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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接手政府辦文秘工作後,喬不羣更加忙碌了。

    好在分管文秘工作與做文秘工作不完全是一回事。做文秘工作要自己跑腿搞調研,動手查資料,費腦弄材料,還要編輯信息什麼的,處處得腦到嘴到手到,眼到耳到腿到。照領導的説法,要做到六勤:腦勤嘴勤手勤,眼勤耳勤腳勤。腦勤,轉起來像機器;嘴勤,説起來像樂器;手勤,動起來像武器;耳勤,聽什麼像竊聽器;眼勤,看什麼像探測器;腳勤,跑人跑事像飛行器。分管文秘工作要求沒這麼全面,主要是宏觀把握,出謀劃策,拿思路,搭框架。比如給領導寫材料,政府辦裏有的是筆桿子,像早先秘書處處長的趙小勇他們的材料都是拿得出手的,你只負責根據領導意圖,認真把好政治關和文字關就行。主要看你嘴巴上的功夫,一方面要能把政府領導的意圖準確傳達給下面的筆桿子,筆桿子將材料初稿弄上來後,又能説出材料成功和不足之處,讓筆桿子按照你提的意見進行修改;另一方面還要有些政治水平和文字水平,説得有理有據,説得人家心服口服。寫材料的筆桿子也算是知識分子,知識分子有些認死理,你説不出個子醜寅卯,他即使當面不會抵抗,背後也會嗤之以鼻,心裏瞧不起你。人家瞧不起你,你就會失去領導威信,對工作的開展自然不利。也許就是這個原因,一些文化層次不高,不太懂材料的領導,生怕對付不了這些臭知識分子,還輕易不敢分管文秘工作。

    喬不羣寫領導大報告出身,屬於政府公認的頭號筆桿子,領會領導意圖,琢磨材料好壞,是他的拿手好戲,現在回頭來分管文秘工作,熟門熟路,自然是小菜一碟。也就得心應手,還能騰出時間來兼顧老幹部和紀檢監察方面的工作。不過儘管如此,筆桿子們有時也會暗中跟喬不羣較較勁。不是説文人相輕,自古而然麼?尤其是這兩年喬不羣進步算快,同是以謀文為業的筆桿子們瞧着不舒服,不免心生嫉妒。儘管大家都説喬不羣文章不錯,號稱政府一號筆桿子,可也只是口頭表揚而已,並沒誰發過他一號筆桿子證書。

    既然喬不羣手上沒有一號筆桿子證書,你又用什麼證明你的文章就在人家之上呢?既然文章不見得在人家之上,你又憑什麼早早爬上副局,做上紀檢組長還嫌不夠,又成為政府辦副主任,來分管咱們同是謀文為業的筆桿子呢?不過話雖這麼説,到底官場不同文場,文場裏的作家都是個體户,作家們張嘴吐了口水,動手打了架,轉身走開就是,誰也不必回過頭來理誰。官場裏的同事關係,上級和下級關係,領導和被領導關係,那是工作關係,想躲都沒法躲開,彼此看着再不順眼,甚至拍了桌子,砸了煙灰缸,罵了朝天娘,一旦遇上彼此相關的革命工作,還得暫時撇開恩怨,乖乖走到一起來,謀事合作。這大概就是官場官員不如文場作家那麼自由瀟灑的原因之所在。

    且説甫迪聲正式當選市長後,照例要到各部門視察,與大家見面。這天前呼後擁來到桃林日報社,先在社領導陪同下,看望各編輯室的編輯記者,再坐下來發表重要指示,特別提出報紙是黨的喉舌,黨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報紙要捨得拿出時間,拿出力量,拿出版面,多角度全方位報道桃林經濟建設的豐碩成果,為地方經濟建設營造健康良好的氛圍。甫迪聲發完指示離去後,報社領導馬上組織全社工作人員,集中貫徹學習領導提出的“三拿”精神。編輯記者們都是文化人,平時開會學習都懶懶散散,八點開會九點到,十點出門去撒尿,這天聽説有桑拿,大家踴躍得很,到得既早又齊,將會議室塞得滿滿的。不想此三拿並非彼桑拿,大家難免有些失望。好在桑拿是拿,三拿也是拿,還多了兩拿。學習時間也不長,總編司馬克傳達完“三拿”精神後,就開始分配任務,然後各自分頭行動,要把“三拿”精神落實到具體的採編發工作中去。司馬克本人也沒閒着,親自上政府找到喬不羣,準備在報上闢出版面,由政府和各職能部門領導提供文章,進行系列專題報道。司馬克的意思是請甫迪聲打頭陣,市長帶了頭,部門領導就好辦了,叫做村看村,户看户,羣眾看幹部,黨員看書記,部門看政府。喬不羣覺得這是好事,徵求甫迪聲意見,準備以他的名義弄篇文章,對桃林經濟建設進行宏觀估價和長遠展望。甫迪聲表示同意,喬不羣便回頭安排自己分管的綜合處處長尚寶成,讓他來操刀。

