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開泰幾乎是萬念俱灰了。唯一還能激發他的興趣的,便只有那個陽光花園了。這天下午,他在辦公室昏昏沉沉待了一陣,又行屍走肉般出了市委大樓,在街上游蕩起來。不知不覺又來到陽光花園,一看手錶,才3點多,離跟東方曉約定的時間還差整整兩個小時。鍾開泰想,不是自己犯了癔症吧?他本來想轉身離去,等兩個小時後再來,可一雙腳卻不聽他的使喚,仍然往裏挪動着,而且一步步往樓上登去。
到了六樓,鍾開泰才意識到自己沒有房門鑰匙。也是怪了,他正木頭一樣在門口呆立着,樓道下面有腳步聲傳了過來,來人竟然是東方曉。
東方曉也發現了鍾開泰,兩人的眼睛都亮了。鍾開泰説:“你怎麼也來了?”東方曉説:“我是沒事在街上亂竄,走着走着,不知怎麼的就到了這裏。你怎麼也這麼早就到了?”鍾開泰説:“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到了這裏的。”東方曉説:“我們不是有什麼毛病吧?”
兩人説着,先笑笑,又搖搖頭,進了屋。
也是巧了,兩人剛習慣性地來到窗邊,就發現了情況,是東方曉最先發現的。原來陸百里恰在此時出了辦公樓,徑直回了家,不到十分鐘,又從家裏走了出來。東方曉在鍾開泰肩上拍了一巴掌,小聲道:“看見了沒有?那樣子跟電影裏的反動特務無異。”鍾開泰也警覺起來,把頭伸到窗邊。
這時,陸百里已出了自家宿舍樓的樓道,慢吞吞地往傳達室方向走去。東方曉的攝像機已經打開,他一調焦距,就把陸百里拉到了近前。待把陸百里從樓道口到傳達室這個過程錄下來後,東方曉就扛着機子轉身飛快地下了樓。鍾開泰也在後面關上房門,大步跟過去。
兩人出了陽光花園,轉過街角,就看見陸百里站在一幅廣告牌下,正向一輛開過來的的士招手。東方曉的攝像機把陸百里上的士的過程拍下後,也跟着鍾開泰鑽進另一輛的士。鍾開泰對司機説道:“跟上前面那輛0305牌照的的士。”司機一踩油門,的士立即嗖一聲跟上去,咬住0305的士的尾巴。
那輛的士在大街上轉了兩個彎,便進了新近才開張的全城最豪華的帝都賓館。鍾開泰瞧東方曉一眼,兩人會心地笑了。陸百里果然不是一般的浪子或嫖客,他要去就去最高檔的場合,而這正中兩人下懷。鍾開泰甚至想,陸百里呀,你也有走麥城的時候,今天你撞進了東方曉的攝像機裏,看你還能神氣什麼?鍾開泰彷彿看見紀檢委的人把記錄着陸百里醜行的帶子送到了嚴部長手裏,嚴部長無奈,只得把就要發出去的陸百里的任命書扣下來。
就在鍾開泰提前享受勝利的喜悦的時候,的士不覺中停了下來,他們已到了帝都前面的大坪裏。停在前面台階下的0305牌的士的門已經打開,陸百里出了的士,反手把門關上,然後伸手在頭上撫了撫,翹首望望頭上帝都兩個燙金大字,從從容容邁上台階。玻璃大門後的保安見有人要進門,一隻手把玻璃門拉開,另一隻手一擺,做了個邀請的姿勢。陸百里跟保安點了點頭,挺挺腰桿,走進玻璃門,穿過大廳,徑直上了通往樓上的旋轉扶梯。
東方曉的鏡頭一直尾隨着陸百里,直到他上了樓,東方曉這才關了攝像機,放入包內。鍾開泰已經付了打的費,兩人匆匆下車,進門追上二樓。一到樓梯口,東方曉重新打開了攝像機。陸百里已向過道盡頭走去,到了最裏的一間房的門口才停下來。在門上敲了兩下,門就開了,陸百里隱身而入。鍾開泰立即走過去,見陸百里走進去的那間房的門號是3218,而對面的房間寫着3219幾個數字。
鍾開泰縮回來,到大廳裏交款訂了3219號房間。
兩人進入3219號房間後,東方曉讓鍾開泰瞄着門上的貓眼,自己拿出身上的起子,在門鎖上動作起來。沒幾下,鎖就被東方曉取了下來。鎖孔雖然不大,但東方曉把攝像機的鏡頭往上面一扣,正好夠用。他又支好三角架,調了調鏡頭,然後往對面看去,那3218的門號清晰可見。
一切準備就緒,東方曉才退下來,往牀上四仰八叉地一倒,對鍾開泰説:“你好好地盯着,我先躺一會兒。”鍾開泰一邊恪盡職守地瞄着貓眼,一邊説:“好戲還沒開場呢,你就成這個熊樣了?”東方曉説:“你來扛扛這機子試試?你以為記者這碗飯好吃?”
