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種需要與之抗爭的力量,又一個將我玩弄於股掌之上的當權勢力,儘管這盤棋局始終風雲變幻、臧否叵測。一開始,飢餓遊戲的組織者把我塑造成他們的明星,繼而又不得不狼狽不堪地試圖挽回因毒漿果事件而造成的不良影響。接着是斯諾總統試圖利用我來撲滅反抗的火焰,其結果卻導致我反抗的火焰愈燃愈烈。反抗者用鐵爪把我從競技場抓走,把我設計成他們的嘲笑鳥,結果卻吃驚地發現我根本不想做那鳥。現在的科恩,雖然手握核武器和精良的機械,卻發現塑造一個嘲笑鳥比抓到她更難。不過她倒是最先發現我是那種自有主張、不可信賴的人,也是第一個在我身上打上“威脅者”標籤的人。
我用手擺弄着浴缸裏濃濃的泡沫。清洗沐浴是打造我新形象的第一步。我酸蝕過的頭髮、曬黑的皮膚、醜陋的傷疤都是我的化妝師需要首先改造的地方,之後,我會以更引入注目的方式重新被咬傷、被灼傷、被摔傷。
“把她重新整回到基礎美容狀態。”這是弗萊維今早發出的第一道指令。“我們要從這兒開始。”基礎美容狀態是指一個人清晨剛睡醒時的清爽而自然的狀態,也就是説我的指甲光潔但卻沒有修飾、頭髮柔軟光亮卻沒有做髮型、皮膚光滑清潔卻沒有化妝。但似乎出現在電視鏡頭前的反抗者要有新的標準。
我沖掉身上的肥皂泡,奧克塔維亞正拿着一條毛巾等着我。與在凱匹特時相比,她的變化很大。她華麗的時裝、臉上的濃妝以及玲瓏的飾品都已不見。我記得曾有一天她頭戴老鼠造型的閃閃發光的鮮粉色飾品出現在我面前。她告訴我家裏養了幾隻老鼠寵物。當時我聽了覺得很噁心,在我們眼裏,老鼠只能做熟了吃,那是有害動物。可奧克塔維亞喜歡它們,也許是因為它們小巧玲瓏、身體柔軟,還會吱吱地叫,與她很相像。在她給我擦身的時候,我試圖熟悉奧克塔維亞。她的頭髮原來是赤褐色,長相一般,但卻十分甜美。她比我原以為的要年輕,也許只有二十多歲。在除掉三英寸長的華麗指甲後,她的手指看上去簡直有些短粗,而且在不停地顫抖。我想告訴她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不會再讓科恩傷害她了。可是她綠色皮膚下的片片青紫告訴了我,我的話語是多麼的蒼白。
同樣,弗萊維除掉紫色唇膏,脱掉華麗的衣裝後,看上去也蒼白倦怠。他儘量保持自己橘色的髮捲整潔服帖。只有維尼婭的變化最小。她淡綠色的頭髮已經放下來,而不像原來那樣盤起來,可以看到髮根已經長出了灰色的頭髮。然而,那文身是她最具特點的標誌,它像以往一樣是搶眼的金色。她走過來,接過奧克塔維亞手裏的毛巾。
“凱特尼斯是不會傷害我們的。”她對奧克塔維亞説,聲音語氣輕柔但卻很堅定,“凱特尼斯甚至不知道我們在這兒,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奧克塔維亞輕輕點了一下頭,但還是不敢看我。
讓我回到基礎美容狀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普魯塔什已經很有預見性地從凱匹特帶來了各種工具、化妝品、飾品,我的化妝師也使出渾身解數,但約翰娜從我胳膊上取追蹤器而留下的那塊傷疤卻很難處理。當時為我縫合傷口的醫生沒有一個考慮到它的外觀。現在我胳膊上有一個蘋果大小的疙裏疙瘩的疤痕。平時這疤痕被袖子遮住了,但是西納設計的嘲笑鳥的服裝袖口正好到胳膊肘部。事情很嚴重,不得不叫來富爾維亞和普魯塔什商討此事。我敢説,富爾維亞看到這疤痕一定會引起嘔吐反應。對於一個與飢餓遊戲組織者一起工作的人來説,她算是一個極為敏感的人,這也許是因為她看到的恐怖場景僅限於屏幕的緣故吧。
