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如風星期五下午開車前往飛龍大宅第,正好趕上喝下午茶時間。喬治-羅馬克斯相當熱誠地前來歡迎她。
“我親愛的艾琳,”他説,“我説不出我有多麼高興在這裏見到你。你得原諒我在邀請你父親時沒邀請你,不過老實説,我從沒想到這種宴會你會喜歡。我——呃——既驚訝——呃——又高興,當卡特漢夫人告訴我説你——呃——對政治——呃——感興趣時。”
“我很想來,”疾如風簡單、真誠地説。
“瑪卡達太太要晚一點的火車才會到達,”喬治説,“她昨晚到曼徹斯特的一個會議上發表演説。你認識狄西加嗎?相當年輕,不過對外國政治有了不起的見解。從他外表看起來實在是想不到。”
“我認識狄西加先生。”疾如風説着莊重地跟傑米握手,她注意到他的頭髮中分,以增加他外表的嚴肅相。
“聽我説,”傑米在喬治暫時離去之時,匆匆地低聲説道,“你不要生氣,我把我們的小小妙計告訴了比爾。”
“比爾?”疾如鳳困擾地説。
“哦,畢竟,”傑米説,“比爾是我們一夥的,你知道。龍尼是他的好朋友,傑瑞也是。”
“噢!我知道。”疾如風説。
“可是你認為這樣不妥?對不起。”
“比爾是沒問題,當然。不是這個原因,”疾如風説,“可是他——呃,比爾是個天生浮躁易出差錯的人。”
“頭腦不太靈敏?”傑米説,“不過你忘了一點——比爾的拳頭很大。我想有個大拳頭將會很方便。”
“哦,也許你對。他覺得怎麼樣?”
“哦,他聽了直抱頭,不過——我一心一意要他聽進去。
在耐心地一再重複簡單説明之後,我終於讓他的頑固腦袋瓜子開了竅。當然,他跟我們一起步上死亡之途,可以這麼説。”
喬治突然再度出現。
“我得幫你介紹一番,艾琳。這位是史坦利-狄格比爵士——艾琳-布蘭特小姐。歐路克先生。”航空部長是個一團和氣的矮胖子。歐路克先生,高大的年輕人,帶笑的藍眼,典型愛爾蘭人的臉,熱情地跟疾如風打招呼。
“我想這將是個完全乏味的政治宴會。”他巧妙地壓低聲音喃喃説道。
“噓,”疾如風説,“我熱衷政治——非常熱衷。”
“歐斯華爵士和庫特夫人,你認識。”喬治繼續介紹。
“我們實際上從沒碰過面。”疾如風微微一笑説。
她暗自讚賞她父親的描述能力。
歐斯華爵士握住她的手像鋼鐵一般,她有點畏縮。
庫特夫人,在有點憂傷地跟她打過招呼之後,轉向傑米-狄西加,顯得對他極感興趣。儘管他有早晨遲到的壞習慣,庫特夫人還是對這位一臉和氣、雙頰粉紅的年輕人具有好感。他那處處顯露出來的善良本性令她着迷。她有種母性的願望,想要治好他的壞習慣,讓他成為世界有名的工作者之一。至於,一旦達到了這個願望,他是否仍舊會這麼迷人,那是她從未自問的一個問題。她現在正開始在告訴他,她的一個朋友所遭遇過的一件非常痛苦的車禍。
“貝特門先生,”喬治簡潔地説,好像是應付一下,好再介紹好點的人物。
一個一本正經、臉色蒼白的年輕人對她頷首致意。
“再來,”喬治繼續説,“我必須把雷茲奇女爵介紹給你。”
雷茲奇女爵正在跟貝特門先生交談。身子斜靠在沙發上,兩腿大膽地交叉,她正抽着香煙,一支鑲有土耳其玉的濾煙嘴長得令人難以置信。
疾如風心想她是她所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之一。她眼睛非常大,藍藍的,頭髮是炭黑色,皮膚潔白,有點扁平的斯拉夫鼻,身材苗條,曲線玲瓏。她的雙唇紅到一種疾如風確信飛龍宅第的人一定從沒見過的程度。
她急切地説:“這位是瑪卡達太太——是嗎?”