在貓眼上瞄了半個小時,鍾開泰眼睛都有些發澀了,而對面還沒動靜。他説:“這陸百里怎麼啦?這麼早就開始工作了?是不是在牀上起不來啦?”東方曉説:“你穩着點,我們在陽光花園一個星期都守了過來,現在到了關鍵時刻,你卻挺不住了?”鍾開泰説:“這我知道,不過你給我拿張凳子過來,我這裏站不是站蹲不是蹲的,怪難受的。”東方曉只得起身,照此辦理,同時説:“就你名堂多。”
又過去了大約二十分鐘,鍾開泰見對面的門開了,就輕聲喊道:“東方曉你快來,有情況。”東方曉騰地從牀上跳起來,撲到攝像機前。果然從對面的門裏走出一個女人,接着陸百里也跟着鑽了出來。
攝像機讓給了東方曉,鍾開泰只好去瞧貓眼。女人的面貌開始還有些模糊,近一點也就清晰了些。鍾開泰覺得那女人不像通常意義上的雞,因為她沒穿着奇裝異服,也沒有濃妝重彩,年齡看上去也有三十多歲了。鍾開泰壓低聲音對東方曉説:“不對吧?那女人怎麼一點也不像雞?”東方曉不理鍾開泰,繼續操作着攝像機。
“如果不是雞,我們拍下來幹什麼呢?”鍾開泰對東方曉説。此時陸百里已關上門,轉身跟女人朝過道那頭走去。東方曉把鏡頭撤下來,對鍾開泰説:“你別囉唆,把門打開。”鍾開泰打開門,讓東方曉站在門邊,繼續用鏡頭追蹤陸百里和那女人。
陸百里和那女人去了餐廳,鍾開泰他們兩人沒必要再跟過去,回到3219房間。東方曉説:“先觀察兩天,再想辦法給3218房間弄個針孔攝像頭,把他們牀上的鏡頭搞到手。”
但這天晚上,陸百里和那女人並沒回3218房間。
鍾開泰已經沒了先前的興致,嘀咕着對東方曉説:“我以為有什麼好戲看,陸百里跟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在一起,説不定那女人根本就不是什麼雞,而是陸百里的遠房親戚哩。”東方曉説:“你知道個屁!你見哪隻雞臉上寫着雞字?比起陸百里跟年輕、漂亮的雞在一起,這對我們來説更有價值。”
鍾開泰望望東方曉,一時並沒明白過來。東方曉説:“你知道嗎?現在有錢的女人錢沒地方花,也像男人玩雞一樣拿錢去玩鴨,這回陸百里不是花錢玩雞,就是出賣自己的身子,去做女人的鴨,如果是這樣,我們又攝下了他們在一起的鏡頭,不是更有殺傷力嗎?”
被東方曉這麼一説,鍾開泰也就將信將疑地點點頭,説:“但願能被你言中,我真佩服你們做記者的,總是這麼富有想象力。”東方曉笑笑説:“鍾開泰你別説陰陽話,我這可是為朋友打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