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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機遇

    市委副書記李紹光病了,胃疼,住在市人民醫院高幹病房,前去探望的人特別多,主管幹部的副書記病了,對於一些想升官的人不僅是福音,簡直是機會,許多人挖空心思去探望,但是誰都知道李紹光的脾氣,沒有人敢送信封,便都送花籃,搞得李紹光滿病房都是鮮花。對李紹光的護理孟麗華特別上心,每天早晨都來親自探望,弄得李紹光和夫人很是感激。

    這天上午,市委常委、組織部部長鬍進前來探望李紹光。他同其他人一樣,由秘書手捧一籃鮮花,來到李紹光的病房。胡進儘管架着一副近視鏡,仍然習慣性地眯着小眼睛,那松垂的眼皮如兩道屏障,不僅遮住了眼珠,也藏起了心機。

    李紹光正在輸液,妻子徐莉在一旁給他削蘋果,他見胡進來了便欠了欠身子,伸出未輸液的手,胡進趕緊伸手握過去。秘書放下花籃出去了。躺在病牀上的李紹光,雖然面色憔悴,但氣宇凝重。

    “李書記,好點了嗎?”胡進關切地問。

    “老胡,你看,我幾乎躺在鮮花翠柏中間了,我身上若是蓋上黨旗,就可以見馬克思了。”李紹光無奈地搖了搖頭説。

    “李書記,開玩笑,開玩笑了。大夫怎麼説?”胡進笑着説。

    “下了胃鏡,胃沒事,懷疑結腸有問題,其實啥問題也沒有,頂多是個結腸炎,打打滴流就好了。”李紹光無所謂地擺擺手説。

    “李書記,既然住進來了,就全面檢查一下,常言道,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馬虎不得呀!”胡進情真意切地關心道。

    “沒那麼嚴重,再者説,那麼多工作等着我,我哪裏躺得下呀!”李紹光又欠了欠身,話鋒一轉關心地問,“招聘副局級年輕幹部的工作準備得怎麼樣了?”

    徐莉給胡進倒了杯茶,見兩個人要談工作,便退到外屋客廳裏去了。

    “基本工作已經就緒,就等你病好了,開全市動員大會了。”胡進説話的聲音不高也不低,完全恰到好處。

    “老胡啊,為黨、為東州市人民選好人、用好人,我們的擔子重啊。一定要把好用人關,真正選上來一批高素質的優秀年輕幹部,特別是要把那些德才兼備、業績突出和羣眾公認的人,及時選拔到領導崗位上來。”李紹光的語氣既是囑託,又有幾分告誡。

    “請李書記放心,我們組織部一定把工作做細做實。”胡進的語氣既謙遜,又堅決。

    兩個人談了半個多小時,胡進看了看錶説:“李書記,你好好休息,我告辭了。”説着站起身,李紹光趕緊喊妻子送客。

    傍晚,我和楊娜一邊吃飯一邊看電視裏播放東州新聞。一條市委書記魏正隆會見外商的新聞過後,漂亮的女主持人湯彤彤突然播報了一條牽動我心的新聞:下面播送東州市委組織部關於副局級領導幹部崗位招聘的通知。為深化幹部制度改革,深入貫徹落實黨中央關於幹部隊伍革命化、年輕化、知識化、專業化的方針,真正選拔一批德才兼備的高素質年輕幹部,市委決定,在全市副處級以上持有本科學歷或正科級持有碩士文憑的四十五歲以下的領導幹部中,招聘、選拔一批優秀的年輕幹部,將他們充實到副局級領導崗位。具體招聘辦法如下:……

    楊娜聽了這條新聞很激動,“默,這麼好的機會,你試試吧。”

    “這個消息我早就知道了,我這兩天正猶豫着呢。”我既興奮,又顧慮重重地説。

    “就憑你的條件,還猶豫什麼?”楊娜鼓勵説。

    “張市長已經答應我接替韓壽生做他的秘書,我若是報了名,考上了行,考不上,怎麼辦?張市長會不會有想法?再説,這種招聘能不能公正,會不會走形式,一旦有失公正,咱的努力不就付諸東流了嗎?”我心情矛盾地説。

    “那也不能放過一次好的機遇呀,就當是鍛鍊自己了嘛。”正所謂夫貴妻榮,楊娜的心情我很理解,哪個妻子不盼着丈夫飛黃騰達?

    “離報名結束時間還有半個月呢,我再等一等,看看韓壽生報不報,如果他報了,説明張市長對這件事沒有想法,我就報名。”我詭譎地説。

    “想那麼多幹嗎?這個時候看的是誰的矛更鋒利,而不是看誰的盾更堅固。”楊娜鼓勁地説。

    “不是有一句話嘛,一着不慎,滿盤皆輸。政治上的事,你不懂,光會進攻,不會防禦,怎麼行?”我謹慎地説。

    這一宿我失眠了。是否參加副局級幹部招聘讓我顧慮重重,説實在的,我從骨子裏想參加這次招聘,這對一個政治上有遠大抱負的年輕幹部來説,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我自認為有能力一舉奪魁,從而實現我的人生價值,然而多年的官場經驗讓我深知政治是少講才能,而多講權謀,權謀是以關係網為基礎的,我還沒有能力建立這張關係網,或者説我剛剛進入張副市長的關係網,如果我貿然參加這次考試,會不會失去加入這張網的機會呢?我有些迷茫了。但是思慮再三,最終還是“人生能有幾回搏”的衝動佔了上風。