    綜合處是經濟研究室撤銷後重新設立的,當時喬不羣想去做處長,由於蔡潤身作梗沒去成,才被尚寶成得了個便宜。尚寶成自我感覺便好得不得了,以為是自己比喬不羣強,領導才讓他做了綜合處處長,將喬不羣挪到一旁。其理由是他尚寶成原在二處,堂堂政府辦的處室,屬於政府嫡系部隊,喬不羣則是從研究室來的,不過政府辦下面的二級機構,屬於雜牌軍。雜牌軍裏的一號筆桿子,到了嫡系部隊裏不見得還是一號,喬不羣去不了從文的綜合處,降職使用做紀檢監察室正處級副主任,也就毫不奇怪。誰知時過境遷,當年沒做成綜合處處長的喬不羣竟回頭分管起綜合處來,做成綜合處處長的尚寶成至今卻還是處長,沒升半級。尚寶成想想就來氣,有意無意要在喬不羣面前耍耍花槍,顯示顯示自己嫡系出身的能耐。不過尚寶成究竟是下屬,他的花槍還不足以危及喬不羣這個上級領導。何況文人的花槍殺傷力不大,無非是處理材料或報告時,你覺得甲論據有説服力,他偏要用乙論據,你説圓觀點正確,他悄悄給你弄個方觀點在裏面。

    喬不羣倒也能夠理解尚寶成他們。過去喬不羣也很看重自己寫的文章,敝帚自珍,似乎誰也動不得,儘管明知自己寫的文章並不是自己的,是領導的。後來很少搖筆桿子了,還做了管筆桿子的領導,才意識到會搖幾下筆桿子,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尤其是把自己的文章看得過高,以為字字珠璣,可以惠及當世,流傳千古,就有些搞笑了。給領導和單位寫文章,寫得再好也是公文,不是搞文學創作或寫博士論文,要換稿費和博士帽。一切得以領導意志為轉移,領導不滿意,你文章寫得比魯迅還棒,也沒太大出息。正因喬不羣對公文性質有此清醒認識,手下處長在面前耍耍花槍,也就不以為意,懶得計較。

    這次給甫迪聲的文章初稿出來後,尚寶成怕喬不羣貪天之功為己功,特意繞過他,直接遞到了甫迪聲本人手上。不想甫迪聲簡單瞟了幾眼,在上面簽了句請不羣把關,又還給尚寶成,要他去找喬不羣。出於無奈,尚寶成只得回頭進了紀檢組長室。一見甫迪聲的字,喬不羣便瓦罐內點燈肚裏明,暗想這個尚寶成也真是的,活是我這個分管領導給你攬的,你卻企圖撇開我,直達天聽,豈知甫市長不領情,又把文章打到我這裏來了。本來這種角色,實在沒必要跟他一般見識,可不點破一下,他還以為你一腦漿糊,就他尚寶成絕頂聰明。喬不羣便半開玩笑道:“一定是尚處長的文章寫得太完美,滴水不漏,甫市長改不動,才讓你拿來考驗我喬某人吧?”

    尚寶成不免尷尬起來,結巴了一會兒,才説:“剛才我拿了文章,要來喬主任這裏,恰好碰上甫市長從外面回來,問起文章的事,我順便給他過了一下目。”

    這話破綻也太明顯了點,撰稿任務是喬不羣親自佈置給尚寶成的,甫迪聲哪知道你尚寶成是執筆人?就是知道,人家一市之長,心裏裝的大事要事緊迫事多了去了,哪裏會把報社約的文章放在心裏?不過喬不羣沒再細究,低頭看起文章來。平心而論,尚寶成的文章向來條理清楚,文從字順,還算可以。公文就是公文,沒必要弄成傳世之作,領導也從沒這麼要求過。何況文無定法,沒誰制定過統一標準,雖然公文自有公文格式。喬不羣也就不怎麼較真,能過得去就過去,輕易不改動人家的勞動成果,只有毛病太明顯,比如句子不通,用詞不當,或使用了不妥的例證和數據,才稍作修改。

    也許這天的文章是要見諸報端的,跟平時的公文不太一樣,尚寶成也略改過去的八股寫法,彷彿老太婆的臉蛋,文(紋)縐縐起來。有幾處還加了些平時公文裏少見的詞彙,比如提到桃林市有些企業漸漸跟不上新形勢的發展,已經落伍,尚寶成用了昨日黃花四個字。比如説到事業都是闖出來的,只要開拓進取,勇往直前,沒有什麼成不了的,則加了捶手可得之類的詞句。如今不少領導是大學生,不是大學生的也弄了本科甚至碩士博士文憑,為顯示自己的文化功底,領導們講話做報告時,偶爾會用用昨日黃花和捶手可得這些詞語,尚寶成正好拿來寫進文章裏,領導見了一定喜歡。不幸的是成語裏只有明日黃花和唾手可得,並無昨日黃花和捶手可得,尚寶成顯然要跟領導保持高度一致,以訛傳訛了。喬不羣只好改過來。這下尚寶成不高興了,以為喬不羣故意跟他過不去。什麼明日黃花,一看就知不合邏輯嘛。企業面臨停產破產,將成為歷史產物,今天都撐不下去了,哪還撐得到明天?尚寶成大筆一揮,又改回昨日黃花。唾手可得更成問題,哪有捶手可得來得形象生動,富有力度?尚寶成就曾幾次聽鮑書記親口説過這個詞。前不久的全市處級以上幹部大會上,鮑書記口説捶手可得時,還揮拳用力捶了幾下桌子,將話筒都震得彈了起來。可想而知,若是唾手可得,鮑書記就不該捶桌子,該吐唾沫了。作為桃林一號人物,鮑書記當然不會當眾吐唾沫,究竟幹工作又不是掄大錘。那樣顯得沒有教養不説,也不是鮑書記的一貫作風。

