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前她就離開了,在桌子上給我留了一個措辭温馨的條子,告訴我她要去查病房,在大約十多點鐘回來看我。她還説她已和醫生談過了,好像我不會有事的。
我們看上去是挺正常、挺幸福的一對兒,是互相關心彼此相愛的一對好夫妻。我有時也納悶,我們怎麼就要分手了呢?
是七點鐘左右一個護士把我喚醒把那個條子遞給我的。當她向我説天氣情況和量血壓的時候,我又讀了一遍那張紙條。天氣是雨夾雪轉雪。我向她要報紙看看,她在三十分鐘後送麥片粥時一塊兒帶來了。昨天夜裏那個事件在報紙都市版的頭版報道了。那位緝毒警察在槍戰中身中數槍,現在生命垂危。他打死了一名販毒分子,另一個就是開豹牌汽車的那個人,他在撞車時當場死亡,其情況尚需調查。我的名字沒有被提到,這是再好不過的了。
如果這一報道不涉及我,我才不去關心呢,因為警察和毒品集團之間幾乎每天都有槍戰,其中的原因我不會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歡迎來到貧民中間,我努力説服自己這類事對任何在特區工作的人來説都可能會發生,但並不是很容易就碰上的。在這個城裏的這一地區如果夜間出去就等於自找麻煩。
我的左臂上半部分有些腫,一碰就有些痛。我的肋骨有些痛使我不敢轉身。當我呼吸時也有些疼痛。我掙扎着走到衞生間,到那裏解手順便照照鏡子看一看我的臉部。一個氣袋就如一顆小型炸彈,當時把我的臉和胸震麻木了。但沒有更大的傷害:只是鼻子和眼睛有些腫,上嘴唇有點變形,到週末這一切都會消失的。
護士又拿了一些藥進來,我讓她把每種藥都向我説一下名稱,然後我説不必服這些藥,它們只是治療痛疼和身體不能活動的,而我所要的卻是一個清醒的頭腦。七點半鐘時,醫生們來了,很快做了個檢查,由於我沒有什麼嚴重損傷,我很快就會出院,也就是幾個小時的時間。但他們還要做X光透視,我想説不,但他們説我妻子已和他們説好了。
我在屋裏走來走去,走了很長一段時間,看看我身體上受傷的部位到底怎麼樣。然後又看報紙上亂七八糟的新聞,希望這時不要有什麼我所認識的人進來看見我穿着這一身黃色的佩斯利長衫。
在特區要想找回一輛撞壞的汽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特別是在事故剛發生後不久就去尋找。我開始找電話簿,這是唯一可以得到信息的地方,但是打了一些電話尋問負責交通的部門,一些部門沒有迴音,而有一些部門的回答也是漠不關心的。現在還太早,天氣不好,又是週末,誰願意沒事找事兒呢?
大部分撞壞的汽車都拖到拉斯科路的一個廢車停放場,在城的東北邊。這個消息是中央管轄區的一個秘書告訴我的,她曾在動物控制中心工作過。我給各個警察分局打電話,但他們説有些車也可能拖到市裏其他幾個停放場去。那位秘書告訴我,我的車很可能在廢舊汽車拆卸場。這個拆卸場是一個私營企業,她解釋説,所以這很可能會引出麻煩。她曾在交通部門工作過,但很不喜歡那兒的工作。
這時我想起了莫迪凱,這是一個與平民百姓接觸最多的一個新的信息源。我一直等到九點才給他打電話,我把事情向他講述一遍,並讓他放心説我雖然住進醫院,但沒什麼大事。我問他如何找到被撞壞的汽車,他倒有些主意。
我把這些情況也打電話告訴了波利。
“你不回來一下嗎?”她問道,説話有些結巴。
“我在醫院裏,波利,你在聽我説嗎?”
她那頭又有些遲疑,證實了我所擔心的事。我可以想象到一塊蛋糕,旁邊放着一杯潘趣酒,大概是在會議室中,五十個人站在桌子周圍,每個人都向你敬一杯酒,並説一些你如何如何好的簡短髮言,這類聚會我參加過好幾次。真挺可怕的。所以我決心躲避公司為我舉行的歡送會。
“你什麼時候出院?”她問道。
“我也説不準,可能明天吧。”我在説謊,我在中午前就會出去,不管醫生讓不讓我出去,我都要走。
又是一陣猶豫不決。蛋糕,潘趣酒,那些忙人的重要講話,或許還有一兩件禮物什麼的。她怎麼能處理得了。
“太遺憾了。”她説。
“我也是一樣。有人找我嗎?”