    東州市招聘副局級領導幹部動員大會之後,東州市的公務員隊伍沸騰了。真可謂是一石激起千重浪,凡是持有本科文憑副處級或者持有碩士文憑正科級的都可以報名,報名人數達上千人。

    市行政學院教學樓門前掛着大紅橫幅:努力培養造就一批革命化、年輕化、知識化、專業化的高素質年輕幹部。牆上用大紅紙貼着“招聘啓事”。大門口許多前來報名的人進進出出,氣氛十分熱烈。

    報名處擠滿了人,大廳內擺了一圈辦公桌,每張辦公桌上都有一個牌子寫着某某局、某某區、某某縣。幾十個委辦局、縣(市)區的工作人員正在忙碌着接待考生。

    我擠在人羣中,正在觀察各個單位的招聘情況,突然有人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頭一看是陳東海和朱達仁。

    “東海、達仁,你們也來了?”我興奮地問。

    “怎麼,只許你這個市長身邊的紅人來,不許我們普通幹部試試?”陳東海逗趣地説。

    “哪裏,哪裏。”我謙遜地笑道。

    “雷默,你是學環保的碩士,又在市長身邊工作多年,一定沒問題。”朱達仁拍着我的肩膀説。

    “我還沒最後拿定主意呢。”我猶豫地笑了笑説。

    “雷默,還猶豫什麼?剛才,我看見韓壽生都來報名了。”陳東海打氣地説。

    “你看準了?”我眼睛一亮,確認道。

    “那還有假?他報的是市商委副主任。”陳東海語氣肯定地説。

    “雷默,你説實話,到底想報哪個局?”朱達仁好奇地問。

    我想了想説:“不瞞二位,我想報環保局。”

    “你是學環保的碩士,肯定沒問題。”陳東海大手一揮説,彷彿我已經板上釘釘。

    “那你們倆報哪兒?”我試探地問。

    “我當然是報房產局了。”朱達仁遲疑了一下説。

    “你這個房政處的處長,可是房產局的五虎上將。東海呢?”我用鼓勵的口氣説。

    “當然是老本行了,市公安局。”陳東海毫不猶豫地説。

    “市公安局法制處處長任市公安局副局長正合適,市局那幾個局長不怎麼合適,全是耍筆桿子的。”我贊同道。

    “走,我和東海陪你到市環保局報名處諮詢諮詢。”朱達仁説完,拽着我的胳膊就走。

    那天陳東海和朱達仁也報了名,這兩天他們倆不停地給我打電話,不是索要複習材料,就是諮詢問題,好像我是出題老師似的。朱達仁一直認為這次招聘我板上釘釘了,連張懷亮也多次打電話鼓勵我加把油。我這兩天在辦公廳走廊裏走路,遇到的同事對我都尊敬了三分,彷彿我已經是某局副局長了。然而,雖然報了名,我仍然顧慮很多,我既怕張副市長有想法,又怕韓壽生從中做文章,好在韓壽生也報了名,還管我借了複習材料。韓壽生報名考試了,這讓我心裏吃了一顆定心丸。我知道張副市長不點頭,他不可能報名,只是張副市長承諾我接替韓壽生的事,可信度有多大?我心裏始終抱最大希望,做最壞打算。就像這次招聘一樣,也許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但是竹籃子不從水裏撈出來誰都不甘心,畢竟夢是圓的。

    我覺得如果真憑本事,自己一定能名列前茅。在市政府工作這麼多年,我的才能是公認的,但政治有時只講權術而不講才能,才能有時是為權術服務的,一旦有失公正,所有的努力便會付諸東流,這也正是我報名前猶豫的重要原因之一。好在我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我一旦下定決心,便義無反顧。

    為迎接東州市市委年輕領導幹部招聘考試,每天晚上,我都伏案苦讀,桌上點着枱燈,寫字枱上擺滿了書籍,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論》、《現代科學技術基礎知識》、《鄧小平理論》等等。這些天,我的心情談不上好也談不上壞,只是茫然。雖然為了應付招聘考試,每天晚上都熬到深夜,但是擁有美麗的故事不一定就有美麗的結局。時光在夜晚中悄悄流逝,我總覺得這次報名有什麼不妥。無奈中右手不停地寫着,昏暗的燈光更能使大腦產生靈感,等待有時是一種痛苦,痛苦過後可能是茫然。遠處樓面上的窗燈宛若棋盤,一塊亮着,一塊黑着,彷彿緊張着的心情,一會兒緊,一會兒松。人生如棋,但棋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想人世間所有的事都是一句話:不要把事太當事,也不要不當事。自古華山一條路,政治從來都是金字塔。多年來,我是苦苦經營着自己的,對於我來説,現實的生活是陽光照久了的生活,有些壓不住的疲累,人生感悟出來的感動是一點點積累起來的,帶有煙火人氣,這煙火人氣猶如夕陽裏的塵埃,飄蕩在我的生活和事業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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