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三棟高級公寓的造形,完全不像東京四四方方的箱形水泥建築。從上往下看時,像塔一樣的五層樓公寓形狀很像五月鯉魚旗尖端,有三支羽毛的風車。這大概是高級公寓的所有者三矢氏以自己的姓氏做想象,而建築出來的形狀吧。
三棟風車形狀的建築物,以數字為名,分別為一號樓到三號樓。這三棟都是五層樓建的房子,所以沒有電梯,上下樓層要用的樓梯在每棟建築物的中央。三支羽毛的每一羽毛可住一户人家,所以一層可住三户,一棟公寓有十五户,三楝公寓共可住進四十五户人家。不過,一號樓一樓入口旁邊的那一間,是管理員室,住着三矢氏僱用的管理員。這名管理員姓河野,是釧路市大公司的退休員工,是個喜歡打麻將的老人。河野單身,沒有小孩,個性不錯,經常和公寓內的熟人或學生們打麻將。
至於每棟公寓的入口,一號樓和三號樓在北側的頂點,二號樓則是在南側,每一棟公寓都只有一個出入口。一號樓的出入口就在管理員室的旁邊。位於一樓的每一户人家的窗户,都安裝了堅固的鐵格子窗。這三棟建築物的使用地並不大,整個使用地的周圍以鐵絲網圍繞起來。鐵絲網的高度約兩公尺,認真想攀越鐵絲網做成的圍牆的話,應該不是太困難的事。
鐵絲網做的圍牆上,有兩個出入口,東、西各有一個,鐵絲網內的建築物坐落情況如圖所示,被舊釧路川的支流分隔成東西兩邊。這條舊釧路川支流的河面不寬,大約只有八公尺寬,低於地面三公尺,將這裏的三矢高級公寓使用地一分為二。因為公寓使用地裏面沒有橋,所以如果要從三號樓到一號樓或二號樓時,必須從東邊的鐵絲網出入口出去,沿着鐵絲網圍成的牆,走外面的馬路,然後利用南邊或北邊的橋過橋,再沿着鐵絲網牆外圍的馬路,從西邊的鐵絲網出入口進入。
流過公寓使用地的河面兩邊,也架着鐵絲網。河邊的鐵絲網架在面向河面,往下傾斜的斜坡上。如果想利用涉水的方式過河到達對岸,就必須攀越兩道兩公尺高的鐵絲牆,相當麻煩。沿着河的鐵絲網在靠近橋的時候,順着斜坡往上爬,然後與鐵絲圍牆接連在一起。
這塊蓋着公寓的使用地內,還有一些傳説。這裏也是“北之義經”傳説的地點之一。
不知為什麼,北海道有很多與源義經有關的傳説。收集北海道的種種傳説時,會發現有關源義經並沒有死在平泉,而是藏身蝦夷之地的義經北行傳説,佔了所有傳説的三分之一。北海道的人從小就知道源義經這個名字,當這裏開始有蒸汽火車行駛時,這裏的人就把蒸汽火車命名為“義經號”和“弁慶號”,可見源義經的傳説已經深入他們日常的生活裏了。然而歷史上的説法,卻説源義經戰死於衣川,因此,北海道的人熟悉的源義經,或許可以説是源義經的靈魂吧!
不過,排除有關蝦夷人的傳説後,源義經活着逃到北海道的傳説,竟然佔了所有傳説的三分之一,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造成這種情形的原因,大概只能説是大眾同情弱者的情緒使然吧!
本州島那裏也有不少義經北行傳説的遺蹟,遠野、山田、宮古、久慈、八户等等地方都有。從平泉出發的話,會發現上述這幾個地方以幾乎連成一直線的方式,往北排列。不過,一過了津輕海峽,可以説整個北海道都有義經傳説。
大體來説,西邊地方的人視義經為“OKIKURUMI”③,但是到了東邊,義經卻被視為“OKIKIRIMAI”。比起“OKIKURUMI”,“OKIKIRIMAI”這個字有輕蔑的意味。這個差別在釧路這個地方特別明顯。“OKIKIRIMAI”在蝦夷話中,含有小偷、惡漢的意思;這是因為據説義經從日高的大酋長RIKOBUSHIRI處,搶走了蝦夷傳統的寶物書卷和寶刀的關係吧!
根據釧路這裏的傳説,源義經曾在此處短暫停留,並且留下不少逸事。據説有一次,義經到白糠町的OSHOROKOTSU沼澤時,還曾經跌了個四腳朝天。
還有一個傳説和釧路市知人岬的蝦夷松有關,聽説那裏的蝦夷松,是義經和他的僕從射的箭所長出來的。直到最近,還有新的傳説出現,説千代的岸邊,有義經與人相撲時留下來的相撲賽場。還有,釧路市的OKKONAI海岸有一顆被稱為窗巖的大石頭,石頭上有一個大洞,據説這個大洞是拔掉義經射出來的箭,所留下來的痕跡。
不過,釧地的蝦夷人知道義經在日高的惡行,在尊敬之餘,對他也有一點輕蔑的意思,所以才會以OKIKIRIMAI來稱呼他。義經對此非常憤怒,曾經想殺盡蝦夷人,所幸有弁慶的勸諫,蝦夷人才撿回性命。因此釧路地方的人非常尊敬弁慶,稱他為SAMAIKURU④。
再説廣裏的三矢高級公寓。這個公寓小區的一號樓附近,有一塊被稱為夜鳴石的石頭。這塊石頭長約一點五公尺,寬約一公尺,外表與一般石頭無異,但是到了晚上,石頭有時就會發出像女人在哭泣般的聲音。
夜鳴石的由來是這樣的:義經在釧路停留的短暫日子裏,有一日,他心懷壯志地坐着獨木舟,準備從釧路川溯航到屈斜路湖,然後經過北見,前往樺太。這時,有兩位愛慕義經的蝦夷女子,央求義經帶她們同行,但是義經拒絕了。沒想到這兩名女子卻因此在釧路川河畔以小刀互刺,雙雙死亡。據説她們兩個人就埋葬在這塊石頭下面,人們在晚上的時候聽到的啜泣聲,就是她們的哭泣聲。
譯註③:日本傳説,蝦夷神話中最偉大的英雄神。
譯註④:OKIKURUMI之弟,是傑出的人類,是介於人與神之間的半神。
聽過夜鳴石哭泣聲的人還不少,石頭髮出哭泣聲的主要時期,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前,至大戰結束後不久。不過,昭和五十九年時,聽到夜鳴石哭泣聲音的人,又突然增加了。這就是這次的事件。
