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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習海濤對我一向是不卑不亢的,近來見了我卻畢恭畢敬起來。看來在市委組織部正式下文之前,這小子是想穩住我,因為自從市委組織部考核習海濤之後,本來白麗莎、鄧英和宋禮是競爭對手,卻突然站在了一個戰壕裏,在下面煽陰風點鬼火,搞得習海濤很被動,此時此刻,習海濤向我靠攏的確是明智之舉。但是我對習海濤一直保持一種自衞式的警覺,市委組織部考核小組劉處長提示我的那番話,我不可能不當回事。要知道習海濤在收集信息方面是一絕,其實他收集的哪兒是什麼信息,鄧英告發習海濤的匿名信稱,他善於刺探領導隱私,其實這些都是不實之辭,但是習海濤畢竟是偵察兵出身,對信息不僅有着本能的敏感,而且捕捉能力極強。這種人進了班子,和我一條心,我將如虎添翼;如果不是一條心,很有可能是個喪門星。既然你向我靠攏,我便將計就計,敲山震虎。這還是習海濤到駐京辦以來,第一次請我喝酒,安排的是官府私家菜館。為了顯示我自己的權威,我故意晚到半個小時,故意晾一晾他。想不到這傢伙極具耐性,我到時還沒點菜,只是要了兩瓶五糧液。正坐在餐桌前漫不經心地翻看一本小説。我一進包房便譏諷道:“海濤,什麼時候對小説感興趣了?該不是想寫偵探小説吧?”

    習海濤從容一笑説:“王曉方這本《蜘蛛》,不是偵探小説勝似偵探小説。”我頗感興趣地問:“講的什麼?”習海濤詭秘地説:“頭兒,點完菜,咱們邊喝邊聊。”

    我只好耐着性子等菜上齊了,幹完第一杯五糧液,他才饒有興趣地説:“頭兒,這本書我是特意給你帶來的,我已經看過了,寫得實在太精彩了,你抽空看一看,我敢保證,誰看誰受益。”

    我不屑地説:“現在的小説大多是作家躲在書齋裏的杜撰之作,根本沒有生活來源,因此既不真實,更不現實。這本《蜘蛛》會不會也是這類作品呀?”

    習海濤鄭重地推薦道:“頭兒,王曉方的作品都是實打實、硬碰硬的力作,遇到難啃的矛盾從不繞着走,他的每一部作品我都喜歡,但最讓我震撼的還是這本《蜘蛛》。因為這部長篇小説取材於一樁真實的*大案。在一次選美大賽上,八號小姐*攝魄的眼神令常務副市長如醉如痴,於是常務副市長與八號小姐之間發生了一場蕩氣迴腸的愛情,就在兩個人如膠似漆難捨難分之際,八號小姐突然消失了。此時剛剛因索賄受賄而被雙規的副市長移交給了司法,接下來發生了一連串不可思議的事,常務市長不僅是黑社會犯罪團伙的保護傘,而且是副市長被雙規的始作俑者,一樁樁一件件詳實的證據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向了中紀委,於是常務市長與副市長之間的天平發生了徹底的傾斜,處於絕對優勢的常務市長被“雙規”了,被栽贓陷害的副市長沉冤昭雪,重新走上領導崗位,而副市長走出看守所那天,開車去接他的正是他視為掌上明珠的女兒,也就是選美大賽上的八號小姐。副市長坐進女兒的車裏,本田車緩緩駛向遠方,來到一處墓地,兩個人下了車走到一塊墓碑前,這恰恰是長眠於此的副市長的妻子,當副市長遭陷害而被“雙規”後,妻子不惜以死來證明丈夫的清白。頭兒,這是發生在哪個城市的*大案,我不説,你也知道,因為太傳奇了,所以影響很大。這個故事被王曉方演繹得讓人慾罷不能,讀了以後不僅令人扼腕嘆息,而且不停地思考,真是難得的現實主義力作!”

    説句實話,王曉方的小説我也看過一兩本,並不覺得怎麼的,不過這本《蜘蛛》還真沒讀過。讓我心驚肉跳的是小説中講的常務市長與副市長之間的糾葛,怎麼這麼像我和楊厚德之間發生的故事,都説*案有共性,這哪裏是共性,簡直就是巧合。世上真有這麼巧的事嗎?這分明是習海濤故意用這本書擠兑我,我本來想借這頓酒給他個下馬威,敲山震虎,沒想到一上來他先給我戴了個眼罩,這哪是請我喝酒,簡直就是投石問路,故意借酒試探我的反應。我豈能上他的當,於是不動聲色地問:“這件*案的確挺轟動,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小説的名字叫《蜘蛛》?莫非作家將那個勾引常務市長的女孩子比喻成了蜘蛛?”

