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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下了樓,沒再在校園裏逗留,三人踏着正對校門的林蔭道往外走去。經過道旁的水泥報牆,只見好多家長都抬高腳跟,正仰頭觀看牆上紅榜。喬不羣不怎麼在意,昨天他就在牆上找過州州名字。史宇寒不同,剛才進來時走的另一個方向,沒看過榜,好奇地往人堆裏扎去。就聽家長們小聲議論着,誰誰誰真大方,出得真多,誰誰誰實在小氣,就出這麼丁點。原來新生榜旁邊又另貼了幾張紅紙,叫做學生家長自願捐款榜。那是按捐款數字多少,由上往下,一路列下來的。

    擠進人堆,史宇寒踮起腳尖,一眼就看到了列在首位的州州的名字,後面赫然寫着三萬元的數字。開始史宇寒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趕緊閉上眼睛,一邊使勁晃晃腦袋。睜開雙眼再瞧,紅紙黑字的,兒子名字和後面錢數寫得明明白白,一點沒錯。

    原來兒子的指標是三萬元錢換來的。史宇寒心疼極了,這個價也太高了點。按當時桃林消費水平,三萬元差不多可買套低標準小户型房子了。忙掉頭叫喬不羣,要他快過去。喬不羣不知有啥稀奇,卻還是往前擠了擠。一看州州名字後面的數字,也傻了眼,心想誰扶貧也不先説一聲,把錢送到了學校,如果交我家長手上,還讓州州讀什麼桃林小學?直接送國外留學得了。直到史宇寒捅他一拳:“這是怎麼回事?”喬不羣才清醒過來,説:“還用得着多問嗎?你以為這三萬元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三萬元錢多少有些震撼力,不是那麼好承受的。回家路上,夫妻倆沉默着,再也沒説過一句話。他們沒想到為州州讀桃林小學,郝龍泉肯出這個大價錢。究竟三萬元不是個小數字,按百元大鈔計,整整三百張,夠數一陣子的。要知道參加工作這麼多年,兩人雖説都有工資,卻是月保月,年保年,存摺上還從沒上過五位數。

    夜裏躺到牀上,那三萬元還在夫妻倆腦袋裏晃盪着,揮之不去。喬不羣有些後悔,早該去找耿日新和何德志,他們哪位寫個條子,打個電話,就可給你省下這筆大錢。史宇寒也在想,也是身邊這男人沒用,既無權又無錢,若有一樣在手,還輪得到他郝龍泉來耍這個大方嗎?人一個手一雙,手上總得有些權呀錢呀之類的硬通貨,關鍵時刻才出得了手。

    在牀上輾轉半天,兩人都沒法入睡。後來還是史宇寒開口道:“原來表哥手段也高明不到哪裏去,只知拿錢開道。”喬不羣説:“他生意場上人,不拿錢開道,拿什麼開道?”史宇寒説:“我還以為他跟範校長交情深,憑這層硬關係就可將州州送進桃林小學。”喬不羣説:“如今這世上,還有什麼比錢更硬的?”

    兩人嘆息一回,史宇寒又説:“表哥這個人情送得太重,他不會這麼白送我們吧?”喬不羣説:“生意人誰會做虧本生意?”史宇寒説:“他不正找你幫忙辦理開礦證照麼?一定是衝着這個來的。”喬不羣説:“這是和尚頭上的蝨子,明顯得很。”史宇寒説:“這就好,幫他把證照辦下來,咱們就不欠他了。”喬不羣説:“像你説的這麼輕鬆,那證照還不早辦下來了?原先我是能拖就拖,這下表哥出手如此大方,也沒法再拖了。”史宇寒捧過喬不羣的臉,重重一吻,説:“表哥給你辦了得動錢才辦得了的事,你再給他辦得動權才辦得了的事,這不正好是互通有無,互利互惠,共創雙贏嗎?”喬不羣僵着身子,説:“我手裏有什麼權可動的?”史宇寒在喬不羣懷裏拱着,説:“總有一天你手裏會有權的。暫時沒權也沒關係,可利用供職政府的便利,變通些權出來嘛。”

    恰巧市國土局有個文件在政府辦繞上一圈,因需呈報省政府和省相關部門,有關領導讓人送到研究室,説是還得在文字上把把關。文字把關,當然非喬不羣不可,這份文件最後轉到了綜合處。

    弄完文件,喬不羣想起史宇寒沒權可變通些權出來的話,覺得這是機會,沒將文件退回政府辦,給國土局辦公室主任陶世傑打個電話,也不明説啥事,只説要他過來一下。喬不羣知道下面部門都是些什麼鳥人,平時見面,胸脯擂得比鼓響,説有事只管吩咐,真找上門去,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尤其碰上稍難辦點的事,能躲的躲,躲不了就跟你玩虛的,絕不會誠心替你辦事。讓對方到政府辦來,則有所不同,是他的事放在你手裏,他心理上先就低了一截,這時再跟他説事,就不完全是請他幫忙,多少帶了點指示精神的味道。