    再説你喬不羣,又算個什麼?竟敢與鮑書記對着幹,鮑書記説捶手可得,到你這裏卻成了唾手可得,也太沒把領導放在眼裏了。要麼就是喬不羣一不小心,出現了筆誤,或是並不怎麼熟悉這個詞,開會時又沒好好聽鮑書記的報告,這才自做主張,出自己的醜。大是大非面前,堅決不能妥協,尚寶成毫不客氣,當即將唾手可得又改為捶手可得。

    不過尚寶成還是原諒了喬不羣。領導也是人嘛,是人就有出錯的資格。尚寶成心裏這麼戲謔道。也曾想過查查詞典,萬一真理在喬不羣手裏,卻不妥了。可想想真理只可能在大領導手裏,怎麼會到喬不羣小領導手裏去了呢?何況平時寫材料都是東抄西拼人家現成的資料,少有查詞典的必要,詞典好久沒用,都不知扔哪去了。也是尚寶成的自我感覺實在太好,查詞典的念頭只在腦袋裏一閃就過去了,當即跑到打印室,將改過的稿子另輸出一份,春風滿面下了樓。

    喬不羣交代過,文章改好後直接給司馬總編送去,不必再找他和甫市長了。可到了街邊,攔住一輛的士,正要往裏鑽,尚寶成又改變了主意。就這麼送給司馬克見報,喬不羣還以為是報社給他改的錯,我這不是白做好事了?我又不是雷鋒同志,幹嘛白做這樣的無名英雄?尚寶成拋下的士,掉轉屁股進了傳達室,氣得司機背後大罵神經病。

    見尚寶成走進來,正在看報的喬不羣抬起頭來,問道:“莫非這麼快就上報社送稿子回來了?”尚寶成説:“還沒來得及,剛把稿子改出來。”喬不羣説:“是不是要我給司馬克打個電話?”尚寶成説:“不用不用,我跟馬克也熟悉。”

    司馬是個複姓,司馬克姓的是司馬,不是姓司,怎麼能把一個姓拆開,叫人家馬克呢?幸虧人家叫司馬克,沒叫司馬史或司馬奮,不然你還不滿嘴馬屎和馬糞?不過喬不羣沒去糾正尚寶成,你是他的分管領導,不是他的語文老師。也不多説別的,倒看對方要做什麼。只見尚寶成努力掩飾着臉上的得意,將稿子攤到喬不羣桌上,説:“稿子我是改過來了,考慮報紙讀者多,影響大,還想請喬主任再把一下關。文章署的甫市長大名,出了什麼錯,就對不起他老人家了。”

    瞧瞧尚寶成那張表情豐富的臉,喬不羣狐疑地拿過稿子,仔細看起來。究竟是搞文字出身的,很快看出明日黃花和唾手可得,又被尚寶成改成為昨日黃花和捶手可得。你這不是自作聰明麼,竟然用這種方式跟我喬某人叫起板來。

    喬不羣心裏暗笑,説:“這樣吧,我一時也看不出文章還有什麼問題,乾脆一起到司馬克那裏去跑一趟,守着他審定稿子,有錯當面改過來,這樣我們就可以放心了。”

    找行政處要個車,兩人上車出了政府大門,一邊給司馬克打過電話。聽喬不羣説要來送稿,司馬克哪也沒去,敞開門坐等。還備了好茶,兩個一到,便泡上滾燙的開水,遞上前來,説:“借政府領導的大筆,已屬添亂,還要你們親自來送稿,這理太講不過去了。”

    “報社是桃林文化重鎮,能到這裏來沾點文氣,是我們的福分。”喬不羣將稿子遞到司馬克手上,説,“文章出自尚處長大手筆,我稍稍看了看,覺得還過得去。可我説了不算,報紙是你司馬大總編的,得你來定奪。兩千多字閲起來也容易,你乾脆現場辦公,這就瞧瞧,有什麼不足之處,現場賜教,現場定稿,甫市長那裏我們也好有個交代。”

    司馬克笑道:“我怎麼敢在政府領導面前現場辦公?不過看稿是我們編輯記者的天職,兩位稍候片刻,我這就認真拜讀。”趴到桌上看起稿來。

    稿子很快看完,司馬克忙恭維道:“政府水平到底是政府水平,文章就是紮實,無論謀篇佈局,還是遣詞造句,無論觀點提煉,還是材料取捨,都非常合理到位。要是我們報社的記者,就是打死他們,怕也憋不出這麼有檔次的好文章來。”

    誰的肩膀上都架着一個腦袋,這腦袋用來做什麼的?就是用來戴帽子的。一般帽子戴着沒意思,最好是兩種帽子,一種官帽,一種高帽。戴上官帽,神氣活現,戴上高帽,樂不可支。司馬克記者出身,跟人交道多,知道國人天性,才掏出高帽扣到尚寶成腦袋上。高帽在頂,尚寶成能不心花怒放?恨不得過去摟住司馬克,親他一口,感謝他慷慨賜帽。嘴上説:“司總編高看我了,文章方面,我又哪敢比你們大記者?”