“沒有,到目前還沒有。”
“好,請你告訴魯道夫一下我出了點事故,我待一會再給他打電話,就這樣吧。他們又要給我做檢查了。”
就這樣,我在德雷克和斯威尼公司很有前途的事業宣佈結束了。我連最後的告別或歡送聚會也沒有參加。在年僅三十二歲時,我就擺脱了公司的束縛和金錢的枷鎖。我剩下的就是跟着我的意識去走。如果我每動一步都不是有人在用刀逼着我,那對我來説就是再好不過的了。
克萊爾在十一點以後來到醫院,她同我的醫生在大廳裏匆匆地説着些什麼,我在屋裏可以聽到一些內容,説的都是他們的醫學語言。他們説完之後一起進入病房向我宣佈,我可以出院了,我換上了她從家裏給我帶來的乾淨衣服。她又用車把我送回家,一路之上我們幾乎沒有説話,也沒有可以和解的機會。一次小小的車禍怎麼可能會把一切改變呢?她到醫院去看我是作為朋友、醫生,而不是作為妻子。
她讓我坐在沙發上。給我做了碗蕃茄湯,她把我的藥一併排地擺在廚房的桌子上,告訴我該怎麼吃,吃多少,然後就走了。
我靜靜地坐在那兒坐了十分鐘時間,這段時間足可以把湯吃掉一半還能吃幾塊椒鹽餅乾。後來我去接了個電話,莫迪凱也沒有發現我的汽車的線索。
看完報上的分類廣告之後,我又開始給房地產經營人和地方公寓服務部門打電話,然後我又向汽車服務公司叫了一輛轎車,又洗了一個熱水淋浴,讓身上的青腫之處得到熱敷。
給我開車的人叫利昂,我也坐在前排和他並排坐着,每遇坑坑窪窪車子顛簸時,我儘量不叫也不顯出痛苦的樣子。
太好的公寓我是住不起的,但至少要安全一點兒的。利昂倒是有些主意。我們在一個書報出售亭,從那拿了兩個免費的特區不動產部門的小冊子。
按利昂的説法,現在就能住而且半年又可以換的最好的地方是亞當斯-摩根大街,就在杜邦廣場北面。那個地區很有名氣。那個地方我曾多次經過,卻從來沒有想到過停下來觀察一番。
這裏的街道兩旁的房子還是上世紀與本世紀之交時曾流行過的那種聯立式排房。裏面還都住着人,這種人被特區人們稱作“充滿生氣的鄰里”。這個時刻正是這兒咖啡廳和餐館忙的時候,那些有色情表演的地方就在拐角處,不過到那類地方還是小心為妙。如果像議員那樣的重要人物在國會山裏讓人家從背後搞一下子,那就沒救了。
在駛向亞當斯-摩根大街的途中,利昂碰上一個和車一般大小的坑,我們都給彈了起來,在空中停了足有十秒鐘,然後重重地摔了下來,我忍不住地尖叫起來,因為我整個左半個身子都像跌散了一樣,疼痛難忍。
利昂也嚇壞了。我不得不告訴他實情,告訴他我昨夜是在哪兒過夜的。他把車速降了下來。而且他成了我的房產代理人,我們到了一處,他先是扶我上了樓梯,上面是一個很破舊的一套公寓房,地毯散發着一股味,很明顯是貓尿的氣味,利昂責備女房東説把這樣的房子向外出租真有些不像話,她真應為此而感到臉紅。當然他説話時還是比較委婉的。
下一站我們去的是同一條街再往北一些的一幢五層樓,我們要租的房在頂樓,這裏沒有電梯,我簡直沒法上去,也沒有什麼暖氣設備。利昂又很客氣地向房東告了別。
接下來的是一個四樓的頂樓,但有個挺不錯的電梯,裏面也很乾淨。這幢聯立式樓正在懷俄明路上,離康涅狄格街不遠,是條很漂亮的林陰路。租金是每月五百五十美元,實際上沒等到看見這個地方我就決心租下了,因為我已經實在不行了,想的更多的是我丟在廚房櫃枱上的止痛藥,沒有心思再想別的了,只要租個房子住就行了。
在這個閣樓裏有三間小屋子,天棚是傾斜狀的,有一個衞生間,水暖設備看樣子還是好使的,地板挺乾淨,還可以看到街上的景物。
“就租它了。”利昂對女房東説。我這時倚在門框上,快要倒下了。在底樓的一間小辦公室裏,我讀了一下租約,很快就簽好了字,並填寫了一張支票,付了押金和第一個月的房租。
我告訴過克萊爾我週末搬出去,那麼説話就該算話。
如果利昂要是問我為什麼從喬治頓大街那樣漂亮時髦的地方搬到亞當斯-摩根大街這個三間小鴿子籠,我該怎麼説呢?但是他沒有問,他是很懂得幹他這一行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的。他把我送回我的公寓,就在車裏等候着,我進去先吃了幾片藥,又打了一會盹兒。
正當我服了藥,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有人打來電話。我跌跌撞撞走過去,抓起電話有氣無力地説聲“喂”。
魯道夫在説話:“我以為你還在醫院呢。”
我聽出是他的聲音,但我那迷糊勁兒還沒完全過去。“是的,我那時在醫院,”我説道,口齒有些不太利落,“現在我出院了,有事嗎?”