2
每年的七、八月,釧路這個地方一個月中有二十天是被濃霧籠罩。這是夏天時從海上飄過來的濃霧。開始起霧的時間通常是黃昏,然後於第二天的早上放晴。不過,即使是天氣晴朗的中午時間,去海邊看時,會發現大海上仍然瀰漫的霧氣,看不見遠處的水平線。陰天就不用説了,一定是整天都是霧濛濛的,連中午的時候也一樣。
釧路的夏天之霧是非常有名的,有時霧濃到看不見五公尺以外的地方。在那樣濃霧的日子裏,車子一定要打開霧燈,並且慢慢行駛。這種情況下,有時連本地人都會在霧中迷路;而路旁的路樹,在迷濛的霧中則像一排巨人,動也不動地站在路旁;路燈則像一個半徑一公尺的朦朧發光物體,飄浮在半空中。
三矢高級公寓發生第一椿命案的時間,是昭和五十九年八月五日的深夜。那天就是個大濃霧的日子。離開釧路市區的釧路北邊,是一大片地勢較低的原始森林。那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中,只有一小區域的土地被開拓完成。一眼望去時,開拓完成的土地上除了豎立着三棟外型奇特,每棟都像由五塊散發着朦朧光芒的積木迭成,像塔一樣的建築物之外,沒有其他建築物了。若從高高的半空中看地面時,則整個區域都籠罩在白霧裏。從遠距離看時,那三棟建築就像並立在乳白色的煙霧中的三支巨大日光燈。天空消失在濃霧之中,三棟建築物像銜接地面與天空的發光管子。建築物的四周,是自遠古以來就不曾改變的原始林。這是神造的物體,莊嚴而神聖,已超越詩歌所能歌頌的範圍。
三矢高級公寓一號的二樓,住着小池典子與小池恭一母子兩人。恭一才十七歲,是高中三年級的學生。八月五日星期日晚上,八點十五分左右,小池恭一非常離奇地死在圖2所示的(A)地點,也就是夜鳴石的附近。
如圖所示,小池君沿着點線的箭頭,走到(A)地點,他的母親小池典子走在他的後面,離他有一點點的距離。(A)地點發生事故時,母親小池典子位於(H)點,這兩點間的距離大約是十公尺。
根據母親的説法,濃霧之中,她本來還隱約可以看見走在前面的兒子的背影,但是距離漸漸拉開,她就看不見了。事情發生的時候,她先是突然聽到相當大的敲擊鈍音,隨之而來的,就是物體頹然倒下的聲音。身為母親的典子立刻發出叫聲,跑過去看,但是恭一不知被誰用鈍器之類的物品用力敲擊頭部,臉朝下地倒在地上,已經死了。
一號樓的管理員聽到母親的叫聲,很快就跑過去了。他也有聽到小池君的頭部被用力敲擊的聲音,當時他正從西向東,走到(B)地點。
如圖所示,這時的管理員走的路線是一號樓與鐵絲網牆之間。從聽到聲音,到跑到夜鳴石附近,他並沒有遇到任何人。母親典子也説經過一號樓的前面時,並沒有和任何人擦身而過,也沒有聽到任何可疑的腳步聲。
雖然他們都説沒有看到別的人影,可是,在能見度只有七、八公尺的濃霧之中,管理員可能在一號樓南邊的大空地,與兇手錯身而過;母親典子也有可能忽略了面向河川的斜坡上,有人沿着鐵絲網旁的路,往北逃逸了。以上的可能性都是確實存在的。
不過,上述的可能性,事實上也很難成立。因為這天晚上是那一年當中霧最濃的夜晚,事情發生的時間也不算晚,現場附近有不少賞霧的人。
當時從(H)到(G)的所有人,都聽見這塊夜鳴石哭泣的聲音了。那是像從喉嚨裏硬擠壓出來高亢聲音。管理員河野説,最初還以為是小池君母親的哭泣聲,可是後來聽到母親叫喊的聲音蓋過了那個哭泣的聲音,才知道那不是母親的哭泣聲。
當時在(F)地點上,站在橋上的三號樓住户説:剛開始時的聲音確實像啜泣的聲音,但是不久之後,那個聲音就變成“嘰——”一樣的叫聲,然後,就聽到女人慘叫的聲音。當時霧正濃,能見度極低,(F)地點的人雖然心想發生事情了,可是因為不知道是什麼事,又覺得有些害怕,便靜靜地站在橋上不敢動,等待接下來的情勢發展。
小池君當場死亡,他在學校的成績良好,不是會與人結怨的人。
這個命案裏,第一個被懷疑的人物是管理員河野。假設他在濃霧中的(A)點埋伏,然後以鈍器襲擊小池君,得手之後立刻跑到(B)點,再從(B)點回到(A)點,佯裝探視究竟。
不過,這個懷疑事實上不可能存在。因為命案即將發生前,在(C)地點的住户曾經在(C)地點附近看到河野的背影。
其次是河野沒有兇器。根據接到河野的聯絡,立即趕到現場的警察表示:經過嚴密的調查之後,整個公寓小區內並沒有看到足以敲擊頭部至死的兇器。殺人的兇器不見了,很可能被丟到河裏了。可是,在警察到來之前,誰也沒有聽到物體投入水中的聲音。
“消失”這個字眼,特別適合用在這個案件上。首先是兇手消失了,接下來是兇器消失了,殺人的動機消失了。小池君還是個高中生,稱不上是優秀的青年,個性有點內向,朋友不多,怎麼看都不覺得他是會與人結怨的孩子。更何況以他的年紀來講,要和人結怨也還太年輕。
那麼,會不會是對母親典子懷恨在心,於是?——可是,這個母親獨自照顧兒子,鄰居和工作上的同伴,都説她是個很好的人,應該不至於與人結怨,殃及兒子。
這簡直就是和濃霧一起降臨,讓人無法理解的事件。
夏天過了,這個案子仍然沒有獲得解決。可是到了十二月二十日,又有了加納通子的事件。
3
戰前,為了安撫這塊位於廣裏的夜鳴石之靈,人們在此蓋了一座小小的義經寺。可是,這座小寺廟卻在戰火中燒燬,現在已經不存在了。在這個地區裏,也流傳着和這座小寺廟有關的怪談。
昭和十六年的十二月初,也就是日美開戰的前夕,曾經有一位高中生住在這個釧路義經寺裏。
某個外面的雪靜靜地下着的晚上,鋪了被褥,獨自睡在榻榻米大房間裏的高中生突然張開眼睛,想去小便。他起身,一邊冷得全身發抖,一邊快步前往長廊下的廁所。大概是月光照射雪地的反射光吧,走廊下的拉門窗上閃着白色的光芒。風的聲音不時呼呼響着。