    任何人對自己的姓名都是敏感的,自己本姓司馬,該是司馬總編,生生被尚寶成將姓氏砍去一截,成了司總編,司馬克自然有些不自在。好在尚寶成沒叫他馬克總編,算是客氣的了。司馬克也不好説什麼,一笑了之。喬不羣忙出面掩飾,一邊也學司馬克樣,給尚寶成戴起高帽來:“我估計這篇稿子,司馬總編還是看得上眼的。也只有尚處長筆頭硬,又熟悉政府業務,才寫得出這樣的宏文。本來綜合處就是生產文章的,可謂政府裏面的作協,尚處長沒兩下子,領導也不會讓他去做這個作協主席了。”

    聽喬不羣當着你這個外人面表揚自己屬下,司馬克覺得有些意味。倒是尚寶成受用得很,感激喬不羣捨得給予作協主席高帽,不再計較他明日昨日不分,唾手捶手不辨,説:“喬主任也幫着司總編挖苦起我來了,我要做得了作協主席,還待在政府做打工仔?”喬不羣笑道:“這話就假了。政府綜合處處長是領導的近臣,以後要有大用的,作協是個羣眾組織,作協主席虛職一個,沒入編制的,你會去做作協主席,誰相信?”司馬克説:“尚處長真要去做作協主席,跟領導要求要求,可以帶編調動嘛。”

    這天是來送稿的,不是來研究尚寶成去不去做作協主席的,説笑幾句,喬不羣對司馬克説:“司馬總編表過態,稿子就這麼定下來了,我們也可以告辭了。”司馬克説:“坐坐再走嘛。我還有個問題,想討教討教。”喬不羣説:“別説討教,只説指教。”司馬克説:“我敢指教政府領導?我是問這篇大作是不是甫市長親自審的稿?”尚寶成忙説:“甫市長肯定審過,他沒審,我們哪敢往你這裏送?”

    司馬克説:“我估計甫市長也是審過的,政府部門辦事講究程序。報社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領導審定的稿子,都是原文照發。萬一對稿子有什麼不同意見,比如文字不太符合新聞體,非改不可,我們也會徵求領導本人或撰稿人意見。”喬不羣知道司馬克想説什麼,説:“司馬總編有話就直説吧,別尿壺掉進井裏,吞吞吐吐的。”

    “我家尿壺都是放在牀下,絕對不可能掉到井裏去。”司馬克笑笑,説,“也是跟你們商量商量,至於最後怎麼定稿,還是你們説了算。你們的稿子不比別處的稿子,代表的是政府聲音,兒戲不得。”

    喬不羣都有些不耐煩了,説:“司馬總編你有什麼難開口的?我們又沒帶錄音機,怕錄你的口供?”司馬克這才説道:“我的口供你們愛錄就錄。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剛才説了,主要是稿子裏有幾處不太符合新聞體的地方,你們看是不是可稍作修改?”

    聽司馬克一再提及新聞體,喬不羣甚覺有趣,説:“我知道新聞體不是公文體,公文要做新聞發表,自然得符合新聞體,就像你們的新聞稿要寫進咱們的文件或報告之類的公文裏,也得符合公文體一樣。你説具體點,哪些地方不符合你們的新聞體。”

    司馬克這才以商量的口氣説道:“比如這昨日黃花一詞,我猜可能就是你們的公文體,我們一般會用明日黃花,覺得這更符合新聞體一些。還有捶手可得,我們平時也用得比較少,會考慮按新聞體習慣,用作唾手可得。”這個司馬克看來並不糊塗,沒白做主編,還接觸過明日黃花和唾手可得之類詞彙。也是他有些腦筋,怕你們政府領導難堪,曉得用新聞體來遮你們的面子。喬不羣忍住笑,説:“你們的新聞體是什麼體,我搞不太明白,不過憑直覺,明日黃花好像有些不太準確。哪有昨天都快垮掉的企業,明日還是黃花的?連大名鼎鼎的蘇東坡同志也犯困,説什麼相逢不用忙歸去,明日黃花蝶也愁。唾手可得更是滑稽,又不是跟人幹架,往手裏吐唾沫幹什麼?還是尚處長與時俱進,用捶手可得,符合政府工作實際。”

    聽喬不羣這麼説,司馬克就知這是尚寶成自作聰明,跟喬不羣唱反調唱的。又不好駁尚寶成的面子,人家大小是政府裏面的處長,司馬克只好委婉道:“昨日黃花和捶手可得也有人這麼用,包括經常在台上做報告的領導。只是我們報紙平時用慣了明日黃花和唾手可得,覺得這樣通俗,容易被讀者接受。其實都沒錯,都是可以的,如我一再強調的,不過是公文體和新聞體的不同而已。我看是不是這樣,我們有個編委會,重要稿子可拿到編委會上研究,乾脆交給編委們集體決定吧?”

