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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就在我對楊妮兒懷孕一事一籌莫展之際,週中原進京開會,請我在官府私家菜館喝酒,往常週中原進京都是我請他喝酒,此次進京他非要請我喝酒,我覺得這傢伙有話要説,就沒再爭執。按理説週中原是離不開女人的主兒,往常在一起喝酒這傢伙總要帶個來歷不明的美女湊趣,今晚卻一個人枯坐在包房內,讓我感覺很蹊蹺。平時晚上有應酬,一般我都帶楊妮兒的,可是自從她懷孕以後一反常態,我們一見面她就逼着我離婚,搞得我是苦不堪言,我絞盡腦汁想讓楊妮兒打胎,但卻無濟於事,正好週中原是個玩女人的高手,又是老朋友,説實話,我今天是本着取經的態度來赴宴的。一進門,老周就催服務小姐,清煮河豚快點上,服務小姐笑着説,老闆彆着急,清煮河豚要煮上一個小時以上才夠味,週中原只好擺擺手,讓服務小姐上菜,然後對我説:“則成,我就得意這家菜館的清煮河豚,原汁原味,味道又鮮又純,地道得很啊!”

    我惆悵地説:“眼下原汁原味的東西越來越少了。”週中原似乎看出來我有鬧心事,便試探地問:“則成,情緒不對啊!是不是看上了合口味的女人,沒弄到手啊?”

    我不得不佩服週中原的眼力,一眼就看出來我正在為女人鬧心,便苦笑着説:“老周,還是你道行深,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事,不過不是沒上手,而是他媽的懷孕了,非要把孩子生下來不可。我怎麼勸也不行,快把我愁死了。”

    週中原一聽嘿嘿笑道:“則成,有女人為你生孩子是好事呀,你已經有了女兒,這個女人給你生個兒子,你就可以兒女雙全了。”

    我苦惱地説:“我出了這麼大亂子,你老兄還拿我開心?我今天可是向你老兄來取經的。”

    週中原見我很苦惱,便嘆了口氣,坦誠地説:“則成,看在咱們哥兒們多年的交情上,我跟你説句實話,我也遇到過這種事。還是我剛當上東州市煙草專賣局局長不久,我看上了辦公室的打字員小張,幾次眉來眼去之後,就被我拿下了,結果玩‘瀟灑’玩出了亂子,有一天她告訴我,懷孕了,我一聽就急了,逼着她去做人流,小張從未見過我對她發這麼大的脾氣,便委屈地答應我一定去做人流。也是我太大意了,也是這女孩太有心計,她揹着我還是把孩子生了下來。結果是個兒子,我見木已成舟了,沒辦法,只好面對現實,但是小張未婚就生了孩子,傳出去,好説不好聽,我當時也是怕露餡,煞費苦心想出一個辦法。我在昌山市煙草專賣局當局長時有個老朋友的兒子經常找我辦事,如今見我到東州當局長了,也跟着把事業發展到了東州,這小子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史,正好適合為我承擔這種事,我就跟他談,希望他為我擔一擔,讓他和小張辦個結婚證,然後再離了。這小子的事業離不開我,便一口答應了。我利用這小子當了半年替身,房子、車子都給小張安置妥當後,他們又辦了離婚證。不瞞你則成,我現在有兩個家,一個明的,一個暗的,有兩個老婆,兩個孩子,啥事都沒有,老幸福了!”

    週中原的話深深震動了我,這老周的膽子也太大了,要是用法律上的術語講,這叫重婚罪呀!對於黨員領導幹部來説,這是萬萬使不得的,這明顯是在玩火。都説玩火者必*,週中原玩火不僅沒燒着自己,還火燒旺運,燒出了幸福。這傢伙能向我如此掏心窩子講話,看來不僅是出於坦誠,而是太幸福,急於與他人分享。思忖良久,我覺得週中原的做法雖然有借鑑意義,但是風險太大,還是讓楊妮兒打胎最安全,想到這兒,我裝出佩服的樣子敷衍道:“你別説老周,找替身這招兒雖不是萬全之策,但也算得上是權宜之計,我心裏清爽不少,來,為了你這份坦誠,我敬你一杯!”

    週中原得意地幹掉杯中酒,然後神神秘秘地説:“則成,告訴你一個重要信息,齊胖子包養的那個女歌星失蹤了。”

    我聽罷頓時心裏一驚,齊胖子心狠手辣,該不會因我告訴他張晶晶對他不忠,很可能壞事,這傢伙一狠心把張晶晶做了?便脱口而問:“消息準嗎?”