“我們今天下午都很想念你。”
噢,對了,那蛋糕和潘趣酒的聚會。“不過我真沒想到汽車給人家撞壞了,請原諒我。”
“不少的人都想和你告個別。”
“他們可以寫封短信,告訴他們給我電傳過來。”
“你是不是感到很不舒服?”
“是的,魯道夫,我感到就像剛讓汽車撞了那樣。”
“你是不是還在治療?”
“怎麼,你問這幹啥?”
“很抱歉,你看,佈雷登-錢斯要找你,他一小時前在我辦公室,他挺急於要見到你,是不是挺奇怪?”
這時我頭腦一下子就清醒了:“他找我幹什麼?”
“他不説呀,就是説找你。”
“你告訴他我已經離開公司了。”
“我説過了。很抱歉打擾了你。如果有空就過來一會兒吧,這兒還有你的朋友呢。”
“謝謝你,魯道夫。”
我把藥片裝進衣袋裏。利昂也在車裏打盹呢。當我們開車離開時,我打了個電話給莫迪凱。他已找到了事故的報道。是亨德利清障公司把它作為被撞毀的汽車給拖走的。亨德利公司對大多數電話都是記下電話錄音,不能立即回答。現在路面很滑,事故很多,這對於有拖車的人來説是非常忙的。大約三點鐘時電話才打過來,但也絲毫沒有任何幫助。
利昂找到了亨德利公司,就在離第七街不遠的羅德島街。它平時是個加油站,現在又成了修車廠,兼營拖拉出事故的汽車為道路清障的業務,也出售二手車以及出租自己動手的搬家汽車。每個窗子上都裝了鐵條,利昂想個花招儘量靠近前門。“掩護我。”當我從車裏出來衝進去時説道。結果那反彈回來的門還是撞到我的左臂,我痛得彎下腰,一個穿着工作服大衣,滿身油污的機械工正轉過牆角,他盯着我看。
我向他解釋為什麼來這兒,他拿起一個記事板,上面貼滿了記事的條子。在我後面,我聽到有人在談話,還罵罵咧咧的,他們一定是剛剛賭博回來,又喝了酒,大概還賣毒品。
“是警察拖來的嗎?”他説,但仍在看那個記事板。
“我怎麼知道的呢?”
“我也不知道。是犯罪事件還是什麼?”
“是犯罪事件,不過我的車和犯罪事件無關。”
他毫無表情地看了看我。他腦袋裏想的是他自己的事兒。
“知道我的車可能在哪兒嗎?”我儘量和顏悦色地同他説話。
“如果他們把車扣押的話,一般都放在佐治亞街,就在哈佛的北邊。”
“這個城市一共有多少這樣的停車場?”
