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莨花趴在波麗姆的臂彎裏,門頭上安全燈的光亮照在它的眼睛上,反射出微弱的光。它又擔當起自己一貫的職責,在漆黑的夜裏保護着波麗姆。波麗姆偎在媽媽的身邊。她們熟睡着,看上去和去年抽籤日的那個早晨一模一樣,也正是在那一天,我決定代替波麗姆參賽。我自己單獨睡在一張牀上,因為我的身體尚在恢復期間,也因為沒人能跟我一起睡,我常做噩夢,還會亂踢亂打。
我在牀上輾轉反側,幾個小時都沒能入眠,最後我也不睡了,反正睡不着。我起身,在毛莨花眈眈的注視之下,躡手躡腳地走到梳妝枱旁。
政府發的服裝放在中間的抽斗。每個人都是一樣的灰色褲子和襯衫,穿時,襯衫掖在褲子裏。在這衣服下面還放着我在競技場被救時隨身帶的幾件物品,嘲笑鳥胸針,皮塔送的帶有媽媽、波麗姆和蓋爾照片的紀念掛墜,拴在銀色降落傘上、從樹上取水用的插管,還有在競技場爆炸前幾小時皮塔送給我的珍珠。在醫院時,十三區的人把我的皮膚外用藥膏拿走用了,同時把弓和箭也沒收了,因為只有保護軍火庫的警衞才能夠攜帶武器。
在黑暗中,我摸索着找到降落傘,然後把手指伸進去,觸到了那顆珍珠。我回到牀上,盤腿坐在那裏,用珍珠在嘴唇上反覆摩挲着,珍珠的表面很光滑,散發出幽幽的光亮。不知怎的,用嘴唇觸碰珍珠讓我感到寬慰,感覺如同珍珠贈與者的涼涼的吻。
“凱特尼斯?”波麗姆輕聲叫我,她已經醒了,正在黑暗中看着我,“怎麼啦?”
“沒什麼。做了個噩夢。睡吧。”這完全是自然反應,對媽媽和波麗姆封鎖一切信息,以使她們免受傷害。
波麗姆儘量不吵醒媽媽,輕手輕腳地從牀上爬起來,抱起毛莨花,坐到我身邊。她摸到了我那隻捏着珍珠的手。“你冷吧?”她從牀頭又拉過一條毯子,把我們三個一股腦裹進去,把她身上的温暖,還有毛莨花身上的熱乎氣傳給了我。“有事你可以跟我説,我準保不會説出去,連媽媽也不説。”
她真的長大了。那個襯衫從身子後面撅起來、像鴨子尾巴似的小女孩,那個夠盤子都要人幫忙的小女孩,那個祈求帶她去糕點店櫥窗看糖霜的小女孩已經從我們眼前消失了。過去的苦日子以及生活中接連發生的悲慘事件已經迫使她以更快的速度長大了,至少在我的眼裏如此。她已經長成了一個女人,一個給流血的傷口縫針的女人。她知道媽媽已經不能承受太多的精神負擔。
“明天早上,我就同意做嘲笑鳥。”我告訴她。
“是你想去,還是被迫去呢?”她問。
我無奈地笑了笑,“都有吧,我想。噢,不,我想去,我必須去,只要這樣做能幫助那些反抗者戰勝斯諾。”我把珍珠在手心攥得更緊了,“只是……皮塔。我怕我們真的取勝了,反抗者會把他當做叛徒。”
波麗姆認真地想着這個問題,“我想你並不知道你對反抗事業有多麼重要。重要的人通常總能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如果你想讓皮塔活着,你就一定能做到。”
我是很重要,我想。他們費了那麼大勁去救我,他們甚至冒險讓我回十二區。“你是説……我可以要求他們免了皮塔的罪名?而他們也必須同意?”
“我覺得你可以向他們提出任何要求,他們都會同意。”説道這裏,波麗姆又皺起眉頭,“只是,你怎麼才能知道他們説話是不是算數呢?”