“大家都知道我這裏有塊疤。”我陰沉着臉説。
“知道和看見是兩回事,這疤痕會引起人的反感。我和普魯塔什吃午飯時好好想想這事。”
“沒什麼大不了的。”普魯塔什無所謂似的揮了揮手,“可以戴個臂箍什麼的。”
他們的話令我內心無比厭煩。我穿好衣服,準備去餐廳吃飯。我的化妝師們瑟縮在門邊。“有人給你們送吃的嗎?”我問。
“沒有,我們得去餐廳吃飯。”維尼婭説。
一想到這三個人跟在身後進到餐廳的情形,我不禁暗暗嘆了口氣。可管他呢,反正總是有人盯着我看,這次跟以往也差不多。“我帶你們去餐廳,來吧。”我説。
平時我所到之處總會引起人們窺視和竊竊私語,可這與外表古怪離奇的化妝師所引起的反應相比,真是小巫見大巫。所有看到他們的人都張大了嘴,指指戳戳,甚至還伴着驚呼。“不用理他們。”我對我的化妝師説。他們低垂着眼睛,木然地站在我身後的隊列裏,領了自己的午餐:一塊顏色灰暗的魚、一碗燉黃秋葵、還有一杯水。
我們坐在桌邊,挨着“夾縫地帶”的人,他們比十三區的人還顯得略微克制些,也許只是因為太尷尬了。李維,十二區的鄰居,小心翼翼地給我的化妝師們打了個招呼。蓋爾的母親黑茲爾肯定知道他們被囚禁的事,她舉起一勺燉菜,説:“別擔心,這吃上去比看上去的要好。”
可最能緩解這種尷尬局面的是蓋爾五歲大的小妹妹珀茜。她從長凳邊蹭到奧克塔維亞身邊,試探性地用手指摸了摸她的皮膚。“你是綠的,你生病了嗎?”
“這是一種時尚,就像有人抹口紅。”我説。
“這是為了好看。”奧克塔維亞説。我可以看到她的眼淚正在眼睛裏打轉。
珀茜想了想,實事求是地説:“我想不管你是什麼色都好看。”
奧克塔維亞的臉上浮上了一絲笑容,“謝謝你。”
“要是你想給珀茜留下深刻印象,你得把自己染成鮮豔的粉色。”蓋爾説着,把他的餐盤推到了我旁邊,“那是她最喜歡的顏色。”珀茜咯咯地笑着,倒在她媽媽的懷裏。蓋爾朝弗萊維的餐盤點點頭説:“要是我,就不會等菜涼了再吃,那樣味道也不會更好。”
大家都開始埋頭吃飯。燉菜味道還不錯,可就是黏黏的,好像每吃一口都要咽三次才咽得下去。
蓋爾一般吃飯時沒什麼話,可今天他努力找話題,他問起了嘲笑鳥造型的事。我知道他是試圖緩和氣氛。昨晚我們之間產生了激烈的爭論,他責怪我逼得科恩別無選擇,正因為我提出幾個勝利者的豁免條件,為了平衡,科恩也只好開出她自己的條件。“凱特尼斯,她是這個區的統治者。她不能在公眾面前顯得事事聽從你的安排。”
“你是説她不能容忍任何反對意見,即使這意見是對的?”我反駁道。
“我是説,你這麼做讓她處境不利,讓她赦免皮塔和其他人,可誰也不知道他們造成多大破壞。”蓋爾説。
“這麼説我根本不該這麼做,而讓他們自己去撞大運?其實這麼做也沒什麼了不得,反正我們都是在碰運氣!”説到這裏,我氣沖沖地砰的一聲把門關上,把他關在門外。我吃早飯時也沒跟他坐在一塊,後來普魯塔什讓他去參加訓練,我也沒跟他説上話。我心裏明白,他是關心我才説的那些話,可我需要的是他站在我一邊而不是科恩一邊。他怎麼可能連這個都不知道?
