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州房地產界,誰都知道陳金髮是“跑馬圈地”的高手,他總能從決策部門獲得“風聲”。其實,地方政府決策層尤其是“一把手”對城市發展的目標指向,常常讓房地產開發商趨之若鶩,一有風吹草動,房地產開發商就會連夜“跑馬圈地”。但是要獲得準確的消息,職能部門必須有人,陳金髮的做法是“有酒大家喝”,哪家房地產開發公司沒有個秘密賬本?裏面記錄了所有見不得人的開銷,當然最終主要費用都列入了樓盤開發總成本當中。
但是,自從何振東就任東州主管城建的副市長後,與於寶山比起來,陳金髮“跑馬圈地”甘拜下風,誰讓人家是主管副市長的小舅子呢,不過陳金髮一直想成為何振東的幹小舅子。方法也很簡單,於寶山的姐姐也就是何振東的老婆,長年癱瘓在牀,夫妻關係早就有其名無其實了。如果在何副市長身邊安插一個二奶,自己自然就成了幹小舅子,何況何振東生來就好這一口呢,陳金髮煞費苦心相中了一個人,他覺得只要和這個人搞好關係,就一定能把何振東拿下,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範真真。
範真真最討厭於寶山,不僅僅因為於寶山這個人生性好賭、惟利是圖,更因為他是何振東的小舅子,範真真恨不得何振東的癱瘓老婆趕緊死掉,那樣她就可以取而代之,成為名副其實的副市長夫人了。
然而,何振東最怕癱瘓老婆,因為沒有這個老婆,何振東在仕途上不可能爬得這麼快,這麼順。他心裏最清楚自己之所以爬這麼高,全都託了老丈人的福。
何振東的老岳父可不是一般人物,八十年代初是清江省委書記,東州市委第一書記,後調全國政協任常委,雖然離職休養好多年了,但是,至今老爺子在東州市説句話仍然擲地有聲。何振東的老岳父就這麼一個掌上明珠,如今癱瘓在牀,何振東如果膽敢慢待女兒,老爺子若不高興仍然可以左右何振東的仕途,因此在家裏,何振東對老婆仍然是相敬如賓。
何振東最忌諱人家説他沾了老丈人的光,有一次拆遷辦主任刁一德為了討他的好,給他請了一個算命先生,説是準得很,那個算命先生一張口就説他是“姑爺命”,雖然也説他大富大貴,青雲直上,但是“姑爺命”這三個字就足以敗壞了他一世英名,他二話沒説就把算命先生打發走了。
當然何振東也碰上過好的算命大師,東州市駐京辦主任丁能通就給他找過一個算命大師。那是自己任皇縣縣委書記的時候,去北京出差,住在北京花園,丁能通領來一位算命大師,説是經常在中南海走動,何振東聽罷虔誠得不得了,算命大師捋着山羊鬍子,之乎者也了一陣子後,眼睛突然一亮,然後很平靜地告訴他,五年之內必將成為封疆大吏。果不其然,第二年他就成了東州市副市長,離封疆大吏僅一步之遙了。
其實何振東很羨慕駐京辦主任這個位置,當今官場上只有這個位置不用貪就可以集富貴於一身,可惜是個正局級,如果是副市級,他真想和丁能通換一換。
然而,何振東想出了一個更為隱蔽的致富之路,就是讓自己的小舅子於寶山成立了和泰房地產開發公司。他囑咐於寶山只倒騰地不蓋樓,這樣可以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不顯山不露水,他告訴於寶山買哪塊地,於寶山就買哪塊地,他讓於寶山什麼時候賣,於寶山就什麼時候賣,於寶山名義上是和泰房地產開發公司的老闆,實際上是何振東手中發財致富的傀儡。
然而,何振東忘了於寶山的人性,提心吊膽掙的錢,於寶山揹着何振東跑到澳門去賭,沒幾天就輸光了。於寶山當然知道其中的厲害,他慌了神,揹着何振東要把姐夫千叮嚀萬囑咐不許賣的地要賣給白氏兄弟。
此時於寶山正謙卑地坐在白昌星的奔馳車裏,白志剛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白昌星的司機老關很瀟灑地將車駛上了黑水河大橋。
老關在西藏當過特種兵,轉業後分到東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隊,因為刑訊逼供打死了人,所以坐了三年牢,老關放出來後,在一家房地產公司做保安,白昌星通過石存山找到老關,名義上是自己的司機,實際上是自己的保鏢。白昌星和白志剛很看重老關,因為老關不僅一身功夫,而且還有兩樣在西藏練就的絕活,訓狼和駕鷹。
白昌星酷愛狼,這一點與老關很投脾氣,曾經有人勸他養藏獒,可是白昌星不屑地説:“藏獒再兇猛也不過是人類的一條走狗,狼則不然,狼的一生充滿了艱辛和磨礪。一百萬年過去了,許多比狼更為強大、更為先進的物種在這個地球上消失了,但狼卻生存了下來,依然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最終成為陸地上食物鏈的最高單位之一。什麼原因?道理很簡單,狼有自己的生存智慧,有自己的生存策略,有一種同命運抗爭的強者精神,在狼身上能夠體現強者的本性。狼羣最偉大的品性就是它們的合作精神,因此,狼道其實就是商道。”
奔馳車一下黑水河大橋,白昌星掏出一支世界上最好的哈瓦那淳尼達牌雪茄,遞給於寶山,然後微笑着説:“寶山,我在機場路附近有一個狼園,要不要去看一看?”
