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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墨寶

    丁能通剛下飛機就接到了林大可的電話:“能通,你小子對我這個常務副市長有意見呀?陪周永年回東州也不向我這個主管領導彙報工作,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動向,是不是被羅小梅接走了?”

    丁能通知道林大可挑理了,連忙解釋説:“林市長,實在對不起,本來到東州後我就要去市政府向您彙報工作,沒想到張鐵男非要拽我去皇縣散散心,就派小梅半路把我截走了,我就順便拜見了您的老母親,您託我的事,我已經辦完了,老人家很高興。本想從皇縣回東州後見您,這不洪書記到北京開會,我只好趕回來了。”

    “老母親已經給我打電話了,讓我謝謝你!不過,能通,你小子可有點重色輕友,賈朝軒當常務副市長時,你可沒少獻殷勤,別忘了,我現在主管駐京辦。”

    “林市長,您可別嚇唬我,我可是剛剛上岸氣還沒喘勻呢。您老大哥當了常務副市長了,拽我一把才夠朋友,總不會推我下河吧!”丁能通也不卑不亢地説。

    “好了,別一口一個市長的,過去我當皇縣縣委書記時,你一口一個大哥喊得挺順耳的,該叫啥還叫啥吧。”

    “那可不行,還是稱官銜顯得恭敬,我身上帶着處分呢,別讓小人鑽了空子!”

    “隨你便吧,我知道聞天同志很看中你,你要把握好這個機會,剛剛開過常務會,聞天同志希望你做做香港黃河集團的工作,希望黃瀚晨能帶頭在東州搞個大項目,給東南亞一帶的外商起個示範作用,事情有眉目後,我們陪聞天同志去香港見見黃先生。”

    “好的,林市長,這件事我一定全力以赴!”

    丁能通剛掛斷手機,《上海灘》的曲子又響了,他的手機鈴音設置的就是《上海灘》的主題曲。因為上大學時,他最愛看的電視劇就是周潤發主演的《上海灘》,他很欣賞許文強的風度,和衣雪談戀愛時沒少模仿許文強。

    丁能通看了看手機上顯示的號碼,心裏一陣激動,自從“肖賈大案”後,自己就沒有見過金冉冉,想必已經考上人大的研究生了。

    在丁能通的腦海裏,金冉冉就像自己的親妹妹,是自己看着她一點一點成長起來的,當年從網上認識她時,她還是個剛剛失戀有輕生念頭的即將畢業的大學生,後來自己建議她去劉鳳雲家做保姆,她老大的不情願,如今在周永年和劉鳳雲的幫助下,已經成長為一名經濟學碩士研究生。

    “冉冉,好久沒見了!”丁能通感慨地説。

    “哥,我知道你受了‘肖賈大案’的牽連,我幾次給你打電話你都關機,我想去東州看你,怕你出什麼事,可是劉鳳雲大姐説,你不會有事的。前幾天我去看鳳雲大姐,説你又回駐京辦了,我高興得不得了,哥,我想你了,我要請你吃飯。”金冉冉甜津津地説。

    “冉冉,哥知道你準惦記我,不過今晚不行,我們市委書記到北京了,我得陪同,倒出空來我給你打電話,到時候咱們好好聊聊!”

    丁能通其實特別想馬上見到金冉冉,也不知道這丫頭出息成什麼樣了,但是自己剛上任不久,洪書記又是在自己上任後第一次進京,陪好洪書記是頭等大事!

    走出候機大廳時,白麗娜親自開車來接丁能通,丁能通上了車開口便問:“洪書記現在在哪兒?”

    “去中央黨校了。”白麗娜一邊開車一邊説。

    “誰陪着去的?”

    “除了洪書記的秘書張小泉以外,還有黃夢然。”

    丁能通心中咯噔一下,心想,洪文山去中央黨校一定是去看老搭檔劉光大了,當年洪文山任省紀委副書記時,劉光大任省紀委書記,這兩個人搭班子時,曾經讓清江省的貪官聞風喪膽。可是,自從洪文山就任東州市委書記後,對自己好像並不太感冒,若不是夏市長在常委會上全力保自己,現在我丁能通還不知道被髮配到哪裏去了呢,發配到東州最窮的廟堂縣當縣長也未可知呀!