    週中原不容置疑地説:“千真萬確,你知道齊胖子與香港英美煙草公司搭上關係,是我給搭的橋,沒有我,他憑什麼做香煙的轉口貿易?可是,這傢伙不夠義氣,不僅貪婪,而且吃獨食,生意上手後,一腳把我給蹬了,這種過河拆橋的人什麼時候都得防着點,因此我在他身邊安插了一個內線,內線告訴我,張晶晶失蹤一週了,齊胖子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正秘密撒下人馬,四處尋找呢。”

    我一聽,既然齊胖子急成這樣,看來張晶晶並沒有被做掉,這説明是張晶晶自己躲了起來,張晶晶對齊胖子的生意瞭如指掌,這一失蹤,可不是個好兆頭,這麼大的事,狗日的齊胖子也不跟我説一聲。不過我不能讓週中原看出我的擔心,因此佯裝不以為然地説:“兩條腿的蛤蟆沒地方找,兩條腿的女人遍地都是,他齊胖子身邊什麼時候缺過女人,齊胖子早對張晶晶膩了,別説不一定就失蹤了,就是真失蹤了,齊胖子還愁再找個李晶晶、王晶晶?”

    週中原當即搖了搖頭説:“則成,別看駐京辦與大聖集團合作成立了聖京公司,那不過是大聖集團以聖京公司的名義為大聖集團代理香煙、汽車和成品油轉口貿易找一個空殼,因此齊胖子的轉口貿易是怎麼運作的,我估計你這個駐京辦主任並不知道。齊胖子是利用聖京公司的名義,假轉口真走私,進出口的單證全是大聖集團一手製作的,別看張晶晶表面上只是個二奶,但這個女人是製作假單證的具體操作者之一,如今張晶晶突然消失了,你説齊胖子能不着急嗎?”

    週中原的一番話,頓時讓我想起楊厚德被“雙規”前,我請他喝酒,他對我説起的那番話,當時他深惡痛絕地告訴我,張晶晶是齊胖子的受害者,一直懷恨在心,企圖報復齊胖子,恨不得立即置齊胖子於死地。我當時並未全信楊厚德聳聽的危言,我認為他講那番話別有用心。但是從那兒以後,我特別關注張晶晶,覺得這個女人很有城府,也多次提醒齊胖子小心這個女人,可是齊胖子卻不以為然,還將我看上楊妮兒的事奚落一番,提醒我小心身邊的“女特務”,現如今楊妮兒懷上了我的孩子,還逼着我離婚,這些事實證明,楊妮兒十分在意我,跟“女特務”根本扯不上關係,倒是張晶晶這麼一失蹤,還真有點“女特務”的味道。我心想,既然張晶晶突然躲了起來,只能説明兩點:一是張晶晶要甩掉齊胖子,從此與他一刀兩斷,再也不發生任何關係,果真如此,便是齊胖子之福;二是,張晶晶已經完全掌握了齊胖子走私的證據,突然躲起來,是想採取置齊胖子於死地的行動,若是這樣,張晶晶不僅僅是齊胖子包養的二奶,還是他的掘墓人。如果張晶晶是齊胖子的掘墓人,我跟齊胖子拴在一根繩上,齊胖子完蛋了,非把我捎上不可。這麼一想,我頓時心神不寧起來。雖然服務小姐將清燉河豚端上來時,奇香撲鼻,我吃到嘴裏卻覺得索然無味。我見週中原吃得津津有味,似乎齊胖子的事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似的,殊不知“覆巢之下,豈有完卵”,便用提示的口吻説:“老周,我覺得齊胖子並不是一個太小氣的人,在北京疏通關係,他動不動就送人家一輛汽車,你們兄弟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其實我們都站在梁市長這艘大船上,無論誰出事,都可能影響到這艘大船的安全,因此,你和齊胖子不和,最傷心的是梁市長,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讓他怎麼辦?”

    週中原滋溜喝了一口河豚魚湯,然後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憤憤地説:“則成,要不是看在梁市長的面子上,我能容他齊胖子騎在我脖子上拉屎?目前東州海關轉口香煙數量如此之大,在東州周邊地區,走私香煙充斥市場,氾濫成災,已是人所共知,早就引起廣泛關注,要不是我罩着他,十個齊胖子也早死了。這小子一輛奔馳車就想打發我,則成,你説説,有這麼做人的嗎?”

