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躺在牀上反覆思索這個問題。我很瞭解御手洗想説的,就是“平吉還活着”;只有平吉活着,才能解釋那些解不開的謎底。
竹越先生的想法與論點敏鋭,但是我想從和他相反的方向來思索。也就是説:他認為阿索德命案是有人為平吉報仇而犯下的罪行,而我想從平吉沒有死的假設,來思考阿索德命案。
也就是説,平吉先在街上找到一個酷似自己的人,然後把他帶回畫室,再加以殺害……不,這麼以來又會遇到從裏面反鎖的密室問題。對了,他先找好替身,然後借刀殺人。至於方法嘛……應該還是把牀吊起來……沒別的方法了……想到這裏,我差點叫了出來。對了!平吉一定是以昌子等人誤殺了那個替身的事,來威脅昌子的女兒一枝。若是這樣,就有充足的理由了。
他先讓想將老屋改建成公寓的昌子等人,殺死自己的替身,然後以昌子殺人為由,要脅一枝引誘竹越,否則就要説出昌子殺人的事……對了!一定是這樣!只要拖一個警察下水,要完成阿索德,就比較容易了。
竹越認為阿索德事件是對殺平吉的兇手所採取的報復行動,但是卻仍然沒有辦法解釋一枝的行為。若是依照我的假設,就説得通了。可是,為何要殺一枝?似乎沒必要……算了,反正平吉是個怪人。也許他認為反正一枝的姊妹都死了,不如連她也殺了吧;或者,他害怕一枝會透露自己還活着的秘密。嗯!這點比較可能。
那些業餘偵探之中,也有人主張平吉並沒有死,不過他們幾乎一致認為平吉化身為吉男,仍然活在這個世界上。可是我卻認為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平吉假冒吉男的話,反而會使自己陷入危險中。想要隱瞞真實身分,去製作阿索德的話,還是單身行動比較方便。如今雖然很難找到平吉還活着的證據,可是推理至此,這件案子似乎已漸露曙光,而且明天又有御手洗來擔任福爾摩斯的角色。想到這裏,我終於可以安然入夢了。
我不敢説御手洗是個名偵探。不過,從飯田美沙子會把那麼重要的資料交給他這點看來,想必他以前有過一些事蹟,讓人覺得他相當有本事,因此在某些人心目中,他是個頗有分量的人吧!而我因為認識他還不滿一年,對他以前的作為,可以説是完全不清楚。
去年我遭遇災難,他曾經為我解圍,所以我的內心之中,確實對他有點期待。不過,以目前的情況看來,我並不敢期望他能成功地解開這個命案之謎。不管怎麼説,四十多年來,不知已有多少聰明人,挑戰過這個占星術殺人案,結果個個敗陣下來,如今卻期待御手洗能以快刀斬亂麻之勢,解決這些疑點,似乎是在對他做不合理的要求。若是這案子真能破得了,那可説是一個奇蹟。再加上他最近的狀況不佳,經常處於情緒低落中,連吃飯時的外出,都不甚願意;另外,四十多年的時間隔閡,更是解決這個案子的大障礙。
第二天,我問御手洗有何進展時,他只是懶洋洋地説了聲:“景氣不好!”換句話説,就是完全沒有進展。我想大概是前述的原因所以找不出答案吧。只是因為他不同於一般人,所以我一直期待,或許會有一小部分突破。那對我們這些無名小卒來説,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成就嘍。於是,我忍住笑意,告訴他自己的新發現。
聽了我的説法,他就説:“你還是認為牀是被吊起來的嗎?”他的語氣有點不耐煩的樣子,“就算他真的先找好替身,但是他怎麼知道那些女人什麼時候要把牀吊起來呢?而且,説不定她們隨時都會去畫室玩,那不就露出馬腳了嗎?要真是這樣的話,除非他事先就讓替身留好鬍子,並教他素描的基礎。”
“素描?為什麼?”