    打過陶世傑電話,又通知郝龍泉,要他將車開到政府大門口等着,好跟國土局的人見面。郝龍泉想親戚親,親在嘴上,票子親,親在心上,沒那三萬元錢,這件事表妹夫哪會上心?駕上別克,往政府方向飆過來。國土局離市政府不太遠,陶世傑很快現了身。都是熟人,年齡也不相上下,也就比較隨便,不用喬不羣恭請,進門就一屁股歪到沙發上,笑問領導有什麼重要指示?心裏卻明白得很,肯定是局裏文件到了這裏。這也不是第一次了,過去碰上稍微重要點的材料,送到政府辦後常會繞這麼個圈子。

    喬不羣説:“你是處級,我也是處級,我敢指示你嗎?”陶世傑説:“處級與處級不同,您這是政府領導身邊的處級,不小心一彈就能彈到局級,再到縣裏轉上一圈兩圈,便會回市委政府主政。下面部門裏的處級可不一樣,跟市裏有些關係的,熬上幾年或許能熬個副局長乾乾,像我腳下沒根基,背後沒靠山,拳打腳踢到快退休,能賞個助調哄哄你,就算是祖墳冒煙了。”喬不羣笑道:“你對組織程序還挺清楚的嘛,這樣的人才待在國土局有些可惜,放到組織部門去,就大有用武之地了。”陶世傑説:“那喬處給我向上推薦推薦。”

    侃了一會兒,陶世傑終於閉住嘴巴,將姿勢稍稍坐正點,等着喬不羣發話。喬不羣這才從抽屜裏拿出把過關的文件,説:“這是你的大手筆吧?領導要我學習,我已經認真學習過了。”陶世傑説:“真不好意思,怪我文字水平低,與黨和人民的要求相距太遠,得請您政府一號筆桿子把關。”伸手來抓文件。喬不羣攔開他的手,説:“莫非這麼輕輕鬆鬆就想把文件拿走?”陶世傑趕緊點頭道:“好好好,我設一桌,咱們痛痛快快乾幾杯。”喬不羣説:“我胃不好。”陶世傑説:“找個歌廳,抒發抒發革命豪情。”喬不羣説:“我氣管炎。”陶世傑説:“那就搞個鹽浴,爽快爽快。”喬不羣説:“我皮膚乾燥,一洗就癢得難受。”陶世傑手一攤,自我批評道:“只怪我平時密切聯繫領導不夠,對領導特點不甚瞭解,不知領導有什麼愛好,真該打。”喬不羣説:“我一個木頭人,除愛好飯愛好菜,再沒別的愛好。倒有一些俗務,得請陶大主任幫個忙。”陶世傑説:“不管什麼忙,領導開了金口,有條件要幫,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幫。”喬不羣手指陶世傑:“這話你説的,過後不要不認帳。”陶世傑説:“羣眾面前莫説真,領導面前莫説假,我能不認帳嗎?”喬不羣不再兜圈,單刀直入道:“我有個表哥想上山開煤窯,需辦理有關手續,麻煩你給出出面。”

    陶世傑閉住嘴巴,一時無話了。喬不羣説:“剛才還那麼信誓旦旦的,這下怎麼突然休克了?”陶世傑沉吟道:“喬處發了話,我自然要效犬馬之勞。只是現在開窯辦證卡得格外嚴,這事還真不太好辦。”喬不羣笑道:“好辦還驚動你大主任?別給我叫苦了,我還不知道你做為國土局大內總管,在你勢力範圍內,説話還有不算話的?”陶世傑説:“不是我叫苦,是事實確實如此。不過不管怎麼樣,到時我會給您找找有關處室和局領導。”

    喬不羣這才將文件遞到陶世傑手上,説:“不是到時,你這就把人叫出來,先見上一面再説。”陶世傑只好説:“那你説在哪裏見面,我給礦產資源處藍處長打電話。”喬不羣拿過桌上話筒,遞給陶世傑,説:“就放在佳麗大酒樓吧。”陶世傑撳下藍處長手機號碼。半天對方才有反應,問是哪位。陶世傑説:“藍處忙得很嘛,接電話的工夫都沒有。”藍處長説:“是大主任,我還以為是誰呢。你知道礦產處是個農貿市場,哪天不是人來人往的?”又問:“在哪兒打的電話?好像是政府方向的號碼。”陶世傑説:“看來你心中還有政府。我在政府研究室喬處這裏辦事,他想念兄弟們了,請你和劉處、楊處幾位聚一聚。”

    這裏的劉處、楊處是礦產處兩位副處長。能把處裏領導都請上,對辦事總有好處,看來陶世傑還算聰明。只聽藍處長説:“非得聚嗎?”陶世傑説:“這還有猶豫的?政府聲音你敢不聽?”藍處長説:“那我只得聽政府聲音,把答應好的應酬推掉算了。”

