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皇縣腐敗案蓋子揭開之際,國際會展中心破土動工了,水敬洪親赴東州參加了動工儀式。讓人欣慰的是,人們在動工儀式上,再次看到了常務副市長林大可的身影,而且儀式是由林大可主持的,省紀委是在洪文山到達東州的第二天解除對林大可的雙規的,與此同時,省紀委對黃夢然實施了雙規。
國際會展中心和全國最高的五星級酒店破土動工的當天晚上,鄭衞國與水敬洪一起登上了飛往香港的航班,何振東代表市委市政府前往機場送行,送行的還有林娟娟。
鄭衞國登機前,破天荒地擁抱了林娟娟,感動得林娟娟熱淚盈眶,鄭衞國抱得很緊,彷彿是在告別,林娟娟卻以為是自己的愛打動了鄭衞國。讓林娟娟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是鄭衞國的確是在與她告別,因為何振東剛剛貸給林氏集團的十億元社保基金,已經打在了鄭衞國在香港的個人賬户上,這是鄭衞國醖釀已久的大動作,如今一切都按自己的計劃實現了,他已經嗅到了東州官場即將地震的氣息,是該離開的時候了,之所以深情地抱了抱林娟娟,是因為自己利用了林娟娟對自己的愛,這個世界上最對不起的就是林娟娟,這一走很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了,鄭衞國眼睛裏甚至閃出了淚花。
就在鄭衞國和水敬洪乘坐的飛機起飛之際,從首都機場也起飛了一架飛往東州的班機,班機上坐着以劉鳳云為組長的中紀委查處東州社保基金專案組成員,這預示着東州反腐風暴繼“肖賈大案”後再一次拉開了序幕。
送走水敬洪後,何振東就接到了洪文山親自打來的電話。洪文山説要和周永年一起找他談談,請他到市委來一趟。
何振東心裏很清楚,洪文山和周永年找自己談話沒安什麼好心眼,但是,何振東的神情極為冷靜,有一點他心裏有數,即使張鐵男、牛祿山和王漢生、黃夢然被雙規了,也不會這麼快開口,自己應該有足夠的時間應對一切。
在車上,何振東讓司機打開車載CD,竟然是齊秦的那首《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
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
走在無垠的曠野中,
淒厲的北風吹過,
漫漫的黃沙掠過,
我只有咬着冷冷的牙,
抱以兩聲長嘯。
不為別的,
只為那傳説中美麗的草原……
何振東眯着雙眼靠在車背上,伴着悠揚哀婉的旋律,奧迪車疾速駛入市委大院……
何振東下了車,環視一週後走進市委辦公大樓,洪文山和周永年的辦公室在五樓,何振東走出電梯時,迎面走來一個人,正是洪文山的秘書張小泉。
何振東強作笑臉地和張小泉打了招呼,張小泉也不多説什麼,頭前引領着,輕車熟路地走進了洪文山的辦公室。
何振東走進來時,洪文山正在沏茶。茶是丁能通送的丁香茶,恰恰是法源寺智善大師親手製的,也是智善送給丁能通的,洪文山在中央黨校學習時丁能通借花獻佛送給了洪文山。
“振東,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可是北京法源寺智善大師親手製的丁香茶,來嘗一嘗!”
何振東聽到北京法源寺幾個字,心裏微微一顫,他馬上聯想到黃夢然送給自己的那串念珠,心想,看來洪文山已經察覺了什麼,這是故意拿丁香茶來試我呀!便故作從容地接過茶品了一口。
“老洪,永年,你們二位這麼晚叫我過來,不只是為了一起品茶吧?”何振東先人為主地問。
“人生如茶,振東,坐在一起品一品茶也未嘗不可。”周永年接着話茬兒説。
“是啊,茶聖陸羽在《茶經》中説,懂茶之人必定是‘精行儉德人’,我們今晚就一邊品茶一邊‘儉德’。振東,我和永年早就想和你好好談談了,我去中央黨校學習期間,東州發生了許多事情,有些事情影響很壞,比如藥王廟社區居民進京上訪事件,比如皇縣腐敗案,還有林大可遭人陷害一案,這些事情無論是機關幹部還是東州百姓都議論紛紛,振東,議論的焦點就是你,我們也接到不少關於你的舉報材料,趁組織上對你還沒有采取措施之前,我希望你襟懷坦白地説出來,爭取主動,這不僅是對自己負責,也是對組織負責!“洪文山字斟句酌地説。
“老洪,這是政治陷害,我何振東捫心自問,上對得起黨,下對得起東州百姓,我承認藥王廟社區居民進京上訪我有責任,但是港商催得緊,對老百姓不採取點措施,他們根本不可能搬,耗到什麼時候是個頭?至於皇縣腐敗案,完全是張鐵男帶壞了隊伍,不要因為我擔任過皇縣縣委書記就認為我與皇縣腐敗案有聯繫,林大可也在皇縣工作過,前一段省紀委還對他採取雙規措施,實踐證明,有人陷害嘛!”何振東盯着周永年説,“東州就有一些人,自己不幹事,也幹不成事,整天琢磨整人,我看這種人是惟恐天下不亂!”