“因為平吉是畫家啊!如果他整天只在畫室閒蕩而不作畫,豈不是令人起疑嗎?”
御手洗的態度讓我有點火大:“那麼,一枝的案子該怎麼解釋呢?你有更合理的説法嗎?竹越先生不也困在這裏嗎?總之,在你的合理説法出現以前,我這樣的假設是最有可能性的。”我是帶着嘲諷的口氣説的,但御手洗卻沒有回嘴反駁。看來這位福爾摩斯也跌入五里霧之中了。於是我趁勢追擊,“看來還是有差距的呀!如果是福爾摩斯的話,一定很快就可以解決問題,然後讓華生醫生説明下一個事件了。就算一時無法解決,也會展開積極的行動,不會像你一樣,只是整天坐在沙發上發呆。”
“福爾摩斯?”御手洗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可是,接下來他所説的話,就真的讓我瞠目結舌了,“那個愛吹牛、沒有常識、因為古柯鹼毒癮,而搞不清楚現實與幻覺,卻廣受世人喜愛的英國人嗎?”
聽到這樣的話,我訝異得一時説不出話來。我是真的有點生氣了:“他可是一個偉人唷!你真是有眼不識泰山,竟敢用那種説法批評傳説中的偉人。他哪裏吹牛了?哪裏沒有常識了?人家是飽讀大英圖書館藏書,見多識廣的名偵探!”
“日本人的缺點,你都有了。完全以政治性的想法,來做價值判斷。你真的是錯到骨髓裏去了。”
“你説夠了吧?總之,請你一定要説明福爾摩斯哪裏吹牛?哪裏沒有常識了?”
“那樣的例子太多了,一時還真不知道從何説起。唔……該怎麼説呢?對了,你喜歡哪一個故事?”
“所有的故事我都喜歡。”
“最喜歡的是哪一個?”
“我全部都喜歡。”
“那就不知要從何説起了。”
“雖然我無法説出最愛的故事是哪一個,但是作者自認為第一名,也最受讀者喜愛的,應該就是……”
“嗎?那確實是作者最好的傑作,內容和蛇有關吧?一般人都知道養在保險庫裏的蛇,會窒息而死。就算這是一尾不用呼吸的蛇好了,但是用牛奶喂蛇的點子,可真是太天才了。奶類是哺乳動物的食物,蛇是爬蟲類,它是不會喝牛奶的。還有,吹口哨引蛇出來,也是可笑的事。蛇是沒有耳朵的,應該聽不到口哨的聲音;這屬於常識範圍,一般人在中學的生物或理科課程裏,就可以學習到,所以只要認真地用腦筋想一想,就能明白那個故事是行不通的。所以我才會説那位大師沒有常識。我認為那種亂七八糟的故事,情節純粹是幻想出來的。故事裏雖然有華生和他一起行動,其實都是福爾摩斯的胡思亂想,再加上一些冒險情節,假推理之名,讓華生寫出來的小説。有古柯鹼癮頭的人,經常會產生和蛇有關的幻想,所以我説他有古柯鹼毒癮,並且胡亂吹牛。”
“不管你怎麼説,人家福爾摩斯就是能夠一眼看穿一個人的職業與性格,然後一針見血地解決謎團。你呢?你有什麼本事?”