    估計郝龍泉已到樓下,喬不羣又打電話,要他先去佳麗定好包廂,再回政府接人。原本要囑咐他準備幾個紅包,心想人家那麼精明的生意人,還用得着你來開導,就掛了電話。

    郝龍泉當即往佳麗跑了一趟。點好菜回到市政府,恰逢喬不羣和陶世傑來到樓前。陶世傑是開着單位奧迪來的,喬不羣讓郝龍泉隨後,上了奧迪。先去國土局接上藍處長和劉、楊兩位副處長,再趕往佳麗大酒樓。

    走進包廂,服務員倒好茶,又按郝龍泉意思拿來一條大中華,一人發了一包。發到楊副處長那裏,她不接,説不會抽煙。喬不羣説:“不抽煙也要拿着。這不是會不會的問題,是待遇問題。”楊副處長笑道:“接了煙待遇就高了?”喬不羣説:“那當然。至少郝老闆一片美意,拒絕不妥。帶回去給你家先生抽嘛。”楊副處長這才接了煙,説:“我家屬無煙區,只好吃完飯後,拿到街上賣錢去。”

    菜陸續上桌,服務生開瓶斟酒。斟到楊副處長面前,她又伸手捂住杯子,不讓倒酒。陶世傑説:“平時楊處是能喝的,今天怎麼扭扭捏捏起來了?”楊副處長説:“你幾時見我喝過酒?還説是國土局的國務卿,一點不瞭解下情。”陶世傑一臉壞笑道:“那什麼時候給個機會,讓我好好了解了解你的下情。”故意將下字拖得老長。楊副處長罵道:“什麼話到你狗嘴裏,就變了味兒。”

    見楊副處長不喝酒,郝龍泉叫服務員拿瓶牛奶來。這回藍處長笑開了,説:“楊處自己有奶,還喝什麼奶?”楊副處長沒少經歷這種場合,並不生氣,也不理睬藍處長,只對服務員説:“我什麼都不喝,只喝些湯,吃點菜就行了。”可服務員還是根據郝龍泉意思,拿來牛奶,放到楊副處長面前。楊副處長只得端到手上,象徵性地跟各位碰碰。

    國人喝酒都這樣,席上只要有女人,往往容易成為男人笑話對象。喝了兩輪,見楊副處長的牛奶沒怎麼動,陶世傑又拿她説事:“楊處你酒不喝,奶不喝,到底要喝什麼?是不是找瓶醋來,喝醋算了?”喬不羣説:“要楊處喝醋,正對她胃口。”

    藍處長喝口酒,説:“從生命意義上説,女人才是真正的強者,身體素質比男人好,平均壽命要長男人好幾歲。你們知道這是為什麼嗎?”這話題楊副處長最感興趣,説:“這有什麼奇怪的?男人耐不住寂寞,吃喝嫖賭,樣樣都來,難免傷身害體。女人卻節制得多,惡習也少,又肯做家務,眼睛一睜,忙到熄燈,洗衣弄飯帶孩子,每天轉個不停不歇。生命在於運動,運動中的女人能不強嗎?”藍處長説:“哪裏有這麼複雜?女人的強其實還是得益於這個醋字。”(敬請關注湖南文藝出版社《仕途》連載——14)

    除請客買單的郝龍泉,在座都是機關幹部。官不太大,卻也有級別管着的。級別有高低之分,話語權的大小也就相應有所不同。這也是潛規則,不管官場大小,無論何時何地,誰都會於有意無意之間,自覺遵循,主動維護。席上喬不羣、陶世傑和藍處長三個屬於正處,楊副處長雖為副處,卻是女人,享受正處同等待遇,四個人也就你一言我一語,輪流開説。劉副處長級別略低,又生為男人身,只有心甘情願做配角。配角不得搶戲,卻也不能老閉緊嘴巴做壁上觀,適當時候得配合着説上那麼幾句,不然顯得不夠緊跟上級領導。

    這下劉副處長抓住機會,接過藍處長的醋字,附和説:“天下女人有幾個不喜歡吃醋的?要不怎麼説女人都是醋罈子呢?只是吃醋還能讓女人強過男人,倒是沒聽説過。”藍處長用教育下級的口氣説道:“怎麼沒聽説過?醫學上説,吃醋可以殺細菌,促消化,防感冒,降低血壓,軟化血管。女人吃醋,佔的就是這個便宜嘛。”

    説得大家點頭不已,都説以後男人也該好好向女人學習,掀起吃醋運動新高xdx潮。喬不羣笑道:“吃醋運動好,應該大力提倡。經驗告訴我們,男人多吃醋,做人有覺悟;女人多吃醋,家庭才和睦;領導多吃醋,工作有思路;幹部多吃醋,年年有進步。”大家就笑説喬處長的經驗值得全面推廣。

    “喬處説的極是,自古醋就是齊家治國的好手段。盛唐為啥能盛?就是盛唐領導背後有善於吃醋的老婆。”陶世傑也忍不住發謬論道,“唐朝宰相房玄齡處理國事有一手,李世民特意從後宮挑選兩名美女獎賞他,不想惹得房夫人妒性大發,大打出手。李世民龍顏大怒,派人送去毒酒,賜房夫人一死。房夫人飲下毒酒,卻沒啥事,原來那是酸得掉門牙的老醋。有能吃醋的夫人天天盯着,房宰相也就不敢亂來,一心協助李世民治國安邦,創下著名的貞觀之治。”

