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比·錢德勒在他那張侍者領班的立式辦公卓邊,居高臨下地暗暗注視着四個年輕人從外面大街上走進聖格雷戈裏飯店,這時離下午四點鐘還有幾分鐘。
赫比認識這夥人中的兩個是萊爾·杜梅爾和斯坦利·狄克遜,後者滿面怒容地帶着他們走向電梯。幾秒鐘以後他們就不見了。
昨天打電話的時候,狄克遜就向赫比保證,他決不會泄露侍者領班插手前一天晚上的糾紛這件事。但是赫比心神不安地想,狄克遜只是四個人當中的一個。其他幾個人——或者也包括狄克遜在內——在盤問或可能在威脅之下,將會作出什麼反應,那又當別論了。
象在過去二十四小時裏一樣,侍者領班老是在沉思,心裏愈來愈感覺害怕。
四個人走出電梯後,斯坦利·狄克遜在正面夾層又繼續帶路。他們在一扇格板門外停了下來,門上有一塊被柔和的燈光照亮着的牌子,上面寫着“總經理室”。狄克遜愁眉不展地又重複了先前提出的警告:“記住!——讓我一個人講話。”
弗洛拉·耶茨把他們帶到彼得·麥克德莫特的辦公室。他冷冷地抬頭看了一眼,揮手叫他們坐下,問道,“你們哪個是狄克遜?”
“我就是。”
“杜梅爾?”
萊爾·杜梅爾不那麼自負地點點頭。
“我還不知道另外兩個人的名字。”
“真不幸,”狄克遜説,“早知這樣,我們都可以帶着名片來。”
第三個青年突然插嘴説,“我叫格拉德温。這是喬·沃羅斯基。”狄克遜生氣地看了他一眼。
“你們幾個人,”彼得説,“當然都知道星期一晚上發生的事,我已經聽瑪莎·普雷斯科特小姐講過了。如果你們願意的話,我想聽聽你們的説法。”
其他人還來不及插嘴,狄克遜就趕緊説道,“聽着!——到這兒來是你的主意,不是我們的。我們沒有什麼話要跟你説。因此,你想説什麼,你就説吧。”
彼得繃緊着臉。他竭力按捺住自己的怒氣。
“好吧,我想我們先從最不重要的事情談起。”他翻着文件,然後向狄克遜説,“1126-7號房間是用你的名字登記的。當你逃跑的時候”——他把“逃跑”兩個字講得特別響——“我想你也許沒顧上退房間,因此我替你把它辦了。這裏有一張應付七十五元幾分的帳單。另外還有一張一百一十元的帳單,是損壞房間賠償費。”
那個自我介紹叫格拉德温的人輕輕吹了一聲口哨。
“這個七十五元我們付,”狄克遜。“就付這些。”
“如果你拒付另一筆帳,那是你的權利,”彼得對他説。“但是我要告訴你,我們不會就此罷休的。需要的時候,我們要起訴。”
“聽着,斯坦??”這是第四個青年,喬·沃羅斯基。狄克遜揮手叫他不要作聲。
在他旁邊的萊爾·杜梅爾侷促不安地扭動着。他細聲細氣地説道,“斯坦,他們會不顧一切,小題大做的。要是我們非付不可的話,四個人分擔就是了。”他對彼得説,“如果我們決定付——那一百一十元——一下子付清可能有困難。我們可以每次付一部分嗎?”
“當然可以。”彼得認為飯店的正常優待沒有理由不給他們。“你們可以一個人或者一起去找我們的信用部主管,他會安排的。”他向這夥人掃了一眼。“這件事情我們就算解決啦?”四個人一個一個地點點頭。
“那麼,剩下來就是強xx未遂的事了——四個所謂男人對付一個姑娘,”彼得用輕蔑的口吻説道。
沃羅斯基和格拉德温漲紅着臉。萊爾·壯梅爾不安地避開彼得的眼光。只有狄克遜還是那麼自恃。“這是她説的。也許,我們的説法就不一樣。”
“我已經説過我願意聽聽你們的説法。”
“哼!”
“那麼我只能相信普雷斯科特小姐説的了。”
狄克遜暗笑着。“你是不是希望你當時也在場,老兄?也許事後你可以發表你的意見了。”
沃羅斯基咕噥説,“彆着急,斯坦。”
彼得緊緊地抓着椅子的扶手。他簡直想從辦公桌後面衝出去,給自己面前的這張自鳴得意、斜眼看着的臉一記耳刮子,但是他忍住了。他知道這樣做會使狄克遜有機可乘,這可能正是這個青年狡猾地企圖得到的。他告訴自己絕不能因被惹怒而失去自制。
“我想,”他冷冷地説,“你們都知道這是可以構成刑事罪的。”
“如果可以成立的話,”狄克遜反駁説,“現在早已有人起訴了。所以別對我們來這老一套了。”
“你願不願意把這些話再講一遍給馬克·普雷斯科特先生聽?要是他知道了女兒的遭遇,從羅馬趕回來的話。”
萊爾·杜梅爾突然抬起頭來看着,一副驚慌的樣子。狄克遜的眼睛裏也第一次閃現出不安的神色。
格拉德温急切地問,“有人告訴他了嗎?”