廊所在長廊的盡頭。高中生在快接近廊所的門時,突然聽到不知從哪裏傳來的水聲。那聲音很像是在盥洗台洗手的水流聲,水聲持續了相當久。高中生帶着疑惑的心情走到走廊上,站在從右邊過來的走廊與廁所門前方的丁字型交差點,正好可以一眼望到右手邊走廊的盡頭,可是,就在那個盡頭處,竟然有一位穿着白色衣服、長髮披肩的女子。她背對着高中生,發出水流的聲音。
高中生知道寺廟裏除了自己外,只有一個老住持和一個年輕的僧人,所以他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個女人的背影。
於是,那個女人以背部向着高中生的姿勢,突然朝高生中的方向前進。她像滑行一樣的,以非常快的速度接近高中生。她沒有轉頭過來,一直以黑髮朝着高中生前進。
高中生嚇得連聲音都叫不出來。他忘了小便這回事,慌慌張張地回到房中,躲進被窩裏發抖。
那個女人似乎沒有追到大房間。第二天早上,這名高中學生對老住持説起昨天晚上的事,住持便説明了夜鳴石下的女人幽靈之事。説幽靈是為了清洗手上的血跡,才進入寺廟裏洗手的。這個學生真是嚇壞了。
不知道為什麼,釧路這個地方的背身鬼特別多。傳説有人看到全身盔甲的武士幽靈,也是以背身、倒退走的方式前進的。穿着盔甲的武士幽靈的徘徊之姿,不論是戰前還是戰後,都有人看到過。聽説就有好幾對情侶開車經過被戰火燒燬的義經寺遺址時,看到盔甲武士以倒退之姿,在原始森林的雪地上流連徘徊的情形。曾經也有雜誌和電視台,特別介紹和探討過這個傳聞。
武士的幽靈出現的時候,一定是冬天的下雪夜晚。此時,那塊夜鳴石也會對着天空,發出苦悶的啜泣聲。
昭和五十九年十二月二十日的晚上,也是如此。下雪的晚上本來就容易讓人感到陰森又悲傷,三矢公寓使用地範圍內,那天不僅出現了盜甲武士的幽靈,夜鳴石也朝天哭泣外,還發生了悲慘的事件,離奇地死了兩個人。
十二月二十日,這一天從早上開始,就斷斷續續地飄着雪,入夜以後雪勢漸漸變大,九點以後又起風,變成了暴風雪的天氣。
管理員河野先生早早吃過自己料理的晚餐,又準備了一些酒菜後,便召集幾個學生族的牌搭子到他的屋子,圍着被爐桌打麻將。
因為已經放寒假,到外地讀書的學生們都回來,所以輕易就找到四名牌搭子。因為加上河野,就有五個人了,所以有一名學生並沒有加上戰局。這名學生叫做小田切,是東京W大學的學生,非常喜歡攝影。
小田切並不擅長打麻將,所以便在一旁喝酒、看雜誌,偶爾也以自己帶來的照相機,為大夥們拍照。午夜零時左右,打麻將的人都累了,便暫時休息一下,開始喝酒、吃着河野準備的關東煮。
管理員室的窗户,不論是面向走廊的,還是面向道路或鐵絲網牆的,都鑲有透明的玻璃。三矢公寓的一號樓、二號樓和三號樓的一樓入口處旁邊的屋子,因為有走廊的關係,所以空間比較小而狹長,但是,面向走廊這邊的牆壁上有玻璃窗户的,則只有管理員室這一間;這是為了方便管理員瞭解有什麼人在一號樓出入而做的設計。面向走廊的窗户上沒有安裝鐵窗,但是面向外面的窗户上,都安裝了堅固的鐵格子窗户。
管理員室北邊的窗户就在出入口旁邊,小田切一直透過那個窗户,看着外面的情形。九點一過,窗外開始了暴風雪,幾乎什麼也看不清楚,不過,可以肯定外面一個人也沒有。這裏離市區遙遠,鐵絲網牆外面的馬路上,不僅沒有行人經過,也沒有車子駛過。室外的冷與室內的暖,讓玻璃窗上經常霧濛濛。小田切屢屢擦拭霧濛濛的玻璃窗,不知為什麼,他的眼睛總隨時注意着窗外的風雪中的黑夜。
一個喝了酒,已經滿臉通紅的學生也走到窗邊。他把自己的身體壓在小田切的背上,問小田切在看什麼。
“沒有看什麼。”小田切回答。事實上他也沒有想要看什麼。
其他人也湊熱鬧地聚集到北邊的窗户旁,河野也擠在其中。因為有人説:好久沒有在一起了,大家來拍張紀念照吧!眾人便決定請小田切為大家拍照。他們以北邊的窗户為背景,有的盤腿而坐,有的半蹲着,讓小田切拍照。
小田切感到莫名的心慌,他一邊準備着照相機與閃光燈,一邊退到房間的後方。當他以鏡頭對準眾人的同時,視線仍然越過眾人的頭上,看着黑暗的外面。這個時候的外面,仍然是一個人也沒有。不,應該説:在肉眼能見的範圍內,窗外一個人也沒有。關於這一點,當後來警方數度查問時,小田切的説法都一樣。
這個時候,外面的風聲裏,開始夾雜着夜鳴石哭泣的聲音。外面的風聲很大,所以夜鳴石的哭泣聲不像在夏天的霧夜裏聽到的那麼清楚。聲音好像來自遙遠的地方,非常的細微,在輕輕抽泣的聲音裏,還有像“嘰”或“呀”一樣的聲音,聽起來都像是女人悲傷的哭泣聲音。
並排在管理員室北邊窗户前的四個學生,本來還一邊找位置,一邊擺姿勢,突然都“咦?那是什麼?”地喧譁了起來。學生們都還很年輕,也不是這個三矢公寓的住户,所以沒有聽過夜鳴石哭泣的聲音。不過,管理員河野就不一樣了,他的臉色變了,變得有點蒼白。目前在這間管理員室裏的人當中,只有他聽過夜鳴石的哭聲。上一次他聽到夜鳴石的哭聲時,死了一個高中生。
所以,他沒有心情像學生們那樣嬉鬧。以前義經寺還在的時候的洗手女傳聞,他也是知道的,而且彷佛也聽説過“夜鳴石哭泣聲,或許關係着某一個人的生死”的説法。所以,他的酒興不僅很快就醒了,還覺得有點害怕。
學生們也注意到老人變得有點不一樣了,他們直覺得老人好像要説什麼,便都靜下來,等待老人開口説話。
河野的心裏很不安,但是在年輕人面前,他希望自己能保持冷靜,所以只開口説:“是夜鳴石在哭。”
學生們都很訝異,有人脱口就説:那就是夜鳴石的哭聲嗎?