    眾人開心地笑起來,説原來唐朝是以醋治國。以醋治國效益不錯,乾脆抬出武則天這個大醋罈子,全國人民緊密團結在醋罈子周圍,醋興大盛,醋勁大發,共同創造出並不亞於貞觀之治的大周盛世。還説笑話歸笑話,道理卻實在。熱衷以酒治國的男人,抱着酒罈子不放,喝得酒精中毒,頭腦發昏,智力下降,還能不將國家治理得亂糟糟的?強於以醋治國的女人則不同,醋越喝越健康,越喝越清醒,越喝越精明能幹,國家自然也越治越強盛。

    説笑着把酒喝完,喬不羣提議道:“喝酒是物質文明,是不是還搞些精神文明,兩個文明一齊上?”楊副處長説:“我還得回家給孩子輔導作業,先走一步,免得影響你們的精神文明建設。”藍處長説:“咱們一同出來的,當然不能搞一國兩制。楊處長沒空,咱們還是一起走吧。”郝龍泉也邀了幾句,幾位執意要走,只好起身下樓。

    走到樓道轉彎處,郝龍泉扯住喬不羣,問是不是趁機把辦證報告遞上去。喬不羣説:“這裏又不是辦公室,誰接你報告?”郝龍泉覺得也是,掏出四個紅包,請喬不羣負責代發。喬不羣説:“你的手又不比我短,還怕發不出去?”心想老闆就是老闆,經歷多,見識廣,懂規矩,不用旁人開導,事先就做好了該做的準備。郝龍泉説:“你是政府領導嘛,政府職能部門的人最聽政府領導的。”喬不羣笑道:“那我只好代表政府給他們發放獎金了。”到了樓下,礦產處三位處長鑽入陶世傑奧迪,喬不羣坐進郝龍泉別克,兩車相銜,往國土局方向飆去。遠遠望得見國土大廈了,郝龍泉剎住別克,喬不羣開門下車,來到也已停穩的奧迪前,將腦袋塞進駕駛室,説:“我們不往前送了,這就打轉。耽誤幾位寶貴時間,郝老闆深感歉疚,託我發點加班費。”一邊將四個紅包放到陶世傑手上。四位滿臉是笑,説:“郝老闆太客氣了,吃飯也算加班,以後天天來給郝老闆加班。”

    喬不羣將腦袋退出車窗時,郝老闆也來到奧迪旁。奧迪啓動後,車窗裏伸出幾隻手臂,朝兩人揚着。兩人也揚了手,説着各位好走,目送奧迪朝國土大廈慢慢駛去。

    今晚成功請到礦產處的人,又成功送出紅包,郝龍泉很興奮,回到車上後,感謝起喬不羣來:“沒有不羣出面,他們哪會理睬我?”喬不羣説:“我算是給你牽上了這條紅線,下步怎麼走,靠你自己了。”郝龍泉説:“這我知道,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喬不羣説:“我要做得了你師傅,也不在機關裏傻混,早下海發財去了。”

    到了市政府,下車前喬不羣説:“過幾天你就去國土局跑一趟,趁熱打鐵。”郝龍泉説:“我也是這麼想的,先把報告遞給藍處長他們。”喬不羣説:“下次我就不一定陪你了,去了國土局,可先找陶世傑,到時我再給他打個電話。”

    回到家裏,簡單説了説郝龍泉請客送禮的事,史宇寒也很高興,説:“這樣你也算是還了表哥那三萬元錢的情。”喬不羣笑道:“晚上在外跑兩三個小時,就抵得三萬元,以後我乾脆辭掉工作,專門給人做掮客算了。”史宇寒説:“你臭美吧你!辭掉工作,身上不再披着政府官員這張皮,看誰還肯搭理你!”喬不羣説:“這倒也是。世情使然,待在位置上,要風來風,要雨來雨,一旦下了位,也就要什麼不來什麼,就是跑到農貿市場去賣小菜,也不一定賣得過郊區農民。我認識工商局一位副局長,在位時瞧那臉橫肉,彷彿比薩達姆還威風,犯事被雙開後,弄了兩輛車子去廣州跑凍肉,跑一次虧一次,最後只好一家人搬到城外農民家裏,靠出租原來的三室兩廳住房勉強度日。”

    幾天後郝龍泉跑到研究室,守着喬不羣給陶世傑打過電話,這才上了國土局。有喬不羣電話在先,陶世傑扔下手頭事務,帶郝龍泉進了礦產處。也許是那晚的紅包起作用,藍處長几位還認得郝龍泉,又是發煙,又是倒茶,客客氣氣的。郝龍泉很是感激,想起在電視和報紙上看到批評機關幹部作風的報道,説是門難進,臉難看,話難聽,事難辦,暗暗為機關幹部抱不平起來。怎麼能怪這些人民公僕呢?如果來機關辦事的人不是太小氣,太摳門,鐵公雞一毛不拔,多少懂點人情世故,知道講規矩,該放血時捨得放放血,機關幹部作風還會是這個樣子嗎?

