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李蒔蔓都活在一種恐慌中。
她變得有些神經質,除了店裏、家裏,她哪兒也不敢去;就連照顧桐桐的保母莊太太家,她也不敢去。這幾天,她寸步不離地守着桐桐,生怕別人搶走他似的。
她戰戰兢兢的模樣,引得汪雅菲不解。
“小蔓,你最近是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我?我哪有什麼事?”明明有,卻放作鏡定。
汪雅菲卻一口咬定,“還説沒有!這幾天,你神經兮兮、疑神疑鬼,加上剛剛那一個,你已經洗破三個咖啡杯了。”她停了一下,又道:“別亂想,我不是心疼那幾個杯子,而是你的模樣實在很反常。”“你太敏感了,我哪有什麼事!”
“別騙我,一定有!快從實招來!”
李蒔蔓想再次否認,汪雅菲卻像想到什麼般,神情曖昧地傾向前。
“是不是那個呆頭鵝跟你求婚了?如果是,答應就是了,何必心神不寧?”
汪雅菲充滿曖昧意味的眼神讓李蒔蔓頓地鬆了口氣,她故意翻了翻白眼,“你的想象力未免太豐富了,我説我沒事就沒事,你別再疑神疑鬼了行不行?”
汪雅菲當然不會這麼輕易便善罷甘休,正想進一步追擊,李蒔蔓卻先將她的口堵住——
“不跟你説那麼多,勤益公司的咖啡我現在要送過去,桐桐就麻煩你了。”説完,也不管對方的眼閃着不同意,提着外送袋就走出吧枱。
“桐桐,要乖乖聽乾媽的話喔!”親親兒子的臉頰後,她推開玻璃門,與正要進去的錢建宇閃身而過。
“桐桐的媽,外送啊?”錢建宇嚼着口香糖,一派閒適。
她正要回話,汪雅菲的聲音卻從吧枱內傳了過來,“李蒔蔓,總有一天我會把你心中的秘密給挖出來的,你等着看好了!”
回了一個鬼臉,她朝錢建宇攤攤手,走出店外。
“發生了什麼事?我好像嗅到諜對諜的味道。”打趣地一笑後,看到一旁正玩着天線寶寶的桐桐,忍不住過去逗逗他,“桐桐,有沒有乖乖?來,乾爹抱一下!”他筆直來到吧枱前坐了下來,將桐桐放在吧枱上。
桐桐發現了他襯衫口袋上插着一隻玩具筆,直扯着他的口袋。他將筆蓋取了下來,桐桐興奮地丟開天線寶寶,開始發揮好奇寶寶的本色,對着筆蓋研究起來。
看着桐桐那張似曾相識的臉,錢建宇的眉頭皺了起來。
“喂!你覺不覺得桐桐長得……很像我們曾經見過的一個人?”
汪雅菲只放下他愛喝的摩卡,沒有搭腔。
錢建宇不放棄地再道:“阿菲,桐桐真的長得很像某個人,你覺不覺得?”
“覺得,”汪雅菲用力道。“桐桐是他媽生的,當然長得像他媽。”
“廢話。”他瞪了她一眼。“我的意思是,你不覺得桐桐……真得長得很像我們曾經見過的一個人?”
授着,對話變成自言自語:“到底像誰呢?”他敲着自己的頭,在回憶中搜尋。
每當對着桐桐,那似曾相識的模樣總讓他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到底像誰,這樣的懊惱是他最氣結的一點。
汪雅菲只瞪了他一眼,有種懶得理他的味道。當然,同樣的問題聽過不下數十遍,她已經煩了。
勤益公司距離綠地咖啡館不遠,只有兩三條街的距離。
路程不算遠,但她還是騎上腳蹬車代步,因為,熱咖啡雖用保温箱裝着,能早一步到達就能多保持咖啡的香味一分,這是她身為咖啡館一分子應盡到的義務。
今天,台北市的交通異常順暢,她只花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就把東西送到了勤益證券。
收了錢,重新回到馬路上,久違的陽光讓她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
她輕鬆地踩着腳蹬車,嘴裏不知不覺地哼起歌兒,卻不知,自己已經成了目標……
她一自勤益證券大樓出來,遠遠地,何序然便注意到了。
壓下蠢蠢欲動的情緒,他立即出聲阻止了呂叔將車子往地下停車場駛入的動作,轉而停到路旁,將她的一舉一動全收入眼中。
呂叔自從卸下管家的身份之後,理所當然地成了他私人的司機兼保鏢;事實上,以他的能力,做這樣的工作,是有些大材小用,何慶東幾次就想舉薦他在集團擔任要職,卻每每在他的堅持下作罷。
而今天,他之所以會來到勤益公司,理由很簡單,因為,勤益證券也是屬於何氏集團旗下子企業之一,他前來視察業務,順便了解公司內部營運的過程。
卻沒想到,會看到她……
從後視鏡中見何序然目不轉睛地瞪着前方女孩的身影,呂安不解地道:
“序然,你認識那個女孩嗎?”