    尚寶成不是傻子,聽兩人你一句新聞體,我一句公文體,説得煞有介事,意識到自己弄巧成拙,臉上有些擱不住了。怪只怪當時昏了頭,以為是喬不羣犯糊塗,自己一時得意忘形,想當然起來。偏偏詞典也不知弄哪去了,不然也不會鬧笑話了。只好厚着臉對司馬克説道:“別集體決定了,稿子到了報社,就按新聞體辦吧,該改的改過來就是。”喬不羣心裏好笑,卻一本正經道:“尚處長説得有道理,司馬總編你們要處理的稿子那麼多,別把寶貴時間浪費在咱們的拙稿上,集體決定還是免掉,就按你們的新聞體定稿算了。”司馬克望望兩位,説:“行吧,你們這麼體諒我,我就擅作主張,不開編委會了。”

    告別司馬克,兩人回到政府,尚寶成忙找來詞典一查,才發現確只有明日黃花和唾手可得,根本沒有昨日黃花和捶手可得之説。這才想起喬不羣雖然大學不是學的中文,究竟研究生畢業,又在政府研究室寫過那麼多年大材料,還真不是吃素的。從此在喬不羣面前變得乖巧起來,有稿子要送他審閲,也顯得謙虛多了,再不敢做什麼小動作。

    沒過多久,司馬克策劃的系列專題報道開始陸續見報。不用説第一篇就是尚寶成以甫迪聲名義弄的稿子。自然發在頭版頭題位置上,標題又粗又大,極其醒目。也是司馬克會討好甫迪聲,特意瞄準鮑書記出差在外這幾天上稿,否則鮑書記在桃林,甫迪聲的名字無論如何也上不了頭版頭條,只能出現在頭版二條位置上。

    儘管文章不是自己寫的,見過報紙後,甫迪聲還是挺高興,對外間小陳説:“你把喬不羣給我叫來,我有話跟他説。”

    小陳比甫迪聲先看到報紙,正在剪貼這篇宏文呢。這是甫迪聲前任秘書蔡潤身留下的傳統,凡有以甫迪聲名義發表的文章和關於他的報道,都一一剪下來,分門別類貼到十六開大本子裏。別看這項工作不起眼,以後甫迪聲做了大首長,要出文集和回憶錄,這些剪報可就有大用場了。小陳當然不能扔了蔡潤身的光榮傳統,每天一進辦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拿過桌上的《桃林日報》,翻找甫迪聲的大名。就是要跟領導外出,當天沒空進辦公室,回來後也要及時補上落下的功課。

    聽到吩咐,小陳應聲出門,很快叫來喬不羣。輕輕推開裏間的門,先給甫迪聲報告一聲:“喬主任來了。”這才讓過喬不羣,順手將門帶上。

    喬不羣的尾椎骨剛挨着沙發,甫迪聲便用指尖彈彈桌上報紙,説:“文章看到了吧?”喬不羣説:“已看到了,想不到司馬克他們這麼快。”甫迪聲説:“報社還算聽招呼,沒忘記我要求的“三拿”精神。你把我的意思轉告給他們,以後還要繼續朝這個方向努力。”

    甫迪聲這麼在意專題報道,恐怕不完全是報社沒忘記“三拿”精神,主要還是司馬克善於把握時機,該甫迪聲三個字上頭版頭條時上了頭版頭條。喬不羣説:“我一定傳達好甫市長的指示精神。”又説:“剛才我已接到好幾個電話,反映甫市長這篇文章寫得好,寫出了桃林實際,更寫出了桃林的前進方向和桃林人民今後的希望,實在鼓舞人心。”甫迪聲笑道:“哪裏是我寫得好?是你這個大秀才寫得好嘛。”

    喬不羣不想把功勞都攬到自己頭上,實話説:“也不是我寫得好,主要是尚寶成執筆執得好。”甫迪聲説:“尚寶成的筆執得好,我也承認,可思路還是你的嘛。”喬不羣説:“我提供了些參考意見,材料和文字都是尚寶成組織的,他的水平不錯。”