“聽説那塊石頭一哭,就會有人死掉。是真的嗎?”有一個學生問。河野默默地慢慢點頭。
大家都安靜下來,並且豎起耳朵聽。但是,夜鳴石的哭泣聲音已經消失,好像不會再出現了。
小田切一邊調整照相機,一邊仍然看着北邊窗户外的黑暗空間。他一直看着窗外的情形,窗外沒有人影,也不見任何特別的物體,可以説是什麼也沒有。一個人也沒有的窗外,只有淡綠色的鐵絲網模模糊糊地浮現在黑暗中;而鐵絲網的外面,則只有在風中搖擺的漆黑原始森林。此時他突然發現雪已經停了。
好像再怎麼等待,夜鳴石也不會再哭泣了,所以其中的一個學生便催促小田切快拍照。於是小田切按下快門,閃光燈一閃。
沒想到這個時候夜鳴石又哭了,讓人覺得好像是不喜歡閃光燈的光,而發出抗議聲一樣。小田切停下拍照的動作,擺着拍照姿勢的四個人的眼睛也離開照相機,同時把視線投向看夜鳴石所在的方向。當然,他們再怎麼看那個方向,也看不到夜鳴石的,因為此時他們在管理員的房間裏。小田切也不由自主的把視線調整到和他們相同的方向。不過,那裏是已經熄燈的走廊,是一片寂靜的空間。
“剛才的聲音聽起來很近,是不是?”有一個人説。“嗯。”另一個人附議,小田切也有同樣的感覺。黑暗中尾音拖得長長的哭泣聲音,好像來自相當近的地方,好像夜鳴石就在外面的雪地上徘徊一樣——這個念頭一起,強烈的恐懼立刻爬上心頭。小田切趕快甩掉這個可怕的想法。
“喂,要不要去看看?”一個叫辻的學生説。他是北海道H大學的學生,是柔道社的社員。
“去看什麼?”另一個學生説。他叫片岡。
“還用説嗎?當然是去看夜鳴石。”辻回答。片岡沒有回答,其他人也都沉默着。可是,大家的視線接着都投向河野,好像在等待這位管理員的指示一樣。
河野自己也很迷惑,他無法下決定。照理説他是這裏的管理員,有責任去夜鳴石的附近探一探究竟。因為上次聽到夜鳴石哭聲的八月霧夜裏,有一個人死在夜鳴石的附近了,所以誰也不敢説這次一定沒有事。
夜鳴石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惡替代物,他大大的後悔來這個有着夜鳴石的公寓小區當管理員了。不過,因為實在找不到理由讓他説“那個東西也沒有什麼好看的”之類的話,做為這裏的管理員,他覺得自己必須去看一看。
今天有四個年輕人可以作伴,其中還有一個是柔道社的社員,而且也不想在年輕人面前示弱,所以河野喊了一聲“好吧”之後,就站起來。他下了牀板,套上長靴,啪啦啪啦地把拉門往旁拉開,學生們則跟在他的身後。只有管理員室的門是拉門。拉門外就是走廊,一出拉門,就看見通往室外的出入口了。
走廊上空蕩蕩的,一點異狀也沒有,但是門外世界的雪地上,或許發生什麼事了。河野擺妥姿勢,對幾個年輕人使了個眼色。辻和小田切的臉色有點蒼白,他們雙唇緊閉,非常緊張地點頭表示回答。
“是呀。”辻回答。
“不管它哭不哭了。這裏就是高中生死掉的地方吧!”片岡的這句話,讓大家都沉默下來,不過,大家的心裏都不禁顫抖了一下。
“回去吧!”有人説。
“覺得很不舒服呢!”一聽到這句話,大家都像反射神經受到刺激一樣,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同時轉身。他們慢慢地再度踩着雪地,一步一步向前行;不過,他們的腳步在不知不覺中愈來愈快了,最後根本是以小跑步的速度,回到一號樓的門前。他們“咚、咚、咚”地在走廊上跺腳,抖掉腳上的雪。因為大家同時跺腳,發出的聲音實在不小,河野不得不開口請大家注意一點。
關上通往外面的門後,河野轉動門內門把上的紐,把門鎖上。接着,他又關上管理員室的拉門,一進入室內後,便快速地鑽進電被爐中,一副再也不想離開室內的樣子。強烈的安全感也回來了。
“喂,再拍一張照片吧!”辻對小田切説。
“轉換一下氣氛吧!”
“對。而且,剛才拍的照片裏沒有你吧?把照相機放在那個架子上,利用自動裝置,一起拍一張吧!”河野也説。小田切也有那樣的意願,便同意了。
他把照相機放在凳子上,先從鏡頭的框框裏,確認大家確實都已經在鏡頭裏了,然後才設定裝置,也按下了閃光燈的裝置。不過小田切還是疏忽了一件事,他忘了設定快門的速度。
按下鈕,自動裝置開始進行了。即使是這個時候,小田切還下意識地看了一下窗外。外面沒有人。小田切蹲在大家後面時,夜鳴石又哭了,夾雜在風聲裏的哭泣聲音尾音拖得老長。大家下意識地緊張起來,臉上也露出呆住的表情。閃光燈亮了一下,照相機的快門鍵自動下降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砰!”的聲音,讓人的心臟幾乎要停止跳動。那個聲音的來源很近,好像是車子相撞時所發出來的聲音,也像是什麼東西強力地撞擊一號樓牆壁的聲音。撞擊般的聲音再度傳來,兩次、三次。
室內的每一個人都不知不覺地站起來,大家面面相覷。很明顯的,一定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發生了,但是在場的人誰也沒有勇氣跑到雪地裏看。製造出那樣巨響的,如果是什麼莽漢或殺人狂,那倒還好,萬一是幽靈、鬼魂之類的東西,那就嚇死人了。接着,大家不由自主地轉身,紛紛來到背後的窗户前,擠在一起觀看外面。他們想透過窗户,瞭解外面的情形。小田切也從眾人的背後,看着外面。
還是老樣子,風聲不時呼號着,外面仍然一個人也沒有。
開了窗户上的鎖,一鼓作氣地打開窗户,他的手緊握鐵格子窗上的鐵條,額頭貼在鐵格子上,仔細地環視外面的情形。但是他沒有看到什麼不尋常的事物,只感覺到刺骨的寒冷。雪地上還是很平整,除了他們剛才踩踏過的痕跡外,看不出有別的痕跡了。雪早就停了,但是附近的原始林仍然因為不時吹來的寒風,而發出聲響。
關上窗户。剛才開窗的結果,讓室內的温度降低了,所以大家都鑽進被爐桌裏。那時,大家又都聽到外面冷空氣哆嗦,像女人在啜泣的聲音了。那是拖着長長尾音的咻——咻——;夜鳴石發出和先前不一樣的哭泣聲。大家以被爐桌為中心,幾乎是頭碰頭地靠在一起發抖。
“剛才……是什麼聲音?”片岡説:“也是夜鳴石的聲音嗎?”
沒有人回答片岡的問題,因為那是不用説也知道的事。
屛息沉默了一陣子之後,大家突然間又聽到像女人慘叫的聲音,這次的聲音撼動了黑夜的空氣。但是,這聲音不是夜鳴石發出來的,這是活生生的人類所發出來的聲音。片岡又開始發抖了。
“剛才那個聲音也是夜鳴石的聲音?”他又説。
“不,不一樣吧!那個聲音像真的女人的聲音。”小田切説。
“可是,為什麼會有那樣的聲音呢?”辻發着抖,呻吟似地説。
“是像夜鳴石聲音的女人聲音嗎?”
“聲音是從哪裏傳來的?”
“不清楚呀!”
“從外面來的嗎?”
“是外面沒有錯吧!好像是原始林那邊傳出來的。”
“要不要去看看?”