一聽到喬治否定的回答同時介紹説是疾如風,女爵馬上隨便一點頭,回到跟一本正經的貝特門先生的交談上。
疾如風聽見傑米的話聲傳進她耳裏:“黑猩猩被那可愛的斯拉夫女人完全迷住了。”他説,“可悲,不是嗎?來喝點茶吧。”
他們再度盪到歐斯華-庫特爵士的附近。
“你們那個地方真好,‘煙囱屋’。”這位大人物説。
“我很高興你喜歡它。”疾如風温和地説。
“需要換點新的衞浴設備,”歐斯華爵士説,“讓它跟上時代,你知道。”
他沉思了一兩分鐘。
“我現在租下阿爾頓公爵的地方。三年了。我正在到處想找個自己的地方。我想大概你父親即使想要賣掉也不能賣。”
疾如風感到呼吸不過來。她見到了一幕想象中的夢魔景象,英格蘭無數的庫特在無數跟“煙囱屋”一樣的古蹟裏——
全都安裝上新式的衞浴設備,這還得了。
她突然感到一股強烈的憤慨,她告訴自己,如此的憤慨是荒謬的。畢竟,拿卡特漢伯爵和歐斯華-庫特爵士來做個對比,誰會敗北,立判可知。歐斯華爵士是個個性非常強烈有力的人物,讓所有的人跟他一比就顯得黯然失色。他是,如同卡特漢伯爵所説的,一個活像部蒸汽壓路機的人。然而,無疑的,就很多方面來説,歐斯華爵士實在是個愚蠢的人。除了他特殊的知識和極大的衝勁之外,他或許一無所知。卡特漢伯爵所能激賞、享受到的上百種微妙的生活,對歐斯華爵士來説是一部無字天書。
疾如風一邊縱情在這些思緒中,一邊愉快地跟人寒暄。她聽説,艾伯哈德先生已經來了,不過頭痛,正躺下來休息。這是歐路克先生告訴她的,他設法在她旁邊找到了個位子,佔住不放。
總而言之,疾如風懷着愉快期盼的心情上樓去更衣,心底迴盪着些許一想到瑪卡達太太馬上就要來到時就會出現的緊張感。疾如風感到調戲瑪卡達太太可不會是什麼好玩的事。
她第一件感到震驚的事是當她下樓,穿着黑色的蕾絲禮眼,端端莊莊地走過大廳時,一個僕役正站在那裏——至少是一個打扮成僕役的人。但是那粗壯結實、方方正正的身材卻騙不了人。疾如風停下來,凝視着他。
“巴陀督察長。”她低聲叫道。
“正是,艾琳小姐。”
“噢!”疾如風不確定地説,“你是來這裏……來這裏……”
“留意一下。”
“原來如此。”
“那封警告信,你知道,”督察長説,“令羅馬克斯先生相當緊張。他非要我親自出馬不可。”
“可是你難道不覺得——”疾如風停了下來。她不太想揭示督察長説他的偽裝並不怎麼高明。“警官”兩個字好像清清楚楚的寫在他身上,疾如風幾乎無法想象再怎麼疏忽的罪犯會看不出來而不知提高警覺。
“你認為,”督察長遲鈍地説,“我可能被認出來?”他特別強調“認出來”幾個字。
“我確實是這樣認為——是的——”疾如風承認説。
想象得到巴陀督察長可能是有什麼用意在,他的臉上掠過一陣笑意。
“讓他們提高警覺,啊?艾琳小姐,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疾如風重複他的話説,有點笨笨的,她自己覺得。
巴陀督察長緩緩地點頭。
“我們可不喜歡有任何不愉快的事情發生吧?”他説,“不想太過於聰明——只是想讓可能在這裏的任何身手靈活的樑上君子——呃,只是想讓他們知道有人在防着,可以這麼説。”
疾如風有點欽佩地注視着他。她想象得出來,像巴陀督察長這麼出名的人物突然出現,可能對心懷不軌的人具有嚇阻的作用。
“太過於聰明是一大錯誤,”巴陀督察長説,“最好的事是這個週末不會發生任何不愉快。”
疾如風繼續走着,心想不知道有多少客人已經認出,或者會認出這位蘇格蘭警場的偵探。在客廳裏,喬治站着皺眉頭,手裏拿着一個橘黃色信封,“真是苦惱,”他説,“瑪卡達太太打電報來説她不能來了。