“住嘴!”狄克遜命令道。“這是花招。別上當!”但是已經沒有剛才那麼自恃了。
“是不是花招,你可以自己判斷。”彼得拉開他辦公桌的一個抽屜,拿出一個文件夾,把它打開來。“我這裏有一份簽了字的報告,是我完全按照普雷斯科特小姐所説的和我自己星期一晚上到1126-7號房間時所看到的情況寫的。它還沒經普雷斯科特小姐證實,但是會得到證實的,她也許還要加上一些她認為該加的細節。還有一份是阿洛伊修斯·羅伊斯——就是被你們毆打的那個飯店職工——寫的並簽了字的報告,它證實了我的報告,並且還描述了他趕到現場後所目睹的一切。”
讓羅伊斯寫一份報告的主意是彼得昨天很晚才想起的。為回答電話裏的請求,這個年輕的黑人今天一大早就把報告送來了。這份字打得整整齊齊的報告,條理清楚,措詞謹慎,反映了羅伊斯的法律修養。同時阿洛伊修斯·羅伊斯提醒彼得説,“我還是那句話,在審訊白人強xx案時,沒有一個路易斯安那州的法庭會聽信一個黑小子的話的。”雖然彼得為羅伊斯的一再嘮叨所激怒,但還是向他保證説,“我可以肯定決不會上法庭的,但是我需要這個武器。”
斯坦·雅庫皮克也出了力。由於彼得的請求,這位信用部主管對有關斯坦利·狄克遜和萊爾·杜梅爾這兩個小夥子的情況作了周密的調查。他報告説:“杜梅爾的父親,你知道的,是個銀行經理;狄克遜的父親是汽車經紀人——生意很好,有座大宅第。兩個孩子看來都是自由自在——我想,都是父母寵壞的——還有很多錢,儘管有一定的限制。據我所聽到的,兩個父親可能都不完全反對自己的孩子跟一兩個姑娘睡睡覺;很可能他們還要説:‘我年輕時也這樣哩。’但是強xx未遂就又是另一回事了,特別是牽涉到普雷斯科特的姑娘。馬克·普雷斯科特在這城裏,象其他要人一樣,也是很有勢力的。他跟那兩個父親出入一個社交圈子,但是普雷斯科特的社會地位可能要高一些。當然,如果馬克·普雷斯科特揪住老狄克遜和社梅爾不放,控告他們的兒子強xx了他的女兒,或者企圖強xx,那麼天得塌下來呢,這一點狄克遜和杜梅爾的孩子們是清楚的。”彼得向雅庫皮克道了謝,準備等到需要時再使用這些材料。
“那套勞什子報告,”狄克遜説,“根本不象你説的,全是胡扯。你是後來才到那裏去的,所以你的報告全是道聽途説。
“這個説法也許對,”彼得説。“我不是律師,因此我不知道。但是我完全相信它。而且,不管你們勝訴,還是敗訴,走出法院時你們不會感到輕鬆的,我相信你們中間某些人在家裏可能也不會好過的。”從狄克遜和杜梅爾互遞的眼色中,他知道這最後一着已擊中了要害。
“天哪!”格拉德温慫恿着其他人,説,“我們可不願意到什麼法院去。”
萊爾·杜梅爾繃着臉問道,“你打算怎麼樣呢?”
“要是你們合作的話,我不準備再做什麼,至少就你們而言。相反地,如果你們繼續作梗,我等一會兒就要打電報給在羅馬的普雷斯科特先生,並且把這些報告送給他在這兒的一些律師。”
接着是狄克遜憤憤不滿地問道,“你所謂的‘合作’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們每個人現在當場把星期一晚上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寫下來,包括上半夜發生的一切事情和飯店裏有誰牽涉在內,如果有的話。”
“見鬼!”狄克遜説。“你可以欺騙??”
格拉德温不耐煩地插嘴説,“行啦,斯坦!”他向彼得問道,“假使我們寫的話,那麼你怎麼處理它們呢?”
“我很想把它們另作別用,我向你們保證,除了飯店內部以外,不會讓任何人看到這些東西的。”
“我們怎麼知道你信得過呢?”
“你們不會知道。你們得冒冒險了。”
房間裏寂靜無聲,唯一的聲音就是一張椅子的吱吱嘎嘎聲和外面輕輕的打字聲。
突然沃羅斯基説,“我來冒一下險。給我什麼東西,讓我寫。”
“我想我也願意寫。”那是格拉德温。
萊爾·杜梅爾不高興地點頭表示同意。
狄克遜愁容滿面,然後聳聳肩膀。“既然大家都願意寫了,寫不寫還不是一樣?”他告訴彼得説,“我要一枝粗筆尖的鋼筆,那適合我的風格。”
半小時後,彼得·麥克德莫特又把那幾頁東西更仔細地看了一下。剛才在那幾個小夥子一個一個地走出去之前,他已經匆匆地瀏覽過一次。
關於星期一晚上的事件,這四份東西雖然某些細節不盡相同,但是在主要事實上彼此都可以證實。所有這幾份東西都提供了早先沒有掌握的一些材料,他們特別遵照彼得的指示寫出了飯店職工的名字。
侍者領班赫比·錢德勒被又穩又準地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