“見過兩次面,不算認識。”雖是公式化的回答,但盯着對方的眼神卻更鋭利。
他專注的眼神讓呂安眼底浮現一絲疑惑,正想再問,何序然的催促聲卻傳了過來——
“呂叔,麻煩你跟着她!”
雖滿腹疑問,呂安卻立即放下手煞車,跟了上去。由於對方速度太慢,要不知不覺地跟着她,有點困難。
“呂叔,不要跟太近,免得被發現。”已經被她連逃了兩次,這一次,他不能打草驚蛇,説什麼他都要將心中的疑團弄清楚。
“我知道。”
還好,由於對方全無戒心,一路跟到綠地咖啡館前,女孩都沒有發現。
看着她將車子停好,進入店內,呂叔回過頭——
“序然,現在怎麼辦?要等嗎?”
“等。”簡單一個字,卻鏗鏘有力。
呂安也跟着把視線挪向窗外,透過玻璃帷幕,隱約見到女孩忙碌穿梭在店內的身影。
“看來,她在這兒工作。”他回過頭,瞄了何序然一眼,似乎想從他臉上瞧出一點端倪。
何序然的表情卻沒有透出任何異狀,只收回緊盯的視線,對着呂安道:
“呂叔,我們可以走了。”
“不繼續等嗎?”
何序然搖搖頭。
雖不解,呂安仍沒有多問,立即將車掉頭,轉回勤益大樓。
甩着猶濕潤的頭髮、穿着浴袍,剛從浴室出來的何序然,俊秀的臉龐多了一份狂野的味道。
拿開了披在肩上的浴巾,隨意地拋向牀上之後,他來到與卧室只有一門相連的書房中,並自公事包內取出一疊資料,坐到了一張搖椅上,翻閲着。
突然,他翻閲的動作停了下來,視線瞪着在一張清秀中帶有一點憂鬱的容顏上。想也不想,他抽出文件中有關這女孩的部分,其餘,丟到了桌上。
凝視着文件上貼的那張照片,他的心中又湧起滿腹的疑問。
明明是兩個不曾有過交集的陌生人,為什麼獨獨對她會有那麼熟悉的感覺?
手上的照片顯然是偷拍的,因為,女孩的目光並沒有面對鏡頭。雖如此,卻意外形成了一張佳作,女孩回眸一笑的容顏自然清新的就像一朵清晨初開的花朵,美得令人流連。
逼自己由照片上移開目光,落到底下的文字上——
李蒔蔓,女,二十九歲,未婚。
父:李之勇,台大教授。
母:倪舒憐;輔大教授。
家中排行第三,上有一兄一姐,下有一妹一弟,家中成員除了她,全擁有博士學位。
一九ㄨㄨ年畢業於ㄨ校家政科後,便搬出家中,自力更生。但其間,工作、生活均不順遂,曾因相信好友而被騙光了積蓄,交往三年的男友更琵琶別抱,愛上了她的好朋友。
種種打擊讓她一度有輕生念頭,卻因親情的擁抱而重新站起。
三年半前,因緣際會來到綠地咖啡綰,與老闆娘汪雅菲結成莫逆之交。
三年前,未婚懷孕,引起軒然大波。因其堅不吐露孩子父親是誰,更堅持生下孩子,一度引起家人不諒解,好友汪雅菲交用盡一切方法,想找出孩子父親,卻因其交往實在太過單純,而始終功虧一簣。
兩年前,產下一子,名李侑桐,孩子父親仍是個謎。
看到這兒,何序然的目光忍不住又被文件上另一張照片吸引。
照片上的主角,無異就是那天在百貨公司見到的小寶寶。雖然,拍到的只是側面,但那神韻與神情,仍帶給他相當大的震撼。
取下照片,他蹙眉思索了好一會兒。突然,他起身來到書櫃前,取出一本相本,翻了鋼後,抽出一張已有些泛黃的照片,與手中的照片比對着。
兩相比照之下,他不禁呻吟了一聲,因為,兩張照片上的模樣簡直如出一轍,若不是他早知照片上的主人分屬兩個不相干的人,他一定不會懷疑這兩張照片上的主角是同一個人。
震撼之後,浮上心頭的是更深的不解與懷疑。為什麼?一個與自己不相干的女人所生的孩子,為什麼會和自己那麼相像?難道單純只是一種巧合?