“昌星,你是説你有一個狼園?我沒聽錯吧?”
於寶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沒聽錯,在狼園,我養了四十多條狼。”
白昌星不以為然地説。
“去看看,去看看。昌星,我聽説有養狗的,養狐狸的,還從未聽説養狼的,養狼也能發財嗎?”
於寶山摘下金絲邊眼鏡擦了擦,彷彿要擦亮自己的眼睛。
“養狼不過是我的愛好,這些狼都是我的朋友,我從來沒想拿它們賺錢。”
白昌星吸了一口雪茄説,“老關,先去狼園。”
老關一打輪,奔馳車駛向機場路方向。狼園坐落在一塊綠樹環抱的山坡上,遠遠望去,沒有人知道那裏是狼園,還以為是一座豪華莊園呢,大有“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的意境。
奔馳車駛入莊園大鐵門後,長達十多里地的柏油路環繞在莊園四周,曲曲折折,莊園除了佔地二十多畝的人工魚塘外,還有二三十個用來養花的温室大棚,大棚的對面就是用巨大的鐵籠子圍起來的狼園。
幾個人下了車,於寶山頓時被空氣中瀰漫的獸氣震懾得有些發抖,鐵籠子內有四十多條狼,見來了生人,立刻虎視眈眈、全副武裝,一副“備戰”狀態。
白昌星學着狼嗥叫了一聲,狼羣立刻友好起來。老關親自打開關狼的鐵籠子門。白昌星先走過去。白志剛拍了一下於寶山的肩膀,示意他一起進去。於寶山早就嚇得腿肚子轉筋,動彈不得。
白志剛笑着説:“於老闆,我已經告訴它們,你是朋友了,進去沒事的。”
於寶山怯生生地説:“志剛,別開玩笑了,好虎還架不住羣狼呢,我一進去,這些狼還不把我撕成碎肉。我不進去,我不進去!”
“志剛,寶山沒膽量進來就別難為他了。老關,把戰神帶到我辦公室來。”
白昌星一邊説一邊和羣狼耳鬢廝磨了一番。這些狼見了白昌星就像見到頭領一樣,個個搖頭擺尾極盡殷勤之能事,把個於寶山看得呆若木雞。
白昌星與狼共舞了一番後,走出狼園拍了拍於寶山的肩膀説:“寶山,你説的那塊地不用去看了,咱們到我辦公室談談價錢吧。”
前兩天白昌星和白志剛詳細瞭解了於寶山手裏那塊地的情況,表面上看不過是黑水河畔一塊普通的菜地,周圍也沒什麼高大建築,如果於寶山不事先透露出體育中心這麼一説,這塊地就是一塊普通的菜地。
當然白昌星非常瞭解於寶山這個花花公子的底細,他派老關打聽過,於寶山在澳門葡京賭場的確輸了錢,但不是一個億,而是五千萬。這塊菜地究竟與體育中心有沒有關係,白昌星心裏還沒有底,不過,他決定賭一把,打定了主意才讓白志剛約了於寶山,一起來到狼園,之所以領於寶山來狼園,就是想打一打他花花公子的傲氣,也好為壓價做準備。
幾個人走進別墅式的辦公樓,來到白昌星的辦公室,於寶山又被辦公室的“一片狼藉”驚呆了,牆上佈滿了狼的明星照,老闆台上擺放着狼的雕塑,書櫃裏清一色排滿了一摞摞關於狼的書籍、資料,沙發上還趴着一隻小狼崽,眼裏放着光芒,敵視着於寶山,嚇得於寶山差點把剛點着的香煙扔在地上。
“寶山,坐吧,隨便坐。”
白昌星説完,便坐在老闆台後面的高背靠椅上,白志剛抱起趴在沙發上的小狼崽,於寶山才敢坐在沙發上。
服務小姐上茶以後,老關牽着戰神走了進來,這是一條比一般狼個頭都大的公狼,目光像鋼錐一樣犀利,威武得像一頭猛虎,於寶山看後頭皮發麻,汗毛立刻像豪豬一樣豎了起來,幾乎將T恤衫撐離了肉皮。
白昌星接過戰神,用手捋了捋狼的灰毛,然後自言自語地説:“老夥計,快一個月沒見了,想我了吧?”戰神像一尊雕像一樣蹲在白昌星身邊,藍瑩瑩的目光始終射向於寶山。
“昌星,既然我們談生意,能不能讓你的老夥計迴避一下!”