    甫迪聲忽然想起一句古話,誰人背後無人説,哪個人前不説人。人有一張嘴,閉久了會發臭,走到一起免不了要説説話。不説國事家事,就説人是人非,反正離不開事事人人這兩大件。國人又有個習慣,喜歡人前説人好,人後説人壞。結果人前説得再好,人家也不領情,覺得你是討好賣乖,情虛意假;人後半句壞話,卻認為你別有用心,沒有不當真的。於是舌為禍根,口是冤井,不着邊際的官腔套話虛言應運而生。喬不羣這小子肯定深諳這層道理,才反其道而行之,一提到尚寶成,就盡説他的好話。甫迪聲當然還記得研究室撤銷時,喬不羣去綜合處的呼聲最高,不想卻安排了尚寶成,讓喬不羣去紀檢監察室做了副主任。若換了別人,自己的位置被人佔去,怕是要記恨一輩子了,喬不羣卻對尚寶成還這個態度,實屬難能可貴,不管他是出於世故,還是出於真誠。至少比那些一有機會就貶低人家抬高自己的傢伙,喬不羣這麼做要高明一些。

    喬不羣不願想得太多太遠,手頭好多事情正等着他去處理。人生在世,無法迴避生生死死的哲學命題,可每天面對的還是點點滴滴的工作和生活。再高深再偉大的哲學,也是沒法取代具體而實在的世俗人生的。

    目前的當務之急,就是應付好市裏的幾項中心工作。經過市委政府等部門的努力,甫迪聲提出的兩立工程方案基本形成,只等年後的全市經濟工作會議召開,跟各縣區和部門簽訂完責任狀,就可貫徹落實下去了。這是甫迪聲和欒喜民上任黨政一把手後的第一個全市經濟工作會議,會議規模比較大,準備開到鄉鎮領導一級。兩位一把手都非常重視,幾次召集相關部門負責人,親自佈置會議籌備工作,反覆強調會議的重要性和戰略意義,鼓勵會務人員克服困難,認真工作,為會議的成功召開做出應有的最大的努力。

    主要領導這麼重視,喬不羣自然不敢掉以輕心。雖説會務由市委政府承擔,可孫文明究竟是常委領導,不可能天天泡在會務裏,真正的負責人也就是喬不羣。會務人員也以政府辦為主,喬不羣帶着大家,天天吃住在賓館會務組裏,從材料準備,會場佈置,到吃住安排,參觀討論,都得把關督促。

    一連忙了兩個星期,大家都覺得有些辛苦,給喬不羣提意見,不能只要馬兒跑,不給馬兒吃草,天天都工作餐,營養跟不上來,對工作可有影響。喬不羣同意改善一下生活,晚餐讓盛少山和行政處柴處長要個大點的包廂,多加幾道菜,享受享受。到了桌上,又提出點個鯉魚,大家好跳龍門。

    眾人交口贊成,説還是領導主意高。趙小勇望望桌旁的李雨潺,説:“我看不點魚也沒關係,這裏不是有現成的美人魚麼?”盛少山説:“美人魚有什麼用呢?看得吃不得。”尚寶成説:“誰説美人魚吃不得?沒聽説過秀色可餐一説?”

    剛解決助調待遇的政工處朱處長不甘寂寞,説:“女人其實都是魚,不過屬於不同魚種而已。”眾人發問,莫非女人裏除了美人魚,還有其他魚種不成?催問朱處長,他説:“情人是鱷魚,秘書是甲魚,小姨是金魚,老婆是鹹魚。”大家説:“此話怎講?”朱處長説:“情人是鱷魚,隨時可能把你吞掉。秘書是甲魚,味美卻不能天天嘗。小姨是金魚,能看不能吃。老婆是鹹魚,放多久都不會有事,餓了隨時可以取食。”

    説着魚,鯉魚端上來了。見喬不羣坐在上席,派頭最足,服務員把盤子轉到他面前,讓魚頭對準他。大家都嚷嚷,魚頭對着誰,誰就得喝三杯魚頭酒。喬不羣倒也不客氣,連喝三杯。放杯後,又親自動手給大家分配盤中的魚。

    先用筷子把兩個鯉魚眼珠挑出來,夾給一左一右兩位副主任趙小勇和盛少山,説:“這叫高看一眼,希望二位以後繼續配合和支持我的工作。”二位感動地説:“我們一定竭盡全力,配合和支持喬領導,把政府辦工作搞得更出色。”眾人羨慕不已,説:“哪天喬領導也高看起我們來,我們就有出息了。”

    接着喬不羣把魚骨剔出來,夾給尚寶成,説:“這叫中流砥柱,你是秘書處處長,屬於政府辦的骨幹力量,這個自然歸你。”尚寶成受寵若驚的樣子,説:“謝謝領導,我堅決不辜負您老人家的殷切期望。”眾人對尚寶成高翹拇指,説:“尚處長這麼有才華,你不中流誰中流,你不骨幹誰骨幹!”