“不要了。外面太冷了。”辻説。他的聲音有點發顫,原因並不單純是寒冷的緣故。看看時鐘,時間指向十二點五十分。
這個晚上誰也不想冒險了,五個便在被爐房間裏鋪了被褥,擠在一起睡覺。雖然有人想回去釧路市區的家,但是一連串令人毛骨悚然事情,讓他們誰也沒有勇氣在黑夜裏經過原始森林,回到市區的家裏。
猛烈的暴風雪聲音,讓小田切在黑暗中張開眼睛,他覺得自己好像睡在暴風雪當中一樣。原始林的樹梢被強風狂掃的聲音、風呼號的聲音、雪片打在玻璃窗上的聲音,不停地在黑暗中進行着。
小田切覺得自己無法入睡了。因為聽到啪答啪答好像什麼東西隨風飄動的聲音,所以他轉動脖子,尋找聲音的來源。風從應該緊閉着的北邊窗户的縫隙吹進來,吹動了睡覺時拉下來的窗簾。
面對外面的窗户都緊閉着,窗簾也都拉下來了,因此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是面對走廊的窗户只拉下一半的窗簾,所以看得到空蕩蕩而黑暗的走廊。
小田切稍微挺起上半身,看看在睡覺的其他人的情形。外面的聲音那麼大,除了他以外的一老三少,都睡得很安穩。
慢慢習慣黑暗後,他才注意到面向外面的窗户透着淡淡的亮光。那是白雪反射的光嗎?還是黎明將至的曙光呢?室內太暗,無法看清楚手錶上的數字。現在可不能貿然開燈,打擾了同伴的睡眠。小田切躺回有點黴味又有點重的被褥裏,努力讓自己再睡着。他閉上眼睛,調整呼吸。但是,就在睡意要來的時候,又有新的事情讓他張開眼睛。
這次是暴風雪的聲音中,摻雜着有點像石頭互相敲擊的叩、叩聲音,讓他不由自主地張開眼睛。這個奇怪的聲音讓躺在被窩中的他抬起頭部,豎耳傾聽。但是石頭互相敲擊般的聲音不見了,只聽到風聲、風雪的聲音和雪片打在玻璃窗的聲音。是神經過敏聽錯了嗎?小田切再度把頭靠在用坐墊摺疊成的枕頭上。可是——叩、叩、叩——又聽到了。
有誰在下樓梯嗎?小田切的腦子快速轉動着。可是,誰會在這個時間裏下樓梯呢?而且,如果那是某一個“人”下樓梯的聲音,那麼這個人走路時發出來的聲音也太奇怪了。那是不流暢又緩慢的行動聲音,好像是每走一步都要仔細確認後,才會再走下一步的樣子;好像是——對了,好像是機器人在走路,非常生硬的、提心吊膽的、非常不自然的走路方式。
躺在暗暗的被窩裏的小田切,不禁懷疑自己是在作夢。但是,他又覺得那個聽起來有些奇怪的聲音,愈來愈像腳步聲了。除了腳步聲之外,不可能是別的聲音了。還有,那個奇怪的聲音正在下樓梯,而且慢慢接近自己所在的房間窗户。
一直看着盔甲武士在風雪中慢慢遠去,完全呆住了的小田切,突然想到要拍照。他慌慌張張地拿出照相機。照相機上還安裝着閃光燈,不過,他沒有勇氣使用閃光燈,而且距離太遠了,閃光燈也派不上用場。更何況,武士的臉朝着他的方向。
小田切想好要用最慢的快門速度來拍之後,便迅速地拆下閃光燈,拉下閃光燈的線路。
接着,他改變相機上的快門速度,從六十分之一秒,調整到八分之一秒。他的手指顫抖的程度,連他自己都無法相信。然後,他很快地靠近窗邊,再度擦拭玻璃上的霧氣。盜甲武士已經在相當遠的地方了。
他的手臂用力夾緊腋下,還把手肘靠在窗欞上,再把窗簾關緊一點,遮住自己的身體。他把照相機的鏡頭對着外面的風雪,力求手部力量的穩定,按了好幾次快門。第一次在不用三腳架的情況下,用這麼慢的速度拍照,他覺得不安,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功地拍下照片,或許只能拍到類似剪影的東西吧!
就在拍照的時候,盔甲武士仍然繼續遠去,已經從鐵絲網圍牆的出入口,走到外面的馬路上,並且越過馬路,消失在鋪滿大雪的原始森林中。小田切的眼睛離開照相機,發了一陣子的呆之後,腦筋才開始活動。他想:倒退走的武士,是從原始森林裏出來的吧?
4
“對,她們死了。”
“但是——”河野雙手抱胸,疑惑地説:“昨天下午六點左右開始,我就一直在這裏,並沒有看見藤倉市子和藤倉房子經過那裏,去樓上呀。”河野指着面向走廊的窗户。
“你可能漏看了吧!”刑警很乾脆地説。
“不會,不可能漏看了。”
“可是,剛才你説你自己做晚飯。她們可能在你自己準備晚餐的時候,從那裏經過的。”
“沒有。她們也沒有在那個時候經過那裏。我身為一號樓的管理員,有責任在身,所以面對走廊的門經常是開着的,只要一聽到些微的腳步聲,就會立刻注意窗户外走廊的情形。面對走廊的窗户有透明的玻璃,而且窗簾是全部拉開的,所以,只要有人經過,就不可能逃過我的視線。”
“或許是有意避過你的視線,躲躲藏藏進來的。”
“就算想偷偷摸摸的進來,也會被我發現的。小孩子故意以蹲着走的姿態,從窗户下面經過時,我也是立刻就會察覺到的。因為那扇門已經很舊了,不管是開還是關的時候,都會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我的耳力還不錯。”
“那麼,會不會從別的入口進來呢?”
“別的入口?是哪裏?與外面相通的出入口只有這裏。還有,一樓的每一間住户面對外面的窗户,都裝有鐵格子窗,所以不可能從窗户進入這棟公寓裏。”
河野非常認真地説出自己的看法,刑警不禁露出苦笑,説:“按照你的説法,藤倉市子和藤倉房子根本就不可能進入這棟公寓的五樓。”刑警笑了一笑,又説:“可是,事實上她們確實是在上面的房子裏,所以,還是你漏看了吧!”
“我不可能漏看了。”河野的臉色都變了,他非常堅持自己的想法。“每個從那裏經過的人,我都會確認一下。我有這樣的習慣。”,
“好了,好了。”刑警搖搖手,以手勢制止河野繼續説下去,並且換了一個話題:“她們可能是昨天中午的時候進來的吧!對了,她們的先生都姓藤倉,他們是兄弟嗎?”
“是的,藤倉一郎和藤倉次郎是兄弟。”
“市子和房子分別是這對兄弟的妻子?”
“是的。”
“他們是怎麼樣的人?”
“您是問他們的職業嗎?”
“沒錯。”
“弟弟藤倉次郎是攝影家,拍了很多釧路濕原上的鶴的照片。”
“哦?光拍鶴的照片能生活嗎?”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哥哥藤倉一郎在釧路市內經營一家小酒館,弟弟次郎好像也在那裏幫忙。”
“原來如此。小酒館的店名呢?”
“好像叫‘白色’吧!”
“‘白色’嗎?在釧路市的哪個地區呢?”
“唔——我想是在若松町的八丁目那一帶吧!藤倉次郎曾經在那裏開攝影展,我去過一次。就在車站的後面,離車站很近。出了車站,很容易就可以找到了。”
“藤倉次郎經常開攝影展嗎?”
“好像偶爾就會辦一次展覽。”
“可以説説藤倉兄弟的妻子——市子和房子嗎?”
“嗯。”
“她們兩個人的感情不好嗎?”
“不,沒有聽説過她們感情不好的事,她們還經常一起去買東西。怎麼了嗎?”
“沒什麼。那麼,她們和加納通子的交情呢?”
“加納小姐和市子與房子嗎?應該是很普通的交情吧!”
“沒有聽説過她們之間有什麼不愉快的事嗎?”
“沒有聽説過。對了,加納小姐現在怎麼樣?她在上面的屋子裏嗎?”
“不,她不見了。她好像在北大路開了一間店?”
“是的。她的店的名字叫‘丹頂’,是鍍金藝品店。”
“她好像也不在店裏,有可能是逃走了。你知道加納小姐的行蹤嗎?昨天有看到她嗎?”