    “頭兒,我們現在去哪兒?”白麗娜為難地問。

    丁能通沒馬上回答,他心裏斟酌,洪書記這個人正得很,最討厭見風使舵、溜鬚拍馬之人,如果現在直接去中央黨校,會引起洪書記的反感。

    思量再三,丁能通説:“麗娜,回北京花園等洪書記。”

    “能行嗎?夢然陪着,你一把手不露面,洪書記會怎麼想?”

    “聽我的,回北京花園!”

    丁能通有丁能通的道理,既然黃夢然從東州陪洪書記一直到北京,該説的就讓他説透,自己臨時趕過去顯得更被動。

    接待工作按理説是楊善水的,黃夢然明明知道自己陪周永年去了東州,卻一點氣也不通,明顯跟自己藏心眼,看來黃夢然不再是對自己畢恭畢敬的接待處長了,自己離開大半年,黃夢然主持了幾個月的工作,成熟了不少,決不能等閒視之。

    肖鴻林、賈朝軒在位時有什麼風吹草動,秘書們都跟丁能通通個氣,如今天變了,新上來的秘書亂了規矩,學會隔着鍋台上炕了。

    洪書記進京這麼大的事,他的秘書張小泉竟然通知黃夢然不告訴丁能通,顯然沒把丁能通這個曾經的老秘書放在眼裏,丁能通暗下決心一定要給這些剛上來的秘書們立立規矩。

    白麗娜剛把車開到北京花園,丁能通就接到了省駐京辦薪澤金的電話。

    “能通,一會兒劉書記請洪書記在省駐京辦吃飯,劉書記點名讓你過來,你在哪兒呢?”

    “我剛到北京花園,劉書記突然點我的名是不是有什麼由頭?”丁能通試探地問。

    “這我説不好,反正是吃飯,來了你就知道了,快來吧,劉書記和洪書記已經從中央黨校出發了。”

    “好吧,我馬上到。”

    丁能通到達省駐京辦時,領導們還沒到,薪澤金正在省駐京辦大門外迎候,見丁能通下了車要讓白麗娜走,連忙攔住説:“能通,別讓麗娜走,這頓飯沒有女士不熱鬧。”

    丁能通只好把白麗娜留下,白麗娜停好車風擺荷葉般走了過來。

    “薪主任,不怕我這香風毒霧把領導們腐蝕了!”

    “麗娜,別人我不好説,這兩位領導什麼香風毒霧見了,也得化成水蒸氣。”薪澤金風趣地説。

    “麗娜,澤金説得對,誰不知道劉書記和洪書記做搭檔時一個是轟天雷,一個是雷轟天,鐵腕反腐,別説是香風毒霧近不了身,就是糖衣炮彈見了他們也得化成糖水。”

    丁能通説完,三個人哈哈大笑。

    這時,一輛奔馳開了過來,開車的是黃夢然,車剛停下來丁能通便上前開車門,左邊下來的是洪文山,右邊下來的是劉光大,洪文山的秘書張小泉也從副駕駛的位置鑽了出來。

    劉光大一下車就開玩笑地説:“好你個丁能通,市委書記進京你這個駐京辦的一把手竟敢不陪着,有膽量!”

    劉光大的話讓丁能通很難堪。

    “劉書記,洪書記,我剛從東州趕回來,主要是沒接到洪書記進京的通知。”

    “文山,你進京,小丁主任不知道,你搞什麼鬼?難道東州市駐京辦轉變職能了?”

    洪文山看了秘書張小泉一眼,張小泉連忙解釋道:“洪書記,當時黃主任在東州,我直接通知了黃主任,以為他一路陪過來方便。”

    薪澤金連忙將手一讓説:“劉書記,洪書記,還是邊吃邊聊吧。”

    眾人走進包房,按主次落座以後,薪澤金讓服務生上菜。

    一道道菜上齊以後,服務生又拿上來一瓶五糧液,劉光大一揮手説:“五糧液就免了,澤金,有東州大麴嗎?我就好這口,可是在中央黨校喝不着啊,正好文山同志也在,我知道他也好這口,文山,難得你來看我,今天咱們兩個老搭檔可得多喝幾杯!”