    我深知以齊胖子的為人絕不會用一輛奔馳打發週中原,怕是十輛汽車也不止,是週中原太貪婪了,引起了齊胖子的反感,我聽齊胖子説,週中原暗中養了一幫線人,專門在東州開發區貨場踩點,找齊胖子的麻煩,貨櫃出貨場後,基本有兩條線路,一條通往昌山市,一條駛往西州市,這些線人踩完點後,一有貨櫃出來,就向沿途市、縣執法部門舉報,十拿九穩,給大聖集團和煙販子們造成不少損失。看來週中原雖然善於鑽營,但並不真正懂得政治,這種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説不定哪天,梁市長這艘大船就得翻在週中原這種人手裏。這只是我心裏的想法,並未在週中原面前露出來。但是今晚這頓酒着實喝得我心神不寧,因此席散後,我開車回北京花園的路上就撥通了高嚴的手機,我估計張晶晶失蹤的事,齊胖子不敢向梁市長説,但這個女人太重要了,這麼大的事必須讓梁市長心裏有數,我和高嚴通電話的目的,就是想讓他告訴梁市長張晶晶失蹤的事,相信梁市長知道後一定會找齊胖子瞭解情況的,只要梁市長未雨綢繆,一切就在掌握之中。再説,向市領導通風報信是我這個駐京辦主任的職責,不然駐京辦設信息處幹什麼?月亮不時從雲層背後露出臉來,彷彿要窺視這個世界的秘密。我猛然想起什麼詩人的一句詩:“死亡是甜蜜的,這是個秘密。”這句話一下子讓我聯想到楊妮兒肚子裏的孩子,如果楊妮兒到醫院把孩子做掉,孩子解脱了,不用到這個世界上遭受痛苦,沒有痛苦,當然是一種甜蜜,然而小生命畢竟消失了。我彷彿看見做完人流的楊妮兒,臉色蒼白,淚眼漣漣地看着我,鼻子紅紅的,潮濕的嘴巴抖動着,彷彿在控訴我這個殺死孩子的父親,卻由於巨大的悲痛而説不出話來。我知道這是一種幻覺,可是自從楊妮兒告訴我她懷孕以後,我就一直生活在這種幻覺中。現在月亮隨時可能從雲層後面露出來,像一張微笑的嘴,好像在幸災樂禍地審視着我,在我心目中,月亮是崇高的、純潔的,然而它此時躲在雲層後面,忽隱忽現地像個亂嚼舌頭的長舌婦,似乎想讓天上的雲都知道我的秘密。好像一個囚徒講過:“我應該在脖子後面長出第三隻眼睛,就在我脆弱的脊椎之間:一隻瘋狂的眼,睜得很大,瞳孔不斷擴大,光滑的眼球上布有粉紅色的血脈。”這正是我的心聲,在這個充滿偽善的世界裏生活,每個人後脖頸子上都應該長出第三隻眼,然而長第三隻眼的人少,甚至沒有,可是長第三隻手的人卻多,我可以向窺視我的月亮保證,儘管我作為駐京辦主任有滿足長第三隻手的領導的需求的職責,但是我是用兩隻手完成任務的。專案組領導,我對長有三隻手的領導,心中一直充滿噁心的恐懼,正因為如此,我非常厭惡第三隻手,但是我的工作常常是被第三隻手指揮着,我之所以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那些長有第三隻手的領導應該負有主要責任,如果這算是申訴的話,我從心裏希望這種申訴得到認可。你們可能不相信我只有兩隻手,我也沒有能力證明我只有兩隻手,不過我一向認為所謂*有兩種:一種是暴力*,這種*的特點是不給錢不辦事,甚至給了錢也不辦事;另一種是温和*,也就是在為人辦事的情況下收點人情費,禮尚往來幾千年了,幫朋友辦事,人家答謝一下,不收是對人家的不尊重,我這個人臉皮薄,人家一再堅持給,我怎麼好意思推辭?如果這也叫*的話,那麼和前一種*有本質的區別,完全是兩個性質的*,你們也許不同意我的觀點,那天有位專案組領導聽了我這番話,説我不老實,講的都是些自欺欺人的鬼話,在耍“沸水煮青蛙”的把戲,妄想在不知不覺中麻痹整個社會的神經,降低正義和道義的門檻。專案組領導,你們太高看我了,如果是天下無賊,這種批評我接受,現在是*很多,難道我在*分子中不是最清廉的嗎?你們可能認為這是五十步笑百步,但是五十步為什麼不能笑百步?從量刑上看,五十步也有資格笑百步,最起碼“一百步者”很可能掉腦袋,五十步還可以重新做人。請原諒我的思維過於發散,這種跳躍性思維是多年的駐京辦主任生涯養成的,你們設身處地地想一想,作為駐京辦主任,今天跑這個部,明天跑那個部,今天接待這位領導,明天接待那位領導,思維不跳躍行嗎?不過,自從楊妮兒懷孕以後,我的思維就再也跳不起來了,或者説只在兩點上跳來跳去,這就是悉尼和北京,我想象着楊妮兒將孩子生出來後,我也像週中原一樣弄兩個家,一個在悉尼,一個在北京,只是得先為楊妮兒找個“假丈夫”做替身,我搜颳着腦海中適合做“假丈夫”的男人,想來想去,只有一個人楊妮兒能同意,這就是習海濤,其他的男人,無論是誰,楊妮兒都不會同意的。一想到習海濤我氣就不打一處來,如果楊妮兒肚子裏的孩子不是我的,是狗日的習海濤的,那麼我讓習海濤做楊妮兒的“假丈夫”,豈不是正稱了兩個人的心願,這才叫弄假成真呢,不僅讓習海濤娶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媳婦,而且還外帶一個大胖小子,最可恨的是還要由我出錢為他養老婆孩子,天底下哪兒有這樣的道理。這麼一分析,我倒覺得楊妮兒肚裏的孩子是我的面大一些,不然楊妮兒不會不依不饒地纏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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