給你一個金幣作小費的紳士。真可笑,我甚至還不知道金幣是個什麼樣子!他到底想探究什麼?
她猶豫地説:“是的,先生。”
“但是也許你從不認為是自殺?”
“呃,是的,先生。我不——不這麼認為。”
“那可真有趣--真的很有趣。為什麼你不認為?”
她猶豫着,手指開始不停拉扯圍裙。
“請告訴我。這可能很重要。”
他説得這麼好聽,這麼莊重,讓人覺得自己是個重要人物而想幫助他。
“她是被殺的,不是嗎?”
“似乎有可能。但是你怎麼會這樣想?”
“呃,”貝蒂猶豫着,“有一天聽到一些話。”
“什麼話?”
他的聲音平靜而帶着鼓勵她繼續説下去的意味。
“門沒有關。我的意思是説我從來不會去貼在門邊偷聽。我不喜歡那種缺德的事。”貝蒂一副正人君人的樣子。“但是我正好端着銀器經過客廳到餐廳去,而他們講話聲音很大。她——我是指巴頓太太——正在説什麼安東尼-布朗恩不是他的真名。然後他就變得卑鄙了起來,我是説布朗恩先生。我想不到他會那樣——他平常那麼英俊,談吐那麼怡人。説什麼要拿刀子劃她的臉蛋——唷!嚇死人了。然後他説要是她不照他所説的做,他就要幹掉她。就是這樣!我沒有再聽下去,因為瑪爾小姐正下樓來。當然我那時並沒有多去想它。但是在她自殺的消息搞得滿城風雨而他也參加那個宴會之後--呃,我真的嚇得毛骨悚然!”
“但是你什麼都沒説?”
她搖搖頭。
“我不想跟警方扯在一起,再説我並不知道什麼——並不真的知道。而且如果我説了什麼,也許我也早被幹掉了,或是如同他們所説的‘到天堂去兜兜風’。”
“我明白了。”瑞斯停頓了一下,然後以他最温和的聲音説:“所以你就寫了一封匿名信給喬治-巴頓先生對不對?”
她睜大眼睛瞪着他。他看不出她有什麼心虛的表情——純粹是震驚。
“我?寫給巴頓先生?從來沒有。”
“不要怕談起,這麼是個很好的主意。自己不受到牽連卻警告了他。你真是非常聰明。”
“可是我並沒有寫,先生。我想都沒想過。你是説寫信給巴頓先生,告訴他説他太太是被殺的?為什麼,我從來就沒有過這個念頭!”
她那麼堅定地否認,瑞斯不由得信心產生了動搖。然而一切都這麼吻合--要是信是她寫的,那色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但是她矢口否認,既不心虛又不急劇,清醒而恰到好處。他發現自己不得不相信她。
他轉移陣地。
“這件事,你告訴過誰?”
她搖搖頭。
“我沒告訴過任何人,老實跟你説,先生,我嚇壞了。我想我最好守口如瓶。我試着忘掉。我只提一次——那就是在我跟德瑞克太太頂嘴的時候——她真是擔心得要死,馬上要我走,到鄉下去隱姓埋名!後來她開始教訓我,説我打破東西,我諷刺地説不管怎麼樣,我會找一個沒有人被‘做掉’的地方呆。我説這句話的時候心裏很害怕,但是她並沒有注意到。也許我應該那個時候全部説出來,但是我不太確定。我的意思是,我看到那一幕可能只是在開玩笑。人是什麼話都説得出來的,而布朗恩先生一向人很好,也很會開玩笑,因此我無法確定,先生。你説我能嗎?”
瑞斯同意,她是不能確定。然後他説:
“巴頓太太説布朗恩不是他的真名,那麼她有沒有提到他的真名是什麼?”
“有,她提過。因為他説,‘忘掉東尼’——讓我想想,東尼什麼……他的姓令我想起了做櫻桃果醬之類的。”
“東尼-契雷頓?契拉伯?”
她搖搖頭。
“比那好聽。開頭第一個字母是M,聽起來像外國姓。”
“不要急。也許你會想起來的,如果想起來了。讓我知道一下。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地址。如果你想起那個名字,寫信告訴我。”
他送給她一張名片和一張鈔票。
“我會的,先生,謝謝你,先生。”
真是個紳士,她邊想邊跑下樓去。一鎊的鈔票,不是十先令。要是金幣,那就更好……
瑪麗-雷斯達伯特回到起居室。
“怎麼樣,成功了?”
“是的,但是還有一個阻礙有待清除。你能用你的巧智幫助我嗎?你能不能想出個令你想起櫻桃果醬的名字來?”
“真是怪人怪題。”
“想一想,瑪麗。我不是一個常在家裏的人,想不出來。集中你的思考力在做果醬上,特別是櫻桃果醬。”
“人們並不常做櫻桃果醬。”
“為什麼?”
“呃,那太甜了--除非你用烹飪用的櫻桃,黑櫻桃(譯者注:音“墨雷諾”)。
瑞斯歡呼起來。
“就是這個,我敢打賭就是這個。再見瑪麗,無限感激。你介不介意我拉下鈴好讓那女孩帶我出去?”
當他匆匆走出起居室時,雷斯達伯特太太在他後面大吼:
“最最忘思負義傢伙!你不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嗎?”
他也吼道:
“我以後會回來把整個故事告訴你。”
“去你的大頭鬼。”雷斯達伯特太太低聲説。
貝蒂在樓下拿着瑞斯的帽子和手杖等着。他向她道謝,走了出去。到了台階,他停了下來。
“對了,”他説,“那個名字是不是莫瑞裏?”
貝蒂的臉色大亮。
“對極了,先生。就是這個。東尼-莫瑞裏,他告訴她忘掉的名字就是這個。而且他還説他入過獄。”
瑞斯笑着走下台階。
他在附近的一個電話亭裏打電話給坎普。
他們的交談很簡短,但彼此都很滿意。坎普説:“我會立刻發出電報。我們應該會得到迴音。我必須説,如果你對的話,那麼就可以松一大口氣了。”
“我想是對的。前後順序都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