我回想起黑密斯為了擺佈我和皮塔而説的那些謊話。怎樣才能不讓那些反抗者食言呢?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所做的口頭承諾,甚至寫在紙上的協定都可能在戰爭結束後化為烏有,可能沒人再承認它的存在。即使有當權者作為人證,也沒有什麼價值,説不定給皮塔判了死刑的正是他們。我需要更有利的見證人,任何能幫助我的人。
“這事必須公開。”我説,毛莨花也搖搖尾巴,表示同意。“我要讓科恩在全十三區人面前公佈這件事。”
波麗姆笑了笑,“噢,這太好了。雖然這算不上是什麼承諾,但他們要想反悔也沒那麼容易啦。”
這辦法不錯,我鬆了口氣,“看來我得常攪了你的好夢啦,小鴨子。”
“我想也是。”她説。她吻了我一下,“睡會兒吧,好嗎?”現在我可以睡了。
到了早晨,我看了我的時間表安排7:00——早飯,緊接着就是7:30——指揮部。很好,我可以開始跟他們談判了。在餐廳,我在傳感器上掃描了我的個人信息,裏面包含了身份號碼,時間表。我推着餐盤,沿着餐櫃前的鐵支架向前走,發現早餐倒是一如既往,固定不變的——一碗熱米飯、一杯牛奶、一勺水果和蔬菜。今天,還有蕪菁甘藍泥。這些食物都來自於十三區的地下農場。我坐在專為伊夫狄恩、霍桑和其他一些難民劃出的就餐區,狼吞虎嚥地吃下早餐。真想再來一份,可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十三區有嚴格的營養配比,攝入的卡路里足夠支撐到下一餐,不多,也不少。配餐的數量是按照每個人的年齡、身高、體量、健康狀況和按時間表所需付出的體力勞動來決定的。十二區人的食物配給量已大於十三區的,這是為了讓大家的體重儘快提升。大概瘦弱的士兵太容易疲勞了吧。這個辦法很奏效。只有一個月的時間,我們看上去就健康多了,特別是那些孩子。
蓋爾推着餐盤,緊挨着我站着。我儘量不去饞巴巴地盯着他的蕪菁甘藍泥,可我心裏真想多來點。蓋爾還是眼疾手快,趁我打開餐巾時,把一勺蕪菁甘藍泥舀到我碗裏。
“你可不能老是這樣了。”我嘴上説着,勺子已經把菜舀起來,這話也就不怎麼作數了。“真的,這樣做要麼不合法,要麼就違反了別的規定。”十三區對食物有嚴格的規定。例如,如果這頓飯的食物沒吃完,想留着以後吃,你是不能把吃的帶出去的。顯然,以前發生過有人故意囤積食物的事。這種規定對於像蓋爾和我這樣多年承擔養家重任的人卻顯得不合時宜。我們只知道捱餓的滋味,卻從來沒遇到過處理多餘食物的情況。在某些方面,十三區的規定比凱匹特還要嚴格。
“他們還能把我怎麼樣?他們已經把我的腕式卡米特拿走了。”蓋爾説。
我刷碗的時候,突然靈機一動,“嘿,他們讓我當嘲笑鳥,也許我可以給他們提個條件。”
“允許我餵你吃蕪菁甘藍?”他説。
“不是,允許我們打獵。”聽到這個他可來神了。“我們得把打來的東西都交給廚房。可就算這樣,我們也可以……”我不用再説下去了,因為他也知道要打獵我們就必須得到地上去,在林子裏,那樣我們就享有自由。
“就這麼辦。”他説,“現在正是時候,就算你要月亮,他們也不會給你星星。”
他有所不知,我對他們提出赦免皮塔的要求就已經是在朝他們要月亮了。正當我猶豫是否應當把這事告訴他時,鈴聲響了,這鈴聲表示我們吃飯時間已經結束。一想到要獨自面對科恩,我就感到緊張,“你的時間表是怎麼安排的?”