他聳聳肩要走開。“不止一個。”他説着就走開了。
我小心翼翼地打開門,然後奔向利昂的汽車。
當我們找到那個停車場時,天已快黑了,這裏一半用鐵鏈連着,用鐵蒺藜攔着,裏面堆有數百輛廢舊汽車,排放混亂,有些車堆到了別的車上面。
我和利昂站在通道上一排一排地看。“在那邊。”我一邊指着一邊説道。我的車就停在一個小棚子旁邊,正面對着我們。當時撞車時是左前方,所以左前方已損壞,護板已沒有了,發動機已露在外面,也撞壞了。
“你真是挺幸運的。”利昂説。
在我的車旁邊就是那輛豹牌車,頂篷已成扁平狀,所有的車窗玻璃全都碎了。
小棚子是個辦公室之類的屋子,但門關着,沒有開燈。大門都已用粗鐵鏈攔起來了,鐵蒺藜在雨中閃着寒光。有幾個彪形大漢在拐角處轉來轉去,離我們不遠,我能感到他們在看着我們。
“我們從這兒出去吧。”我説。
利昂開車送我去國家機場,那是我唯一知道可以租到車的地方。
餐桌已擺好了,中國餐館買來的外賣放在爐子上。克萊爾在等着我,有此為我擔心,儘管我説不準她擔心的程度,但總還看得出來。我告訴她我租了一輛車,是根據我的保險公司的意見辦的。她就像一個耐心的醫生那樣給我檢查了一番,又叫我服了藥。
“我想你該休息一下。”她建議道。
“我試了,可是不行。我現在餓了。”
這可能是作為夫妻關係的最後一餐,我們開始是一起吃飯,結束時也是一起吃飯,只是地點不同而已,但都是快餐。
“你認識一個叫赫克託-帕爾馬的人嗎?”
我使勁將食物嚥了下去,回答説:“認識。”
“一小時前他打電話給你,説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説。他是幹什麼的?”
“公司的一個幫辦,我原定上午要和他一起商量一個案子的,他一定有困難。”
“想必是,他説今天晚上幾點鐘在M大街的納森酒吧見面。”
“怎麼在酒吧?”我沉思着。
“他沒説為什麼,但聽起來挺神秘的。”
我的食慾一下子就全沒有了,但我還是裝着若無其事地吃着。並不是真想吃,而是不讓她太注意此事。
我步行走到M大街,原來下着小雨,現在已變成了雨夾雪了。而且我還忍着疼。我想週末停車太困難,我又想趁此機會活動一下肌肉,清醒一下頭腦。
我估計這次約會準沒好事,我一邊走,一邊想該怎麼辦。我想出一個謊言來掩蓋我的行徑,然後再編出一些謊言來掩蓋前面的謊言。既然東西已經偷到手,撒個謊那就是小事一樁了。赫克託還可能為公司工作,他很可能被裝有竊聽器,所以我只聽不説。或多聽少説。
納森酒吧還沒坐滿,我提前了十分鐘到達,但他已經坐在那兒了,在一個小包間裏等着我。當我走進時,他突然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把手伸向我:“你一定是邁克爾,我是赫克託-帕爾馬,在不動產部工作。很高興見到你。”
簡直是突然襲擊,這種人常使你感到窘迫。我同他握握手,幾乎有些站不穩,也説些“很高興見到你”之類的話。
他指着一個包廂説:“這裏,到裏面坐。”他滿臉堆笑,一片熱情。我小心地彎下腰,側着身子進了包問。
“你的臉怎麼了?”他問道。
“和我汽車裏的安全氣袋接了個吻。”
“對了,我聽説過這次事故,”他説得很快,非常快,“你還好嗎?沒有傷着骨頭吧?”
“沒有。”我説得很慢,想弄清他的來意。
“聽説其餘的幾個人都死了。”他緊接着説,他在主宰着這次談話,我只好跟着走。
“是的,那是幾個毒品販子。”
“這個城市,”他説,這時酒吧招待走了進來,“你要吃點什麼?”赫克託問我。
“咖啡,不加奶。”我説道。正當他挑選喝的東西時,他的一隻腳在我的腿上輕輕地碰了幾下。
“你們都有什麼啤酒?”他問招待,這是他們最不愛聽的問題。這位招待雙目直視,一口氣報上一連串的品牌。
他的動作把我們的目光帶到了一起,他的雙手都放在桌子上,利用招待當做掩護,他把右手的食指彎曲着指着自己的胸部。
“莫爾森牌。”他突然説出一種品牌,這時招待走開了。
他被裝有竊聽器,他們在監視着。但不管他們在哪兒,他們絕不能透過招待看見我們的。我本能地想要轉過身來看看周圍的人,但我抑制住這種誘惑,這還真得有點感謝我那板一樣僵直的脖子。
這就讓我明白了我們剛見面時赫克託為什麼那麼熱情的問候,就好像我們從未見過面似的。赫克託今天一天都在受盤問,但他否認了一切。
“我是不動產部的幫辦,”他解釋道,“你曾見過佈雷登-錢斯吧,他是我們的一名股東。”
“是的。”由於我的話會被錄下音來,所以我儘量十分簡短地回答。
“我就是幫他做事的,上星期有一天你來到他的辦公室,你和我説過幾句話。”
“如果你這樣説,那可能吧,我已記不得見過你了。”
我淡淡一笑,目光顯得有些輕鬆,監視器是什麼也看不出來的。在桌子下面,我用腳碰了碰他的腿,希望我們説話更合拍。
“你知道,我之所以請你來這兒是因為市雷登辦公室的一份檔案丟失了。”
“怎麼,認為是我偷的嗎?”