“你這叫什麼話,”周永年不客氣地説,“皇縣鉬礦是林大可在任期間發現並開發的,為什麼皇縣老百姓沒有稱他為‘林礦長’,偏偏背地裏都稱你為‘何礦長’?”
“那是因為我任皇縣縣委書記期間,重拳整頓鉬礦秩序,得罪了一些人!”何振東辯解道。
“我到東州任副書記一年多,接到關於你是羅氏鉬礦有限公司最大保護傘和股東的舉報信快一麻袋了,難道全是空穴來風?”周永年質問道。
“周永年,你少拿什麼狗屁舉報信嚇唬人,改革開放是摸着石頭過河,哪個想幹事的幹部沒有舉報信?有本事你就查,用不着在我面前裝包公!”何振東毫不示弱地説。
“你……”周永年氣得一時語塞。
“振東,永年的話可能太直了,但是都是為了你好,我希望你能正確理解。”洪文山緩和了一下氣氛説。
“老洪,這不公平,如果你們覺得我有問題可以雙規我嘛,話又説回來了,誰沒有點問題,面對東州房地產泡沫,你老洪就沒有責任?當初是你一意孤行,搞房地產立市,我是執行你的決策,出了問題,你們一推六二五,責任都成我的了,這公平嗎?就拿花博園周邊的房地產開發來説,國家三令五申,有《環保法》的,你老洪聽嗎?如今國家宏觀調控了,你們才感到決策失誤了,晚了!今天上午市環保局局長沈天明,把市環保監測中心站最新監測報告給了我,瓊水湖告急,水面已經發現成片的藍藻,瓊水湖是東州城八百萬居民的飲用水,是東州惟一的一盆淨水,如果嚴重污染,東州將成為無水之城,這個責任你洪書記不負誰負?”何振東不依不饒地説。
何振東的話讓洪文山吃了一驚,他心想,瓊水湖果然像何振東説的那樣,我洪文山豈不成了東州的罪人?
“什麼原因造成藍藻成片繁殖?”洪文山急切地問。
“什麼原因?瓊水湖周圍建起那麼多樓堂館所,每天排人大量的生活污水,遭遇宏觀調控後,許多工程停建,大量建築垃圾排人湖中,藍藻繁殖只是剛剛開始,一旦發生水華現象,湖裏的魚就會因窒息而成羣地死亡,到那時瓊水湖就是一盆臭水,請問洪書記,到時候老百姓喝什麼?”
洪文山感到事態非常嚴重,他一時啞口無言。
“夠了,何振東,房地產立市是市委常委會定的,要負責任,每個常委都脱不了干係,但是造成瓊水湖今天這個局面的,恰恰是你這個主管副市長。兩會期間,市人大代表聯名就瓊水湖周邊房地產開發問題發出質詢,你當時在詢問會上,怎麼對人大代表説的?你罵人家楊仁澤混蛋。兩會前,市委常委會上,文山同志親自定的,瓊水湖畔不再批新項目,老項目治理整頓,是你何振東一意孤行,又批了五六十個項目,如今都成了半拉子工程,這一池清水如果污染了,至少有你一半責任!”周永年打抱不平地説。
“周永年,你少在我面前裝得兩袖清風,你一到東州就在我身上做文章,想反我的腐敗先看看自己乾淨不乾淨!如果真要查起來,你會沒問題?別的不説,為東州地鐵項目,你帶着駐京辦的丁能通多次跑‘部’‘錢’進,這算不算行賄?哪次在迎賓館迎來送往,五糧液、茅台你少喝了,這算不算大吃大喝?”何振東振振有辭地問。
周永年雖然很生氣,但是仍然壓着怒火説:“你聽好了,何振東,在迎賓館迎來送往,是正常的公務接待,那跟腐敗扯不上邊,至於為東州跑地鐵,我只動用了我的關係,但並不存在行賄問題,不像有的人濫用職權,私慾膨脹,當官做老爺,大搞不正之風。共產主義的信念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何振東聽罷哈哈大笑,“周永年,你清醒點吧,還共產主義信念,哄鬼去吧,什麼叫共產主義?物質極大豐富,按需分配,地球上的不可再生資源正在枯竭,可再生資源也不可能豐富得按需分配,我告訴你,在地球爆炸之前,共產主義是不可能實現了!”
“住嘴!”洪文山再也聽不下去了,他義正辭嚴地説:“怪不得從你嘴裏能説出‘誰影響政府一陣子,我就影響他一輩子’的話,一個連理想信念都不要的共產黨員,心裏怎麼可能裝着老百姓,關於我犯的錯誤,我已經向省裏遞交了請求處分的報告,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和皇縣腐敗案的關係,你和蘇紅袖的關係,你與林大可陷害案的關係必須向組織説清楚!既然你把身份和理想都忘光了,我們之間就根本沒有必要再談了,我送你四個字:好自為之吧!”
何振東聽罷冷冷地笑了笑,把手中的半截煙狠狠地按在煙灰缸裏,然後猛地轉身摔門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