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夢然的車開進市政府大門時正是傍晚時分,市政府大院內已經是一片下班的景象。一輛輛奧迪一輛接一輛地往外開,卻沒有幾輛往裏開的,往外走的人也比往裏走的人多。
黃夢然開着掛着京字牌照的奔馳車駛入市政府大院很顯眼,他怕遇上熟人在車裏坐了一會兒,抽了一支煙,見市政府大樓雨搭下小號車走得差不多了,這才下了車。
黃夢然走進市政府大樓時,沒坐電梯,而是選擇了爬樓梯,他是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來見何副市長了,一旦見到熟人,第二天丁能通就能知道,官場上是最講究信息的,黃夢然曾經當過駐京辦信息處副處長,最懂得第一時間得到信息的重要性。
何振東的辦公室在五樓走廊的盡頭,當他爬到五樓時,辦公廳的工作人員已經走得差不多了,五樓走廊靜悄悄的,走廊盡頭的窗外射進一縷夕陽的殘光,將面前的地板映得光斑波動,耳畔只有自己的皮鞋聲咯噔咯噔地響着,黃夢然被夕陽的殘光映得有些眼暈,心裏充滿了無限惆悵。
當黃夢然推開何振東辦公室的門時,見何副市長正在和一位美女談着什麼,何振東見黃夢然來了,熱情地對身邊的美女介紹説:“小梅呀,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駐京辦副主任黃夢然。”
不錯,與何振東談話的正是羅小梅,羅小梅伸出纖纖玉手一副女老闆的樣子,甜津津地説:“何市長,你可是貴人多忘事,我當過皇縣駐京辦主任,怎麼可能不認識黃副主任呢?”
黃夢然心裏最清楚羅小梅與丁能通的關係,自己加着小心不想遇上熟人,結果在何振東的辦公室卻遇上了最不願見到的人。
黃夢然只好佯裝熱情地説:“小梅,真巧啊!聽説你發財了!”
何振東哈哈笑着説:“想不到你們這麼熟,小梅現在可不得了,名副其實的女企業家。”
羅小梅客氣地説:“何市長過獎了,既然您和黃主任有事,我先走了,改天我請您吃飯。”
何振東温和地説:“也好,剛才説的就這麼定了,抽空我去鉬礦檢查工作。”
羅小梅與黃夢然打了招呼就走了。
何振東請黃夢然坐,自己也往沙發上一靠,指了指茶几上的軟包中華煙示意黃夢然自己點上,黃夢然也不客氣,自己點上了一支深吸一口。
“夢然,情緒不佳呀,遇上什麼煩心事了?”何振東深沉練達地問。
黃夢然唉了一聲,説:“何市長,能不能在您主管的範圍內給我找個位置,只要油水大副職也行,我在駐京辦幹夠了,想挪挪!”
何振東笑了笑別有意味地説:“不是心裏話吧,讓你和能通鬥確實難為你了,丁能通是什麼人,捲進‘肖賈大案’的人,有幾個人是什麼事都沒有脱身的?那小子絕對是個人精,不過,面對強大的對手,不一定都採取斗的方法,官場上最高的境界是捧。”
説到這兒,何振東呷了一口茶,看了黃夢然一眼,接着説:“捧可不是逢人説好話,點頭哈腰,吹吹噓噓拍馬屁,捧是需要大智慧的。”
黃夢然從未聽過這樣的高論,一下子精神起來,他如飢似渴地問:“何市長,怎樣才能達到這種境界呢?”
何振東雲詭波譎地説:“你知道清朝的阿桂吧?那可是滿洲人中少有的幾個進士之一,曾經隨乾隆皇帝南征北戰,立過汗馬功勞,阿桂最看不上的就是和珅的貪婪,一心想把和珅彈劾掉。可是,和珅採取了捧的策略,經常在皇帝面前稱讚阿桂,阿桂被委以重任,幾乎整年不辭勞苦地在各地奔波,再也沒有機會彈劾和珅直至病死。夢然啊,讀史可以明鑑啊!對於能力、地位、政績和背景都比你強的對手,要想盡一切辦法把他捧起來,使之沒有精力與你抗衡,這才是官場上最大的智慧呀!”