“一眼看穿?,他根本都是瞎猜的。舉個例子説吧!……對了,記得的故事嗎?他是怎麼形容那個忘了把煙斗帶回去人?你記得吧?那時他説:修復煙斗的價錢,已經足夠再買一支新的煙斗了,可見煙斗的主人非常珍惜那支煙鬥。而且,從煙斗的右側焦黃的情況看來,這位主人顯然是一位左撇子;並且,他不用火柴點煙,而習慣用油燈點煙。他還特別説明:因為用左手拿煙斗,在油燈上點煙,所以煙斗的右側就變得焦黃了。就算煙斗的主人,會非常粗心大意地把心愛的煙斗燒成焦黃;但是,左撇子的人用煙斗抽煙時,用的也是左手嗎?像我們這種習慣用右手的人,拿煙斗的時候,會用哪一手呢?應該會用左手吧!因為右手要寫字,或者做其他事,這樣才能一邊抽煙,一邊做事。因此點煙的時候,通常也會用左手拿着煙斗去點煙。不是嗎?他那樣的胡猜、吹牛,華生竟然不辯駁。不過,或許華生不能辯駁,他也就經常吹吹牛皮,戲弄純真的華生,來打發時間得到樂趣。類似這樣不用心的事,還有很多。對了,我想起來了,福爾摩斯也是一個變裝高手,他會戴上假髮,撐着洋傘,假裝成老女人,在路上行走吧、你知道福爾摩斯的身高嗎?身高將近一百八十公分的老女人,在街上行走時,應該有人會懷疑那是男人變裝的吧!為什麼華生會沒有注意到這些呢?所以我認為福爾摩斯的推理,是從胡亂猜測開始的;而且他有古柯鹼中毒的毛病,病情一發作起來,就像瘋子一樣,非常可怕。華生不是説過嗎?如果福爾摩斯是拳擊手,大概沒有人可以抵擋得了他的拳頭。説不定華生就遇到過他發作的時候,而且被擊倒過好幾回。可是,他卻不敢和福爾摩斯絕交,因為福爾摩斯是他的衣食父母,他是靠寫福爾摩斯的破案經過來過日子的人,所以只好忍耐着福爾摩斯的吹牛、幻想,繼續和福爾摩斯在一起,即使明明看穿福爾摩斯的偽裝,他也要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等待福爾摩斯對他説,哈哈哈是我,他才很誇張地表現驚訝的樣子。這一切都是為了生活。咦?石岡兄?你怎麼了?”
“……你……你……竟然説得出這樣的話……我實在無法相信……你會有這種遭天譴想法!”
“我等着遭天譴。對了,你不是説福爾摩斯能一眼看穿一個人的性格與職業,這一點上我不如福爾摩斯嗎?你錯了,你應該知道我觀察人的性格,是從占星術開始的。面對全然陌生的人時,要推測那個人的性格,恐怕從占星術開始,是最有效的。至於要了解一個人的一般行為,則精神病理學可以派上用場。而天文學,當然也是有用處的。想了解一個人的個性,最快的方法就是問他的生辰。因為從生辰可以推算出星座,從星座的屬性,可以知道一個人的性情。你不是見過我與客人的對答嗎?那種時候我總是可以從客人的生日,一步步地推測出客人的個性。福爾摩斯先生生於英國,卻沒有研究占星學,實在太遺憾了。想了解人的問題時,沒有比占星學更方便的學問了。我經常遇到一些前來找我解決困難的人,因此,我有時就會想到:如果我不懂占星學的話,一定不知從哪裏下手才好。”
“我知道你對精神醫學有研究。但是,你也懂天文學嗎?”
“那當然。我是占星師呀!雖然我有望遠鏡,但是,我並不使用望遠鏡來了解天文學。我非常注意最新的天文知識。例如:在我們的太陽系裏,除了土星有環外,還有哪一個行星有環呢?你知道嗎?”
“咦?不是隻有土星有環嗎?”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説。你所知道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剛結束時的知識;在戰爭的廢墟里編纂的課本,似乎是這麼寫的。順便一提,你讀的教科書裏,不是還寫着月亮裏有一隻兔子在搗米吧!”
“……”
“我冒犯到你了嗎?咳,總之,石岡兄,科學時時刻刻在進步,跟不上是不行的,否則我們很快就會被淘汰了。現在這時代,連小學課本里都提到宇宙中充滿了電磁波、重力可以扭曲空間,時間若踩了煞車,所有的物體就會接受空間的指令開始運動等理論。我們這些老傢伙,已經是養老院裏還在天動説的古人了。所以別再計較了。回到我們剛才的問題吧!除了土星有環外,天王星也有環,木星的外圍也有一道薄薄的環。這是我最近才知道的天文情報。”
我總覺得御手洗比較像在吹牛:“我現在知道你很瞭解福爾摩斯,也很懂天文學了。那麼,你佩服的人是誰?布朗神父(注:切斯特頓筆下的名探)嗎?”