蓋爾查看他臂上的時間表,“是歷史課,核能發展史。順便説一句,你原來逃課已經被發現了。”
“我要去指揮部。跟我去嗎?”我問。
“好吧,昨天跟他們打了一通,可能一見面他們就直接把我扔出去了。”在我們送餐盤的當兒,蓋爾又對我説:“我看你最好把毛莨花也算在你的條件內,在這兒,人們不能養沒用的寵物。”
“噢,他們可以給它找份工作,每天早晨在它的爪子上印上時間表。”我邊説着,邊在心裏盤算着這事,為了波麗姆應該把它留下。
我們到指揮部時,科恩、普魯塔什和其他人都已經到了。蓋爾的到來引起一些人的側目,但卻沒人趕他出去。我腦子裏想着一大堆事,這會兒有點亂了,所以我要了一支鉛筆,一張紙,準備把它們記下來。我對會議表現出的興趣——來這裏之後還是頭一次——讓他們感到很吃驚。有幾個人交換了一下眼色,興許他們為我準備了特別的講演辭。可是相反,科恩親手遞給我會議文件,其他人靜靜地等待着。我坐在桌旁,在紙上草草列出了一個單子:毛莨花、打獵、皮塔赦免、在公眾場合公佈。
好了。也許今天是我唯一可以討價還價的機會。好好想想,你還想要什麼?蓋爾正站在我身後,蓋爾,我加到單子裏。沒有他,這事我肯定幹不成。
頭痛又來了,我的思維開始有些混亂。我閉上眼睛,開始在心裏默唸。
我叫凱特尼斯·伊夫狄恩。我十七歲。家住十二區。我參加了飢餓遊戲。我倖免於難。覬匹特恨我。皮塔被抓起來了。他還活着。他是叛徒。但他還活着。我要設法讓他活下去……
這張單子上列出的條件似乎太簡短了。我應該想想更重要的事,眼下我是最重要的人,可將來也許根本微不足道。我難道不應該提出更多的要求嗎?為了我的家人?為了還活着的人?我的身上落滿了死人的灰塵。我仍能感覺到那顆頭顱在我腳下滾動的可怕感覺。血腥和玫瑰的混合氣味仍在我的鼻腔裏飄浮着。
鉛筆在紙上不由自主地划動,我睜開眼,看到上面歪歪扭扭寫着幾個字:我親手殺死斯諾。如果抓住他,我要求親手結果了他。
普魯塔什小心地咳了一下,“準備好了嗎?”我抬眼看了一眼鐘錶,我在這裏已經坐了二十分鐘了。看來思維不能集中的還不止芬尼克一個人。
“是的。”我聲音沙啞,於是清了清嗓子,接着説,“是的,我同意做你們的嘲笑鳥。”
他們發出寬慰的嘆息,互相拍肩膀表示祝賀,我默默地等着時機的到來。科恩仍像以往一樣冷漠而面無表情地注視着我。
“可我還有一些條件。”我在心裏又默想了一下單子上的內容,説,“我要求我的家人可以繼續養那隻貓。”我的這個小小的要求立刻引起了大家的爭論。當然。凱匹特的反抗者認為這不是問題——我可以保留這隻貓——但十三區的百姓會認為這會帶來大麻煩。最後,大家商定讓我們搬到頂層,那裏有一個八英寸的地上窗户,作為毛莨花的出入口。它必須自己覓食。如果它錯過了關門時間,就不得進入室內。如果它引發起安全問題,就立刻槍斃。
這聽上去不錯。除了槍斃那一條,其他的條件跟我們離開它之後的生存條件差不多。要是它太消瘦,我可以偷偷地給它點動物內臟,那就要看下我提的一個條件能否通過。
“我想打獵,跟蓋爾一起,到林子裏。”我説。一聽到這個,大家都立刻不出聲了。
“我們不會走遠,使用自己的弓箭,獵物送到廚房。”蓋爾説道。
趁他們還沒來得及反駁,我趕緊説道:“這裏太悶……在這裏我不能呼吸……要是……我能打獵……我會恢復得更快。”
普魯塔什開始提出一些反對意見——那樣太危險,要給我提供特殊保護,可能受傷——可是科恩打斷了他,“不,讓他們去吧,每天兩個小時,減掉他們受訓練的時間,活動範圍不超過四分之一英里。要隨身帶着通訊工具和追蹤器。下一個條件?”