吃完中午飯,按照時間表的安排,我和蓋爾要去特防部去找比特。我們坐電梯時,蓋爾説:“你還在生氣?”
“你還不道歉?”我答道。
“我還是堅持我的看法,你想讓我撒謊?”他問。
“不是啊,我想讓你重新思考並得出正確答案。”我對他説。可聽了我的話他只是哈哈大笑起來。沒辦法,隨他去吧。拼命糾正他的想法也毫無意義。我之所以信任他,原因之一就是他能説實話。
特防部在很深的地下,幾乎和關押化妝師的樓層一樣深。這裏全是蜂窩似的小房間,裏面佈滿了計算機、實驗設備、研究設備和測試儀器。
當詢問起比特在哪兒時,有人給我們指了路。我們穿過迷宮似的房間,最後來到一面巨大的玻璃窗前。透過窗子,我們看到了十三區最美的景色:一個大草坪,上面生長着真正的樹木和綴滿花朵的植物,蜂鳥在花叢裏飛舞。比特正一動不動地坐在草坪中央的一張輪椅上,觀察一隻飛在半空、正從一隻橘黃色的花朵裏吮吸花蜜的翠綠色的蜂鳥。蜂鳥刷的一下飛走時,他的目光也追隨着它,這時他也看見了我們,他熱情地向我們揮揮手,示意我們進去。
這裏的空氣清新涼爽,不像我想象的那麼潮濕悶熱。蜂鳥扇動小翅膀的聲音從四面傳來,這要是在家鄉,我會以為是一種昆蟲的嗚叫。我真想知道究竟靠什麼技術才創造出如此可愛的地方。
比特的身體仍在康復中,臉色蒼白。他戴的眼鏡並不合適,但在這一對鏡片後的眼睛卻閃着興奮的光。“你不覺得它們很棒嗎?十三區在這裏研究空氣動力學已經有很多年了。向前飛、向後飛,時速可達六十英里。凱特尼斯,我要是也能給你造出這樣的翅膀就好了!”
“我懷疑我是否控制得了它們,比特。”我笑着説。
“它們一會兒飛到這兒,轉眼又飛到別處,你能用箭把它射下來嗎?”他問。
“我從來沒試過,它們身上沒多少肉。”我説。
“是啊,你也不會為了練習箭術而射殺它們。可我敢説,射中它們並不容易。”他説。
“倒是可以張網,把它們抓住。”蓋爾説着,似乎又回憶起以前張網捕捉動物時的情形,“拿一張細網,罩住一片地方,留出一個幾英尺見方的口子,在網子裏放上有蜜的花朵。當鳥來吃食時,趕緊把口合上。它們聽見聲音想飛走,可網子正好把它們兜住。”
“能抓住鳥嗎?”比特問。
“我不知道,我就是這麼想想,也許它們不上這當。”蓋爾説。
“有可能。你剛才説到它們逃生的本能。站在要捕獵的動物的角度思考問題……就能抓住它們的弱點。”比特説。
他的話勾起了我的一段不愉快的回憶。記得在世紀極限賽開賽前的準備階段,我看到比特參賽的一段錄像,那時他還是一個孩子。當時他把兩根電線接在一起,導致那些追捕他的孩子觸電身亡。那些扭動的身體、抽搐變形的臉龐仍映現在我的腦海裏。許多年前的比特,在走向飢餓遊戲勝利者的瞬間,眼睜睜地看着其他“貢品”的死亡。不是他的錯,他只是出於自衞,我們也都是出於自衞……
突然,我特別想離開這裏,在有人下網捕捉蜂鳥之前離開這裏。“比特,普魯塔什説你有東西要給我看?”
“是的,沒錯,你的新弓箭。”他按下了輪椅上的按鈕,輪椅載着他出了玻璃房。當他在特防部的房間裏拐來拐去時,他就自己坐輪椅的事跟我們做着解釋:“現在我也能慢慢走動,可就是很容易疲勞,這麼着我來來回回方便些。芬尼克現在怎麼樣?”