她的孩子得了腮腺炎。”
疾如風心中暗自鬆了一大口氣。
“我感到苦惱,特別是為了你,艾琳,”喬治和藹地説,“我知道你是多麼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她。女爵同樣也會感到非常失望。”
“噢,沒關係,”疾如風説,“如果她來了,把腮腺炎傳染給我,那我可不喜歡。”
“説的也是,”喬治同意説,“不過我倒不認為會那樣傳染上。不錯,我確信瑪卡達太太不會冒傳染上別人的險。她是一個非常有原則的人,對社會具有真正的責任感。在這國家至上的時代裏,我們必須大家都仔細想一想——”
喬治瀕臨發表演説之時,突然停了下來。
“不過還有機會,”他説,“幸好你並不急。可是女爵,哎呀,她只是來我國訪問。”
“她是匈牙利人,不是嗎?”對女伯爵感到好奇的疾如風説。
“是的,無疑的。你聽説過匈牙利青年黨吧?女爵是那個黨的領導人物。很富裕的一個女人,早年就成了寡婦,她把她的財富、才能都供獻給大眾。她對嬰兒死亡率的問題特別奉獻心力——在目前匈牙利是非常嚴重的一個問題。我——
啊!艾伯哈德先生來了。”
德國發明家比疾如風所想象的年輕。他或許不超過三十三四歲。他顯得庸俗、非常不自在,然而個性並不令人討厭。
他的一對藍眼睛與其説是鬼鬼祟祟的,不如説是難以捉摸,而他比較令人感到不愉快的舉止,像比爾描述過的咬指甲的動作。她想,與其説是其他任何原因所造成的,不如説是出自緊張。他外表瘦弱,看起來貧血而且敏感。
他有點彆扭地用矯揉做作的英語跟疾如風交談,他們兩個都歡迎風趣的歐路克進來打岔。隨後比爾匆匆忙忙像只無頭蒼蠅似地走進來,這是最恰當的形容詞了,他就這樣受歡迎地走進來,一進門立刻走向疾如風。他顯得困惑、煩惱。
“嗨,疾如風。聽説你來了。我整個下午忙得像頭拉磨的驢子,要不然早就見到你了。”
“今晚身擔國家重任吧?”歐路克同情地説。
比爾低吼了一聲。
“我不知道你的老闆怎麼樣,”他訴苦説,“看來是個善良、矮胖的傢伙。但是老鱈魚真是叫人受不了。一天到晚催東催西的。你做什麼都是錯的,而你沒做的都是你早應該做好的。”
“很像是祈禱書上摘錄下來的話。”剛剛漫步進來的傑米説。
比爾以譴責的眼光看着他們。
“沒有人知道,”他可憐兮兮地説,“我得幹些什麼活兒?”
“招待女爵,啊?”傑米提示説,“可憐的比爾,那一定很難受——對你這種憎恨女人的人來説。”
“這是怎麼一回事?”疾如風問道。
“午茶喝過之後,”傑米咧嘴一笑説,“女爵要比爾帶她參觀這個有趣的地方。”
“哦,我無法拒絕,我能拒絕嗎?”比爾説。他的臉上呈現紅暈。
疾如風感到有點不安。她知道比爾-艾維斯里先生對女性魅力的敏感性,她太清楚他這一點了。在像女爵那樣的一個女人手裏,比爾會像一團蠟一樣。她再度懷疑傑米-狄西加把他們的秘密告訴比爾究竟是不是明智之舉。
“女爵。”比爾説,“是個非常有魅力的女人,而且極為聰明。你該去看看她到處走動,聽聽她問的各種問題。”
“什麼樣的問題?”疾如風突然問道。
比爾含糊其辭:“噢!我不知道。關於這裏的歷史。還有古老的傢俱。還有——噢!各種各樣的問題。”
這時,女爵快步走了進來。她好像有點喘不過氣來。她穿着一件黑色天鵝絨緊身袍子,看來雍容華貴。疾如風注意到比爾是如何地立即被吸引到她身旁。那一本正經、戴着眼鏡的年輕人加入他的陣營。
“比爾和黑猩猩都被迷死了。”傑米-狄西加大笑説。
疾如風一點也不像他一樣確信這是件好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