我思索了一下單子的內容,“蓋爾,我需要他跟我一起幹。”
“怎麼跟你一起?遠離攝像頭?所有時間都在你身邊?你希望他作為你新的男友出現在公眾場合?”科恩問。
她這麼説的時候毫無惡意——相反,她只是實話實説。可我還是驚得張大了嘴,“什麼?”
“我認為還是不要改變目前的浪漫故事,這麼快就拋棄皮塔會失去公眾對她的同情。特別是大家都認為她懷着他的孩子。”普魯塔什説。
“同意,所以,在電視上公開露面時,蓋爾還是戰友。這樣可以嗎?”科恩説。我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她又不耐煩地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又接着説:“對蓋爾來説,這樣足夠了嗎?”
“我們可以一直把他當做你的表兄。”富爾維亞説。
“我們不是表兄妹。”蓋爾和我異口同聲地説道。
“是的,只是在電視鏡頭前如此。其他時間,他屬於你。還有別的問題嗎?”普魯塔什説。
談話突然轉向讓我感到一陣慌亂。他們話裏包含的意思是我可以輕易地拋棄皮塔,我愛着蓋爾,整個事件不過是一場表演,我覺得臉發燙。把我當做在目前情況下一心只想着誰是自己愛人的人,這個想法太卑劣了。我一氣之下,進一步提出自己最重要的要求。“戰爭結束後,如果我們贏了,皮塔要被赦免。”
一片死寂。我感到蓋爾的身體也緊張起來。我本該早點告訴他,可我不敢肯定在涉及皮塔時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不能對他進行任何形式的懲罰。”我接着説。一個新的想法湧上我心頭,“其他被抓的‘貢品’也一樣,約翰娜,伊諾貝麗。”坦率地講,我並不在乎二區的“貢品”伊諾貝麗。事實上,我並不喜歡她,可把她丟下好像也挺不仗義的。
“不行。”科恩平靜地説。
“行。”我反駁道,“你們把他們丟在競技場,這不是他們的錯。誰能知道凱匹特是怎麼對待他們的?”
“他們將和其他戰犯一起遭到審判,按照法庭的判決量刑。”她説。
“他們應該被赦免!”我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聲音洪亮有力。“您必須親自在全體十三區人民和十二區倖存者面前公開承諾。儘快,就今天。要錄音給以後的人聽。您和您代表的政府必須對他們的安全負責,否則就再找一個嘲笑鳥吧!”
我的聲音在空中久久迴盪。
“她就是這樣!”我聽到富爾維亞悄聲對普魯塔什説,“就這樣,一副貌不驚人的樣子,背後藏着火藥桶,你只能看到一點硝煙,可她的能量卻很巨大。”
“是的,這正是我們想要的。”普魯塔什壓低了聲音説。
我想瞪他們一眼,可我覺得此時把注意力從科恩那裏移開是不利的。我可以看得出她正在心裏掂量着我的最後通牒,思量為了我值不值得這樣做。
“您認為怎樣,總統閣下?”普魯塔什説,“您可以在特定條件下發表一份官方赦免聲明,説那男孩……還太年輕。”
“好吧。”科恩終於開口説道,“可你最好發揮你的作用。”
“您一旦發表聲明,我就會盡職盡責。”我説。
“在反思時段召開一個全國安全會議。”她發佈命令,“我發佈聲明。你的單子上還有別的內容嗎,凱特尼斯?”
