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遠到北京事先沒有告訴丁能通,他在出版社的安排下在王府井書店簽名售書忙了一天,傍晚,他打車去了北京花園,快到北京花園時,他才給丁能通打電話,丁能通接到電話後,連忙下樓迎接。顧懷遠已經下了出租車。
“懷遠,也不打個招呼,我也好去機場接你!”丁能通有點挑理説。
“我現在是個自由人,來無影去無蹤,不像你老兄,本來有機會獲得自由,你卻不願意離開你的大染缸。”
兩個人熱情握手後,丁能通在北京花園安排了房間。一晃有兩年時間沒見面了,顧懷遠瘦了許多,也增添了幾分書卷氣和滄桑感。
兩個人見面分外感慨,顧懷遠是和肖鴻林的秘書鄭衞國與肖賈二人一起被雙規的,分別被中紀委、省紀委、市紀委、省反貪局、市反貪局找過,後來丁能通也出事了,那段灰色的日子真是不堪回首。
賈朝軒被執行注射死後,顧懷遠的人生觀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最根本的表現就是他被解除雙規後,組織上安排他任市政府辦公廳綜合二處處長,他毅然決然地辭職了,不到半年的時間,竟出版了一本轟動不小的官場長篇小説。
丁能通特意為顧懷遠要了鮑魚和魚翅,他知道給賈朝軒當秘書時,顧懷遠一天得吃兩三頓鮑魚和魚翅,辭職以後,大概就吃不着了,世態炎涼,你顧懷遠沒有利用價值了,誰還捨得請你吃魚翅、鮑魚?
三杯紅酒下肚,丁能通不勝感慨:“懷遠,真沒想到你怎麼就辭職了呢,我還以為你一定會在哪兒跌倒,就在哪兒爬起來呢!”
“能通,這話説得不對,我從來沒有跌倒過,所以也不存在我爬起來的問題,賈朝軒倒下去了,但並不代表我也跌倒了,我還是我,只不過我厭倦了給人做嫁衣的日子,能通,無論是在市政府辦公廳綜合處工作時,還是給賈朝軒當秘書時,我每年寫的材料,字數都在上百萬,有什麼用?自己連唸的資格都沒有,領導念時,我們還要認真地記筆記,如今我寫小説,不僅可以想寫最想寫的,而且發表的作品永遠是我的。以前是為別人的事業活着,現在我為自己的心靈寫作。”顧懷遠滔滔不絕地説。
“懷遠,你的選擇可能是對的,苦難造就大作家,儘管這條路很艱辛,但是我知道你是個非常有毅力的人。”丁能通敬佩地説。
“能通,你和我不一樣,你在政治上一直很有抱負,我不行,咱倆同時當的秘書,你都升到正局了,賈朝軒還不放我走,沒辦法,給他當秘書的當天,他跟我談話時就説了,‘給我當秘書沒有五年以上的時間別想離開我’,説起來很可悲,我把我人生最寶貴的青春都浪費在賈朝軒身上了,如果他能像李為民那樣做個心裏裝着老百姓的好官,我也值,可是如今這種結局,我實在接受不了,辭職是我最好的選擇。”
“懷遠,其實我也重新反省了我自己,過去我在官場上有野心,如今只想乾點實事,乾點有意義的事,乾點讓老百姓叫好的事!”
“談何容易,你如果是個區長、縣長還可以,可你是個駐京辦主任,這地方政壇不政壇,國企不國企,和當今的文壇一樣,是個準官場,乾的都是迎來送往、跑‘部’‘錢’進的事,能幹出什麼名堂來,你要真想幹實事,想辦法運作一下,回東州幹個區長、縣長什麼的,以你的能力,準能幹出個樣來。”
“可我身上還揹着留黨察看的處分呢,哪還有當什麼區長、縣長的奢望,組織上能重新起用我幹這駐京辦主任我就謝天謝地了。懷遠,我的一個好朋友寫了一部長篇小説,我看了,寫得不錯,但是沒什麼名氣,許多出版社都拒絕出版,你給我推薦推薦,作者很有才氣的。”
“能通,怕不是普通朋友吧!”顧懷遠詭譎地問。
“只能説是紅顏知己,沒什麼的。”
“真的?”
“真的!”
顧懷遠微笑着接過書稿,“誰不知道你丁能通是個情種,千萬別再因為女人摔跟頭了!”顧懷遠善意地提醒道。
“放心吧,懷遠,完全是因為這本書寫得好,我才找你幫忙的。”丁能通辯解道。
顧懷遠認真地翻着書稿半晌沒説話,突然一拍大腿説:“好,果然很有才氣,能通,我會全力促成這本書出版的。”
兩個人又閒扯了一些官場上的舊事,都喝得有七八分醉意才散。
送顧懷遠回到房間,丁能通想回房間衝個澡醒醒酒,薪澤銀油頭粉面、西裝革履地走了過來。
“能通兄,讓我好找,麗娜説你陪客人吃飯,我找到餐廳,服務員説送客人回房間了,我又趕緊上來,終於找到你了。”
“澤銀,你不是回加拿大了嗎?什麼時候回來的?”丁能通醉眼矇矓地問。
“是啊,剛剛回來,總部希望夏市長近期能出訪加拿大,能通,你老兄得幫幫忙啊!”
“澤銀,東州經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現在上地鐵不是時候啊!”
“洪書記、夏市長不是特別希望能有外商到東州投資嗎?我們加拿大布朗公司是世界三大地鐵公司之一,實力雄厚,此時夏市長出訪加拿大招商,絕對有帶動示範作用,能通,夏市長很欣賞你,你去給遊説遊説,一定能成。”
“好吧,我會盡力的。”
“就是嘛,你也好藉機會去加拿大看看你老婆和孩子,自從你老婆孩子去加拿大後,你還沒去過呢,再不去,你老婆怕是要紅杏出牆了。”
“這話怎麼講?”
“開玩笑呢,衣雪不是那種人,就這樣,能通,拜託了!”
薪澤銀説完匆匆走了。
丁能通懵懵懂懂地站着,越想薪澤銀的話越不是滋味,情不自禁地撥通了衣雪在加拿大家裏的電話。
此時加拿大正是早晨,衣雪剛起牀,正給孩子做早餐,她沒想到是丁能通打來的電話,張口便問:“約翰,這麼早就打電話,又想我了?”
丁能通心裏咯噔一下,他沒敢開口,連忙關了機,一種不祥的預感掠過心頭。薪澤銀的話怕不是空穴來風,萬一衣雪出軌了,自己該怎麼辦?丁能通不敢深想,耳聽是虛,眼見為實,看來自己真該去一趟加拿大了。丁能通決心務必促成夏聞天出訪加拿大,到時候給衣雪搞個突然襲擊,一看便知。
想到這兒,丁能通心中湧起無限悲哀,和衣雪結婚快十年了,自己始終為事業不停地奔波,給肖鴻林當秘書時,每天晚上不到半夜十二點回不了家,當上了駐京辦主任後更是夫妻兩地分居,聚少離多,孩子這麼小,衣雪就鬧着給孩子辦留學,結果不忍心讓孩子吃苦,自己辭了東州電視台編導的工作也去了加拿大。這回離得更遠了,這麼多年苦了衣雪了,自己這個丈夫盡的責任太少了,即使衣雪真的出軌了,責任也在自己,然而,丁能通還是不敢接受這樣的猜測。俗話説,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是十年的夫妻呢!想着想着,丁能通慨然長嘆,酒往上湧,剛才喝的吃的一口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