想起那女孩對自己的奇怪態度、避之惟恐不及的神情,以及那個小朋友一見到他就喊“爸爸”的不尋常舉動,這樣的説法薄弱的連他自己都懷疑。
由於心神極度的恍惚,他沒注意到端着人蔘茶的李媽已來到他的旁邊。
“序然,看什麼看得這麼入神啊?我連敲了幾次門你都沒聽見。”
“喔——”心緒才拉回來,還來不及解釋,李媽訝異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咦?心情不錯喔,怎麼想到把小時候的照片翻出來看?”她取走何序然手中那張較新的照片,忍不住笑道:
“想不到這照片都放了幾十年了,還能保存的這麼好。你瞧,你小時候多可愛啊!每次我帶你去遊樂園玩,不知有多少個叔叔、阿姨搶着過來抱你……”
李媽呵呵地笑着,似陷入回憶中,卻沒注意到何序然的眉頭一下揪得好緊好緊。
如常的中午——綠地咖啡館一天中,最可以忙裏偷閒的時段。
由於汪雅菲有事外出,店內只有李蒔蔓一人獨撐大局;事實上,三年來的磨練早已讓她可以獨當一面,這陣子,由於汪雅菲的弟弟即將結婚,店裏只有她一人的情況已是常事。
兩個擔心受怕、卻證實只是自己多慮的禮拜過去之後,她已放下心頭的陰霾,讓日子又回到正軌。
輕鬆地翻着雜誌,輕啜着最愛的曼特寧,不知怎的,窗外的陽光讓她的心情不禁大好。
一陣響亮的風鈴聲傳來,讓她知道有客人上門。她反射性地喊了聲“歡迎光臨”,隨即拿起水壺與Menu轉身準備接待客人。
然而才轉身,她的動作全部停頓,因為,進來的人是她完全料想不到的。
身體所有的機轉都讓她有轉身就走的衝動,但對方卻像可以洞悉她的意圖般,立即出聲道:
“客人上門卻完全沒有任何招呼動作,這就是貴館招待客人的方式?”
雖是質詢的話語,但何序然臉上卻無任何不悦,只噙着一道令人猜不透的笑容。
一句話提醒了李蒔蔓如今所扮演的角色。縱使雙手抖得厲害,她逼自己硬着頭皮走向前,擠出一個笑容。
“很……很抱歉……這……這邊請……”她不敢看他,低頭快速將他引到靠窗的一處座位。
“請……問喝點什麼?”雖然眼神刻意迴避着他,但她可以嚴重地感覺到,一雙炯炯有神的黑眸如影隨形地緊盯着她。
何序然沒有立即回話,炯炯黑眸絲毫不放鬆地緊盯着對方。她的態度——無異説明了此地無銀三百兩,更加深了他找出答案的決心。
他收回了灼人的雙眸,換上一抹戲謔的笑道:“我長得真有那麼可怕嗎?從我進來到現在,你似乎不曾正眼瞧過我一眼。”
“不……不是這樣……”她迅速抬起眼否認,隨即又像燙到般立即垂下眼,不知所措寫在臉上。感覺到她的尷尬與緊張,何序然笑了笑後,拿起Menu隨意地翻了一下。
“給我一壺水果茶,謝謝。”
“馬……馬上來。”李蒔蔓如獲大赦般地鬆了口氣,抓起Menu立刻轉身離開。
躲進吧枱內的她,有好幾分鐘不能呼吸。她不斷安慰自己這只是巧合,不要自己嚇自己,他什麼也不知道,千萬不可自亂陣腳。
調適了好幾分鐘後,確定手腳已不再發抖,她才趕緊準備對方要的水果茶。
原本,她只想把東西端上桌之後便立即逃開,誰知,何序然洞悉她似的先開了口:
“李小姐,介意坐下來聊聊嗎?”
