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託雲住在歌舞團的院兒裏,我到那裏時,街上正是下班時可怕的混亂。汽車鳴笛,好像在責問前面的汽車,你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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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走,你這個傻!自行車拐來拐去,在汽車的旁邊嘗試着走出自己的捷徑。我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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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説過的那句話,路本來是沒有的,走的人多了,就有了。眼前自行車的情形多少有些相似,騎車人拐來拐去,只要能通過,就不去在乎那些走在自行車道上的汽車是不是侵犯了自己的權益。人不能總生氣,不然壽命會更短。
在這混亂的嘈雜中,天色暗了下來,夜晚從容地拉開了序幕。
在歌舞團大門口,我打聽了一下,那個人就把劉託雲的陽台指給了我。那是二樓,陽台沒有封閉,也沒有堆積任何雜物。通向陽台的門窗掛着厚厚的灰垢,似乎這些門窗好多年沒有被打開了。我擔心那個人搞錯了,又問另一個過路人,他再次指了指這個陽台,我才決定去敲門。
敲過兩下沒有聲音,我想再敲五下,如果沒人我就走。隨着第五下敲門聲裏面傳出劉託雲的聲音。她不問誰,而是問:什麼事?
分房子的事。我説。
她打開了門,把我讓進了屋裏。
她那樣看着我,好像我接下來説出的任何話,都是藉口或者不真實的。於是,我決定保持沉默。
你想幹什麼?她先開口了。
看看你的房子。我説。
我已經退出分房了。她説。
是嗎?我故作吃驚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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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就不明白你為什麼還來?她説。
想看看你。我説了實話。
你剛才在門外可不是這麼説的。她還是讓我站在走廊。走廊很暗。後來,我才發現,不光是走廊很暗。
投其所好。
她笑了,然後對我説:那我就領你參觀一下吧。
她説完這話,我本想跟她開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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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笑的,問問她,參觀一下什麼啊?一轉念,又覺得跟劉託雲沒熟到這個份上。
沒有一個房間是明亮的,這是我參觀過後的感受。在劉託雲的家裏,到處都開着燈,你能看清楚一切,但這一切轉瞬間又在你的視線裏模糊起來。
我對她説了我的感受,又告訴她是燈泡的度數不夠。
這不關你的事吧。劉託雲説着,把我安頓在一個稍大的房間。
在她去泡茶的時候,我開始觀察牆壁的顏色。在所有表示色彩的詞彙中我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用來描繪劉家牆壁的色彩。當她端着茶走近我的時候,我想,這牆壁該是一種舊時間的顏色。
我們手捧着熱茶,差不多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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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地坐着。她好像在等着我説點什麼,這時候,我才發現,我根本沒有理由到這裏來。我來,好像是鬼使神差,又好像是我的願望。
其實,我沒什麼要緊的事。就是想謝謝你,在所裏一片混亂的時候,沒再給我找麻煩,就悄悄地回家了。不過,你要是給我打個招呼就好了。
劉託雲毫不避諱地看着我,好像我是她未來的女婿。
你這是引導我向你道歉嗎?
這話是怎麼説的?
我不是給你找了那麼多的麻煩嗎?
別誤會,我一點這個意思都沒有。那些麻煩你不找,原來也都在,沒什麼大不了的。為了不繼續這個話題,我故意問了別的:你叔叔會把這房子要回去嗎?
不會了。她説。
為什麼?
他死了。
什麼時候?
兩年前。
他沒有別的親人?
沒有,他是一個光棍兒。
我們都還把熱茶捧在手裏,好像它們是這房子裏唯一的光明所在。
我沒再説什麼,所以劉託雲間我:這段時間,夠難熬的吧?
還行。我説。
給於奎的那間房,你想出辦法了?
