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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節

    鍾鋭再接再厲找手紙,此時此刻這已成了他的信念——他就不信他找不着!

    衞生間,譚馬提好褲子,準備洗手,發現洗手池裏堆滿小孩兒的滋水槍、小水桶等玩具,他返身彎腰去浴缸處洗,不料一打開水龍頭,水從頭上方的蓮蓬頭裏直落而下,把他澆了個透濕。

    鍾鋭徒勞無功,站在房中間大喘氣,譚馬出現在門口。

    “我走了。”

    “你身上……怎麼了?”

    “正如你所看到的——濕了。”

    “把濕衣服換了吧,穿我的。”

    譚馬斜着眼:“你知道你的衣服在哪嗎?”

    “……”

    電梯裏,形容狼狽、肚皮空空的譚馬兩眼看天,絕不理會電梯員急於詢問的焦渴目光。

    天徹底黑下來了,喧譁溽熱的城市進入了夜的寧靜和清涼。

    鍾鋭躺在客廳的長沙發上鼾聲如雷。譚馬走後他全然再無做飯的興趣,拿一包兒子的“旺旺燒米餅”坐長沙發上吃,還吃着呢,就睡過去了。三天三夜沒有睡了。

    清晨的一縷陽光穿過沒拉窗簾的窗子,印在鍾鋭臉上,並肆意擴大着它的面積。那温度和亮度使鍾鋭睜開了眼,意識卻仍在睡眠中滯留,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不明白自己在什麼地方,就這樣愣了一會兒,大腦功能驀然恢復,他“騰”地從沙發上跳起,大步向卧室走去。

    卧室,他和曉雪的那張雙人大牀整齊如昨。他轉身來到兒子的小屋,牀上同樣空空。鍾鋭呆住:天!

    鈴——

    鍾鋭心裏一陣輕鬆,衝進客廳抓起電話。

    “曉雪!……”

    不是曉雪。是一個男聲。

    鍾鋭樓下門前停着的一輛黑色韓國“大宇”車裏,坐着方達電腦公司總經理方向平,他正用手機跟鍾鋭通話。方向平看上去精明強幹,與鍾鋭同歲。

    “是我,向平。……我就在你的樓下。來接你。公司今天搬家。”

    鍾鋭一驚。那散放在電腦枱上還沒收拾的軟盤,堆積在櫃子裏、抽屜裏的各種資料一起湧到了眼前,那都是些萬萬丟不得、萬萬亂不得的東西,丟了哪一樣都有可能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失……全身忽地湧出一層細汗,鍾鋭對着電話控制不住地大叫起來。

    “搬家?!今天!這麼大事你……算了算了,我馬上下去!”

    電梯門開,鍾鋭一步跨進。電梯員熱情地:“上班去?”

    “嗯。”這聲“嗯”其實停留在鍾鋭的心裏,根本沒出嗓子眼兒。

    電梯員頭一甩,臉一板,以示對鍾鋭態度的不滿。鍾鋭全然不覺,兩眼緊緊盯着上方的數碼,此刻他真希望有所謂“土遁法”,讓他能夠即刻現身機房。

    正是上班高峯,車根本跑不起來。鍾鋭坐在副座上,雙眉緊皺。

    “不是説好下月搬家的嗎?”

    “我查了皇曆,今天正是搬家的日子,以後的三個月內,都沒這好日子了。”方向平耐心解釋。

    “機房裏那麼多的文件、資料……”

    “所以我一大早趕着開車來接你!放心吧,鍾鋭,一切有我,你只管你的項目開發。一旦投入市場,公司馬上就有資金進行下一步的大動作,當然,首先是要給你配車,配手機,還有,把你住的房子給你買下來……”

    鍾鋭擺擺手。

    “不能再搞,一上市就會面臨淘汰,我和譚馬正在做的版本……”

    方向平一下子急了。

    “那得什麼時候才能出來!四環北邊我已看中了一塊地,急需用錢!”

    “你還是要買地?!”

    “一定要買地!”

    鍾鋭扭臉看方向平,一年前對方找他聯手創建公司時所説的話言猶在耳:

    ——做出自己的軟件,建成中國的“微軟”!

    鍾鋭佩服比爾·蓋茨,佩服他的才華、眼光和成就。

    方向平一眼就看出了鍾鋭的思想,他緩和了口氣。

    “軟件開發永無止境。他做出了,,你還可以做,,,可這地皮,開發一塊少一塊。”

    鍾鋭不説話。方向平便也閉了嘴。所有道理鍾鋭都懂,但他不同意,他們從一開始就有分歧。以往的成功合作完全是由於方向平的隱忍和韜略。現在到了該讓鍾鋭清醒的時候了,不再費口舌,而是用行動!一想到這些方向平就手心冒汗,熱血沸騰。他猛地加大油門,車“呼”地與前面一個騎自行車的人擦身而過。那人是個年輕男子,其時正扭着脖子欣賞路邊一位肩背雙肩包的姑娘,姑娘有一張光潔得近乎透明的臉。緊急情況下,男子漢不失理智,雙腳支車向路邊方向歪,不幸腳下埋伏着一塊小圓石子兒,一滑,整個人狗一般摔趴在地,待爬起來抬頭看,肇事汽車早已無蹤無影,氣得他衝着空氣怒罵:“我×你媽!”