    將郝龍泉交給藍處長,陶世傑藉口有事,回了辦公室。郝龍泉並沒因那天晚上給了紅包,就做出給過紅包的樣子,而是喝口楊副處長遞的茶,抽口劉副處長髮的煙,再從身上掏出自己的大中華,躬着腰往幾位處長手上遞。大家都客氣地接了,只有楊副處長搖手拒絕。郝龍泉還是堅持把煙放到她桌上。又打燃打火機,給各位點煙。藍處長吐着煙圈説:“老闆還是老闆,出手就是大中華,哪像我們的白沙,上不得層面。”楊副處長説:“我們這是工作煙嘛,要繼承艱苦樸素的優良傳統。郝老闆那是交際煙,自然得奢侈豪華些囉。”郝龍泉説:“一樣一樣,都是和氣草,友誼花。”

    寒暄過,郝龍泉來到藍處長桌旁,小聲道:“我把申請辦證報告拿來了,是不是交給藍大處長您?”藍處長那張本來和顏悦色的圓臉,一下子變成公事公辦的方臉,説:“拿來了就先放這裏吧。”郝龍泉連忙雙手將報告呈上。藍處長瞥瞥報告,順手往桌子右上角的塑料籃子裏一扔,説:“開會時再研究研究。”郝龍泉説:“估計什麼時候能研究出來?”藍處長説:“有了結果,我會通知你的。”郝龍泉不好多嘴,説:“那就麻煩藍處了,過幾天我再來問情況。”跟劉楊兩位副處長揚揚手,出了礦產處。

    也是心裏沒底,要上車了,又返回去,想找陶世傑説一聲,請他到藍處長那裏關照關照。陶世傑正在忙碌,身邊圍着一圈人,一時也近不了身。郝龍泉只得知趣而退。又開車跑了趟市政府,想託喬不羣再給陶世傑和藍處長打打招呼。喬不羣不在,掏出手機要撥他號,又改變主意,覺得沒必要這麼着急,改日來找也不為遲。

    轉身準備下樓,正巧碰上蔡潤身。樓里人進人出的,郝龍泉也沒看蔡潤身,還是人家叫聲郝老闆,主動上前來握手。郝龍泉立住步子,趕忙伸出雙手。豈料腋下的包一鬆,啪一聲掉到了地上。郝龍泉哪還顧得上包?立場堅定地去撈蔡潤身。倒是蔡潤身不忙跟他握手了,彎腰將包拾起來,拍拍上面的灰,遞到郝龍泉手上,感激得郝龍泉話都跑了調:“怎麼能勞駕蔡處長您哩,真不好意思。”蔡潤身還客氣地把郝龍泉邀進辦公室,問他最近在忙什麼。郝龍泉想説正在跑煤窯手續,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機關裏都是些人精,你是喬不羣親戚,跑煤窯手續都跑到政府大樓裏來了,還不是在利用親戚關係,給你走門子?這對喬不羣可不好。郝龍泉也就打起馬虎眼來,説:“沒事瞎忙唄。剛才從門外經過,想來看看不羣,誰知他不在辦公室。”蔡潤身説:“要不要我給他打個電話?”郝龍泉説:“免了免了,本來就沒要緊事。”

    郝龍泉準備走了,蔡潤身要他以後常來坐坐,還説:“有事只管找我。”

    記得那次蔡潤身坐自己的車,下車前遞名片時也説過這句話,不知他出於真心,還是敷衍客套。也許開口求他,還真會給你幫忙。憑蔡潤身待人接物的方式,辦起事來,説不定比喬不羣強得多。郝龍泉當然只能這麼想想,不會張嘴求蔡潤身。人家僅坐過你一趟車,跟你見過兩面,就企望給你辦什麼事,郝龍泉還沒這麼天真。

    過幾天,估計藍處長他們研究得差不多了,郝龍泉又去了國土局。他沒再要喬不羣打陶世傑電話,這麼繞來繞去的,礦產處的人也不見得就買帳。

    這回礦產處的人已沒像上次那麼客氣,不再給他倒茶發煙。那晚的紅包並不薄,莫非這麼快就失效了?郝龍泉心裏尋思,依然掏出大中華,發給大家。演員樣在幾張辦公桌間走完一圈台步,這才來到藍處長面前。正要問報告的事,藍處長忽然站起來,離桌往外走去。郝龍泉跟到門外,只見藍處長手解皮帶,奔入廁所。在廁所門口候了幾分鐘,藍處長才甩着手上水珠走出來。郝龍泉忙貼上去,輕聲探問研究得怎麼樣了。藍處長説:“你親眼瞧見的,處裏這麼忙,跟你説話的時間都騰不出來,下班後再來吧。”郝龍泉只好下樓,鑽進車裏死等。他有些想不通,就是再忙,説句話也要不了你幾分鐘,難道非得等到下班?是不是上班人多嘴雜,有些話不太好説?辦個採礦許可證,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有什麼不好説的呢?何況礦產處就是辦採礦許可證的,估計也難得有人來這裏辦販毒許可證。