於寶山惴惴不安地説。
“寶山,你多慮了,沒有我的命令,戰神不會攻擊任何人,石佛區大禹鄉那塊地我決定要了,你開個價吧。”
“昌星,志剛婚禮上我們不是説好了,我需要一個億。”
於寶山堅決地説。
“寶山,那塊菜地雖然是住宅用地,但是目前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真要是建住宅,誰住呀,你説的價錢太離譜了。”
白志剛插嘴説。
“志剛,我於寶山能平白無故地搞一塊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建住宅?我早就給你們滲透了這塊地的有用題材,潛力不可限量,要不是我急於用錢,你們給我多少錢我都不能賣。”
於寶山悻悻地説。
“寶山,不是我們不信任你,還是就現有土地價格談穩妥,這樣吧,五千萬,即使沒有體育題材市委市政府提出要把黑南建成東州的浦東,兩年內,這塊地會有一定的升值的。”白昌星呷了一口茶説。
“昌星,五千萬絕對不行,這樣吧,一口價,八千萬。”
於寶山妥協地説。
白志剛看出來這小子急於堵窟窿,便繼續打壓説:“寶山,你在澳門葡京賭場輸了五千萬,而且是三次輸的,你老兄跟我們説輸了一個億。你如果缺錢我們可以借給你,但是大禹鄉那塊菜地目前的確不值八千萬,這樣吧,我們再給你加一千萬,六千萬,這可是我們的底線了。”
白志剛不軟不硬地説。
“是啊,如果這塊地將來真有體育題材,住宅用地很可能變成商業用地,到時候這塊地的使用年限就不是七十年,而是五十年了,我算了一下,光土地出讓金就得三億六,寶山,你在澳門賭場輸了,我們買你這塊地也是在賭,風險不小啊!”白昌星狡黠地説。
於寶山來之前下決心不鬆口,然而一進狼園,他就毛骨悚然,進了白昌星的辦公室,老關又把戰神牽了進來,眼下白昌星手裏牽着戰神,那惡狼死死地盯着於寶山,好像隨時都可以把他撕成碎肉。白志剛坐在他身邊,懷裏也抱着個狼崽子,於寶山權勢熏天的傲勢早被打擊殆盡,甚至有靈魂出竅的感覺,他現在只有一個想法,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這塊菜地是何振東利用職權撥給和泰房地產開發公司的,自己一分錢也沒投,六千萬不少了,解燃眉之急要緊。
想到這兒,於寶山故作鎮靜地説:“昌星,志剛,早晚有一天你倆會登門謝我的,六千萬拿這塊地,簡直就是滿地撿錢,誰讓我們是朋友呢,六千萬就六千萬,不過,我希望錢三天之內到賬。”
白昌星哈哈大笑地説:“寶山,誰滿地撿錢咱們心裏有數,和泰不僅權勢熏天,而且財大氣粗,在東州,誰敢和你於老闆比實力呀!好了,既然説定了,剩下的事你和志剛談吧。老關,陪我遛遛狼去。”
“志剛,合同,咱們還是到和泰籤吧,在這兒,我瘮得慌!”
於寶山摸了一下額頭的細汗説。
“好吧,寶山,我們也走。”
白志剛將手一讓,於寶山搶步走出了白昌星的辦公室。這時,白昌星手中的戰神一聲悽美的嗥叫,把於寶山嚇得一頭鑽進了奔馳車,身後傳來白昌星和老關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