“那是誰?我對教會不太熟悉。”
“菲洛·萬斯(注:範達因筆下的名探)?”
“唔?什麼飯斯?”
“馬格雷探長(注:喬治·奚孟農筆下的名探)?”
“是目黑區的警察嗎(注:目黑讀音為Meguro,和馬格雷Maigret接近)?”
“赫丘裏·波洛(注:阿嘉莎·克莉絲蒂筆下的名探)?”
“好像是個醉漢的名字。”
“多佛探長(注:喬艾思·波特筆下的名探)?”
“第一次聽説這個名字。”
“搞半天你只知道福爾摩斯啊?你把他説得那麼不堪,讓我震驚得説不出話。嘖,難道福爾摩斯的一切,都不能讓你感動嗎?”
“誰説的?完全沒有缺點的電腦,能夠讓人感動嗎?福爾摩斯讓我感動的,正是他是人,而不是機器的這一部分。我喜歡他。這個世界上我最喜歡的人,就是他。”
御手洗的這番話,讓我意外,也讓我有一點點的感動。這個人平常不太誇獎別人,我第一次聽到他這樣的稱讚人。不過,御手洗馬上接着説:“可是,他有一件事讓我非常反感。福爾摩斯晚年的時候,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了,而他竟然相信逮捕德國間諜是一種正義,並且參與行動,為英國工作。説到間諜,英國人的間諜散佈世界各地。你看過電影‘阿拉伯的勞倫斯’吧?英國人對付阿拉伯人,用的是狡猾奸詐的外交政策;基本上英國就是一個奸詐的國家。且不説他們如何對阿拉伯,就説對中國吧!鴉片戰爭是怎麼一回事?明顯的是一種惡意的侵犯,一種犯罪的行為嘛。為這種國家所做的行為怎能説是正義呢?福爾摩斯不該和那種事扯在一起,他應該更超然。因為這一點,我對福爾摩斯的喜愛程度減半了。或許你要説:那只是一種愛國的表現,因為華生説過福爾摩斯對政治幾乎完全無知。可是,犯罪和政治是沒有關係的。真正的正義意識,是超越國家主義的。所以我認為晚年的福爾摩斯墮落了。不過,也許他那是假的福爾摩斯,因為真正的福爾摩斯已在中,和莫里亞蒂掉落激流而死。也或許是英國利用福爾摩斯的名氣,將自己的行為合理化。誰知道呢……咦?”
正在此時,外面卻傳來急促、具有威脅感的敲門聲,而且不待我們回應,就用力推開大門。進來的是一個穿着藏青色西裝,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你是御手洗先生嗎?”大漢向我問道。
“不是!”
於是他轉身面向御手洗走去,然後神氣活現地從裏面的口袋抽出一個黑色證件,晃了一下,然後説:“我叫竹越!”
“真是稀客!原來是警察先生,有人違規停車嗎?”御手洗調侃着,然後又故意靠過去,説:“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警察的證件,可以讓我仔細瞧瞧嗎?”
“你的口才還不錯嘛!最近的年輕人真是不懂規矩,害我們整天忙得團團轉!”竹越開始打官腔。
“我們的規矩是先敲門,等對方開門才能進去,下次你可要記住。有話快説吧!”御手洗也不甘示弱。
“好傢伙!你對任何人都用這種態度説話嗎?”
