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期間——因為當布勞克塞爾揭露一把小折刀的過去,而這把小折刀作為被投擲的物品,靠投擲的力量,靠同他搏鬥的風的力量和自身的重力來操縱時,剩下的時間已經足夠從一個早班到一個早班地打發一個工作日,足夠在此期間説點什麼,所以在此期間——阿姆澤爾用手背把他的鋼盔推到了脖子上。他讓目光跳過堤壩斜坡,用同一道目光盯着投擲者,目不轉睛地追隨着被投擲的物品。布勞克塞爾聲稱,這把小折刀在此期間到了那個設置在每一個突出物體上的終點,到達了終點。而這時,維斯瓦河在奔流,貓在漂浮,海鷗在叫,渡輪正在到來。這時,母狗森塔黑糊糊的,太陽在不停地西沉。
在此期間——因為當被投擲的物品到達那個小點時——下山的路就從那後面開始——他猶豫了片刻,假裝停止投擲——所以當小折刀在上面停止不動時,阿姆澤爾把他的目光從那個小點移到了被投擲的物品上面,而且重又——小刀因為遇到更猛烈的逆風,已經猛然一下栽進河裏——看到了瓦爾特-馬特恩。看到他沒有穿襪子,只穿着一隻繫帶子的鞋,仍然用拇指球和腳尖着地,正晃來晃去,他的右手高高舉起,離自己遠遠的,而與此同時,他的左臂卻在划着,想使自己保持平衡。
在此期間——因為當瓦爾特-馬特恩金雞獨立,正在為身體的平衡發愁時,當維斯瓦河和貓、老鼠和渡船、狗和太陽都在各行其是時,當小折刀掉向河裏時,在布勞克塞爾的礦上,早班工人已經下礦,夜班工人已經出礦,騎上自行車離開了礦山,浴室管理人鎖上了浴室,所有檐溝上的麻雀已經開始了新的一天……當時,阿姆澤爾匆匆一瞥,緊接着大喊一聲,就使得瓦爾特-馬特恩失去了好不容易才勉強保持的平衡。雖然這個男孩在尼克爾斯瓦爾德堤壩上部邊緣沒有摔倒,然而卻非常厲害地搖晃着,踉踉蹌蹌地走了起來,使得他在那把小折刀接觸到奔流不息的維斯瓦河而消逝不見之前,就已經看不見小刀了。
“嗨,把牙齒咬得格格響的人!”阿姆澤爾喊道,“剛才你還把牙齒咬得格格直響,而且把什麼東西扔出去了吧?”
在這裏,被稱作把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的人又叉開兩腿,伸直膝蓋站着,他右手的手心在擦着癢。這隻手心顯露出小折刀仍然餘熱未消的輪廓。
“你可是看到了,我必須把手裏還有的東西都扔出去。”
“可你並沒有把石頭子兒扔出去。”
“哎,要是這兒有石頭子兒就好啦。”
“你沒有石頭子兒,到底扔的是什麼呀?”
“要是有一塊石頭子兒的話,我就扔石頭子兒了。”
“要是你把森塔打發走,我就給你拿一塊石頭子兒來。”
“以後誰都會講,你把森塔打發走了。它要去追老鼠,你就把它打發走了。”
“你手裏沒有石頭子兒,那你到底扔的是什麼呢?”
“總還有東西吧。隨便什麼東西。你看到了。”
“你扔的是我的刀子。”
“是我的刀子。送了人就是送了人嘛。要是我有石頭子兒,我就不會扔刀子,我就會扔石頭子兒了。”
“你説過,要是那時候找到石頭子兒,我就會扔給你一塊,這兒有的是。”
“你説到和看到的東西,現在都沒有了。”
“也許在耶穌升天節的時候,我會得到一把新刀子。”
“我可不喜歡新刀子。”
“要是我給你,你肯定會接受的。”
“你敢打賭,説你不要嗎?”
“你敢打賭,説我要嗎?”
“你敢打賭?”
“我敢打賭。”
然後,他們擊掌打賭:匈牙利輕騎兵對凸透鏡。這時,阿姆澤爾把他那隻滿是斑點的手往上伸,瓦爾特-馬特恩把他那隻握過小折刀刀柄的手往下落,一擊掌,把阿姆澤爾拉上堤壩上部的邊緣。
阿姆澤爾仍然語氣友好地説:“你的表情真像你奶奶。她也是老把還剩下的幾顆牙齒咬得格格直響,只是她不扔東西,所以她就用勺來切東西。”
阿姆澤爾在堤壩上比瓦爾特-馬特恩要矮一些。他説話時,他的拇指就指着那邊,從馬特恩的肩上望過去,在那裏,在堤壩後面,是沿街村莊尼克爾斯瓦爾德和馬特恩家的四翼風車。阿姆澤爾順着堤壩的斜坡,拉上來一大捆椽子、支豆蔓的杆子和擰乾的破爛衣服。他的手背不得不一再把鋼盔的前檐兒往上推。渡船停泊在尼克爾斯瓦爾德的浮碼頭邊。人們聽到這兩個車皮的滾動聲。森塔變高了,又變矮了,又變高了,幾乎變成黑糊糊的了。又有一條死了的小牛從旁邊漂過。維斯瓦河在奔流不息,河面十分寬闊。瓦爾特-馬特恩用套衫下面散成一縷縷的邊緣裹住他的右手。森塔四肢着地,站在阿姆澤爾和瓦爾特-馬特恩之間。它的舌頭從左邊伸出來,在不停地顫動。它把自己的目光對準瓦爾特-馬特恩,因為他把開齒咬得格格作響。這是他從祖母那兒學來的,他祖母已經在椅子上癱了九年,只有眼珠還能轉動。
現在,他們要離開這裏。他們站在面對渡船浮碼頭的堤壩上部邊緣。高矮不一。母狗森塔黑糊糊的,前面半步遠的地方是阿姆澤爾,後面是瓦爾特-馬特恩。他拖着阿姆澤爾的廢舊物品。在這捆東西后面,青草被壓倒在地上,當這三個身影在堤壩上變小時,這些青草又慢慢直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