黃夢然懵懂地問:“何市長,您的意思是我還留在駐京辦?”
何振東掐滅快吸完的煙説:“你在北京幹了快十年了,捨得那塊風水寶地嗎?我看你還是面對現實,等待機會,丁能通在官場是有大抱負的人,我相信他不會在駐京辦幹長的,只要他幹出起色,你就積極捧殺;只要市領導到北京,或者你到東州向市領導彙報工作,逢人就説丁能通的好,把他的成績宣傳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你的好日子就快到了。年初兩會開幕式後,我第一個走出了會場,省市記者一下子把我圍了起來,我説,林市長在後面呢,林市長是常務副市長,他談的全面。所有記者一下子把林大可圍了起來,結果林大可搶了夏聞天的頭彩,夏市長雖然沒説什麼,但是我能看出來,夏市長很不高興。夢然啊,毛主席説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要想體味官場上無窮的樂趣,你還得悟啊!”
黃夢然聽了何振東的話如大夢初醒,激動地説:“何市長,聽您一席話真是頓開茅塞,晚上一起放鬆放鬆吧!”
何振東搖搖頭無奈地説:“光吃吃喝喝沒什麼意思,我就喜歡洗洗桑拿,過去當皇縣縣委書記時,還敢進洗浴中心,現在當上副市長了,老上電視,誰他媽的都認識,連洗個澡的權利都被剝奪了。”
黃夢然圓滑地笑着説:“這有何難啊,我拉你去昌山市洗,昌山有一家洗浴中心,小姐的口活絕了,到那兒咱倆開個貴賓房,明早我給你送回來。”
何振東眉稜骨一聳高興地説:“夢然,你不愧是搞接待的出身,吃喝玩樂的事難不住你,好,今晚我就交給你了。”
何振東説完打了一個電話,通知樓下在專車裏等待的司機、秘書先走,今晚放他們假了,秘書和司機高興地開車走了。
何振東上了黃夢然的奔馳車,大門兩側的武警戰士看得清清楚楚,奔馳車駛出市政府大門時,兩名武警戰士向奔馳車行了軍禮,何振東情不自禁地把頭埋進了風衣裏。
羅小梅離開市政府大院後,馬上撥通了丁能通的手機,此時的丁能通正在首都機場準備送新上任的東州市委副書記周永年登機,前來送行的有正在中央黨校學習的省委副書記劉光大、中組部的領導和同事,周永年的妻子劉鳳雲。
由於丁能通與周永年、劉鳳雲兩口子有特殊的感情,丁能通決定陪同陸力生一道送周永年回東州。
丁能通並沒把黃夢然去見何振東的消息當回事,他太瞭解黃夢然了,論搞陰謀詭計和錢學禮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量你黃夢然也翻不了天,倒是羅小梅聽説丁能通要回東州特別高興,邀請他回東州後一定要到皇縣鉬礦看看,她開車來接丁能通,丁能通特別關注羅小梅在事業上的發展,便滿口答應了。
趁着周永年和中組部的領導和同事寒暄告別之際,丁能通走到劉鳳雲身邊微笑着説:“劉大姐,周大哥走後,家裏有什麼事儘管言語一聲,能通偕駐京辦全體同仁願效犬馬之勞。”
“貧嘴,我現在愁的是冉冉讀研一走,孩子又沒人照顧了。”劉鳳雲笑着嗔怪道。
“瞧您説的,鳳雲,我們頭兒早就吩咐了,需要幫忙,儘管給我打電話,保證隨叫隨到。”白麗娜插嘴道。
“大姐,麗娜會常去幫你的。”丁能通殷勤地説。
“不用了,我同事正在幫我找保姆,你們呀整天迎來送往的,該忙什麼忙什麼吧。”
終於要登機了,劉鳳雲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白麗娜緊挽着劉鳳雲的胳膊,周永年向眾人揮手道別,丁能通、陸力生陪同周永年一起通過安檢後,走向登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