    過往行人忍不住笑了。

    姑娘也笑,兩嘴角彎彎着向裏深陷。

    方達電腦公司新址在一座寫字樓內的六層。

    機房裏亂得無法形容,一個紙箱子挨着又一個紙箱子,紙箱子上還是紙箱子。遍地是糾纏不清的電線,稍不當心就得給絆一個趔趄。窗户赤裸,七月陽光最充分地向房內傾注着它的熱情……到處是匆忙搬家時的無序和混亂。鍾鋭打開一個個紙箱子查看,裏面裝的是他們的文件、資料、軟盤、機器,他們的全部心血。房內温度已達三十多度,心情緊張的鐘鋭全無感覺。他一個一個箱子的檢查,登記,把檢查過的箱子做上記號,放到一邊。都檢查完了,好像還缺什麼,對了,ARPHA的流程圖及其做好後拷貝出來的軟盤,昨天他們走時隨手放到了電腦枱上,哪去了?身上驀地又出一層新汗。他起身向外走,與抱着個紙箱子進來的譚馬撞上。鍾鋭二話不説拿過紙箱子打開,裏面是水杯飯碗和一堆方便麪,他把紙箱子“咣”地放下,扒拉開譚馬大步出屋,下樓。

    樓門口停着搬家公司的卡車,工人們吆吆喝喝地抬櫃子扛桌子向樓裏走。那位身背雙肩包、面孔光潔的姑娘路過這裏,饒有興趣地看。

    鍾鋭從樓裏衝出,直奔卡車。姑娘攔住了他。

    “哎,這幹嗎呢?”

    “你看像幹嗎?”鍾鋭煩躁地甩下一句,抓住卡車車幫蹬上卡車。

    姑娘毫不在意,自己對自己笑笑,不請自進地往寫字樓裏走,並準確地沿着搬家的嘈亂來到了方達電腦公司所在的六樓。她挨屋走,挨屋看,在任何旁觀者看來,她的行為都像一個好奇心過重、不懂事的孩子。

    鍾鋭最終在財務室屋裏,在會計老喬的老婆讓老喬帶到公司來推銷的那包襪子下面,找到了他要找的紙箱子。

    回到機房,鍾鋭和譚馬打開紙箱子檢查。

    “都在。加上我機器裏的那部分就齊了。”

    “那部分沒備份?”

    “沒想到會這時候搬家……”

    “這跟搬家沒關係!要隨時備份!……還愣着,你那台機器呢?”

    誰也沒發現那個姑娘何時來到了他們的機房門口,忽閃着一雙眼睛看鐘鋭看譚馬,再不,就看他們滿屋的這那,看得津津有味。鍾鋭一抬頭看到了她。

    “有什麼好看的,當這是動物園嗎?”過去,不客氣地關了門。

    “這姑娘挺颯啊。”譚馬面對姑娘消失的方向神往。

    “你那台機器!”鍾鋭怒氣衝衝。

    姑娘被趕開,仍然興致不減,順着樓道繼續走,迎面過來一個五十多歲的小老頭兒。小老頭兒乾乾巴巴,精心設計梳理過的頭髮,仍無法將全部頭皮遮蔽。他姓喬,老喬。姑娘衝他走過去。

    “請問,經理在哪個房間?”

    “方總還是鍾總?”

    “你們這需不需要人?”

    “跟我走。”

    掛有“總經理室”牌子的房間已相對就序,嶄新的大班台在陽光下發出豪華的光,屋裏温度宜人,空調機在窗子左上方發出輕微的嗡嗡聲。方向平用手指輕輕撫着大班枱面,彷彿牧人撫摸心愛的坐騎,心中自有許多感慨。一年前他與鍾鋭聯手,貸款十五萬幹到今天的固定資產三百五十萬,從暗無天日的地下室搬到現在的正規寫字樓……他的眼睛微微潮濕。

    敲門聲。方向平迅速恢復了一慣的平靜。

    “請進。”

    老喬帶姑娘進來。

    “方總,她是……”卡住,轉對姑娘,“你是……”

    姑娘越過老喬到方向平面前。

    “我叫王純。方總,您需要人嗎?”