“李小姐”這三個字讓李蒔蔓武裝的心差點潰決,他竟然記得她……
“只是聊聊而已,反正現在也沒別的客人。”何序然故意忽略她那一震,接着道。
“對不起,我……”
李蒔蔓想也不想就要拒絕,何序然的話卻先封住她欲言又止的口,“你拒絕,就表示你害怕面對我,我想知道為什麼?”
這話讓李蒔蔓震了一下。
“我……我沒有……”雖否認,語氣卻是薄弱的。
何序然收回了注視的眼神,笑道:“既然沒有,那就坐下來,我想,我們應當不陌生了,對不對?”這句相關語,又讓李蒔蔓一陣緊張,神情明寫着為難,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坐了下來。
而相對於她的神經緊繃,何序然卻一派合適地喝掉了桌上的開水,接着,將眼前的花茶杯推到她面前,為她注滿一杯後,又將自己的水杯注滿。
不過,兩人誰也沒有端起杯子。
“坦白説,我心中有好多的疑問,這些疑問,除了你,似乎沒有人能替我解答。”
完全沒想到他會如此單刀直入,一顆心雖已嚴重缺氧,但她仍放作驚訝地指着自己。
“我?”她乾乾一笑。“你弄錯了吧?我並不認識你,而且……似乎也沒那麼大本事……”她籍着又一次地乾笑,掩飾自己情緒上的破綻。
聞言,何序然嘴角的笑容逐漸隱沒,眉心弓了起來。
“既然不認識,又為什麼要逃走?”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李蒔蔓一下無法反應。
“三年前,在我最後一次演奏會的晚上,為什麼不説一聲就急於逃走?”
李蒔蔓怔了一下,意料不到他竟還記得這件事,她再一次迴避了對方的眼神,瞎編了一個理由。
“我……臨時想到家裏有點事……”
“喔?什麼事重要到要用逃走這種方式?我很好奇。”
面對他的咄咄逼人,李蒔蔓再也招架不住地起身。
“何先生,就兩個陌生人而言,你不覺得你的問題已經侵犯到個人隱私了嗎?我沒有必要回答你。”説完,轉身欲走,卻無法成功,因為她的手臂被一隻厚重的手掌牢牢地抓住。
“逃並不能解決問題。”何序然的眸子緊盯着她。“你的眼神告訴我,你在害怕,為什麼?既然我們只是不曾有過交集的陌生人,你沒有理由怕我,除非……其中有着不可告人的理由。”
“沒有。”她大聲地吼了一句後,甩開了他的手。“我不怕你,我有什麼理由要怕你?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是嗎?”何序然也跟着起身,凌厲的雙眼居高臨下地鎖着她。“既然不怕我,那天在百貨公司中為什麼迫不及待地逃走?還有,那個小朋友為什麼會喊我‘爸爸’?這其中一定有原因,對不對?”
一連串的問題,句句刺入她心中最恐懼的弱點,她的身子開始不受控制、劇烈地發着抖。
“何……序然,我只是一個平凡、勢單又力薄的女人,你跟我……更是兩個不同世界裏的人,我不懂……為什麼你不能把那些……對你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忘掉?”
“換成是你,你能嗎?”鋭利的眼神剎那間變得柔和。“站在自己眼前的,明明只是個不相干的陌生人,但為什麼,在見到她的剎那,會有着那麼強烈又不可思議的熟悉感,那種感覺……強烈到刻進了心中,變成了一種折磨……”他瞅着她,“換作是你,你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嗎?”