“昨天下午六點以後的時間裏,我沒有看到她。”
“六點以後?那麼你是在什麼時候看到她的?”
“啊,我説得不夠清楚,我的意思是,昨天她出去上班以後,我就沒有再見到她了。我會説‘六點以後’,是因為那是我回到管理員室的時間。六點以後我一直在這裏,所以我的意思是:六點以後並沒有看到加納小姐進入一號樓,也沒有看到她出去。”
“嗯,那麼她可能是在六點以前進出這裏的。”
“是吧!那段時間我也不在這裏。”
“她早上出門上班時,你見到她了嗎?”
“見到了,還打了招呼。”
“那是幾點左右?”
“九點左右。”
“她一向都是在那個時間出門的嗎?”
“是的。”
“對了,昨天晚上你幾點鐘睡覺?”
“昨天晚上我和這幾個人一起打麻將,還因為夜鳴石的哭聲引起一陣騷動,搞得緊張兮兮,很晚才睡。睡覺的時候大概已經兩點半、三點鐘左右了。”
“你説‘夜鳴石的哭聲’,那是什麼事?”在刑警的詢問下,河野把昨天晚上發生的事,一一説出來。刑警笑了笑,有點不以為然的樣子,説:“石頭也會哭呀?”
“刑警先生,你剛才説加納小姐有逃走的可能性。那麼,你的意思是加納小姐可能是殺人兇手,她殺死了藤倉市子和房子兩個人嗎?”河野問。
“不,事情現在還不能這樣説。”刑警的口頭上雖然非常謹愼地回答了河野的問題,但是他的內心裏,一定是那樣認為的吧!
“兩位藤倉太太是怎麼死的呢?”
“兇器是一把生魚片刀和一把厚刃刀。看情形是互刺而死的,都是在心臟上一刀斃命。”
“她們兩個人是互刺心臟而死的……不是自殺的嗎?”
一直默默地聽着刑警與河野談話的小田切,突然插嘴發問。
“不是。”刑警簡短地回答了小田切。接着又説:“兩把刀子都是加納通子的東西。刀子的刀柄上,還有加納通子的指紋。”
河野張大眼睛,呆住了,一副“怎麼會有這種事”的表情。他無法想象加納通子會和那種事有關。可是,要怎麼跟警方説自己的想法呢?他很猶豫。
學生們面面相覷,都不説話。一來他們覺得害怕,因為夜鳴石驅之不散的傳説,好像又要出來作祟了;再來他們也無法對警方説出他們此刻心裏的想法。
“可是,加納小姐不是會做那種事的人。”河野有點膽怯地説。
“平常的樣子是靠不住的。”刑警冷漠地説。“死掉的那兩人沒有自殺的理由,也沒有留下遺書。”
“那間房子裏沒有爭執過的痕跡嗎?傢俱沒有被打亂嗎?”辻也提出問題了。但是一聽到辻的問題,那刑警明顯地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房間裏有弄得到處都是血嗎?以後整理起來就麻煩了。”
河野以管理員的身分來詢問,刑警終於開口説:“不,沒有流什麼血。傷口被兇器堵住,所以出血量很少,房間裏也沒有什麼爭鬥的痕跡。”
“死亡的推定時間是什麼時候呢?”辻戰戰兢兢地發問。
“昨天晚上十一點到今天凌晨一點之間。”刑警厭煩地回答。
此時,原本站在外面説話的其他刑警,進來叫喚在管理員室和河野他們談話的刑警。那刑警站起來,往門口走去。
“果然是那樣!”辻的聲音雖然小,但是語氣卻很激動。“昨天晚上聽到女人的慘叫聲時,還不到一點吧?”
“女人的慘叫聲?那不是夜鳴石的哭泣聲嗎?”片岡説。
“不是!昨天晚上除了夜鳴石的聲音外,不是還有一個像人類哀鳴時發出來的聲音嗎?”
“啊,對,是有那樣的聲音。”小田切回答。
“當時不是有人説那聲音是從外面傳來的嗎?”
“沒錯,沒錯。”
“原來那不是從外面傳進來的,而是從上面傳下來的嗎?”
“看來那就是刀子互刺的瞬間,女人發出來的慘叫聲。”
“真的像傳説的那樣,發生事情了?”
“傳説的事情雖然很難令人相信,但是,事實好像就是那樣。傳説説:聽到夜鳴石發出令人不舒服的聲音時,就會有事情發生。”
“河野先生。”
剛剛出去的刑警回到屋內,呼喚河野。門口那裏站了三、四個二號樓和三號樓的住户,刑警們站在走廊上。“剛才你説昨天傍晚六點以後,你一直都在這個房間裏;那個時間以後,誰出入一號樓,你一個也沒有看漏。”
“我是那麼説過。”河野很肯定地回答。
“你説過六點以後並沒有看到藤倉市子和藤倉房子進入一號樓。是嗎?”
“沒有錯。她們絕對沒有經過這裏。所以,如果她們死在上面的五樓,一定是白天的時候就待在加納小姐的房間裏了。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情況。”
“剛才我也是這麼想的。”中年刑警一臉困惑地説:“可是,事情實在很奇怪。剛才我們請來的人,是住在二號樓的藤倉次郎家對面的人,和住在三號樓藤倉一郎家對面的人。他們説昨天晚上九點左右,次郎的太太曾經出現在自家門前附近。”
“在二號樓五樓的藤倉家前面嗎?”
河野問。藤倉次郎夫婦的房子在二號樓五樓的西側,一郎的房子是三號樓五樓的西側。
“是的。”刑警回答。昨天九點,就是吃完晚飯,學生們聚在管理員室,剛要開始打麻將的時候。所以説,九點以後如果有人進入一號樓,河野一定會看到,所以河野很肯定地説:昨天晚上九點以後,沒有人再進入一號樓。而且一號樓的住户也都在九點以前回到自己的屋子了。
“還有,和藤倉一郎住在同一樓層的人,曾經在三號樓五樓的樓梯間,看見藤倉一郎的太太。”
“那時是幾點?”
“好像是十點左右。晚上十點。”
如果是晚上十點,那就沒錯了。那個時間以後,藤倉市子根本沒有進入一號樓的理由。這是河野堅信的結論。
“但是,她們的丈夫——藤倉一郎和藤倉次郎,卻説太太們以電話聯絡,十點以後要去什麼地方。大概是她們兩個人約定要一起去哪裏吧!我們認為她們要去的地方,就是一號樓,位於五樓的加納小姐的家。不管怎麼説,這裏遠離市區,又下着雪,那樣的深夜,她們應該不會去遠的地方,比較可能去同一個小區公寓的某個熟人的家。
“如果是這樣,那麼,藤倉市子與房子兩人,一定是一個在十點以後,凌晨一點以前;一個在九點以後,凌晨一點以前,經過這條走廊進入一號樓內的。因為一號樓並沒有別的入口。”
河野先是歪着頭想,然後搖搖頭。
“怎麼樣?”刑警問。
“她們沒有經過這裏。”河野清清楚楚地回答。“昨天晚上九點以後,沒有人從這裏經過。”
“可是……”刑警才要開始説,立刻被河野打斷。河野説:“過了九點以後,這四個學生都已經在這裏了,所以,在這裏的,除了我之外,還有他們。他們四個人也是證人,請問問他們吧,他們也會説‘晚上九點以後,沒有人經過這裏’。”
刑警看看四個學生,那四個人紛紛點頭了,小田切尤其有自信。昨天晚上他沒有參加麻將的戰局,如果有開門的聲音,他不可能沒有聽到。
“兩點半以前,你一直都是醒着的嗎?”刑警重新看着河野,問道。
“嗯,是的。”
“兩點半以前,都沒有人從外面進入一號樓嗎?”