    方向平朝那張光潔的面孔細細看了一眼,示意她先到牆邊的沙發上坐會兒,轉而對老喬交代任務。公司成立一年了,乘喬遷之際,得給對他們寄予厚愛的客户送點小禮品聊表謝意。老喬能力差,但極認真,正適合做這種瑣碎之事。知人善任是方向平的優點之一。

    “買什麼呢?”老喬問。

    “你看着辦,每份價格掌握在一百元左右,大約五十份。”

    老喬沉思一會兒後,下定了決心。

    “方總,我有個建議,送禮品一定要糾正以往的俗套,樣子貨,華而不實,花了錢別人還不領情。首先得有實用價值。”方向平點頭。老喬欣然道,“成,這事交給我了!”

    老喬一走,王純便站起,走過去,把早已拿在手上的簡歷遞給方向平。方向平接過,並不看,尖鋭的目光直視王純。

    “怎麼知道我們會要人?”

    “你們在搬家,説明你們的事業在壯大,這時候正需要招兵買馬。”

    “也許相反,”方向平搖了搖頭,“我們正走下坡,我們是租不起原來的住處被迫搬家的。”

    “那人們臉上的神情就不會是這樣。”

    “哪樣?”

    “愉快,興奮,”看着方向平的臉,“——躊躇滿志。”

    方向平呵呵地笑了。

    “説得好。”拿起王純的簡歷看,抬頭,“政治系的?”

    “是。”王純毫不退縮,“認為學政治的沒用是嗎?”

    “不。”方向平一字一字道,“我就是政治系畢業。”

    王純一陣高興,但方向平沒再接着説,低下頭去看簡歷。

    方向平邊看簡歷,腦子邊轉。這姑娘有點小聰明,尤其讓他動心的是,長得好。作為男人,即使沒私心,也喜歡賞心悦目、惜香憐玉,但這些因素絕不會左右他的決定。國有企業為什麼困難重重舉步維艱?重要原因之一是,無用之人太多,身上的包袱太重。他的公司只要人才。有用的、各種各樣的人才。

    王純緊張地看低頭不響的方總,心中的不祥預感漸漸強烈。簡歷上寥寥數欄,這麼長時間,一個字一個字數,也數幾遍了。他不想要我,他在琢磨如何婉辭,王純決定主動告退。就在她要開口的時候,老喬揹着個大包進來。

    大包被放在了方向平的大班台上,拉褳拉開,呈現出裏面大小各異五彩繽紛的襪子。

    襪子是早晨出門時老婆許玲芳交給老喬的。近半年了,每到發工資的日子,玲芳便會從廠裏揹回這樣一大包襪子。廠子不景氣,只能以產品抵工資。剛開始許玲芳常有嘖聲,後來看到越來越多幹脆下崗回了家的工人,便變得越來越心平氣和,每月領回襪子,就積極努力地賣,並且把老喬也動員了起來,時時讓他帶些去公司裏。今天公司搬家,搬家事多,老喬不想賣襪子,但是拗不過老婆。天賜良機,方總讓他買禮物,現在他要做的是説服方總接受自己的創意。

    老喬把襪子從包裏拿出。

    “……每人八雙,男襪兩雙女襪兩雙童襪四雙——孩子穿襪子費——襪子家家都需要吧?而且是永遠需要。但人們永遠也不會想到送襪子,因為,他們永遠也打不破關於禮品這個概念的固有看法。八雙,取其諧音,發。每雙十元,八雙八十元,也符合您一百元以內的限定。”老喬侃侃而談。

    王純緊咬下唇,免得自己一下子笑了出來。

    “老喬,把襪子揹走。”方向平聲音尚平和。

    “什麼?”老喬一時沒能明白。

    方向平再沒法保持平和。“把你的襪子揹走!而且,永遠不許你再到公司來推銷你老婆的襪子!”

    好不容易等老喬和他的襪子從門外消失,王純再也忍不住地笑了。方向平看她一眼,她立刻止住笑,嚴肅。

    “好吧。”方向平毫無笑容,“面試的第一道題是,給客户送什麼樣的小禮品好?”

    “一百元以內?”方向平點頭。王純想了想,“真絲紗巾。七八十塊錢一條,不寒酸也不過分。”

    “如果對方是男的呢?”

    “説的就是男的。拿回家去獻給夫人、女兒,”笑笑,“或情人。是女的就喜歡真絲製品,女的高興了男的只能更高興,您是男的您體會體會。”

    “好……好!”

    鍾鋭推門進來。

    “向平,這公司裏還有沒有電話?”

