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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安給我打過幾次電話,給我感覺是遵命而為。大致內容涉及以下幾個方面:
最簡潔的自我介紹,除了名字、年齡,剩下的她用一句話代替了:見面你就知道我什麼樣,什麼脾氣了,來日方長。
案件介紹也非常簡潔,跟我上面寫到的差不多,最後也是總結到,見面細聊。
我最關心、最感興趣的方面,比如他們找我參與這個案子,是誰介紹的,他們怎麼知道我的……她只輕描淡寫地帶過了——他們聽説了我,沒説聽誰説的,等等。
我也沒接着問,儘管我什麼都想知道。除了愛好細節,我也愛好跟人建立微妙的聯繫。要我精確説一下這種聯繫,我似乎也説不太清楚。微妙的聯繫需要微妙的感覺,微妙的感覺需要默契,默契可以突然出現,但需要時間保持,年頭越久的默契越珍貴。如果開始就沒有默契,時間再久,它也不會出現……對我來説,微妙的聯繫差不多就是這樣。
與齊安通話另外的內容,與電影有關。如今回頭想,聊電影更像是那時我們的通話目的。她喜歡希區柯克的電影,我也喜歡。我們是從《愛德華大夫》開始談的,她説到了希區柯克早期拍的默片。我愛好細節,愛好微妙,愛好電影,愛好希區柯克,但我真不知道希區柯克拍過默片!在德國留學時,零花錢基本都捐給電影院了,但沒看過希區柯克的默片,儘管德國有專門演老電影的影院。
“向警察致敬!”我這麼説的時候,一點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你們那兒的病號服也是條條的?”齊安馬上轉了話題,好像不喜歡接受致敬。她回到《愛德華大夫》這部電影上。
“沒錯。”
“《愛德華大夫》裏,那些病號服的條紋是豎的,你還記得嗎?”
“忘了,但我們這裏是橫條的。據説,橫條病號服更有利於精神康復。”
“你除了愛好向警察致敬,也挺幽默。”她説完,頓了頓,又轉了話題。我想,她的愛好之一是轉話題。“雖然我不認識滕風,給我感覺,他活着的時候,肯定愛看電影。”我沒答話,耐心地等待她的下文,心裏默默地想:要是有人不愁錢吃飯穿衣,一輩子天天看電影,估計能活得挺好,臨死時也許會有活了兩輩子的感覺,因為電影就是另一個世界啊。
“你覺得滕風有心理疾患?”我問。
“我覺得誰都有。”她輕聲地説,然後又提高聲音補充了一句,
“我開玩笑。”齊安嗓音既不尖利也不低沉,説話語速不快也不慢,我覺得她更適合當法官,有法律做後盾,她可以永遠保持這樣的沉穩,不用着急,除非受賄。
當然,時間還是讓我看到了齊安的另一面——她對法律缺乏愛好,雖然她是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