我搖頭,心裏安穩許多。
總會有辦法的,老天不會因為這件事反對你的。
我連喝了幾口熱茶,好像看見了另一個叫胡東的人,他快挺不住了。
你她想安慰我,但也找不到合適的辦法,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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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試過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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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響了。
喂,你好,黑麗。這時,我看了劉託雲一眼,但絕沒有讓她離開的意思。
誰?黑麗在電話裏説有個姓張的小姐有急事找我,我聽清楚了,但又問了一句。
謝謝,那你讓她接電話好嗎?我又看了一眼劉託雲,她還如剛才那樣坦然地坐在那裏,好像希望我把她看成是有關聯的人,我的事情也是她的事情。如果這會兒,老天爺從什麼地方望了一眼,會以為我們是結婚多年還互相信任的好夫妻。
劉託雲,你是多好的女人!我不禁在心裏生出這樣的感慨。
真抱歉,這麼打擾你。現在能見個面嗎?張小姐説。
恐怕不行。有什麼事嗎?
有件事,想問問你。我妹妹現在有一個男朋友,那人願意跟她結婚,但她還惦念你弟弟那邊,不知道你弟弟那邊,是不是還有可能?張小姐在電話裏説。
我想你妹妹肯定誤會我弟弟了。男人幫助女人,不一定都是為了那方面,儘管多數情況是這樣,例外總還是有的。我説。
我知道了,我也跟我妹妹説過,她自己想多了。
我
你不用再多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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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裏很明白。我回去跟我妹妹説,她也會明白的。她曾經跟我説,她不喜歡現在的這個人,但他的條件很好。她也得生活。我想你也能理解。
當然。
那個人在外地,過些天,我妹妹就走了,她讓我代問你弟弟好。
什麼時候走?我讓他送送你妹妹。
不用了,你已經幫了太多的忙,非常感謝你,你是好人。再見了。
我關了手機,茫然地看着劉託雲。
你的手機漏話,我都聽見了。她笑着説。
要是漏電就好了,那樣你就聽不見了。
我們都笑了。她看着我的目光對我來説,有太多太多的含義。
她沒有妹妹,我也沒有弟弟。我説。
明白了。
而且我們沒有什麼,什麼都沒有。
我知道。她説。
她請我幫過一個忙,冒充她男朋友去參加她弟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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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
劉託雲點點頭。
她是做按摩的。
劉託雲又點點頭。我再一次喝茶,不然我會站起來擁抱劉託雲。從沒有一個女人給過我這樣的安慰。在她的旁邊,就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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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旁邊,她像媽媽可靠温暖,但又比媽媽聰明客觀。她永遠也不會犯媽媽們常犯的偏袒的錯誤。
但是,愛你。
我的該死的手機又響了。
我關掉了。它再一次響起。
我看號碼,是我家裏的。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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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
我點點頭。
接吧,早晚都得接。她説。
有什麼話,我回去以後再説。
在我還沒接電話時,已經想好了這句話。我不想再一次在劉託雲面前充分表現自己。什麼事都該有個限度,即使是喚起女人的同情。
可是我老婆在電話裏説:我要離開你,胡東,你什麼時候回來,無所謂,我現在就是要告訴你這個決定。做這個正確的決定,我用了差不多一輩子的時間,我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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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傻了。她説完先掛斷了電話。
我把電話打回去,好像是有點沉不住氣了,其實也是。
你把話説明白。我好像在威脅我老婆,也顧不得在劉託雲面前的形象。
已經説明白了,我要離開你。
跟那個老餘熱嗎?我突然恨那個該死的老頭子。
你説什麼?我老婆很憤怒。
明白了。那樣的話,我什麼時候回去,真的不那麼重要,你説呢?
我也這麼看。她又先掛斷了電話。
我關上手機,想把它放回上衣兜裏,手卻有些發抖,索性把它夾到兩條腿的中間,好像這樣就能制止我的顫抖。
劉託雲看着我。
再給我添點兒茶。我説。
她往我的碗里加了熱水,我謝了她,然後喝了一口,燙了嘴,害得我把剛喝到嘴裏的茶又吐到茶碗裏了。
回家去吧。劉託雲不帶任何感**彩的語氣,緩解了我的窘迫和難過。
我站起來,她送我到門口。臨出門時,她不經意地對我説:明天晚上,你要是有空兒,我想跟你聊聊,比如我家房子的事。
我來這兒?我問她。
行。她説。
在回家的路上,這句話讓我平靜許多,也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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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氣和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