    “很快就來人安裝。”

    鍾鋭壓住心中的煩躁。“手機,給我用用。”

    方向平把手機給鍾鋭,鍾鋭接過正要走,方向平叫住了他。

    “等等!……來來,給你們介紹一下。”

    王純向鍾鋭伸出手去:“王純。”

    方向平一字字補充:“——公司總經理助理。”

    王純、鍾鋭同時一愣。

    方向平不做任何解釋,轉對王純:“這位是公司副總經理,鍾鋭。”

    王純揚了揚眉毛:鍾鋭?名字有點兒熟,會不會重名?她試探着:“我記得‘中文天地’的作者……”

    當得知此鍾鋭就是彼鍾鋭時,王純毫不掩飾她的驚喜,重新從頭到腳打量鍾鋭,像影迷頭一次看到從銀幕上走下來的影星。

    這叫方向平心裏不是滋味。

    “你是學什麼的?”鍾鋭問王純。

    “政治。”

    鍾鋭感到意外,本不想立刻就説什麼,但沒忍住,轉對方向平。

    “向平,我們目前最需要的是編程人員。”

    “凡是優秀人才都可以為我們所需。”

    “可我們現在還不到擺譜的時候。”

    “我們永遠不會有擺譜的時候。我只是實事求是!”

    鍾鋭還要再説,一眼瞟到了在一邊緊張不安的王純,嚥下衝到嘴邊的話,轉身離去。

    方向平一聲不響目送他走。

    “方總,我覺着您是應當先跟鍾總商量一下。”王純心裏很不好受。

    “我是總經理,是法人代表,他必須適應這個現實。”

    “這是軟件公司,他又有絕對實力,怎麼會……”她止住。

    “怎麼會讓一個外行當總經理?”方向平代她説完,王純臉紅了。看着這張年輕面孔,方向平思忖片刻,決定推心置腹。既然留下她,就要使她成為自己人,剛才為她因鍾鋭而爭執,已然是一個良好開端。

    “坐,王純,坐。……喝不喝水?”

    鍾鋭在人來人往的過道里打**手機,初步的忙亂過後,妻子和兒子一夜未歸的事兒又跳進腦子裏。

    先撥了家裏的電話,沒有人,也許昨晚住在她媽媽家、早上從那直接送孩子上幼兒園後上班去了?他按了曉雪單位的電話。

    夏曉雪在園林局所屬一個資料室上班。資料室共兩人,另一個也是個女的,叫周豔,鍾鋭打來電話時她正在跟一個來借書的婦女聊天。周豔三十多歲,一頭濃密的好頭髮,長年編一根辮子,沉甸甸地垂在胸前,這樣好的頭髮在當今的年輕姑娘裏也屬罕見,現代婦女的頭髮已然被那些五花八門的二合一、三合一的“波”們摧殘了。當初周豔的前夫跟她見面,就是被這不尋常的頭髮一下子吸引住的。

    “……我覺着自己太可憐了,跟你説陸姐,現在我都不敢一人睡雙人牀。以前,夜裏都是他摟着我睡,只要他在我身邊,我就睡得特香特踏實。跟你説,他那方面特行……”周豔説。

    對方微笑。“那就趕快找一個人,代替他。”

    “好的誰要我呀,三十多了,還帶着個孩子。陸姐你説,男的都這麼狠心嗎?好好的一個家,人説不要就不要了。都是我把他慣的,男人不能慣。”

    “不能慣,得不斷給他們提要求,幹這幹那——還得不滿意。”

    周豔咯咯笑,電話鈴就在這時響了起來,她極不耐煩地拿起電話,告訴對方夏曉雪不在,對方趕着又問:“她是沒來上班還是臨時出去了?”

    “沒來。”

    “她去哪了?”

    “不知道。”放了電話。

    鍾鋭腦子“嗡”的一聲,汗水順着髮根向外淌,可怕的預感緊緊攫住了他的心,心因此停跳了一下,嗆得他連聲咳嗽,他大口喘着氣,濕冷的手指哆嗦着去按電話,指尖快到時又在空中止住,家裏沒有,單位沒有,再上哪兒找?他幾乎不抱希望地按了岳母家的電話,當然沒人。他呆立原地,不知再幹些什麼。……曉冰!找曉冰!她的呼機多少?鍾鋭右手緊緊掐住前額,強迫失靈了的腦子運轉。頭一個數是6,下面呢,幾?……

    曉冰正在一所豪華住宅向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子推銷香水,她為鬱然化妝品公司做業餘推銷員。

    “您的年齡適合這種清純型香型。您看這種,這是三宅一生的L’eaudrssey……”

    女子頻頻點頭。一直在她們身後冷眼旁觀的那個長得較年輕的中年男人聽到這時插道:“小姐,她不懂洋文,我也是,您還是得用中國話……”

    女子恨恨地白男人一眼。曉冰抱歉地笑笑。

    “對不起。L-eaudrssey的意思是‘一生的水’。”對女人,“您要嗎?可以優惠的。”

    “你賣一瓶能賺多少?”

    “賺不了多少。”

    “得了吧,不賺錢你能幹?”

    曉冰咬咬嘴唇。“從理論上講是這樣的,但我的確還沒賺着錢。”

    中年男人饒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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