我的紙條已經在我的右手裏捏成了一個紙團。我在桌子上把紙條展開,讀出了那幾個歪七扭八的字,“還有最後一件事,我要親手殺死斯諾。”
還是第一次,我看到總統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到了那時候,我會親自去叫你的。”
也許她説得沒錯。我不是唯一想要斯諾的命的人,我還要指望她一起來完成這個意願,“很公平。”
科恩掃了一眼她的胳膊,她同樣也有時間表,“那麼,我就把她交給你了,普魯塔什。”説完,和她的指揮班底人員一起走了,只剩下普魯塔什、富爾維亞、蓋爾和我。
“太棒了,太棒了。”普魯塔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用手揉着眼睛,“你知道我在這裏想念什麼?最想念什麼?咖啡。我問你,什麼東西和稀粥、蕪菁甘藍一起吃最不可思議?”
“我們以前沒想到在這兒一切都那麼嚴格。”富爾維亞一邊揉着普魯塔什的肩膀,一邊説道,“至少在高層人士裏不該有那麼多規矩。”
“至少還有點通融的辦法。我是説,即使十二區也還有個黑市呢,不是嗎?”普魯塔什説。
“是的,霍伯黑市。我們的買賣就在那兒做。”
“啊哈,你瞧瞧!你們倆看上去可是守法的好公民。多麼誠實、正直。”普魯塔什嘆了口氣,“噢,是啊,戰爭總有結束的一天。嗯,很高興你們加入到這個隊伍中來。”他伸出手,指着富爾維亞手裏的一個黑皮大速寫本,説:“你大概知道我們想要你做什麼吧,凱特尼斯。我知道參加這次行動你的心情很複雜。我希望這個能對你有所幫助。”
普魯塔什把速寫本推到我的面前。開始我怔怔地看着它,心生疑慮。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好奇心,打開了它。裏面有一張我的素描,穿着黑色的制服,筆直而堅定地站立着。只有一個人能設計出這樣的制服。一眼看去功能性很強,再仔細看,會發現它仍不失為一種藝術品。邊檐下垂的帽盔,胸甲美麗的曲線,寬鬆的袖筒下面隱約顯露出白色褶皺。在他的手底下,我又成為了嘲笑鳥。
“西納。”我輕聲説道。
“是的,他要我保證在你自願成為嘲笑鳥後再把這個本子給你。相信我,我可是要經過一番掙扎的哦。”普魯塔什説,“翻翻看看。”
我慢慢地翻看着本子,仔細觀察制服的每一個細節。一層層的鎧甲經過精心設計,靴子、腰帶裏隱藏有武器,在心臟部位增加了強度。在最後一頁我的嘲笑鳥胸針圖下面,有西納的一行字:我還賭你贏。
“他是什麼時候……”我的聲音變小了。
“我看啊,嗯,就在宣佈舉行世紀極限賽之後,也許在開賽前幾周?這些不僅僅是草圖,我們已經制作了服裝。噢,比特在兵械廠也為你準備了特別的東西。噢,我可不想因為我的暗示把這份驚喜給毀了。”普魯塔什説。
“你將成為有史以來穿得最精神的反抗鬥士。”普魯塔什笑着説。突然,我意識到他很長時間一直在耐心等候着我做出決定。正像西納,他也一直希望我做出這一決定。
“我們計劃在電視節目播放的黃金時間採取行動。”普魯塔什説,“我們準備製作一個叫做‘熱點’的系列電視節目——‘熱點’取‘熱點人物宣傳’之意——屆時把你推出來,在整個帕納姆國播放。”
“怎麼做?凱匹特完全控制了全國的電視台。”蓋爾説。
“可我們有比特。十年前,他基本上重新設計了轉播電視節目的地下網絡。他認為這計劃完全行得通。當然,我們也需要播放的內容。所以,凱特尼斯,演播室正等待着你的光臨。”普魯塔什轉向他的助手,“富爾維亞?”