    這麼想着,郝龍泉一拍腦袋,咒自己道,你是個木頭人,人家讓你下班再來,意思還不明顯嗎?你雖然已給過藍處長紅包,可那是跟兩位副處長還有陶世傑一起給的,數目也一樣,他並沒另得好處。想陶世傑僅牽了牽線,兩位副處長又不是處裏主要領導,而藍處長除牽頭研究報告和出具送審意見外,還得找局領導簽字,往省裏報批,讓他享受其他三人的同等待遇,你這不是不知輕重,不懂深淺麼?

    郝龍泉頓時豁然開朗了,開車到附近銀行,取出五千元現金。要裝信封時,又想頭次遞紅包,這次還給錢,豈不顯得你太沒想象力?好像人家那麼沒文化,僅僅認識人民幣似的,儘管世上最動人的東西,除了人民幣,還是人民幣。不知是為顯示自己的想象力,還是要證明藍處長有文化,郝龍泉決定改變一下方式。節節高大型超市的謝總是自己朋友,他們正在推行刷卡消費服務,找他們辦張卡,不僅可在全國各地節節高超市消費,還能部分變現,用起來比銀行卡還方便。先打電話,再趕往節節高財務室,謝總已等在那裏,當面讓財務人員辦好一張五千元的消費卡。(敬請關注湖南文藝出版社《仕途》連載——15)

    財務室隔壁就是總經理室,謝總邀郝龍泉進去坐幾分鐘。郝龍泉説:“這種刷卡消費服務容易推銷嗎?”謝總説:“還算容易,尤其是團體消費和大額消費。”郝龍泉説:“團體消費屬什麼消費?”謝總説:“就是部門集體消費。”郝龍泉説:“我懂了,公款消費是最大市場。”謝總説:“在中國做商人,拉不到公家生意,不容易把事情做大。不過財務方面得變通變通,顧客就是上帝,總不能讓上帝出了錢,晚上還睡不着覺吧?”郝龍泉説:“你們也太精了,一張卡片就把國家金庫裏的錢給吸了過來。”謝總笑道:“我們做生意的,只要是人民幣就收,沒義務分清是國家金庫裏的人民幣,還是私人金庫裏的人民幣。”

    正説着,有位女孩敲門進來,奉上香濃茶水。郝龍泉確實有些渴了,趕緊喝一口,又問謝總:“還有大額消費呢?”謝總説:“就是你剛才購的這種數千元以上的消費,這種消費卡也好推銷。”這不用謝總多解釋,這類消費卡誰購買,誰消費,自己不就是一個典型例子麼?找人聯絡感情,辦件重要點的事情,購個幾百元的消費卡,怎麼出得了手?

    還要去會藍處長,郝龍泉不敢久留,告別謝總,出了節節高超市。回到國土大廈前,沒等多久,下班時間已到。又過五分鐘,估計樓裏該走的走得差不多了,這才下車上樓,推開礦產處虛掩着的門。藍處長還坐在桌前,低頭寫着什麼。郝龍泉反手將門推上,輕手輕腳走過去。藍處長正在填寫採礦許可證呈報表,郝龍泉的報告攤在一旁。填好表,又用大頭針別到報告上面,夾進文件夾裏,藍處長這才説道:“你要我做的工作都已做好,等周局長有空簽過字,再往省裏報送。”郝龍泉説:“真不好意思,讓藍處長這麼費心。”藍處長説:“費心倒沒什麼,只是你也知道,如今採礦許可證手續不好辦,領導把關越來越嚴。”郝龍泉稱謝不已,從包裏掏出消費卡,放到藍處長桌上,説:“為我的事,藍處長加班加點,沒少勞神。這是節節高大型超市的消費卡,消費變現都挺方便,麻煩您有空親自去買點牛奶什麼的,補補革命身體。”

    藍處長臉一沉,凜然道:“這樣不好嘛,不是明擺着要我犯錯誤嗎?”拿了卡要往郝龍泉手上遞。郝龍泉按住他手腕,説:“如果這點小意思也犯錯誤,那詞典里人情二字早該刪去了。”藍處長無奈地搖搖頭,説:“到時我真犯了錯誤,你給我到台上去做檢討。”郝龍泉説:“這沒説的,我三天兩頭要在老婆面前做回深刻檢討,經驗豐富,到台上去做,也不會膽怯。”

    藍處長這才鬆下臉上肌肉,説:“在老婆面前做檢討,一定是被揪住尾巴了吧?”郝龍泉説:“如今男人有幾個沒尾巴的?藍處長的尾巴肯定比我的長多了。”説笑着,悄悄將消費卡的話題帶了過去。