“他……他很難集中精神。”我答道。我不想説他精神已經垮了。
“很難集中精神,嗯?”比特慘笑着説,“你要是知道芬尼克在過去幾年是怎麼過來的,就會覺得他現在還能和我們在一起簡直就是奇蹟。不過,你告訴他我在給他研究一個新魚叉,好嗎?這樣興許能讓他分分心。”分心似乎是芬尼克最不需要的事,可我還是答應幫他把信兒帶到。
一個大廳的門上標有特製軍械庫,門口有四個警衞把守。他們檢查了我們手臂上的時間表,這只是第一步,接着又掃描了指紋、視網膜和DNA,我們要穿過特殊的金屬檢測裝置。比特需要把他的輪椅留在室外,安全檢查完畢進入室內後,他們會再給他另一張輪椅。我覺得這安全檢查真是奇怪,我想象不出在十三區長大的人怎麼可能對政府構成威脅,為什麼對他們還要加以防備。莫非這些防護措施是針對最近大批湧入的難民的?
穿過大廳來到軍械庫門口時,又進行了第二輪身份檢查——好像在穿過二十碼大廳的幾分鐘內,我的DNA會發生改變。一切安檢進行完之後,我們終於被允許進入軍械庫。軍械庫內的武器彈藥之多,確實讓我吃驚,裏面有一排排的輕型武器、運載火箭、炸藥和裝甲車。“當然,航空軍械和這些是分開放置的。”比特告訴我。
“那當然了。”我説道,好像這是不言自明的事情。我真不知道一把簡單的弓箭也會和這種高科技的武器裝備放置在一起。不一會兒,我們來到一個地方,看到整個一面牆都擺放着致命的弓箭。我之前在參加凱匹特的訓練時已經見識過各種武器,但那些都非用於軍事目的。我的注意力集中到一個看上去很具殺傷力的弓箭上去,這件武器上面有各種視鏡和小裝置。這件武器我肯定連舉都舉不起來,更不要説拿它射殺了。
“蓋爾,也許你想試幾件武器?”
“説真的嗎?”蓋爾問。
“當然,早晚有一件武器會發到你手上。如果你作為凱特尼斯的小分隊成員,這武器看上去肯定更惹眼,我想你肯定想選一件適合你的吧。”比特説。
“是的,沒錯。”蓋爾説着順手拿起我剛才看上的那一件。他把弓舉到肩上,通過透視鏡,瞄準室內的不同方向。
“用這東西打鹿好像不太適合。”我説。
“這不是用來打鹿的,不是嗎?”他回答道。
“我馬上回來。”比特説。他按下一個控制板上的按鈕,一扇小門隨即打開了。我看着他坐輪椅進去,直到小門在身後關閉。
“喏,你覺得輕易就能使用這武器嗎?用在人身上?”我問。
“我可沒這麼説。”蓋爾把弓放下來,戳在他身旁的地上。“可要是我有一件武器能夠阻止凱匹特對十二區的轟炸……要是我有件武器能讓你遠離競技場……我肯定會用。”
“我也是。”我承認道。可我不知道怎樣告訴他殺人之後的感覺,那陰影在大腦裏揮之不去。
比特坐着輪椅回來了,懷裏抱着一個笨重的黑色長方形大盒子,盒子的長度從腳蹬一直到他的肩膀。他到我面前停下來,把它斜過來遞給我説:“這是給你的。”
我把盒子在地上放倒,打開側面的插鎖,掀開盒蓋。盒子裏鋪着栗色天鵝絨墊,裏面赫然放着一把黑色的大弓。“噢!”我不無驚異地輕呼了一聲,小心地把它舉起來,這把弓設計精美,平衡良好,弓身曲線優美,很像展翅飛翔的鳥翼。還有,我必須把它穩穩地抓在手裏才能確定我並非產生了幻覺。不,這把弓是有生命的。我把它貼近臉頰,弓身傳來輕輕的嗡嗡聲。“這是什麼?”我問。
“在跟你打招呼。”比特咧開嘴笑着,説道,“它已經聽見了你的聲音。”
“它聽出了是我的聲音?”我問。
“它只認得你的聲音。”他告訴我,“你瞧,他們要求我設計一把外形漂亮的弓箭,作為你造型的一部分。可我一直在想,這樣多浪費啊。我是説,萬一你真的要用它呢?而不僅僅作為一個時尚的擺設?所以我把外形設計得很簡單,但在內在的設計上卻發揮了我的想象力。當然,真的用起來才會發現它的不同。想試試嗎?”