    “今天我就陪着老領導一醉方休!”洪文山呵呵笑着説。

    劉光大三杯酒下肚打開了話匣子:“澤金、能通、夢然,你們都是省市駐京辦的主任、副主任,今天特意到省駐京辦請文山同志吃飯,也是想借機給你們上上課,不然,我就在黨校門前的小飯店請文山了。前些日子國家審計署審計長給我們省部級幹部培訓班上了一堂審計課,聽罷不寒而慄呀!在這堂課上,他着重點了駐京辦,他説:現在,各省市區、地級市甚至縣,都在北京設立辦事處,有的駐京辦目的就是跑‘部’‘錢’進。跑是一個足字旁,還有一個包,要帶包去跑。誰跑得多,部委情況瞭解多就可能多獲得一些撥付款,這存在很大的隨機性。據不完全統計,各地駐京辦每年用在疏通關係上的‘灰色經費’高達二百億以上,文山,這二百多億中也有咱們清江省、東州市送的吧?”

    “劉書記,這裏面也有個體制問題,板子不能光打在駐京辦身上,國家部委辦局的板子應該打得更重一點,都是各部委辦局資源配置權力太大,財政轉移支付不透明、不規範造成的。”洪文山憤憤不平地説。

    “這裏確實有一個規範管理的問題,一些部委辦局個別人決策決定一些重大項目的投資,但是我們要先從自己身上找毛病。最近在中央黨校學習,我也做了一些調查研究,我發現香港駐京辦值得我們學習,香港駐京辦無論是組織構架還是工作職能,都和內地有着迥然的差異,香港駐京辦成立之初就把自己的功能定位為:香港特區政府與內地機關之間的一道重要橋樑,香港駐京辦的第一項任務就是向中央人民政府、各省市部門和民間團體提供有關香港特區的資料,而內地駐京辦的首要職能,大多是同中央國家機關加強聯繫,跑‘部’‘錢’進;在工作內容中,香港駐京辦主要是為香港居民服務,包括為身在內地的香港居民提供實物性協助和為身在內地的外國公民辦理香港入境簽證;而內地駐京辦主要是為領導及家人服務,而不是為平民服務。我認為,這種差別的根子在體制和機制上,目前許多省市在香港學習反腐經驗,我看學習香港反腐經驗,不如從駐京辦開始,不妨學習借鑑一下香港駐京辦的平民特色,把政府以人為本和為公共服務的職能,貫穿落實到駐京辦。”劉光大侃侃而談。

    “能通,”洪文山插嘴道,“劉書記説得很中肯,我建議你們駐京辦到香港駐京辦去取取經,拿出點了解國家部委辦局司領導喜好的本事,好好研究研究香港駐京辦是怎麼為平民服務的。”

    “洪書記,我上任之前夏市長給了我一個任務,讓我們駐京辦搞個課題,駐京辦的職能到底應該怎麼改,我們正在調研。”丁能通謹慎地説。

    “好,聞天同志這個想法我很贊同,報告出來後我要看。”洪文山讚許地説。

    “好的,洪書記,我一定拿出一份有建設性的報告。”丁能通討好地説。

    “洪書記,我看駐京辦的主要問題在於官不官商不商,定位不明確,你説我們是官吧,我們還經營許多家企業,你説我們是企業吧,還有行政級別,組織結構是機關,你説是機關吧,除了基本工資外,所有的費用又靠自己自謀,職能模糊得官不官商不商,更像準官場,難免問題多多。”薪澤金自嘲地説。

    “澤金的話有一定道理,我們的社會官本位思想太嚴重了,不要説駐京辦,連廟裏也快成準官場了,不是已經有處級和尚、局級方丈了嗎!”洪文山感慨地説。

    “是啊,前些年我帶隊去深圳考察,參觀完一家民營企業後,老總請我們吃飯,他的辦公室主任作陪,這位主任是從北京某高校下海的副教授,用餐期間,竟基本沒吃上飯,而是拿着一個本本記下老總席間那些與工作基本無關的即席談話!真可謂是老闆旁若無人,秘書,就是那位辦公室主任恭敬有加,原以為特區觀念甚新,誰知封建的烙印如此之深!”劉光大慨嘆道。

    “同樣是企業,我帶團去澳大利亞參加報業大王默多克的宴請,席間,該坐的坐着,該喝的都喝着,人人平等,沒見過你説的特區民營企業的情景!”洪文山補充説。

    “如果駐京辦再去沿用計劃經濟那一套,再去沿用封建色彩濃厚的官場那一套,顯然大大落後於時代了,如果你們這些駐京辦主任整天想着玩什麼官場權術,整天醉心於官場位次或者搞點互相制衡之類的權術,駐京辦想以人為本搞平民服務,就是痴人説夢。麗娜同志,你記什麼呢?”