“不,只有對你這種偉大的人才如此。閒話少説,如果要占卜,就快告訴我你的生辰。”
那個叫竹越的刑警,沒想到會碰到個軟釘子,似乎有點懊惱,不過還是不願意向御手洗低頭:“我妹妹來過了吧?美沙子來過這裏吧?”聽他的口氣,好像對這件事感到十分氣憤。
“啊!”御手洗提高嗓門説,“原來她就是你妹妹!怎麼差別那麼大呢?看來環境對人的影響還是很大的。對不對?石岡兄。”
“美沙子真是鬼迷心竅!她一定把爸爸的手稿拿給你了,你可別裝蒜!”
“我又沒説不知道!”
“今天妹婿才告訴我這件事。那篇手稿對警察而言,是很重要的資料,快還給我。”
“我已經看過了,還你也無所謂。不過。令妹是否會諒解呢?”
“我是她哥哥,她不敢反對。話是我説的,快拿出來。”
“看起來你並沒有和她商量過,這就叫我為難了,我怎麼知道她是否同意把手稿交給你?最重要的是文次郎先生的意思,不是嗎?像你這麼不客氣來拜託別人,還真是了不起啊。”
“我已經夠客氣了,要是你再不識好歹。我也有辦法對付你的。”
“什麼辦法?在下一定要見識一下。原來你也是會思考的啊!真是令人欽佩啊。到底是什麼辦法呀?石岡兄,你看他是不是要亮出手銬逮捕我們?”
“嘖,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現在的年輕人就是這樣。”
御手洗故意打了一個哈欠,説:“我沒有你想的年輕吧!”
“我不是和你開玩笑的。要是爸爸知道那份手稿落在你們這種三流偵探手裏,一定死不瞑目。偵查一件犯罪案子,可不像你們想像中那麼簡單,必須到現場蒐證,每天來回奔波,那是得磨破鞋底的辛苦工作!”
“你説的犯罪案子,是指梅澤家的占星術殺人案?”
“占星術殺人案?這是什麼玩意兒?簡直像漫畫的名字。你們這些外行人,以為靠着一張嘴巴,就可以破案,還任意為重要的刑案下名稱。我説過了,要偵破一個案子,是要流血流汗,兼磨破鞋底的工作。總之,那份資料對我們十分重要,這點你總該明白吧!”
“照你這麼説,當警察的人,家裏最好開鞋店。但是,我覺得你説漏了一件事。想破案的條件,除了要流血流汗,兼磨破鞋底外,還需要有腦筋,不是嗎?從你剛才出現到現在的種種表現,我實在很難覺得你是個有腦筋的人。既然是這份手稿對你們這麼重要,就還給你吧!不過,我敢和你打賭,就算有了它,你還是破不了案,我勸你別白費心機了!不要説手稿,連我都可以跟你去,看看你是如何為這四十年前的血案磨破鞋底。這個案子可是你從來沒遇過,非以這手稿為重心的案件,你要搞清楚,可別自取其辱哦!”
“你胡説什麼?我們當刑警的,都受過嚴格的專業訓練,而且累積了許多搜查的經驗。別小看搜查的動作,那不是你們門外漢想的那麼容易。”
“你一直在強調搜查的行動,我有説過搜查不重要嗎?”——沒有。我很想這麼説,但是,我可沒有御手洗的膽子。剛才那個人亮出警察證時的威勢,還是挺嚇人的,此刻我最好少插嘴。——“比起實地的搜查行動,動腦筋是更重要的事。是你小看了動腦筋之事。”御手洗繼續説。
“要鬥智的話,我絕不會輸給你!”竹越不服氣地説,“像你這種沒有社會地位,只是區區一個占星師,跟那個什麼魯邦三世沒兩樣。靠着一張嘴説東道西的人,竟然也敢自以為是大偵探,真是讓我開了眼界。身為警察的人,可和你不一樣,我們有責任讓社會大眾知道案情的真相,不能單靠想象,馬馬虎虎矇混過關。那麼,我順便問你,莫非你已想出破案的來龍去脈了?”