“是的。不過,我剛才也説過了,因為夜鳴石的哭聲,所以大概是剛過十二點半的時候,我們曾經一起出去觀察夜鳴石的情況。看完夜鳴石後,就立刻回來這裏。然後我就把門上的鎖鎖起來,沒有人可以從門出入一號樓了。”
“你每個晚上都會鎖那扇門嗎?”
“是的,每天睡覺以前,我一定會去鎖門。”
“這麼説來,即使是一號樓的住户,也進不來了嗎?”
“很多住户有那扇門的鑰匙。就算沒有鑰匙的人,也可以打電話,請在家裏的太太出來開門。從裏面開的話,很容易就可以打開。他們開完門後,再請我去鎖門的情形,也算是常有的事,我不介意這種事。”
“你經常兩點半還不睡嗎?”
“不是。昨天晚上的情形是特別的。學校放寒假了,學生們難得放長假回來釧路。因為大家很久沒有見面了,所以我才約他們來打麻將。平常的話,我大約十點半就睡覺了。”
“十點半嗎?嗯——不管怎麼説,總之你認為那兩位受害人昨天晚上並沒有進入一號樓……”
刑警滿臉困惑地陷入思考。
“可是,她們兩個人為什麼會去加納通子的屋子呢?”辻先是喃喃自語,然後轉而問河野:“她們兩個人和加納小姐的交情呢?一點也不熟嗎?”
“別開玩笑!她們沒有交情。”河野勃然變色地説。“她們沒有理由去加納小姐的家,所以,剛才刑警先生所説的事如果是真實的,那真的就是怪談了。”
怪談——?小田切的神經被這個字眼刺激到了。他突然想到:對了,輪到我説話了。
“刑警先生。”他先叫住刑警,然後慢慢地、完整地,又戰戰兢兢地説出昨天晚上自己看到的事情。
“你説有穿着盔甲的武士從這裏經過?”小田切一説完,刑警以驚訝的聲音問道:“從這條走廊經過?黎明前?那時是幾點鐘左右?”
“不知道是幾點。那時我雖然看了手錶,但是太暗了,根本看不到手錶上的數字。”
“大家都看到了嗎?”
“只有我看到。那時只有我被暴風雪的聲音吵醒,他們都還在睡覺。”
“你不會是在作夢吧?”刑警大聲地説。小田切早就想到可能會被這麼説。
“你應該叫醒我們的。”河野説。
“那時我嚇壞了,沒有想到要叫醒你們。”
“你真的是在作夢吧?”辻發問。
“不是夢。”小田切肯定地説。
“受到夜鳴石傳説的影響,而作那樣的夢。這倒是不奇怪。”
“那真的不是夢。”小田切堅決地説着。
但是刑警終於笑出來,説:“不管你再怎麼説,也沒有人會相信你的。盔甲武士不會在大半夜的時候,從這裏經過,更不可能倒退着走。你別説了,又不是小孩子!”
“但是,有一件事情我也覺得有點奇怪。今天早上我要出去這棟樓的時候,發現門鎖已經被打開了。”河野説。
“或許是比較早起的住户打開的吧!總之,不會有穿着盔甲的武士。我不相信這種事。”刑警又笑了:“各位該不會被怪談或傳説迷惑了吧?怪談或傳説都是故事,現實的生活裏,不會有那種事的。”
“但是昨天晚上夜鳴石真的哭了呀!”
片岡小聲地説着。非常懊惱地坐在一旁的小田切突然想到一件事,剛才他竟然忘了這件事。
“我想起來了。我拍了照片,我拍了盔甲武士的照片!”
“拍到他站在走廊時的照片嗎?”
“不是,我拍照的時候,他已經走到外面了。我是從這邊的窗户,以八分之一秒的速度按下快門拍攝的。不知道有沒有拍下來,如果有拍下來,那就有證據了。”
“那個照相機呢?”
“照相機在家裏,但是剛才已經把底片拿出去洗了。我想明天應該可以拿到照片。”
“哦?”刑警似乎還是不大相信這件事。他説:“那是夢,不可能拍到穿着盔甲的武士幽靈。”
“可是,那要怎麼解釋夜鳴石的哭泣聲呢?我們五個人都聽到那個聲音了。”
“那一定是什麼別的聲音,卻讓你們解釋成是夜鳴石的聲音。”刑警肯定地説。
5
這個事件實在是讓人無法解釋。分別有人於十點和九點的時候,在藤倉市子和藤倉房子的住屋前或附近,看到這兩位女性;這兩位女性又在同一天晚上十一點到翌日凌晨一點之間,死在離她們的住處有點距離的加納通子的屋子裏。也就是説:市子從晚上十點到凌晨一點的這個時間帶,去了加納通子的家;相同的,房子從晚上九點到凌晨一點的時間帶裏,也去了加納通子的家。可是,根據管理員河野和四名學生的説法,她們根本不可能去加納通子的家。
面對這樣無法解釋的情況,刑警們開始感覺到慌張了。藤倉市子和藤倉房子確實死在一號樓的五樓,所以,她們一定曾經進入一號樓。可是河野和四個學生都確定她們沒有從一號樓的入口進入,因此刑警們首先想到的是:她們會不會從窗户進入?可是,一號樓一樓住家的窗户上,都安裝了堅固的鐵格子窗,並且經過調查後,發現這些鐵格子窗也沒有近期內拆卸過的痕跡,可見她們也不是經由窗户進入一號樓的。
警方又想到:會不會有別的出入口。可是,看來看去,一樓確實沒有別的出入口了。那麼,會不會從二樓的窗户進入呢?刑警們不得不考慮到這一點。如果使用梯子,從二樓的窗户進入……
然而,這種可能性似乎也很低。三矢高級公寓的使用地範圍裏,看不到梯子之類物品;而且,住在二樓的人似乎沒有人會提供自己家的窗户,讓她們進入一號樓裏面。住在一號樓二樓的人家,和藤倉市子、藤倉房子都沒有什麼交情。還有,午夜十二點半的時候,管理員河野還曾經帶領着學生們,出去探查夜鳴石;根據他們的説詞,當時雪地上非常乾淨,沒有腳印之類的東西。
有兩個女人死在一號樓的五樓裏,可是,從物理條件看來,這兩個女人並沒有進入一號樓。這實在是一大懸疑。
除了上面的懸疑外,這個命案裏還有一個疑問,那就是:這兩個女人為什麼會死?陳屍地點的屋主是加納通子,兇器上有加納通子的指紋,目前加納通子又行蹤不明,從這幾點看來,加納通子確實有殺人的嫌疑。可是,加納通子為什麼要殺害藤倉市子和房子呢?不管從哪個角度尋找,都找不到加納通子殺害她們兩個人的原因。
釧路署調查之後,發現加納與兩名死者雖然認識,卻不熟絡,並沒有到家裏互相探訪交情。既然只是點頭之交,應該沒有殺害對方的因素。那麼,難道她們是受到夜鳴石傳説的影響,自殺而死的嗎?
