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八月十九日至八月二十日這一夜,一股寒流襲來了,這可是空前罕見的氣象,久居本地的老人們都從沒有經歷過這等天氣。這寒流驟然降臨,一連滯留了兩晝夜,氣温陡然間就降到零下18℃。已然變得狂暴肆虐的莫斯科也為之一變,家家户户的門窗都嚴嚴實實地關閉了。只是到了第三個晝夜即將過去之時,居民們這才恍然悟出,正是這股寒流拯救了首都,也拯救了這首都所主宰的、一九二八年那一年遭受那場可怕的災難席捲的那片遼闊無垠的大地。莫扎伊斯克郊外,騎兵軍的人員傷亡已高達這支部隊總兵力的四分之三,已經落入潰不成軍的困境,幾支空投瓦斯的航空大隊也阻擋不住那些可惡又死硬的爬行動物的挺進,它們正在從西方、西南方和南方三個方位上構成半個圓環而向莫斯科步步進逼。
寒流一下子就使它們沒命了,這一羣羣極其齷齪的醜類未能承受住兩天兩夜零下18℃的氣温。及至八月下旬,寒流過去了,寒流留下的只是陰冷與潮濕,空氣中多了一些水分,樹木上出現了一些被驟然駕到的寒潮凍壞了的綠葉,此時,便再也沒有什麼要與之搏鬥的東西了。災難告終了。森林裏、田野上、一望無垠的沼澤中還堆積着那些色彩斑駁的蛋卵,有時候還可見到這些蛋卵上佈滿那種稀奇古怪的、非本土所有的、甚為罕見的花紋,——現已無聲無息地失蹤了的羅克當初曾將這花紋當成是髒斑,——但這些蛋卵都已是絕對無害的了。它們一個個均已是死的,它們孕含的胚胎都已經是沒有生命的了。
那一望無垠的遼闊大地上還久久地腐爛着這些無以計數的鱷魚與大蛇的屍體。這些鱷魚與大蛇,就是赫爾岑大街上那一雙天才的眼睛中發現的那種神秘的光束所激活所孕育的,但它們已不再是危險的了。炎熱而易腐的熱帶沼澤所出產的這類造物:其生命力並不堅實,兩天之內就統統死光,給一連三省份的那片大地上遺下刺鼻的惡臭、腐爛的軀體與成堆的膿液。
瘟疫鬧了很長一段時日,由爬行動物與死難的人的屍體引發的流行病鬧了很長一段時日。不過出動的已不再是那種裝備着瓦斯的部隊,而是裝備着種種工兵器械、煤油油罐車與水龍帶的部隊,其使命是清掃大地。部隊完成了這種清掃。及至一九二九年開春,一切宣告結束了。
一九二九年的春天,莫斯科重又是歌舞昇平,燈火通明,五彩繽紛;大街上依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車聲轆轆。基督大教堂那盔形頂上空依然掛着一勾月鐮,就像是用線繫住似的。就在一九二八年八月遭焚燬的那個兩層樓的動物宮的原址上,建起了一座新的動物宮。掌管這座動物宮的就是那個編外副教授伊萬諾夫,而佩爾西科夫則已不在人世了。那個彎成鈎狀的頗有信心的手指頭再也沒出現在人們眼前,那個吱吱哇哇如蛙噪一般刺耳的噪音,再也沒有什麼人聽到過了。對於一九二八年的那種光束與那場災難,世人還議論了很長一段時日,全世界都有人敍寫過這一事件,但是後來,弗拉基米爾-伊帕伊季耶維奇-佩爾西科夫的名字漸漸地就蒙上了濃霧,悄無聲息了;猶如他在四月的一個夜晚所發現的那束紅光一樣地熄滅了。這種光束怎麼也沒能再次獲得,儘管那位舉止優雅的紳士、如今已是編內教授的彼得-斯捷潘諾維奇-伊萬諾夫有時候也做過這嘗試。第一隻分光箱,在佩爾西科夫被打死的那天夜裏就被暴怒的人羣給砸毀了。另外三隻分光箱,則是在航空大隊同爬行動物的首次交戰中焚燬於尼科爾斯克的“紅光”國營農場,而怎麼也沒能把它們複製起來。不論那些能聚光能折光能反光的玻璃鏡片之間的組合是多麼簡單,能獲得那種光束的分光箱怎麼也未能再一次組裝成,儘管伊萬諾夫作出了種種努力。顯然要擁有某種不凡的才能,而這世界上擁有這種才能的只有一個人——已經故世的教授弗拉基米爾-伊帕季耶維奇-佩爾西科夫。
一九二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