當然。射箭場地已經為我們準備好了。比特設計的箭也同樣非同一般。我在一百多碼的距離內射箭準確無誤。箭有各種各樣的類型——鋒利的、帶火焰的、爆炸的,每種箭的箭桿都清楚地標有不同的顏色。我可以隨時中止它的聲音辨識系統,可我看沒必要用它。想關閉弓箭的特殊功能,我只需要告訴它“晚安”,它就會進入睡眠狀態,直到我的聲音再次把它喚醒。
看完武器後,我心情很激動,我回到化妝師那裏去,蓋爾和比特留在軍械庫。我耐心地讓化妝師給我化完妝,穿上衣服,他們在我胳膊的疤痕上也箍上了一個血紅的繃帶,表明我剛參加完一場站鬥。維尼婭把嘲笑鳥胸針別在我胸前。我拿起比特設計的弓和裝着普通箭的箭袋,他們不會允許我帶着裝了火藥的箭支四處招搖的。之後我們來到演播室。在那裏,他們又是一陣忙亂,調整妝容、佈置燈光和煙霧效果,我站着等了大概有幾個小時。最後,站在玻璃後面的神秘的人物通過內部通話系統傳來的指令越來越少,富爾維亞和普魯塔什研究演播方案的時間越來越多,給我調整妝容所需時間越來越短。終於,演播室安靜了下來。他們又對着我端詳了足有五分鐘,之後,普魯塔什説:“我想這樣可以了。”
他們招呼我來到控制室,把一盤錄像回放了幾分鐘的長度,讓我看一下屏幕上出現的女人。她的身材看上去比我要高大些,看上去比我也更加鎮靜自若。她的臉上有煙燻的污跡,但卻很性感。她濃黑的眉宇間顯露出她的桀驁不馴。衣服上有煙燻的痕跡,那表明她剛從火海中逃出,或者即將投入火海。我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芬尼克在演播室忙活了幾個小時了,這時他來到我身後,用他一貫幽默的口吻説:“他們要麼是想殺了你、要麼親吻你、要麼成為你。”
在場所有的人都異常興奮,對完成的工作也非常滿意。中飯時間臨近,但他們堅持要接着幹下去。明天的拍攝任務是電視訪談和講演,要裝作我剛參加一場戰鬥。今天的拍攝任務是完成了一句話的錄像,是一句口號,之後送交科恩過目。
“帕納姆的人民,我們要勇敢,我們要戰鬥,我們要為了正義而結束飢餓!”就是這一句話。從這句話出爐的那一刻,我可以看得出他們已經花了數月、甚至數年的時間來構思這句話,併為此感到無比驕傲。可我覺得這句話冗長而拗口,又很僵硬。我無法想象在現實生活中,有什麼人會這樣説話——除非這話是以開玩笑的形式用凱匹特腔説出來的,就像以前我和蓋爾模仿艾菲·特琳奇的怪腔調説:“願好運永遠伴隨你!”而富爾維亞就站在我面前,向我敍述我如何剛剛參加完一場戰鬥,我的同志如何在戰鬥中犧牲,我該如何為了聯合活着的人而對着鏡頭喊出這句話!
接着我被送回演播室,煙霧劑也噴射出來。有人喊:安靜,攝像機開始轉動,我聽到一聲“開拍”。我把弓箭舉過頭頂,用我所能激起的滿腔的憤怒,大喊:“帕納姆的人民,我們要勇敢,我們要戰鬥,我們要為了正義而結束飢餓!”
現場一片寂靜,我一遍遍地喊着這句口號。
最後,從內部通話系統傳來黑密斯嘲諷的笑聲。他終於忍不住了,説道:“瞧,我的朋友,革命就是這樣夭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