“噢,不,但你也是有一定嫌疑的。上週你闖進他的辦公室時,你要的就是那份檔案。”
“這麼説我已受到指控了?”我有些火了。
“還沒有,別緊張。公司正在全面調查這件事,我們會找每個有關人員談話的。因為我曾聽説你向佈雷登要過這份檔案,所以公司就叫我找你談談,如此而已。”
“我不知道你都説些什麼。還如此而已!”
“你對那份檔案一無所知嗎?”
“當然是一無所知。我怎麼能從一位股東的辦公室裏拿走一份檔案?”
“那你願意接受測謊儀的測試嗎?”
“當然願意。”我十分堅定地説,甚至是十分氣憤地説。看來我除此以外也別無選擇了。
“好吧,他們讓我們每個人都接受測試,不論遠近,只要和那份檔案有關的人概莫能外。”
這時咖啡和啤酒都上來了,這給我一個喘息機會來考慮剛才的話有無失當之處,或可做何調整。赫克託曾説他已深陷麻煩之中,那測謊儀很可能會毀了他。你在邁克爾-布羅克離開公司之前見過他嗎?你們談起過丟失檔案的事嗎?你是否幫他得到了那份檔案?是還是不是,尖鋭的問題,簡短的回答。他無法説謊,他無法渡過這一測試關。
“他們還取指紋。”他説。他説這話時聲音很低,這倒不是為了害怕裝在身上的竊聽裝置,而是為了氣氛放鬆一下。
那倒不一定有效,我不會留下指紋的,在這事之前不會留下,在以後也不會。“他們真可以。”我説。
“實際上今天一上午他們都在取指紋。從門上,從燈的開關上,還有檔案櫃上,取了不少。”
“希望他們能找到他們要找的人。”
“説來也巧,你知道,佈雷登辦公室裏有上百件正在使用的檔案,他丟失的那份正是你想要看的那一份。”
“你想説什麼?”
“隨便説説,巧合,真正的巧合。”他説這話實際上是説給聽我們談話的那些人的。
我想我也該表演一下:“我不喜歡你這種談話方式,”我簡直在衝他吼,“如果你們要指控我什麼,就去找警察,要個逮捕證來,把我抓起來。要不然就收起你那餿主意。”
“已經驚動警方了。”他説,語氣冷冷的,而我故作發脾氣的氣勢也緩和下來,“報的是失竊。”
“當然是失竊,去抓偷你們東西的喊吧,別跟我浪費時問。”
他喝了一大口啤酒:“有人給你過一串佈雷登辦公室的鑰匙嗎?”
“當然沒有。”
“怎麼有人看見這個空檔案袋在你桌子上,裏面裝有一個紙條和兩把鑰匙,一個是門的,另一個是檔案櫃的。”
“我根本不知道這碼事。”我一邊故作氣憤地回答,一邊努力回憶我把空檔案袋放到了什麼地方。
我的思路變得開闊了,我受過的訓練應是以律師的方式進行思維,而不是以罪犯的方式進行思維。
赫克託又喝了一大口啤酒。我也喝一口咖啡。
該説的已經都説了,信息也都得到了。一方面是公司的信息,另一方面是赫克託本人的信息。公司想找回檔案,而且其內容又不泄露出去。赫克託的信息則是他很可能因此而丟掉這份差事。
只有我能救他,我可以返回那份檔案,承認是我乾的,並答應保守檔案的秘密,公司很可能會原諒我,這樣就不會引起對他的傷害,對公司也好。保住赫克託的工作可能只能以返回檔案作為條件了。
“還有別的事嗎?”我問道,突然想立刻離開。
“沒有了,你什麼時候可以做測謊檢查?”
“我給你打電話。”
我拿起大衣,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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