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鐘,李為民的黑色奧迪車緩緩停在自家樓道門前,李為民疲憊地從車裏出來,發現有一輛掛着北京牌照的奔馳三二零也停在自家樓道門前,這輛車很眼熟,他仔細打量一下,想起來了,這是東州市駐京辦的車,自己去北京出差坐過很多次這輛車。
李為民心想,“駐京辦誰來了?丁能通還是錢學禮?”
想着想着已經走到了自己家的門前,他按了一下門鈴,開門的是李為民的妻子吳夢玲。
“回來這麼早,駐京辦的錢主任來了,等你快半個小時了。”吳夢玲一邊説,一邊給李為民脱掉外套。
錢學禮從客廳訕訕地迎出來滿臉堆笑地説:“李書記,我回東州開會,順便來看看您!”
錢學禮的到訪多少讓李為民有些意外。
“學禮呀,請坐!回東州開什麼會呀?”
“袁市長開了一個招商引資的市長辦公會,涉及到駐京辦,開了整整一個下午,我問過市委辦公廳秘書處,説您陪國家環保局領導參觀污水處理廠去了,估計晚上要宴請,回來的一定晚,我這才決定晚點來。”錢學禮肉頭肉腦地説。
駐京辦下到處長上到主任對每個副市級以上領導都熟得很,甚至與家屬更熟,其實,錢學禮這次登門拜訪,與李為民的妻子吳夢玲有關。
李為民與吳夢玲就一個女兒,在北京念大學,快畢業了,給女兒找一份可心的工作成了吳夢玲心頭最要緊的事,她最瞭解丈夫,女兒的工作根本指不上李為民,家裏的親戚找上門來求李為民辦事沒有一個不碰壁的,夫妻倆為李為民不近人情這股勁兒,沒少吵嘴,甚至鬧過離婚,但是無濟於事。
漸漸地吳夢玲理解了丈夫,她學會了用一種平凡的視角看待李為民的原則,起碼不擔心丈夫在經濟上出問題。可是女兒是孃的心頭肉,看着女兒為自己的工作着急心疼,吳夢玲也與李為民商量過,李為民的態度很簡單:“夢玲,女兒大了,要相信女兒有能力自己闖世界。”
吳夢玲惱了,賭氣揹着李為民找到了錢學禮,吳夢玲之所以找錢學禮而沒找丁能通,是因為她覺得錢學禮在北京工作時間長,連老婆孩子都跟着調到了北京,北京地面上一定比丁能通熟,人又精明,求錢學禮準行。
錢學禮接到吳夢玲的電話滿口答應,他巴不得攀上李為民,如果自己有李為民這層關係,為自己撐腰,就足可以與丁能通抗衡了。
錢學禮動用了自己最重要的關係,終於為李為民的女兒找到了一份滿意的工作,到《汽車報》做記者,月薪七八千塊,但是錢學禮並未用電話通知吳夢玲,而是利用回東州開會之機,想親自向李為民表功,順便再參丁能通一本。
“學禮呀,招商引資工作,駐京辦確實有得天獨厚的優勢,你們接觸人多,信息靈,又與國家部委辦局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用心做工作確實能拉到大外商,但是為了招商引資而引資的做法我不敢苟同啊,比如今年東州市定為開放年,要招一千個項目,招一千個項目的依據是什麼?不問青紅皂白招一千個項目,對環境有沒有什麼影響,需不需要做做調研評價,明明是污染環境的項目,為了完成外資額照簽不誤,還要求每位副市長今年至少要帶團在國外呆上一個月,這是招商引資還是出國旅遊。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也搞了十幾年了,我們有些領導頭腦中一點科學發展觀也沒有,靠拍腦門子做決策,遲早要摔跟頭。”
李為民侃侃而談,錢學禮的心事根本不在這兒,他見逢插針地説:“李書記,宏觀決策當然領導定,我們只做具體工作,不過,李書記的觀點我非常贊同,絕不能把東州搞成國外污染企業的轉移基地。”
“是呀,招商引資工作説到底是為了發展經濟,但是必須樹立科學發展的理念,面對科學發展觀,你們駐京辦的職能也應該改一改,不應該只關注領導的迎來送往,應該向公共服務功能轉變,不是為官服務,而是為民服務。”
“李書記,你知道丁能通這個人一向好大喜功,在駐京辦搞一言堂,我曾經多次提議為進京辦事難的東州羣眾做點實事,可是他不感興趣,非要搞什麼五星級駐京辦,最近跟一個女大學生搞得火熱,弄得駐京辦工作人員私下裏議論紛紛,影響很不好。”錢學禮不失時機地説出了想説的話,覺得非常痛快。
李為民覷了錢學禮一眼,重新點了一根煙説:“學禮,我這個人喜歡較真兒,查無實據的事我可不喜歡聽,你説丁能通與一個女大學生搞得火熱,是什麼意思?是情人還是朋友?如果是正常的男女關係,卻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我如果偏聽偏信,會不會害了一個好同志?”李為民一向對錢學禮的印象不好,覺得這個人蠅營狗苟的,相反覺得丁能通是個想幹事會幹事的人。
錢學禮被反問得有些尷尬,支支吾吾地説:“李書記説的是。”
吳夢玲聽見李為民説話一點也不給錢學禮面子,端着水果走過來打圓場説:“為民,學禮可是為了女兒的工作來的!”
“女兒的工作怎麼了?”李為民眉頭一擰問道。
“李書記,是這樣的,嫂子説孩子快大學畢業了,想在北京找個工作,正好有個機會我幫着搭了個橋,工作單位是《汽車報》,當記者,女孩子當記者滿合適的。”錢學禮一臉得意地説。
“月薪七八千塊呢!”吳夢玲滿意地補充道。
李為民聽後臉一下子陰沉起來,吳夢玲一看李為民的臉陰沉起來,頓時心裏緊張起來,因為每次親屬求到他,他的臉都是先陰沉起來,為了女兒,吳夢玲這次不打算讓步。
“學禮呀,這件事讓你費心了,但是我相信我女兒有能力自己找到工作,我看去《汽車報》當記者的事就算了。”李為民語氣堅定,看得出他雖然很生氣,但仍然控制着自己不發作。
吳夢玲不幹了:“為民,憑什麼不去,現在大學生找工作多難啊,學禮給女兒找了這麼好的工作,你不好好謝人家,還當場拒絕,你的原則就這麼重要,女兒不是你的親女兒?!”
“夢玲,你冷靜一點,我相信我女兒會理解我的。”
“我現在就給女兒打電話,看看女兒能不能理解你。”
説完,吳夢玲就去內屋打電話。
錢學禮見場面尷尬,只好起身説:“李書記,孩子工作的事是大事,還是和嫂子好好商量商量,我告辭了。”
錢學禮沒想到邀功碰了一鼻子灰,儘管李為民送到樓下,錢學禮仍然覺得自己像吃了個蒼蠅似的。
李為民回到屋裏時,吳夢玲正在嚶嚶地哭哭泣:“剛才我和女兒通話,説了你的意思,女兒當時就急哭了,我看你怎麼和女兒解釋。”
李為民定了定神,坐到吳夢玲的身邊説:“夢玲,你不想一想,我如果不是市委副書記,他錢學禮會為我女兒出頭找這麼好的工作?”
“市委書記怎麼了?市委書記就不是人?我和女兒沾過你什麼便宜?天底下有你這樣的父親嗎?”
吳夢玲説完,嚎啕大哭起來,李為民無可奈何地抽着悶煙,無奈地將妻子緊緊地摟在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