    分手時藍處長要郝龍泉放心,他會找機會,儘快彙報給周局長。藍處長沒食言,一週後就回了話,報告和呈報表已到周局長手上,只是他忙得很,還沒來得及簽字。郝龍泉問幾時能簽下來,藍處長説:“這我可沒太大把握了,快的一月兩月,慢的一年兩年,都説不準。到底簽字的手長在領導身上,沒長在我身上。”郝龍泉琢磨不透藍處長的意思,説:“我對機關辦事程序不太瞭解,還請藍處長開導開導,有沒有必要我本人去找找周局長?”藍處長笑道:“你也太謙虛了。你做老闆的見多識廣,哪像我們坐機關的,難經風雨,少見世面,還用得着我來開導你麼?”這話已很明白,郝龍泉笑道:“堅決按照藍處長指示精神辦。”藍處長説:“我可沒指示你什麼喲。當然你應該相信我,我還會不斷催促周局長的。咱們已打過好幾回交道,也是朋友了。”

    郝龍泉沒直接去找周局長。直接找人辦事,如今人早沒了這個習慣。打破習慣誰都難受,郝龍泉又回頭去見喬不羣。喬不羣正好待在處裏,只是看上去臉色有些灰暗。郝龍泉不好上場就嘰嘰咕咕説自己的事,也該關心關心人家,問哪裏不舒服?喬不羣説他哪裏都舒服。郝龍泉不便多問,估計是睡眠不足引起的。人家是人民公僕,每天光看報喝茶,也不容易打發時光,免不了要情繫黎民,心憂天下。想起人民家裏病人住不起院,孩子上不起學,人民公僕吃不好睡不香是經常會發生的,哪像你們生意人,一個個自私自利,見錢眼開,碰上不順暢的事,趕緊掏把鈔票出來,嘩啦嘩啦數上一陣,便什麼都順了,什麼都暢了。

    郝龍泉沒了話,喬不羣卻主動問道:“採礦許可證辦得怎麼樣了?”郝龍泉説:“還算順利,報告和呈報表已到周局長那裏。”喬不羣説:“藍處長怎麼交待的?要不要你去找周局長?”郝龍泉説:“藍處長沒明説,我想恐怕還得找找周局長。我不認識他,不知好不好打交道。”喬不羣説:“周局長一局之長,可不像藍處長他們那麼好找。”郝龍泉説:“陶主任是周局長紅人,是否仍請他出出面?”喬不羣説:“這回陶世傑恐怕不會出面了,雖説是周局長紅人,到底身為下屬,怎麼調得動上司?”

    這個道理並不深奧,郝龍泉能夠理解,説:“陶主任不行,又託誰好呢?不羣你肯定有辦法的。”喬不羣記性再差,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忘了州州讀桃林小學的事,苦笑道:“誰叫你是我表哥呢?沒有辦法也得想想辦法呀。”

    郝龍泉走後,喬不羣開始琢磨如何去找周局長。卻總集中不了思想,老走神。下週就要宣佈研究室人員分流具體方案了,本來有望去政府綜合處的,近段風聲好像有些不對,喬不羣心裏一下子又沒了底。也想過到辛芳菲那裏去探探口氣,她曾親口透露過,耿日新對自己印象還不錯。可這幾天在樓道里碰見過辛芳菲兩回,她總是冷冷的,正眼都不肯瞧瞧你,喬不羣哪還鼓得起這個勇氣?要知道過去辛芳菲可不是這樣,隨便在哪裏碰着你,都會主動打聲招呼。就是領導在旁邊,沒法打招呼,也會笑着跟你點點頭。

    一定是出了差錯。可差錯到底出在哪裏,又不得而知。難道是做過不該做的事,説過不該説的話,無意間得罪了辛芳菲,自己還矇在鼓裏?可想想這種可能性並不太大。這陣子先忙州州讀書的事,後又給郝龍泉聯繫國土局的人,這些跟政府辦和辛芳菲都搭不上界,想得罪她也沒這個機會。喬不羣百思不得其解,打算還是見見辛芳菲,揭開這個謎底。正好《佛緣》還在她手上,是個再好不過的由頭。下到四樓,一眼望見外事處開着門,有説笑聲從裏面傳出來。辛芳菲是政府辦的大美人,卻從不孤芳自賞,不僅領導關係處理得好,跟同事們也談得來。人緣自然不錯,有空在辦公室時,同事們喜歡往她那裏跑,聊聊天,説説笑話。只要不太出格,一般玩笑她還是開得起的,不像有些女人小心眼。

    快到門口時,喬不羣又立住了步子。有人在裏面,也不好説事。只得轉身往回走。但見遠遠有人走過來,好像是政府辦裏面的兩位副處長,正嘀嘀咕咕咬着耳朵,也不知在嘀咕些什麼。開始喬不羣並不怎麼在意,快走近了,才感覺像在議論自己。投過來的眼光也怪怪的,彷彿你臉上抹了鍋底灰。