    習海濤笑嘻嘻地説:“頭兒,我倒以為將蜘蛛比喻為貪官更合適。我知道地球上有四萬多種蜘蛛,所有的蜘蛛都有毒,只是毒性強弱不同。如果把貪官比喻成蜘蛛的話,那麼*之毒毒害的是國家。從蜘蛛的習性看,蜘蛛善於結網,*首先是從結網贏利開始的,蜘蛛會化屍*,蜘蛛獵食時,事先用毒牙麻醉對方,分泌口水溶解獵物,再慢慢吸食,一點兒不漏吃個乾淨。你看《蜘蛛》這部長篇小説裏的常務市長謀害副市長用的方法和蜘蛛差不多。蜘蛛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怕光,哪個*分子不怕光?因此,單從書名看,這部小説就極具深刻性!”

    習海濤説話時,目光像山貓一樣盯着我,好像我是小説中的*分子似的,儘管他説的有道理,但是我也不能認同,一旦認同就會助長這小子的囂張氣焰。於是我堅持説:“我還是認為小説中勾引常務副市長的女孩子是蜘蛛,蜘蛛種類繁多,性質也千差萬別,但大多都是‘惡妻吞夫’的。母蜘蛛性成熟後,身上會發出一種特殊的氣味。雄蜘蛛嗅到這種氣味後,就會迅速爬到母蜘蛛結的網上‘求色’。這樣正中母蜘蛛佈下的‘桃色陷阱’,母蜘蛛對上網求愛的雄蜘蛛咬上一口,雄蜘蛛也像撞網的昆蟲一樣,剛做完愛就成了母蜘蛛口中的美味佳餚。小説中的常務市長就是雄蜘蛛,而母蜘蛛就是副市長的女兒。”

    習海濤聽罷思忖片刻,點了點頭説:“頭兒,你如果非要將小説中的女孩子比作蜘蛛的話,那麼她也不是‘惡妻吞夫’型的母蜘蛛,而是懲惡揚善的蜘蛛俠。我為什麼遲遲不結婚?就是一直沒遇上令我心儀的俠女,也難怪,這種有俠氣的女孩子實在太少了。頭兒,我可是駐京辦處級幹部中唯一的光棍,你可不能袖手旁觀。”

    我譏諷道:“你小子眼光太淺了,《蜘蛛》中的那個女孩子不乾不淨的有什麼好?”

    習海濤不以為然地説:“頭兒,萬花叢中,我獨喜歡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荷花就是花中之俠。”我見這小子裝清高,便嗔道:“海濤,你小子什麼時候也有了蜘蛛的毛病了?”

    習海濤問:“什麼毛病?”

    我冷着臉説:“潔癖呀!蜘蛛是最愛乾淨的,將吃、睡和拉的場所分得很清楚。都説你小子收集信息是一絕,我倒想聽一聽,你收集了多少出污泥而不染的信息?你大概忘了自己是幹什麼行當的了吧?駐京辦是什麼?蜘蛛網,還是荷塘?你小子其實就是渾水裏養出的魚,我不知道你小子玩了什麼花活兒,但是如果不是白麗莎、鄧英、宋禮這些人沒完沒了地攪和駐京辦這潭渾水,你也未必就進入夏書記的視野,不光水清無魚,水清了也養不出荷花,你見過哪個清池子長出了荷花?要不是楊厚德攪渾了駐京辦這池子水,怕是十年也不會倒出副主任的位置,你哪兒來的機會?走在仕途上的人沒有不想往上爬的,但誰也沒考慮過能不能駕馭‘烏紗船’,你是劃小舢板的水平,非要去駕馭泰坦尼克號,不撞冰山才怪呢,我為什麼呆在駐京辦主任的位置上不動,以我的人脈,走動走動,當個東州市副市長不算非分吧,但是我還是認為駐京辦主任這艘船更適合我,楊厚德為什麼出事了,就是幹了‘非分’之事,一個人是個什麼水平就幹什麼水平的事,不在那個水平上非要幹那個水平的事,其結果只能是人仰馬翻。沒有那麼大的福,千萬別硬求,即使硬求來了,也不可能託得住啊!”

    專案組領導,像這種話我不是對誰都説的,不可否認,我用了教訓的口吻,但我畢竟是習海濤的領導,我有資格教訓他,不過我的這番話中更多的含義是你習海濤是個早產兒,早產兒最容易夭折的,即使僥倖活下來,也不會健康的,前面不知道有多少災啊難啊的等着你呢!不排除我這話有恐嚇的成分,但也確實是經驗之談。應該説,在官場上,這種事屢見不鮮。你們可能不同意我的觀點,那是因為你們沒有處在我的位置上,如果你們處在我的位置上,能不給習海濤這種賺了便宜還賣乖的人一點教訓嗎?自衞是每個人的本能,即使習海濤有夏書記做後台,不還是給我當副手嗎?當副手就要遵守當副手的規矩。什麼規矩?當然是講政治啦!什麼叫講政治?我理解就是下級必須服從上級,否則不亂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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