    喬不羣把魚嘴夾給李雨潺,輕輕説:“這叫唇齒相依。”李雨潺不好意思地一笑,説:“去你的!誰跟你唇齒相依?”眾人樂道:“上級領導都喜歡跟漂亮女下屬唇齒相依。”

    將魚尾巴遞給柴處長後,喬不羣説:“這叫做委以重任。你是行政處處長,政府攤子大,吃喝拉撒睡,生老病死退,沒一樣離得開你。”柴處長感激涕零,説:“謝謝喬老闆,我一定恪盡職守,不負重望。”眾人説:“行政處處長任重道遠。”

    魚肚子歸了朱處長,喬不羣説:“這叫推心置腹。政工處處長是伯樂,要善於領會領導意圖,選好千里馬。”朱處長點頭哈腰,説:“謝謝領導,我一定想領導之所想,急領導之所急。”眾人説:“政工處長是領導的心腹和耳目,不推心不置腹還不行。”還有一個魚腚,喬不羣給了臨時請來幫忙的王懷信,説:“這叫定有後福,希望你金槍不倒,肩負起扒灰的神聖使命。”王懷信心悦誠服,説:“沒有喬領導的大力栽培,哪有我今天的幸福生活,我堅決按照領導的要求,做到老有所為,老有所樂。”眾人説:“有灰可扒,想不樂都困難。”

    分到最後,盤子裏只剩下一堆噴香魚肉,喬不羣苦笑着搖搖頭,嘆氣道:“這個爛攤子看樣子只好由我來收拾了,誰讓我是秘書長兼政府辦主任呢。”眾人意見很大,紛紛嚷道:“領導日理萬機,千辛萬苦,怎麼還把爛攤子留給你一個人呢?”李雨潺伸過手去,將盤子端走,塞到站在桌旁的服務員手上,説:“還是勞駕勞駕你,把這個爛攤子分給大家吧。”

    笑聲中吃飽喝足,眾人還不肯走,強烈要求喬不羣,他是“必輸長”,得與民同樂,跟大家打幾圈。喬不羣隆重推出尚寶成,説:“你們眼裏怎麼只有“必輸長”,卻沒有必輸處處長?”幾個七手八腳把尚寶成架上麻將桌,多餘的人則另開了一桌字牌。大家一邊摸牌,一邊笑尚寶成説:“跟必輸處處長打牌,今天肯定贏定了。”趙小勇笑道:“你們只知道寶成同志是必輸處處長,不知他還有其他美名。”眾人説:“是嗎?我們怎麼沒聽説過?”趙小勇説:“我實話告訴你們,寶成除了必輸處長,另外還有一箇中國名:光輸皇帝;一個日本名:輸空袋子;一個韓國名:經得輸;一個俄國名:輸得不亦樂乎。”

    大家笑起來。尚寶成也笑道:“你們都知道,趙主任字寫得好,那可是堂堂輸罰家。”趙小勇説:“字寫得好不叫‘輸罰家’,那叫‘輸發家’。”同志們覺得這有邏輯錯誤,既然是輸,又怎麼發家呢?趙小勇説:“這你們就有所不知了,這輸也要看會不會輸,輸給什麼樣的人。如果輸給掌管着帽子和項目的重要人物,你想不發家可能嗎?”

    眾人説趙主任實在高見。一旁看熱鬧的李雨潺説:“這是什麼高見?這是趙主任提醒各位,多輸給他,好當‘輸發家’。”趙小勇説:“輸給我怎麼發得了家?我一個跑腿的小幕僚,又沒掌管着帽子和項目。”

    喬不羣也沒參戰,坐一旁看了幾分鐘牌,藉口要回房審會議材料,起身往外走去。快到門口了,又泥泥步子,斜眼瞧瞧李雨潺,這才出門回了自己房間。這是負責後勤的盛少山專門安排給喬不羣的,算是他的臨時辦公室和休息室。

    剛上衞生間洗把臉出來,李雨潺就悄悄進了門。喬不羣將門扣上,過來摟住心儀的美人兒。低頭去吻那張性感可愛的小嘴時,李雨潺不幹了,擋住他,説:“吃飯時,你説什麼來着?”喬不羣説:“吃飯時吃比説少,哪記得那麼多?”李雨潺説:“當着一大桌人的面説咱們唇齒相依,你這不是不打自招嗎?”喬不羣笑道:“這你就錯了,笑假不笑真,當着大家面開開玩笑,誰都以為只是玩笑,沒那麼回事。”

    李雨潺想想也是,説:“你真是狡猾的老狐狸。”喬不羣説:“我是老狐狸,你還是狐狸精呢。”動手要去脱李雨潺的衣服。李雨潺護着自己,説:“萬一有人來敲門怎麼辦?”喬不羣説:“你放心,他們坐到了牌桌上,沒玩到時候,絕對下不了桌的。”李雨潺這才乖起來,聽任喬不羣擺佈。脱光李雨潺,將她抱到牀上,喬不羣又説:“他們那牌不好玩,還是咱們兩個人的牌玩起來有意思。”李雨潺説:“咱倆赤手空拳的,牌又在哪裏?”喬不羣説:“咱倆自身不就是兩塊牌麼?還是公母牌哩。”李雨潺咯咯笑着,箍緊已進入佳境的喬不羣,微微合上雙眼,幸福地放肆起來。

    早上醒來後,兩人依偎了一會兒,李雨潺掰開喬不羣的手,準備起牀。喬不羣不讓,又將她摟進懷裏。李雨潺説:“待會兒有人來找,急你個屁滾尿流。”喬不羣説:“別擔心,那些傢伙肯定還在做夢。”