御手洗一時啞口無言口——我很瞭解御手洗剛才的態度絕非虛張聲勢,因此被人家這麼一問,內心一定非常懊惱——“不,還沒有!”
竹越不禁露出勝利的笑容:“哈哈哈!所以我説你們對案子只是抱着玩玩的態度嘛!警方是不會對你們這樣的人有所期待的。你呀,還差得遠呢!”
“你不要得意得太早。像你這樣的資質,即使把手稿拿回去看,也是白費力氣;就像給黑猩猩電子計算機一樣,它仍然不會用。因為無法從手稿裏看出什麼,所以你一定會很快就拿給局裏的同事看,徵詢他們的意見吧?這些同事如果能幫你解決這個案子,那還算好。但是,恐怕他們也和你一樣,腦子裏裝得都是漿糊,這麼一來,不僅案子仍然無法破解,竹越文次郎——也就是你的父親——一生的名譽,很可能因為手稿被公開而毀了。這種結果你可曾想到?令妹一定是考慮到這一點,才如此不安,不敢將手稿交給你。當真演變成這樣,文次郎當日沒有燒掉手稿,就變成錯事了。如果能利用這份手稿中的線索破案,就算不把手稿交出去,也不算什麼大錯吧!你不會今天拿回去,明天就向同事公開這份手稿吧?這關係到你父親的名譽。這樣吧,你總還認識字,就讓你把手稿拿回去看幾天也無所謂,但是你必須答應我絕對不公開手稿的內容。你打算借幾天呢?”
“嗯,三天可以吧!”
“手稿很長喲,三天大概只夠看一遍。”
“那就一星期吧!再久就不行了,因為除了妹婿以外,局裏的同事好像也有人隱隱感到有這份手稿的存在,我無法隱瞞太久。”
“一個禮拜嗎?我知道了!”
“喂,喂,難道你……”我説。
“我會在這份手稿被公開前,設法解決這個案子。”
“諒你也找不到兇手。”竹越道。
“喂,我沒有説要找兇手呀,我只説要‘解決’這個案子。要我把兇手帶到你面前,是不可能的事。今天是五號——星期四;你等我到下星期四——十二號吧!”
“那麼,十三號我就在警局裏公開這篇手稿!”
“既然如此,時間所剩不多了,出去的門和你剛才進來的門是一樣的,你可以先請便!對了,你是十一月生的吧?”
“沒錯。我妹妹告訴你的嗎?”
“我自己猜的。順便告訴你,你應該是在晚上八點到九點之間出生的。好了,拿好這份手稿,別弄丟了;下個星期四我要讓這份手稿變成灰,免得被人公開。”
竹越匆匆離開,在聽不見他的腳步聲之後,我才憂心仲仲地説:“你剛才説的話沒問題嗎?”
“什麼?”
“你不是説下星期四之前要找出兇手是誰嗎?”
御手洗故作神秘地笑而不答,更增加我內心的不安。
“我也認為你比那個刑警聰明,可是,你是不是已經有什麼線索了?”
“我第一次聽到你説明這個事件時,心裏就有一個疑點,只是一直無法清楚地説明那個疑點是什麼。我經常會有這種類似的感覺,凡是有類似的事,我都會記得一清二楚。那並不是像猜謎那樣直接的事……該怎麼説呢……只要想得出來……。不過,也許是我完全搞錯了!若是這樣,就太糟糕了。算了,反正還有一個禮拜嘛,值得去闖一闖。對了,你有帶皮包嗎?”
“有。你問這個做什麼?”
“裏面有沒有錢?”
“當然有啦!”
“多嗎?夠你一個人用四、五天?要是夠就好了。我現在就要去京都。你要不要去?”
“京都?現在?那麼急?總得先準備一下吧。工作方面必須先做安排才行?説走就走,這樣太突然了!”
“那我們就先分手四、五天吧!不便勉強你。”御手洗説完就轉過身,從桌子底下拖出一個旅行袋。我不得不慌慌張張地大叫:“我去!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