兇器的刀柄上,確實也有她們兩個人的指紋,可是,那是很淺的指紋,只被認為是兇手殺人後,讓死者握住刀柄,所造成的痕跡。此外,她們沒有留下遺書,也找不到自殺的理由。她們兩個人都沒有生孩子,丈夫們的工作並不順利,目前正在經營的“白色”小酒館,生意也不是很好,何況還有貸款的壓力,次郎的工作前途也不看好。儘管如此,市子仍然努力要讓小酒館的生意上軌道,房子也盡力地在幫忙,實在看不出她們有想死的念頭。
如果她們真的是自殺的,那麼除了説是受了夜鳴石的影響外,實在找不到別的理由了。可是,她們生前似乎對夜鳴石的傳説沒有什麼興趣。
總之,實在找不到她們突然死亡的原因。
不過,如果兇手是她們的丈夫的話,那麼或許就找得到原因了。那就是保險金。她們的丈夫都為她們投下鉅額的保險。保險的受益人當然是丈夫。因為她們每個人都分別有好幾個保險,每個人的總額約有五千萬,兩個人加起來超過一億圓。如果命案的調查終結了,兩個丈夫都被證明與命案完全無關,那麼他們兩個人就可以領到保險金了。
但是,假設藤倉兄弟在自己的家裏殺了妻子,結果也是一樣的。因為屍體是在一號樓的五〇三室發現的,所以如果他們真的在上述的那些場所之一,殺死了妻子,那麼他們勢必得把屍體運到五〇三室。活人的身體和死人是不一樣的,藤倉兄弟搬運屍體的時候,一定要從一號樓一樓的河野房間旁邊經過才行。可是,根據之前的調查證詞,十二月二十日傍晚六點以後,就沒有可疑的人踏入一號樓了,因此這個疑問依舊得不到解答。
就這樣,經過幾番調查的波折之後,釧路署的捜查單位因為刺入兩位死者的刀子刀柄上,有屋主加納通子的指紋,加上加納通子又失蹤了,便把懷疑的對象,再度轉回到加納通子的身上。
警方認為加納通子就是兇手,而且五〇三室便是命案的現場。雖然加納通子沒有殺死藤倉市子與房子的動機,但是,市子與房子卻未必沒有殺害通子的動機。
釧路署查問到一件事,聽説過藤倉兄弟對加納通子很有興趣,尤其是弟弟藤倉次郎。次郎和加納通子一樣,對丹頂鶴情有獨鍾,所以幾乎每天都去加納位於北大路的店裏,他不僅讓加納看自己的攝影作品,還力邀加納帶作品到“白色”做展覽。一郎雖然不像次郎那麼熱衷,但是也經常去“丹頂”。
這一對兄弟對加納通子的興趣,很可能引起妻子們的反感,於是妻子們討論之後,決定去加納通子的房間談判,希望加納通子不要勾引她們的丈夫,可是談判的過程引起爭端,有人一時激動,拿出了廚房裏的菜刀,一陣混亂之下,這對運氣不好的妯娌變成互刺的局面——
如果這樣想象的話,這對妯娌用不着和加納通子有什麼交情,以前也用不着去過加納通子的五〇三室,她們隨時有可能去找加納通子。釧路署相當重視這個假設,加納通子突然失蹤之事,也讓根據住在“丹頂”附近的人的説法,加納通子二十日那一天和平常一樣,在相同的時間開店。
但是平常七點才打烊的“丹頂”,那一天卻在下午兩點左右就關上大門,從此就沒有再見到加納通子,“丹頂”的店門也沒有再開啓過。
當天她關了店門後,就直接回到三矢公寓的自宅內嗎?她在自己的家裏等待那兩個妻子,在深夜的時候殺害了她們,然後趁着管理員睡着時,逃出三矢公寓嗎?管理員室前面的門的鎖,並不是學生們所説的盔甲武士打開的,而是通子逃亡時打開的嗎?釧路署的看法,恐怕比較接近這個想法吧!
這個案子的關係者中,已經有一個人失蹤了,這個人是藤倉兄弟的長姊藤倉令子。令子、一郎、次郎是親姊弟,他們原本是四姊弟的,但是最小的弟弟良雄聽説小時候就因病死了。
令子出生於昭和二十一年(一九四六年),未婚,在釧路市內的若松町經營出租公寓,自己也住在公寓內的一間房間裏。她從二十日開始就不見蹤影;可是,因為她是獨居者,所以,沒有人知道她失蹤的確切時刻。不僅這個事件處處是謎團,發生在夏天的霧夜裏的小池恭一君的命案,此時也還沒有解決。因為這兩個命案都和釧路的傳説牽連在一起,所以整個北海道的媒體,都曾經大幅報導。但是,更讓人吃驚的事情,是接下來的事。之前的事件經過,雖然非常奇怪,但是還稱不上是靈異怪談。
十二月二十二日,小田切到照相館,去拿那個晚上拍的照片。因為刑警説過,照片洗出來後,要讓警方看,所以在約定和警方見面的前一小時,他就去拿照片。被警方説是在作夢,讓他非常氣憤,所以他很在意是否能拍下暴風雪中的盔甲武士。
結果——洗出來的照片非常模糊。因為當時是深夜,外面又是暴風雪的天氣,同時又是遠距離拍攝,所以洗出來的照片只見到一個淡淡的影子;而且,與其説那個影子是人,還不如説是一根電線杆的影子。總之,照片讓小田切非常失望。
拿着這樣的照片去釧路署,可説是一點意義也沒有,所以他走進北大路上的一家咖啡館。他在咖啡館裏仔細地看着那些照片,並且拿出底片比對。他想:不同的顯像技術,會洗出不同效果的照片,或許有什麼辦法可以讓盔甲武士的影像清晰一點點。他也認真的考慮:如果放大照片,影子會不會更清楚一些?
他叫了咖啡,一張張的看着洗出來的照片。去三矢公寓前,在家裏拍攝的狗的照片,也混在其中。突然,他輕叫出聲,手上的整疊照片掉落在桌面上,其中還有幾張掉到地上。可是,他不管這些從手上掉落的照片,一時之間竟然驚訝得動不了了。過了一會兒之後,他才以顫抖的手指,一張一張地撿起地面上的照片。
他不必失望,也不用去思考如何讓站在空地上的盔甲武士的影子更清晰了。以管理員室的北邊窗户為背景的兩張合照照片裏,一張有小田切,一張沒有小田切,但是,這兩張照片裏,都很清楚地拍到盔甲武士了。照片裏,盔甲武士悄然站在北邊窗户鐵格子窗外的雪夜裏。沒有小田切的那張照片,照片裏的盔甲武士比較大。照片很清楚。盔甲武士站在離窗户很近的地方,越過鐵窗,看着正在拍照的四個人的背後。照片裏的四個人完全不知道背後的情形,還露出天真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