    “沒什麼,我把領導們的指示都記下了,回去好落實。”白麗娜恭維地説。

    “看看,不過是請你們吃個便飯,怎麼也學起那位民營企業的辦公室主任了?不要記了,來,我敬大家一杯!”劉光大責怪道。

    眾人碰杯後,劉光大接着説:“文山,有個情況我得通報一下,來北京前省礦產廳的同志就跟我反映,説你們皇縣鉬礦管理太混亂了,目前,全國礦難頻發,簡直是礦難如麻呀,你老兄要抽空到皇縣走走,千萬別讓重大礦難在皇縣發生,給全省的安全管理工作抹黑呀!”

    “劉書記,你説的這個問題我也想到了。只是受‘肖賈大案’影響,東州經濟一直徘徊在低谷,我是心急如焚啊!這一段竟忙着抓房地產了,安全管理工作確實有所放鬆!”洪文山慚愧地説。

    “文山同志,責任重於泰山啊!”劉光大語重心長地説。

    丁能通聽罷心裏咯噔一下,其實,皇縣鉬礦已經出大事了,只是皇縣捂着不報,按理來説,盜礦發生的礦難,沒有皇縣領導班子什麼責任,怎麼也捂着不報呢?可是紙裏包不住火,早晚會露餡的,何況那個民工頭兒魏國山已經逃了。

    今天酒桌上黃夢然一反常態始終一言不發,丁能通也沒給他笑臉,兩個人似乎暗自在較勁。

    薪澤金很活躍,他敬了一圈酒後,滿臉堆笑地説:“劉書記,洪書記,早就聽説兩位領導的書法各領風騷,難得兩位領導聚在一起,能不能給駐京辦留下墨寶。”

    “你這個薪澤金啊,真會見縫插針,我聽説你們省駐京辦都可以辦領導書法展了。”劉光大揶揄道。

    “劉書記,這話不假,多年來,駐京辦就是在各級領導的鞭策和鼓勵下發展起來的。”薪澤金恭維地説。

    “劉書記,難得薪澤金張一回嘴,澤金,筆墨伺候吧!”洪文山興致勃勃地説。

    薪澤金早有準備,一揮手,服務員捧上了文房四寶。

    “劉書記先請!”洪文山禮貌地説。

    劉光大氣沉丹田,略一沉思,寫了四個大字:“以人為本”,筆鋒遒勁有力,眾人鼓掌。

    洪文山接過筆,胸有成竹地也寫了四個字:“科學定位”。可是最後一個“位”字卻少了一個點。

    洪文山放下筆看了看丁能通和黃夢然問:“你們兩個覺得怎麼樣?”

    黃夢然連忙説:“洪書記的字大有二王的遺風啊!瀟灑飄逸,力透紙背啊!”

    洪文山看了一眼劉光大,兩個人相視而笑,丁能通當時就看出了端倪,洪文山有意在試自己和黃夢然,以洪文山的智商,絕不會忘記在“位”字上少點上那麼一點,好厲害的洪文山!

    丁能通多精明,他當即冷靜地説:“洪書記這四個字頗有深意,只是在‘科學定位’方面我們市駐京辦比省駐京辦還差那麼一點!”

    丁能通説得含蓄,既沒讓領導尷尬,又指出了字的毛病,洪文山心裏對丁能通頓時有了好感。

    這時,白麗娜傻了吧唧地叫道:“洪書記,‘位’字差了一點。”

    薪澤金連忙打圓場説:“麗娜,洪書記還沒寫完呢,洪書記,我知道收筆的這一點最關鍵,您得把氣運到腕上,您請!”

    洪文山哈哈大笑,接過薪澤金遞過來的筆,補上了那一點:“麗娜,做人做事做官就和寫字一樣,差那麼一點可就差十萬八千里了!”

    黃夢然聽了這話,臉騰地紅了,黃夢然根本想不到,洪文山在得知黃夢然陪自己來北京開會,未與駐京辦班子裏任何人打招呼,就明白了黃夢然的用意,洪文山心想,想與我洪文山攀枝可以,但人品如何?揮毫潑墨間就驗證了丁能通與黃夢然之間的差別,怪不得丁能通這小子在“肖賈大案”中可以全身而退,果然是塊好鋼,肖鴻林雖然自己走錯了路,用秘書卻沒用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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