    一棟樓裏上班,喬不羣跟這兩位副處長也熟悉,儘管平時並沒怎麼打交道。也就不理會他們,昂着頭走了過去。卻明顯感覺他們的目光還沒放過自己,如芒在背。説笑聲也沒停止,這回喬不羣聽得真切,他們一遍遍説着這麼三個字:狗日的。

    這顯然是罵人的話,幾歲娃娃都聽得懂。卻聽不出他們在相罵,好像是當做笑話,説着好玩兒的。也不像罵喬不羣,只是讓他莫名地覺得這句話與自己有關。

    來到樓梯頭,又有人從樓上走下來。下午有個會在五樓會議室召開,估計剛散會,與會人員陸陸續續來到樓道口。下樓的人多,喬不羣只好站在樓道拐角處避讓。又有幾道怪怪的目光拋過來,跟剛才那兩位副處長的目光有些類似。喬不羣不自在起來,怎麼也想不出發生了什麼事。回到綜合處,將自己扔到椅子上,喬不羣好久沒挪動一下屁股。直到門外響起雜沓的腳步聲,該是下班時間了,仍龜縮着,傻子一樣。不知還要不要去找辛芳菲,更不知找她時,她會是什麼態度。喬不羣不可能不明白,得罪了辛芳菲,自己的去向就成問題了。

    窗外已是暮色蒼茫。又在黑暗裏沉默了一陣,喬不羣才起身出門。樓道昏暗,頂燈像沉沉的螢火蟲。倒是不遠處的檔案室還開着門,有晃白的燈光從裏面透出。喬不羣心頭彷彿也亮了亮,莫名的沮喪一下子輕了許多似的。

    隨着腳步聲響起,有人出現在那晃白的燈光下。自然是李雨潺。喬不羣走過去,説:“還沒走?”李雨潺熄燈關門,説:“研究室就要撤銷,這段天天加班,得儘快把文件整理出來,有些還要移送檔案局。你不是也沒走嗎?”喬不羣嘻嘻笑道:“在等你呢。”李雨潺説:“別説得這麼動聽,我哪有福氣享受這份待遇?”喬不羣説:“你想享受這份待遇,我天天等你就是。”

    説着來到樓道口。喬不羣讓過李雨潺,兩人一前一後往樓下走去。下到四樓,樓道里漆黑一團,下三樓的樓道口像幽靈大嘴,張開在那裏。李雨潺放慢腳步,要喬不羣跟緊點,説:“四樓的電老出故障,也沒人修修線路。好幾次加班晚了,從這裏經過都黑咕隆咚的,地獄般恐怖。”喬不羣説:“你是政府官員,你不下地獄,誰下地獄?”李雨潺説:“今天有你在旁邊,再恐怖的地獄我都不怕了。”

    話沒落音,李雨潺一腳踏空,身子往前撲去。好在喬不羣就在身側,手一伸,將她托住。李雨潺嚇得什麼似的,緊緊抓住喬不羣,差點要投進他懷裏了。喬不羣有些慌亂,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捱得那麼近,幾乎貼在了一起,彼此都能感覺到對方有些急促的呼吸。尤其是李雨潺身上好聞的桅子花香,讓喬不羣都快暈眩過去。

    喬不羣身上血液已在沸騰。那隻託在李雨潺背上的手告訴他,這個柔軟的身子在悄悄顫慄着。他都快控制不住了,真想張開雙臂,將胸前女孩緊緊擁住,盡情地吸納她身上奇異的桅子花香。喬不羣暗自鼓勵自己,李雨潺也許正在等着你的擁抱呢,不然也不會這麼顫慄着偎在你胸前,等待你男人長臂的熱切呼喚。

    可喬不羣有些打不定主意。他雖不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理智卻在一遍遍提醒他,人家還是個女孩,連男朋友都沒有,你一個有婦之夫,還有這個資格嗎?喬不羣不出聲地自責着,怪只怪這該死的理智,偏偏這個時候突然冒出來,跟你的勇氣過不去。

    一猶豫,喬不羣託着李雨潺的手慢慢鬆開了。又心有不甘,另一隻手悄悄游過來,將她的手一把握住。李雨潺的手格外細膩温軟,彷彿無骨的水,無筋的泥。剛才託着她的後背時,雖能感受到那份撩人的柔軟,卻究竟隔了一層衣服,有些不夠真切似的。此時兩人的手緊握着,已是毫無隔膜的肌膚之親。喬不羣幻想着,這不僅是牢牢牽在一起的兩隻手,而是緊緊貼在一處的兩個燙燙的身子,兩顆跳動的心。平時喬不羣就有意無意留心過李雨潺的手,小巧修長,細嫩豐腴,手背向上時,一排好看的梅花窩。這常讓他暗生衝動,恨不得佔為己有,事實上卻從沒握過一回。今天這手就軟軟地躺在自己掌心裏,那麼真切可感,實實在在,讓喬不羣渾身漾滿幸福。(敬請關注湖南文藝出版社《仕途》連載——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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