聞言,李蒔蔓的身子搖晃了幾下。不……不該是這個樣子的……迷魂香的藥效不會讓他記得她……
心中雖不斷響起這樣的話,她的腳步卻因他的眼神而不斷地退卻。
何序然卻一步一步逼向前,“你這麼急於逃走,是因為心虛,對不對?我們之間並不如我個人所以為般完全的陌生,對不對?那麼,請告訴我一切,解開我心中所有的謎團。”
望着那雙渴求答案的眼,李蒔蔓只是不斷地搖着頭向後退;何序然卻故意忽略她無助的眼神,執意地逼近。
清脆的風鈴聲在此時響起,稍稍解除了空氣中的劍拔弩張;跟着,一道稚嫩的童音響起——
“媽媽——”
望着朝她奔來的桐桐,李蒔蔓呻吟了一聲後閉上了眼睛。不要……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
不過,遲了!
桐桐在看見何序然的剎那,原本奔向她的身子轉朝向他,並興奮地喊着:“爸爸……爸爸……”
這變化雖令人始料未及,何序然卻也立刻彎下身子,抱起了桐桐。
更糟的是,隨着桐桐進來的保母莊太太也立即發現了何序然的存在,她難掩驚訝地望着李蒔蔓與何序然,半晌説不出話來。
“他!是桐桐的爸爸啊!父子倆長得好像!”
一種説不出的絕望隨着莊太太的話語浮現李蒔蔓眼角。雖然眼前這個父親抱着兒子的畫面,是她曾夢想過無數次的,卻完全沒想到,會在真實情況中上演,而且來的這麼快。
李蒔蔓眼底的絕望與尷尬,更讓何序然確定她的的確確隱瞞了什麼,但當下他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把這察覺悄悄放在心中。
懷中不斷竄動的小朋友提醒了自己他的存在。很奇怪,抱着這個才見過兩次面的小孩,他卻完全沒有陌生的感覺,反而有一種説不出的奇異感爬進心底,且愈來愈強大。
在這強大的感覺即將衝進腦部的剎那,他走向前,把孩子還給了李蒔蔓,並丟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語:
“明天,我會再來找你,希望我們下次再見面時,能彼此坦然、不再有疑惑。”説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後,自皮夾中抽出一張五佰元大鈔放在桌上,隨即轉身離開。
望着他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店外,李蒔蔓的心不知不覺地揪了起來。
好不容易將好動的桐桐哄睡,李蒔蔓疲憊地癱在牀沿。
望着桐桐那張酷似何序然的容顏,她忍不住在心中悄悄地嘆了口氣。
獨自撫養桐桐的這兩年來,她什麼都不想,只想守着桐桐,過着平平凡凡的日子。
做一個單親媽媽雖然辛苦,但她真的體會到了生命的價慎,每一天,她的日子是充實又快樂的;她也完全沒料到有一天,孩子的父親會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孩子的父親在她心中,只是個“空”的代名詞。當初,挑選何序然當她借種的對象,其中一個重要原因便是,他與她不可能再有交集,她可以一輩子擁有桐桐,而永遠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
沒錯!她的行為是有些自私與變態,但她也只想證明自己的生命價值,在不受到傷人、自傷的感情撥弄下。
視線緩緩自桐桐臉上移開,落到了張貼在牆上的一張大型海報上。當初,她實在不該告訴桐桐,海報上的男人是他的爸爸;她也不該低估了桐桐的記憶力……
她再嘆了一聲。
其實,她最該後悔的,是三年前她為什麼要參加那場音樂會,要是她沒去,後來的一切也不會發生,何序然不會知道她這個人,就算他見到桐桐,也不會進一步追查。
唉!她又重嘆了一聲。
如今,説這些已沒有用了,就算時間倒回、讓一切重來一次,她仍會做同樣的選擇,因為,三年時間的沉澱讓她知道,她的心在見到牆上那張海報的剎那,已無可救藥地陷落。
桐桐翻了個身,踢掉了被子。
她彎下身,重新替他蓋好棉被。
現在,她該怎麼辦?逃嗎?
這樣的想法才進入腦際,下午,何序然説過的話便跟着浮現腦海。
沒錯!她為什麼要逃?到目前為止,除了自己,沒有人知道這件事,只要她不説,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何序然跟桐桐之間的關係,桐桐與他的酷似,她可以説只是巧合。
對!她沒有必要逃!她也不用怕他,這件事遲早要有個解決!
窗外高掛的明月亮又圍,月光透過氣窗,照在她堅定無比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