    李雨潺只得依着喬不羣。喬不羣在她唇邊吻吻,説:“天天都這樣就好,美人在懷,睡覺睡到自然醒。”李雨潺説:“還有一句:數錢數得手抽筋。”喬不羣説:“天天睡覺睡到自然醒,什麼追求沒有,又哪可能數錢數得手抽筋?”李雨潺説:“那就只好換過來,睡覺睡得手抽筋,數錢數到自然醒。”喬不羣樂道:“這就容易做得到了。睡覺睡得手抽筋,肯定病得不輕;數錢數到自然醒,不用説是美夢一場。”

    嬉笑着,李雨潺從喬不羣懷裏滑出來,説:“我給你端早餐去。吃什麼好?雞蛋牛奶少不了,另外還帶兩個包子吧。”喬不羣托住李雨潺豐滿的Rx房,張嘴啃着,一邊含糊道:“我這已吃上包子了。”

    下牀簡單洗漱一下,李雨潺悄悄溜出房門,先去自己房裏轉一圈,才上了餐廳。卻沒見趙小勇和盛少山他們的影子,估計還在做夢數錢。服務員認識李雨潺,上前問她可不可以上早餐。李雨潺説先上兩份。忽見柴處長冒了出來,又要服務員加一份。待柴處長來到桌旁,李雨潺望望他佈滿血絲的眼睛,説:“看樣子熬了個通宵。”柴處長説:“那些傢伙不得了,在包廂裏幹到很晚才走,回房後又接着來,直到早上六點收手。我怕喬秘找不着我,打個盹就出了門,他們還死豬樣正呼呼大睡呢。”李雨潺説:“今天不會有太多事情吧,他們想睡就多睡會兒。”

    沒見喬不羣,柴處長説:“不知喬領導醒了沒有?”李雨潺説:“你問我,我問誰去?你負責行政後勤的,領導醒沒醒都不知道,不是失職麼?”柴處長點頭説:“是我失職,是我失職,我這就去叫叫他。”抬腿走了兩步,又轉了回來。李雨潺説:“怎麼不去叫了?”柴處長笑道:“萬一有小姐在領導房裏,我這不是壞人家好事嗎?還是打他手機吧。”

    剛掏出手機要撥號,喬不羣已出現在餐廳裏。

    服務員很快端上三份早餐。喬不羣説:“怎麼只有三份?”柴處長説:“他們打牌打到天快亮,現在還在睡覺,我們三位先吃吧。”喬不羣説:“不行不行,今天還有好多事等着他們,柴處長你去把這些傢伙叫起來。”又囑咐服務員,這就將早餐上齊。

    柴處長離開餐桌後,李雨潺給喬不羣剝個雞蛋,不想竟是雙蛋黃的,忍不住一語雙關道:“雙黃蛋營養雙倍,領導辛苦了,好好補一補。”喬不羣推給李雨潺,説:“你也辛苦了,你吃吧,我另外剝。”李雨潺又還給喬不羣,説:“人家一片美意,你也不領情。”喬不羣沒再推辭,輕聲説:“我知道你的美意,白天的雙黃蛋歸我吃,夜裏的雙黃蛋歸你吃。”李雨潺伸過桌下的腿,踢一下喬不羣,低頭喝口牛奶。柴處長很快將趙小勇他們叫起來,一個個迷糊着進了餐廳。吃完早餐,又開始忙碌。就這麼工作娛樂兩不誤,日子倒也過得有滋有味。不覺又是一個星期,直到各項籌備工作忙得差不多,經濟工作會議代表就要報到了,喬不羣才稍稍鬆下一口氣。

    會務組分成好幾塊,文件材料,宣傳報道,後勤管理,報到登記,都有專人負責,安排了專門房間。喬不羣到各處轉了轉,見各項準備工作已全部到位,便放心回到自己的房間。才扔下公文包,趙小勇、盛少山和尚寶成幾個走進來,又強烈要求喬不羣與民同樂。喬不羣知道縣裏的人要下午才會來報到,讓趙小勇租副麻將,大家一起放鬆放鬆。

    稀里嘩啦一直搓到下午四點多,與會人員該來報到了,晚餐和明天的會議佈置什麼的也要落實,喬不羣才將大家哄走。進衞生間放掉包袱,洗把臉,正想補個午覺,出門沒幾分鐘的趙小勇打來電話,説康翠英堵在欒喜民房門外,要他趕快過去一下。

    欒喜民的房間安排在二棟三樓最裏層的豪華套間,喬不羣給會務人員反覆強調過,要絕對保密,不能透露給任何人,以免打擾領導休息。領導平時日理萬機,忙進忙出,會議期間好不容易有些空閒,讓領導好好休息一下,是做下屬的應盡職責。不想竟讓康翠英掌握可靠情報,免費給欒喜民守衞起房門來,這個失誤可不小。

    趕到欒喜民房門口,只見康翠英正盤坐在門外地毯上,一動不動,好像尼姑坐禪似的。趙小勇和盛少山也站在一旁,一籌莫展的樣子。喬不羣走過去,蹲到康翠英身旁,説:“康醫生你怎麼又到了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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