“普魯塔什和我一直在討論如何操作這次行動。我們要從外形直至內在氣質上把你塑造為我們的反抗領袖,這是最好的辦法。也就是説,我們塑造最令人震撼的嘲笑鳥形象,然後再歷練你的性格,使之與你的外在形象匹配!”她興致勃勃地説道。
“她的服裝已經有了。”蓋爾説。
“是的,但是她是否還應有傷疤或血痕?她是否應該渾身散發出反抗者的光芒?我們要讓她髒到什麼程度才能不致引起觀眾的反感?不管怎麼説,我們要讓她看上去不同尋常。哦,這點是顯而易見的。”富爾維亞説着,快速走到我身邊,用手打成取景框,比在我的臉上——“不能剪輯”。我向後仰身,把頭扭向一邊,可這時她已經忙着收拾桌上的東西去了。“嗯,這是我們已經想好的,另外還有一個小小的驚喜等着你。來,來。”
富爾維亞向我們揮揮手。蓋爾和我跟在她和普魯塔什後面,來到大廳裏。
“她倒是一片好心,可讓人覺得受了侮辱。”蓋爾附在我耳邊小聲説。
“歡迎來到凱匹特。”我用口型默示蓋爾。富爾維亞的話對我並沒有什麼影響。我把速寫本緊緊地抱在胸前,覺得心裏熱乎乎的。如果西納希望我這麼做,那這個決定也一定是正確的。
我們上了電梯,普魯塔什查看他的記事本,“讓我看一下,是3908房間。”他按下了標有39的按鈕,電梯卻沒動。
“你得用鑰匙。”富爾維亞説。
普魯塔什從襯衫下拿出一把穿在細鏈上的鑰匙,插到一個小孔裏,這個小孔我以前從沒看到過。電梯門馬上關閉了。“啊,這下行了。”
電梯開始下行,十層、二十層、三十層,以前我真不知道十三區的地下有這麼深。電梯門終於打開了,一個白色的寬闊走廊出現在面前,沿走廊是一個個紅色的門,與上層灰色的房間相比,這裏的房間看上去裝飾得更漂亮。每個門上都有標號:3901、3902、3903……
走出電梯後,我看見身後的電梯門緩緩關閉,一個金屬隔柵緩緩滑動,停在電梯門外。我回過頭,看到一個警衞出現在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的門口,正向我們大步走過來時,他身後的一扇門無聲地關閉。
普魯塔什舉起手,走上前去跟他打招呼,我們跟在普魯塔什身後。這裏有種詭異的感覺,電梯加了安全隔柵、房間深在地下,四周充滿消毒水的味道,令人惴惴不安的似乎還不止這些。我瞥了一眼蓋爾,看得出,他也有同樣的感覺。
“早上好,我們要找——”普魯塔什説道。
“您下錯樓層了。”警衞生硬地説。
“是嗎?”普魯塔什再次查看他的記事本,“我這裏明明寫着3908,你能否打個電話——”
“恐怕您得馬上離開,地址錯誤可以到總部查詢。”警衞説道。
3908號房間就在我們面前,只有幾步之遙。那扇門——事實上所有的門——似乎都不是正常的門,沒有門把手。這些門肯定跟剛才警衞出來時的那扇門一樣,是順着一個門軸開合的。
“總部在哪兒?”富爾維亞問。
“總部在七層。”警衞説着,伸出手臂示意我們回到電梯旁。
從3908房間裏傳來奇怪的聲音,是嚶嚶的哭泣聲,就像懼怕捱打的小狗發出的嗚嗚哀嚎,可這是人聲,而且很熟悉。我和蓋爾交換了一個眼色,我倆馬上心領神會。我啪的一聲把西納的速寫本掉到了警衞的腳下。等他俯身去撿的時候,蓋爾也俯下身去,故意和他的腦袋撞了個正着。“噢,對不起。”蓋爾笑着説道,伸手扶住警衞的胳膊,把他轉向一旁。
我趁着警衞的注意力被轉移的當兒,一個箭步衝向前去,推開了3908號房間的門。幾個人半裸着身體、渾身青紫、被銬在牆邊。
他們是我的化妝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